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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达夫是一介书生

2015-04-02高维生

红豆 2015年3期
关键词:郁达夫妇人

高维生,满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出版散文集《浪漫沈从文》《点燃记忆》等十几部散文集。作品被选入《21世纪年度散文选·2001散文年选》《1979-2008中国优秀儿童文学典藏》《2002中国散文年选》《2003中国散文年选》《百年中国性灵散文》等多种选本。

“漂泊”是写法简单的词组,但在人生的路上沉重无比。郁达夫经受太多的冷眼和磨难,他对“漂泊”的理解和常人不同,一个“泊”字,不但是停留的意思,还多了思念与渴望,两个字道尽人情世态。

郁达夫是书生,不是风光体面地挣大钱,两袖清风地奔回家去。车子到了杭州,他花光往下走的路费。南方的阳光毒辣,一改往日的阴柔,郁达夫暴露太阳底下,无多余的钱雇一辆车,只能步行出城。走路是一种锻炼,对身体有好处,说起来倒是好听,骄阳下缓步前行,绝对是痛苦的事。郁达夫唱的是反调,他说自己“但是在二十世纪的堕落的文明里沉浸过的我,既贫贱而又多骄,最喜欢张张虚势,更何况平时是以享乐为主义的我,又哪能够好好地安贫守分,和乡下人一样的蹀躞泥中呢”。郁达夫走得汗流浃背,抹去脸上的汗水。他感慨太多了,触景生情,若是细雨的夜晚,在一家古驿路上的小旅馆,望着荒凉的四壁,守一盏孤灯,能想起什么呢?对家的温暖向往,水一般地包围住漂泊者,免得再继续受伤害。亲人的话语声,母亲的目光,不时闪现眼前。家穷四面透风也好,可以放摇篮的地方,那是生命的源泉,就是人死后,也是葬身的处所。郁达夫生病卧床,身边无人照顾,要靠生存的本能,自己看护自己,他的思念疯狂地生长,想要回到母亲的身边疗伤。

阴历的六月初三,太阳炎热,街上行人稀少,大树投下的浓荫匝地,坐着的人不时地摇大芭蕉扇,驱赶凝滞的热气。郁达夫的身体,承受不了热浪的侵袭,对于病者走这样的长路,无丝毫好处。郁达夫勉强行走,出了风山门,站在城河桥上,视野变得开阔,感受野地的微风。郁达夫拿起“半旧的夏布长衫襟袖”,擦干脸上流淌的汗水,回过头来,看着杭州城上的天空,城墙界上绵延的山岭,心中不尽地感慨。过不了几个小时的船程,便回到家中,坐在出生的老宅子里。急切扯得人心意烦乱,顾不上衣锦还乡,只要回去就是胜利。

叶落归根的念头,是民族的文化心理,一个人遇到坎坷、受伤败退想家,死后认为葬在家乡的泥土里,被后人踩在脚下,绝不飘落异乡。

郁达夫肚子饿得直叫,发出强烈的抗议,干瘦的身子,肚皮饿得干瘪,勉强走到江边,再无什么心思。回富阳的早班轮船开出很长时间,必须坐下午的快船回家。时间尚早,距离开船还有三个钟头,不可能待江边,在阳光下度过。他来到南星桥市,走进杂乱的人群中逛了一会。无力支撑下去,口干舌燥,来到江边一条冷清的小巷里,找了一家便宜的饭馆。

郁达夫坐在凳子上,喝了一口水,恢复疲惫的身体。他观察饭馆的布局,觉得和自己的“胸腔一样”,数得清条条肋骨。房间里破败,“幸亏还有左侧的一根木椽,从邻家墙上,横着支住在那里,否则怕去秋的潮汛,早好把它拉入了江心,作伍子胥的烧饭柴火去了。”小店只有几张板凳和方桌,缝隙积满灰尘油腻,从细节来看,多年前的老东西。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坐在账柜台里,手中在做鞋子。店里的墙壁脏污不干净,环境破落,引不起食客的吃欲。门口的柱子上,贴着 “安寓客商”的红纸,倒还有生意兴隆的迹象,给人亲近的感觉。郁达夫的钱不多了,不可能进大馆子,只要填饱肚子,不敢随心所欲地挑剔。

郁达夫是一介书生,自然爱山乐水,不仅是文人的雅兴,他从小生活在富春江边上。杭州对于郁达夫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他命中与这里结缘,太多的欢乐和痛苦,离不开这片土地。

面对流动的江水,郁达夫有了精神。他想如果下一阵雨,赶跑蒸笼一般的热气,使江两岸的风景,笼罩得烟雨蒙蒙。坐在船上行走烟雨中,望着暗淡的愁云,这种调子适合远游人归家的心情。眼前壮阔的江水,哗哗的水声,卷得乡愁更愁,没有归家带来的快乐。他在愁的宣纸上,拿起情感的毛笔,勾画出另一种画面:

