黑人命运的枷锁
——解读《宠儿》与《最蓝的眼睛》中三代黑人的心理历程
2015-04-11李海霞
李海霞
(中山火炬职业技术学院,广东 中山 528436)
黑人命运的枷锁
——解读《宠儿》与《最蓝的眼睛》中三代黑人的心理历程
李海霞
(中山火炬职业技术学院,广东 中山 528436)
《宠儿》和《最蓝的眼睛》都是出自美国黑人女作家托尼·莫里森之手,两部作品虽然创作于不同的年代,但是两部作品都极其深刻的揭示了在美国种族压迫的前提下,黑人文化传统与白人文化霸权的矛盾与冲突。《宠儿》深刻的揭露了蓄奴制下对黑奴肉体以及精神的折磨,《最蓝的眼睛》通过小女孩佩科拉对蓝眼睛的渴望揭示黑人文化在霸权文化影响下的迷失。本文试图从精神分析学的理论中对托尼·莫里森的这两部作品中的三代黑人进行分析,他们生活在白人的文化霸权之下,身体与心灵同时饱受折磨,这些饱受折磨的残缺的灵魂在一代代的延续,同时也暗示了黑人悲剧的不间断性。
黑人命运;托尼·莫里森;《宠儿》;《最蓝的眼睛》
《宠儿》和《最蓝的眼睛》是两部在美国文学史乃至世界文学史上都占据一席之地的作品。虽然争议不断,但是其文学价值仍然是有目共睹。此前,众多评论家都是聚焦在女性主义和种族歧视等观点对作品进行独立的分析。[1]本文试图从两部作品中对黑人生存的命运进行分析,从而在普遍的意义中探讨美国黑人在种族歧视之下心理发展的脉络。文章对三代美国黑人进行分析,他们分别是饱受南方奴隶主的压迫黑奴、生活在大萧条时期的自由黑人以及生活在赤裸裸的白人种族主义之下,心理饱受创伤,心理扭曲的黑人后代。究其原因主要是因为在白人的文化霸权之下,黑人祖辈的悲惨命运和扭曲的心态奠定了后代黑人相同命运的基础,尽管这些黑人祖先与黑人后代生活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但是他们的命运却有着惊人的相似。黑人无法逃脱命运给予的枷锁,白人文化霸权对美国三代黑人的人性与身份的否定也深刻的揭示出美国民主与人权的虚伪与残酷。
一、引言
托尼·莫里森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殊荣的黑人女作家,其作品已在美国文坛上广泛的受到关注。出生在上世纪30年代的托尼·莫里森目睹了白人文化霸权下黑人身份迷失的现状,作为黑人她深切的为自己的黑人同胞感到惋惜,她没有丢失自己的民族文化,并且在黑人文化的熏陶之下,她以黑人的民族文化感到骄傲,并把自己称之为“黑人女作家”。正是由于这样的生活背景和生活环境才使得她的每部作品都深切的关注着黑人同胞的命运。
《宠儿》的情节主要取材于一个真实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黑人女奴怀着身孕只身从肯塔基的奴隶庄园逃到俄亥俄的辛辛那提,奴隶主循踪追至,为了使儿女不再重复自己做奴隶的悲惨命运,她毅然杀死了自己的一个女儿。在经历了一系列的磨难之后她在124号居住,18年间,杀女的梦魇一直折磨着塞丝,而在18年后,奴隶制早已废除,而被她害死的宠儿还魂归来,同塞丝、丹芙以及保罗D生活在一起。她日夜惩罚母亲当年的行为,并且不断的向母亲索取,甚至还不择手段地扰乱和摧毁母亲刚刚回暖的生活[2]。
《最蓝的眼睛》是以一个小女孩的视角叙述了上世纪40年代发生在俄州洛林市的一个悲剧故事,小说通过“金盏花没有发芽”向读者娓娓道来自己朋友佩科拉的故事,佩科拉是一个11岁的黑人女孩,因长相丑陋而被家人忽视,被同学耻笑,在他来看,自己所受的全部遭遇都源自于她的黑皮肤与黑眼睛,她渴望拥有一双蓝眼睛,并且坚信蓝眼睛能够改变她的生活现状,但是父亲乔利在一次醉酒后强奸了佩科拉使得她的命运被推向无底洞,紧接着迈卡的欺骗让她饱受惊吓,最终佩科拉发疯了,发疯后的佩科拉仍然沉浸在属于自己的世界中,她拥有了梦寐以求的蓝眼睛,成为了人见人爱的小女孩,还拥有一个亲密的朋友。
