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王弼的自然主义教育观
2015-04-10◎马松
◎马 松
(三门峡职业技术学院 师范学院,河南 三门峡 472000)
王弼(公元226年~249年),字辅嗣,山阳人,三国时期著名的经学家、哲学家。他是魏晋玄学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何劭《王弼传》称其“幼而察惠,年十余,好老氏,通辩能言。”[1]曾发表“圣人体无”以及圣人与老子的关系的精辟见解,使当时的吏部侍郎裴徽为之倾倒,也因此受到何晏的器重。何晏称赞他说:“仲尼称后生可畏,若斯人者,可与言天人之际乎?”[1]王弼的主要代表作有《老子道德经注》《老子指略》《周易注》《周易略例》《论语释疑》等。
正始年间,以王弼、何晏为代表的正始玄学首先从道家发掘思想资源,援道入儒,儒道兼综,以老庄之“道”作为儒家名教体系的终极依据,以调和自然与名教之间的矛盾,挽救社会危机。刘勰《文心雕龙·论说》云:“魏之初霸,术崇名法。傅嘏、王粲,校练名理。迄至正始,务欲守文。何晏之徒,始盛玄论。于是聃、周当路,与尼父争途矣。”[2]何晏将两汉时期一直存在于天地之外的宇宙本根移到了事物之中,并且摒弃了汉代儒道“元气”或“道气”说,提出了“贵无”的著名思想。王弼在继承了何晏“贵无”思想的基础上,将其思想发扬光大。其基本特点是以无为本,以有为末,名教出于自然,道本儒末,崇道抑儒。从其自然主义教育思想方面来看,王弼教育思想是建立在其玄学“以无为本”的本体论基础上,通过名教与自然之辨,提出了“名教出于自然”的观点,阐发其自然主义教育思想,并提出了得意忘言的教育方法论。
一、王弼教育思想的哲学基础
王弼在继承老子思想的基础上,认为“无”是万物产生之源,并明确提出“以无为本”的理论。他指出“凡有皆始于无,故未形无名之时,则为万物之始。及其有形有名之时,则长之、育之、亭之、毒之,为其母也。言道以无形无名始成万物,万物以始以成而不知其所以然”。“天下之物,皆以有为生;有之所始以无为本。 将欲全有,必反于无。 ”[3]“以无为本”是王弼哲学的主旨,“无”是“本”,是“母”是“体”,“无”不是绝对的虚无或空无,它是宇宙万物存在和发展的依据。“无”通过生发出具象之“有”来发挥其“本”或“体”的作用。王弼还认为,“道”与“无”、“道”与“自然”都有着密切的关系。他说“道以无形无为成济万物,故从事于道者以无为为君。”“天不违道,乃得全覆,法道也。道不违自然,乃得其性,法自然者也。法自然者,在方而法方,在圆而法圆,于自然无所违也。自然者,无称之言,穷极之辞也。”[3]也就是说,“道”必须借助“无”才能对万物施加影响,并以“无为”为做事的准则。“道”只要遵循自然、不违自然就能得其性。这样,“道”、“无”、与“自然”三者便相通不悖,得到了和谐统一。
如此一来,王弼在借鉴道家哲学理论成果的基础上,构建了“以无为本”为核心的哲学基础,为提出“名教出于自然”提供了理论依据,从而确立了“自然为本,名教为末”的玄学教育观。
二、王弼的自然主义教育观
王弼的自然主义教育观是针对两汉经学教育的繁琐学风提出的。他说:“失道而后德也……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也。夫礼也,所始首于忠信不笃,通简不阳,责备于表,机微争制。夫仁义发于内,为之犹伪,况务外饰而可久乎!故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3]王弼猛烈抨击了经学教育的功利性和虚伪性。王弼认为,世俗教育让士人“迷于美进,惑于荣利,俗进心竞。”[3]儒家经学所倡导的“学而优则仕”的观点,将学与仕紧密结合起来,导致士人饱读经书求学的主要目的便是通经致仕、飞黄腾达、享受荣华富贵,教育的功利化色彩过于突出,个体自身的发展却极少关注,从而使儒家所倡导的“仁、义、礼、智、信”等核心思想严重异化,甚至被抛弃,才导致“仁义礼”尽失,“忠信之薄”,从而引发社会动乱。