阶前屋外有几点雨滴的声音,那么围绕在我周围的空气和自然的景物,总要比现在更带有些阴惨的色彩,总要比现在和我的心境更加相符。若希望再奢一点,我此刻更想有一具黑漆棺木在我的旁边。最好是秋风凉冷的九十月之交,时落的林中,阴森的江上,不断地筛着渺蒙的秋雨。我在凋残的芦苇里,雇了一叶扁舟,当日暮的时候,再送灵柩归去。小船除舟子而外,不要有第二个人。棺里卧着的,若不是和我寝处追随的一个年少妇人,至少也须是一个我的至亲骨肉。我在灰暗微明的黄昏江上,雨声淅沥的芦苇丛中,赤了足,张了油纸雨伞,提了一张灯笼,摸上船头上去焚化纸帛。

我坐在靠江的一张桌子边,等那柜上的妇人下来替我炒蛋炒饭的时候,看看西兴对岸的青山绿树,看看江上的浩荡波光,又看看在江边沙渚的晴天赤日下来往的帆樯肩舆和舟子牛车,心里忽起了一种怨恨天帝的心思。我怨恨了一阵,痴想了一阵,就把我的心愿,原原本本地排演了出来。我一边在那里焚化纸帛,一边却对棺里的人说:

“JEANNE!我们要回去了,我们要开船了!怕有野鬼来麻烦,你就拿这一点纸帛送给他们罢!你可要饭吃?你可安稳?你可是伤心?你不要怕,我在这里,我什么地方也不去了,我只在你的边上。……”

想到这里,郁达夫要喊出,嗓子被堵塞一般。他在桌上支起胳膊,形成支撑的架子,头深埋里面。饥饿不是好东西,它不听召唤地跑,郁达夫等饭的工夫思潮起伏。跟自己有关的女人,一个个地走出来,只见她们不言语,闭着眼睛飘过。郁达夫想抓住任意的身影,无奈抓不住。他痛苦地哭了,声音打破寂静。炉灶上忙碌的妇人,以为催饭菜,她柔和地对郁达夫说:“好了好了!就快好了,请再等一会儿!”

这种语气不是答复客人的方式,哄孩子一般的多情。郁达夫装满伤感,一听妇女说的话,想起小时候哭了,母亲拿这样的腔调哄。想家的愁绪折磨漂泊的人,快到家的情绪变得激烈。

郁达夫和饥饿争斗,还要被思乡情欺负。我望着他在折磨中的情景,不是一时的冲动,积压的痛苦找到合适的机会,来了一场大的宣泄。在外漂泊久了,一年年攒下的思家愁绪,结成情感的雨云,快到家时得到倾泻。妇人小心地捧了一碗汤、一碗炒饭,摆到郁达夫的面前。他们面对面地凝视,她感觉不知所措。妇人看了一眼,她在盆中投洗一块手巾,善意地递给郁达夫,让他擦一擦脸上的泪痕。他心里说不出的感谢,妇女只是随意而做,对于苦痛中的人,有着千恩万谢的想法。几天的奔波,由于睡眠不足,吃饭不按点,时常饥饿一顿、饱一顿地不按时。虚弱的身体透支得厉害,情感变得脆弱,稍有一点触碰,就想大哭一场。拿着湿手巾,闻到水湿的气息,郁达夫控制不住,流出两行泪。妇人看到他这么脆弱,急忙地问道:“客人,你可是遇见了坏人?”

郁达夫摇晃脑袋,勉强地挤出苦笑。他们不再一问一答,妇人呆立一会,她心疼地说:“饭不够吃,再好炒的。”

饭吃得不知什么滋味,脑子里乱糟糟的,没有一点品尝的兴趣。吃完饭以后,喝了几口水,他便去柜前结账,付了妇人两角银角子。他将找回来的八九个铜子,送给心慈的妇人,报答她的理解和手巾。妇人好言拒绝,一边摇头说:“客人,你是赶船的么?船上要用钱的地方多得很哩,这几个铜子你收着用罢!”

郁达夫理解错了,以为妇人怪他吝啬。郁达夫便又拿出两个银角子递给妇人,她不解地望着,对郁达夫说:“尹尹!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妇人不肯收,语气坚决的样子。郁达夫知道她的真情实意,他感谢地说:“但是无论如何,我总要给你几个小账的。”

妇人想一下,从中拿出三个铜子说:“小账已经有了。”

郁达夫经历太多的场面,商人的狡猾领教过多次。上当不说,被精明算计不止一回。郁达夫回国以来,遇见很多的事情,为了蝇头小利不惜花费心思,甚至丧失良心。回乡的路上,郁达夫绝想不到,在江边不景气的小馆子里,遇到善良的妇人。这家小店勉强维持生存,妇人的心比黄金还值钱,更是良心的宝贵。郁达夫心存感激,想如果有一天发财,他一定帮助这位妇人。

“再会再会!”