对于精神分析学而言,它关于创伤的研究是揭露黑人种族在美国白人社会中所能够承受的不为人知而又苦不堪言的心理创痛和有效利器[3]。创伤是一种感情上收到的刺激,对人的心理发展过程造成持久和深远的损害,并且还经常导致人的精神紊乱。对于创伤的受害者来说,他们在情感、心理会发生各种扭曲和变形的异化,他们很难恢复到原本健康的自尊、自爱。记忆的创伤跟随他们一辈子,而且在更大的意义上影响和改变他人的生活。正是这种经历和不正常的心理使得他们心理脆弱,当他们看待问题时总是用逃避或是自卑的心态甚至总是感受到别人的歧视。这些受害者为了摆脱自己在自己群体中的尴尬境地,希望自己变成那些羞辱自己的人,并且创伤对儿童造成的心理伤害更加深远,这是因为他们在心理以及生理上都缺乏相应的保护手段。
二、获得自由的黑奴
《宠儿》中塞丝代表着被获释黑奴的这一代人,她以及124号所在群体社区中的黑人同胞,他们这代人经历奴隶到自由身份的转换,在获释之前,都遭受过奴隶主的剥削和压迫。塞丝为了避免女儿沦为奴隶,而亲手杀死女儿,用极端的毁灭来避免女儿被奴役的命运,虽然这件事的初衷是为了使得自己的女儿摆脱奴役的命运,但是这种惨绝人寰的杀女事件给她的心灵带来了极大的创伤,即便在获释之后,她也仍然生活在殺女的阴影之中。杀女事件是塞丝同时也是124号所在社区所有黑人共同的秘密,他们为此感受到心灵的创痛,并且还时时刻刻的承受着创伤的折磨。在《宠儿》中,宠儿是以梦魇般的鬼魂形象出现,这实际上也反映了所有黑人同胞对这段不堪回首经历的看待:“对活人最有害的袭扰和纠缠来自死去的人”[4]。对于这些被获释的黑人群体而言,回忆过去便意味着重新经历炼狱般的痛楚,他们无论怎样都摆脱不了历史弥留在身上的痕迹,无法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中去,同时也不能给予下一代人(以保琳和乔利为代表)一个健康的家庭成长环境。
贝尔·萨格斯在获释自由之后,热情的保护和照顾社区的黑人同胞,她慷慨地提供丰富的食品去招待他的黑人同胞,但是她的热情却受到了黑人同胞的指责,在黑人看来,黑奴是不配享有丰富的食品,而且在白人奴隶主追赶塞丝母女时,心态畸变的黑人没有伸出援助之手。而《最蓝的眼睛》中,当时的社会已经是大萧条时期,生活在被释放黑奴下一代的保琳依然生活在自卑之中。她爱主人家的孩子胜过自己的孩子,而且穿衣打扮都按照白人的标准。
在经历过众多磨难后的塞丝终于在124号所在的社区安顿下来,但是早先经历的创伤使得她无时无刻不生活在阴霾之下。鬼魂宠儿的出现实际上也是对过去生活的创伤以及现在地狱般生活的外在表现形式。塞丝在124号受到鬼魂的折磨是黑人社区公开的秘密,但是黑人都刻意的回避,试图想要抹去曾经的阴霾的记忆,所有被释放的黑奴都有着共同惨痛的经历,回避种族主义者曾经施加的暴行,被杀的女婴实际上已经成为维系整个黑人民族的纽带和黑人共同悲惨经历的见证。被鬼魂缠绕着的124号显然已经成为黑人种族在白人的文化霸权中的命运,塞丝的故事也被同一时代的同胞所重复。
在《宠儿》中一直出现“甜蜜之家”,事实上“甜蜜之家”有种反讽的意味,“甜蜜之家”尽是苦涩,在这个白人文化霸权占统治地位的美国不可能给黑人种族提供一个甜蜜之家,其《宠儿》的结局也暗示了对黑人民族的人性否定与被迫在白人至上的不平等的社会中出现重演的可能性,而《最蓝的眼睛》中黑人后代佩科拉的命运悲剧则有力的诠释了黑人种族的悲惨命运。
三、获得自由的黑人