王弼尊崇“达自然之性”的圣人理想人格,并作为自然主义教育的终极目标。“圣人达自然之性,畅万物之情,故因而不为,顺而不施。除其所以迷,去其所以惑,故心不乱而物性自得之也。”[3]王弼认为,万物的存在皆有其自然性,即自然规律,人们应顺其自然之性,不要人为地干预它,如果违背事物自然之性而扭曲改变它的话,就会失败。他说,“万物以自然为性,故可因而不可为也,可通而不可执也。物有常性,而造为之,故必败也。物有往来,而执之,故必失也。”[3]王弼以人“耳、目、口、心”作比,强调顺应自然的重要性。“爽,差失也。失口之用,故谓之爽。夫耳、目、口、心皆顺其性也。不以顺性命,反以伤自然,故曰盲、聋、爽、狂也。 ”[3]如果,“耳、目、口、心”不顺性命,违背自然,便会导致盲、聋、爽、狂的严重后果。王弼还认为,每个人又有自己的独特个性,而个性在具体表现形式上是有较大差异的,教育也应该做到因人而异,不能用统一的标准去规范人、约束人。“夫燕雀有匹,鸠鸽有仇;寒乡之民,必知旃裘。自然已足,益之则忧。故续凫之足,何异截鹤之胫;畏誉而进,何异畏刑?”[3]王弼以凫之足与鹤之胫作比,阐释万物都有其独特性和差异性,正如凫之足与鹤之胫存在长短之差乃自然天性。如果随意改变其自然天性,或是续凫之足,抑或截鹤之胫,都会适得其反。王弼在“自然为本”的本体论基础上,又提出“天地任自然,无为无造,万物自相治理,故不仁也。无为主万物,而万物各适于所用,则其不赡矣。”[3]在王弼看来,天地任自然,自然万物都有其本身的存在理由,而不须依赖于一种外在的事物或力量作为根据,也不受一种超越现实的力量主宰。事物的生成、变化、发展,是按照其自身的规律来进行的。在教学方法上,他提出“用夫自然”的教育方法。“我之教人,非强使人从之也,而用夫自然……”[3]针对教育对象,王弼提出“顺自然而行,不造不施,故物得至,而无辙迹也……”[3]。他主张教育要“顺自然而行”,只要遵循人的身心发展的自然规律,不要过多的人为干预,让受教育者在潜移默化之中受到熏陶,便可在无知无觉的状态下受到教育。
综上所述,王弼的自然主义教育观可以概括为:第一,教育要淡化功利性色彩,尊重人性,遵循个体的身心发展规律。第二,教育要看到个体之间的差异性,顺应个体的自然本性,做到因人而异,因材施教。第三,教育要善于创设适合个体发展的良好环境,不以既定的条条框框束缚个体的发展。需要注意的是,王弼所倡导的“因物自然”、“用夫自然”等教育思想并不是说对“物”不施加任何影响,任由其完全自我发展,甚至自由放纵。他提出“以方导物,令去其邪,不以方割物。所谓大方无隅。”[3]王弼也认识到教育者在适当时候也应对受教育者因势利导。这样的引导,是在充分发挥受教育者主动性前提下,努力创设适合个体发展的良好环境。引导并非破坏其自然发展的过分干预,而是在不阻碍个体自然生长前提下诱使其更好发展的方向标和催化剂。
三、“得意忘言”的教育途径
王弼倡导的自然主义教育观,对改变当时日趋衰落的经学教育出现的种种弊端起到积极的作用。那么,如何才能实现其推崇的教育理念呢?他在《周易略例·明象》里提出了“得意忘言”的教育方法。“夫象者,出意者也。言者,明象者也。尽意莫若象,尽象莫若言。言生于象,故可寻言以观象。象生于意,故可寻象以观意。意以象尽,象以言著。故言者所以明象,得象而忘言;象者所以存意,得意而忘象。犹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也。……然则忘象者乃得意者也,忘言者乃得象者也。得意在忘象;得象在忘言。”[4]王弼在这里详细论述了“言、意、象”三者之间的相互关系及其作用。