“顺风顺风!船上要小心一点。”

“谢谢!”

郁达夫离开小饭馆,心情不好受,反过来谴责自己,一个男人受妇人的怜惜,他平生的第一次。午后的太阳光是一天中最足的时候,冷静的巷子挤满热气。街上的行人,比平时少了许多。走到轮船公司门口,他俯身向窗子里看,五六个男子围桌子,光着膀子吃饭,不知说什么笑话,逗得一伙人大笑。卖票的窗前,一张破旧的椅上,坐着两个乡下人,等候买船票。从他们穿的衣服辨别,一定是“临浦萧山一带的农民”,他们神情不愉快,不知有什么心事。

郁达夫终于遇到老乡,来到他们跟前坐下。其中一个人,瞅了郁达夫一眼,操着一口乡下话问:

“鲜散(先生)!到临浦严办(烟篷)几个脸(钱)?”

“我也不知道,大约是一二角角子罢。”

“喏(你)到啥地方起(去)咯?”

“我上富阳去的。”

“哎(我们)是为得打官司到杭州来咯。”

我并不问他,他却把这一回因为一个学堂里出身的先生告了他的状,不得不到杭州来的事情对我详细地诉说了:

“哎真勿要打官司啦!格煞(现在)田里已(又)忙,宁(人)也走勿开,真真苦煞哉啦!汉(那)个学堂里个(的)鲜散,心也脱凶哉,哎请啦宁刚(讲)过好两遍,情愿拿出八十块洋钿不(给)其(他),其(他)要哎百念块。喏(你)看,格煞五荒六月,教哎啥地方去变出一百念块洋钿来呢!”

仿佛终于找到地方,诉说内心的不公平,他们说起事情的前因后果。

郁达夫听对方讲,老实的农民告官无路,将他当作救星一样。他要是有一天挣到大钱的话,帮助走出困难时期。郁达夫摆出大丈夫的豪气,空想毕竟不现实,解决不了现实的情况。郁达夫无力解救任何人,自己的事情不能挽救,这样的一想,勾起了自己的伤感。

郁达夫望着江水,向远方流淌,听着农民唉声叹气,不时地传出账房里,一伙吃饭人的笑语,他的心被打中一样地疼。

儿时曾作杭州梦,

初到杭州似梦中。

笑把金樽邀落日,

绿杨城郭正春风。

这首《自述诗》,作于1918年,叙述多年前的旧事。“杭州城外,自闸口至南星,统江干一带”,是郁达夫昔日游玩之地。没有去日本前,他雇一艘花艇,“金尊檀板,也曾眠醉过几场。江上的明月,月下的青山,与越郡的鸡酒,佐酒的歌姬,当然依旧在那里助长人生的乐趣。”青春期的无忧无虑,让他度过一段快乐时光。现在不同往日,不但年龄变化,他称自己的手如同“干柴”一般。身上一贫如洗,兜里只有三个两角的银角子,带着旅途的疲惫,等候买一张回家的船票。

一点多钟,轮船公司的门打开,候船的屋子里挤满乘船的旅人。郁达夫害怕碰到熟人,不敢四处乱望,坐着不敢大声说话。跟着那两个乡下人,来到售票的窗口,买了烟篷船的票。他走出房子里,大吸一口气,他们一起走上码头。

码头上,有一排长长的跳板,连接岸边和水中的船。郁达夫混入人群中,跟随陌生人的身后,通过跳板跨进驳船。郁达夫看到水里,有自己的影子倒映江面。每走一步,离家近一步。郁达夫心事沉重,来到跳板的尽头,迈上驳船的瞬间,他想起妻子孙荃信上写的一段话:

我从来没有一个人单独出过门。那天晚上,我对你说的让我一个人回去的话,原是激于一时的意气而发,我实不知道抱着一个六个月的孩子的妇人的单独旅行,是如何的苦法的。那天午后,你送我上车,车开之后,我抱了龙儿,看看车里坐着的男女,觉得都比我快乐。我又探头出来,遥向你住着的上海一望,只见了几家工厂,和屋上排列在那里的一列烟囱。我对龙儿看了一眼,就不知不觉地涌出了两滴眼泪。龙儿看了我这样子,更觉得伤心难耐。他跳也不跳了,笑也不笑了,默默地尽对我呆看。我看了这种样子,更觉得伤心难耐,就把我的颜面俯上他的脸去,紧紧地吻了他一回。他待了一会,就在我的怀里睡着了。

火车徐徐前进,我看看车窗外的野景,忽而想起去年你带我出来的时候的景象。啊啊!去岁的初秋,你我一路出来上A地去的快乐的旅行,和这一回惨败了回来的情状一比,当时的感慨如何,大约是你所能推想得出的罢!