《最蓝的眼睛》反映的是上世纪美国大萧条时期,当时奴隶制早已废除,黑人被作为奴隶被压迫的命运已经成为历史,但是生活在白人文化霸权下的黑人,仍然受到种族的歧视,永远生活在白人文化霸权的侵蚀下,白人的文化价值观念和审美观念用自己特有的优势来扭曲黑人的心态,白皮肤、蓝眼睛代表着美丽,黑皮肤、黑眼睛意味着丑陋,这种审美标准不仅适用于白人,而且在整个黑人群体中也普遍的适用。而《宠儿》中的塞丝作为备受折磨的第一代黑人,他们经受众多的困难,心理和身体遭受到双重的打击,内心的缺陷不仅不能使他们建立正常的生活秩序,更无从对保琳、乔利为代表的一代人进行健康的教育。正是由于这种畸形的生活环境才造成保琳和乔利性格的缺陷。在面对当时的白人文化霸权的社会中,他们迷失身份,从而造成家庭的悲剧[6]。
保琳是一个跛足黑人妇女,这位残疾的黑人妇女遭受种族、性别、残疾的多重歧视。可以说她承受的痛苦多于任何人,但是面对这些痛苦的生活她并没有被击垮,而是与心爱的男人组建家庭,原本这一个幸福的家庭会延续下去,但是在她怀孕即将临盆之际目睹了医生们对白人孕妇的温柔与体贴,还听到白人医生评价黑人产子和下马崽一样。正是这种赤裸裸的种族歧视,使得保琳的人性发生了扭曲,在生下佩科拉之后,她把白人给予自己的耻辱全部施加在这个幼小的佩科拉身上,并且开始沉浸在对白人文化极端的崇拜之中,性格扭曲的保琳试图通过好莱坞电影来麻痹自己,她模仿影星的着妆与发型,开始用白人的审美观审视这个世界,当她看到女儿的黑皮肤和黑眼睛时就会徒增憎恶,相比在家里做家务,她对自己在白人家里做佣其乐融融,正是这份工作让她找到了生命的意义,甚至她爱白人主人家的孩子胜过爱自己的女儿,当佩科拉不小心打破草莓甜饼时,母亲不仅没能关心她是否烫伤,反而责骂。正是这种畸变的母爱使得佩科拉向命运的悲剧一步步行进。
佩科拉的父亲乔利一出生便被遗弃,最后被姑母收养,他不知道什么是家庭、什么是责任,不懂得怎么关爱别人,和保琳的结合完全出自于好奇,他的行为不受任何既定社会习俗所约束,家庭对于他来说是个奇怪社会机制,他不懂得怎么做好父亲,不知道怎样给予孩子关怀,不知道怎样爱护自己的妻子,作为一家之主本该挑起家庭的重任,而他却成了无所事事的酗酒之徒。乔利在年少第一次性爱时,被两个白人猎手撞见,并且在白人猎手的威胁下完成性爱,此次的经历使得乔利心灵遭受重创,在他的内心深处极力的描述两个白人猎手的高大伟岸而自己肤色黝黑、身份卑微。正是这种自卑的心理,使得潜意识里认为自己无能。
杰拉尔丁相比起保琳幸运许多,她虽是黑人,但是却生活在黑人中产阶级的家庭中,自幼获得了良好的教育,但是这些良好的教育并没有把她塑造成为一个心理健全的黑人女性,她在接收西方正统教育的同时也抛弃了自己黑人种族的文化,在她看来,自己的地位高于同种族的黑人,在白人审美价值观的影响下,她憎恨自己的种族和家庭,她宁愿在一只猫身上倾诉自己的关心,也不愿意去亲近自己的儿子,甚至她接受不了与自己黑人丈夫发生肌肤之亲。她在自己的家里从不亲昵自己的儿子,从不逗乐自己的孩子,对儿子的关系仅限在对他穿衣打扮的限制,经常告诉儿子:“我们是干净而又安静的有色人种”,不是“坑脏的黑鬼”,并且她以白人的规矩去要求自己,并且刻意的与黑人拉开距离,并且她还要求自己的儿子远离黑人小孩。这些性格的缺陷不可能给黑人后代一个健康的成长环境,从而才会出现佩科拉和丹芙的命运悲剧。
四、身份自由的黑人后代
对于孩子来说,家庭环境对其的成长影响比较大,生活在家庭暴力中的佩科拉用躲藏来回应家庭暴力,而哥哥山姆用离家出走来对抗家庭暴力,山姆在小说中对母亲说过的唯一的一句话是让母亲杀了父亲,该情节颇有精神分析学中的恋母情节。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山姆是新一代的没有家庭、没有父母关心的黑人,实际上,他的残缺的生长经历也预示着下一个家庭悲剧的诞生,长此以往,没有终止。