言,即语言文字;意,即义理;象,即符号。言是表达象的,象是表现意的,言与象就如蹄与筌一样都是“得意”工具与手段。若滞于言象,即拘泥于文字、物象,自然会失其真意。在“得意”之后,就该忘象忘言,就像得到了鱼与兔就可丢掉蹄与筌一样。王弼一方面要求“得象忘言,得意忘象”,认为人类对世界的认识不能执著于“言”和“象”,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另一方面又认为“尽意莫若象,尽象莫若言”,指出“言”和“象”作为得“意”的现实工具,完全抛弃“言”和“象”是不可行的。
“得意忘言”的教育思想价值在于:第一,学习者要在准确理解语言文字本意的基础上,认真体会其言内与言外之意。让思绪逾越书面文字之外,实现与文本的作者心灵的对话,既而领悟文本作者的真意。对于教育者而言,在指导学生学习的过程中,不能仅仅停留在学习书本知识的表层,而要启发学生在正确理解书本知识的基础上,深层领会内涵与言外之意,真正把握作者的思想真谛。第二,教育者在教学过程中要明确:教学目标是“本”,教学工具、教学方法、教学语言等都是实现教育目标的工具和手段。这就要求教师在教学之先首先要明确教学目标,认真备课,合理选择教学工具和教学方法,精心组织课堂语言,做到有的放矢。第三,“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教育的最终目的不是让学生单纯地获得知识,而是要获得掌握知识的能力,实现各科知识的有效迁移。“言”、“象”是“得意”的必经过程,这一步不能省掉。“寻言”、“寻象”既而“得意”的过程,是学生思维运行,获得认知和能力发展的过程。正如著名物理学家劳厄所言:“重要的不是获得知识,而是发展思维能力。教育无非是一切学过的东西都遗忘掉的时候,所剩下来的东西。”[5]学生能力的发展只有在获取知识的过程体验中才能得以提升,“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当学生已经领悟到“意”的真谛和精髓,便可以超言绝象,达到“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的境界。
四、结语
王弼的玄学思想对以阮籍、嵇康为代表的竹林玄学,以向秀、郭象为代表的元康玄学等产生了重要的影响。王弼主张尊重人性、承认个体的差异性、肯定个体存在的价值,倡导个性与自然的契合,与现代教育所倡导的课堂教学以学生为中心,倡导因材施教,注重学生的个性发展和创新能力的培养等教育理念是一致的。[7]令人痛惜的是,天妒英才,王弼24岁就英年早逝。“其人虽已殁,千载有余情”。值得一提的是,王弼的自然主义教育思想比法国著名教育家卢梭在其巨著《爱弥尔》中提出“自然教育”的口号大约要早一千五百多年。[8]本文所探讨的王弼的自然主义教育观只是玄学教育思想的冰山一角,魏晋玄学蕴含着丰富的教育宝藏,等待着更多研究者去进一步挖掘。
[1][魏晋]王弼著.楼宇烈校释.王弼集校释[M].北京:中华书局,1980.
[2][南北朝]刘勰.文心雕龙[M].北京:中华书局,2012.
[3]王弼著.楼宇烈校释.老子道德经注校释[M].北京:中华书局,2008.
[4]王弼著.楼宇烈校释.周易注[M].北京:中华书局,2011.
[5]邵先锋.从“名教出于自然”到“名教即自然”——论魏晋玄学教育思想体系的特点和影响[D].济南:山东师范大学,2006.
[6]王天民,李月颖.论卢梭自然主义教育思想的现代启示[J].教学研究,2014(5).
[7]熊斌.魏晋玄学的精神境界[D].南昌:南昌大学,2007.
[8]洪千里.普遍性的追寻——王弼本体思想研究[D].上海:华东师范大学,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