在江干的旅馆里过了一夜,第二天的早晨,我差茶房送了一个信给住在江干的我的母舅,他就来了。把我的行李送上轮船之后,买了票子,他又来陪我上船去。龙儿硬不要他抱,所以我只能抱着龙儿,跟在他后面,一步一步地走上那骇人的跳板去。等跳板走尽的时候,我想把龙儿交给母舅,纵身一跳,跳入钱塘江里去的。但是仔细一想,在昏夜的扬子江边还淹不死的我,在白日的这浅渚里,又哪里能达到我的目的?弄得半死不活,走回家去,反而要被人家笑话,还不如忍着罢。

我到家以后,这几天里,简直还没有取过饮食,所以也没有气力写信给你,请你原谅我。

这些话如同江水,顺水漂流而来到郁达夫的身边。文字仿佛刀子似的切割他的心,脚步变得涩重,有一种逃跑的想法,孙荃不是过于偏激,字字击中要害。

船篷下,郁达夫的心早飞走,不在此船上。他回忆起几个月前在上海北站,送妻子的情景。

郁达夫心意烦乱,周围嘈杂的环境,让他忘记怕遇到同乡失了面子。船在水中行走,溅起一朵朵水花。眼中妻子清瘦的样子,怀抱中营养不良的儿子,坐在火车里,透过窗子对他流泪。一声鸣笛,火车缓慢前行,妻子的眼泪,流淌在苍白的脸上。郁达夫不断地摆手,妻子只是点头。郁达夫想跳上火车,和她坐在一块儿,他跟随火车急速地走了几步。郁达夫的眼睛里,装满一张苍白的脸,看到她的愁容,随着火车远去。郁达夫觉得握着一根铁杆,不顾一切地向上一跳,双脚踏在木板上了。嘈杂声占满耳朵,几只有力的手,在背后推了几下。郁达夫回头一看,才知驳船到了轮船身边。大家争抢着下小船,跳到火轮船来。郁达夫意识中攀上的铁杆,并不是火车,而是踏在火轮船上。

跟在一群乘客的身后,郁达夫找到位置,坐了一会儿,梳理杂乱的思绪,从幻梦状态里清醒。

透过窗子向外观望,郁达夫看见江水,反映强烈的阳光。江的对岸边上,黄色的沙滩,还有一排苍翠的杂树。

学者刘茂海在研究中,阅读郁达夫的作品时,一定感想颇多,发现很多别人不理解的东西。郁达夫通过生活细节,表现潜藏于心的悲剧情节,这是作品的本性,也是开启心灵的钥匙。我很早读郁达夫的小说,当时对他的伤感和直白不理解,觉得他生活在灰色的世界里。我重新读郁达夫,他“弯了腰背孤苦伶仃地坐了一忽”,这一个细节,使我懂得作品中的调子,为什么不那么明朗。

度日如年,船上的时间不长,郁达夫坐不住。他盼望已久的家要到了,妻女和儿子的亲情,祖母和母亲的温暖,是最好的归宿地。船经过闻家堰,过了东江嘴,停靠浦义桥,从这里更换小轮船。这条线路,郁达夫不知走多少回,一个钟头之后,他将到达富阳,马上见到亲人,心情极其复杂。郁达夫自问,“有什么面目回家去见我的衰亲,见我的女人和小孩呢?”

郁达夫走下船,混在人群里,望着一脉斜阳。他不敢马上回家,走向相反的一条路上,去街中的土地庙,孤坐两个多钟头。太阳落下山,街头的人稀少,吃晚饭的时候,郁达夫在黑暗中,走到家的后门。他不是推开门冲进屋,给家人一个惊喜。耳朵贴在门上,听一听里面的动静。家人围坐在一起,在庭前吃晚饭,不时地有妻子和母亲的说话声音,郁达夫想奔进去,和他们吃一顿饭,他还是忍住了。后门边没有人,郁达夫推开门,摸到楼上的房间。

楼下吃完饭,妻子上楼受到惊吓,几乎大声叫出。夫妻俩抱在一块,偷偷地哭了一阵。郁达夫为了顾面子,怕家里人说三道四,不好意思见年老的母亲。郁达夫抱着妻子,贴在她的身体上,不安静的心得到缓解。

黑暗淹没一切,郁达夫拥着妻子,感受家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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