对幼小的佩科拉来说,母亲给予自己的不是母爱而是噩梦,心理畸变的保琳不能够给予女儿一个健康的成长环境,正是她的不正确引导使得佩科拉从小陷入到自卑的泥淖无法自拔,而且以自己的黑眼睛和黑皮肤为耻。她一直生活在自己幻想的蓝眼睛世界,但是父亲致命的一击让她坠入了悲剧的深渊,这位被白人歧视且自认为无能的黑人汉子在一次醉酒之后强暴了佩科拉并且导致佩科拉怀孕。幼小的佩科拉不可能像哥哥山姆一样离家出走,只有萎缩在角落去幻想自己的蓝眼睛。佩科拉的遭遇使得她麻木,牧师迈卡又为她精神的崩溃助推了一把。
正是黑人的自卑意识,把他们永远禁锢在下等人种之中,但是对于佩科拉这代的孩童来说,家庭的责任无疑对孩子的健康心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最蓝的眼睛》中克劳迪娅虽然同佩科拉同属于黑人,但是她并没有因自己的肤色而自卑,针对两个小女孩的心理差异主要是因为克劳迪娅生活在一个温暖的家庭,他的父母心理健康,不忘黑人种族的苦难与文化,在教育孩子们时也常常给孩子讲解黑人文化。但是生活在那样的一个黑人种族文化被沦亡的年代,克劳迪娅或多或少受到那个白人文化霸权的影响,如在小说中,克劳迪娅为佩科拉报仇,在对莫林进行攻击时,她的拳头却落在了佩科拉的身上,这种潜意识的行为也暗示着克劳迪娅的心理也会受到扭曲,在潜意识里她接受了白人种族对黑色种族的诋毁,可以说佩科拉、克劳迪娅以及所有的黑人后代都无法摆脱命运的枷锁,尽管生活在不同的家庭背景,但是社会背景总会把他们归为同类——黑人种族。
综上所述:莫里森的《宠儿》和《最蓝的眼睛》虽然故事取材于上世纪,但是其蕴含的主体却超越了时代,超越了国度。[5]文章在对三代性格迥异的人的命运进行分析过程中,深刻的揭示出虽然这些黑人生活的年代不同、遭遇的经历不同,但是都不得不屈从于白人文化霸权下赤裸裸的歧视,一代代的黑人在遭受心灵和肉体上的双重压迫之后是不可能有一个健康的心态去教育孩子,正是这种经历才会使得悲剧的命运一代代的上演,文章对美国黑人三代相同的命运揭示了美国民主与平等掩盖下的虚伪。
[1]焦春燕.建构黑人女性主体三部曲——从《最蓝的眼睛》《秀拉》到《宠儿》[J].鸡西大学学报2012(5):128-129;137.
[2]朱沅沅;张圆圆.《最蓝的眼睛》和《宠儿》女主人公对比分析[J].文学教育(上)2011(10):89-91.
[3]刘晓真.托妮·莫里森小说黑人女性艺术形象新解——以《最蓝的眼睛》《宠儿》和《天堂》为例[J].名作欣赏,2013(5):83-85.
[4]托尼·莫里森.《宠儿》,潘岳、雷格译.南海出版公司,2006.
[5]黄宇洁.作为他者的宠儿---评莫里森的小说 《宠儿》[J].山东大学学报,2006(6):59-61.
[6]王晓兰,钟鸣.《宠儿》叙述视角的转换及其艺术效果[J].外国文学研究,2004(2):54-59;175.
编辑:冯惟榘
I106.4
:A
:2095-7327(2015)-06-0153-04
李海霞(1971-),女,湖南湘乡人,硕士,中山火炬职业技术学院英语副教授,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和大学英语教学。
本论文为2014年度广东省广东教育教学成果奖(高等教育)培育项目《高职学生职业素质的培养与高职公共基础课程体系的构建》(项目编号:1104)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