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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直义性语言理解的神经心理机制

2015-04-02马利军张静宇张积家

关键词:惯用语字面右脑

马利军,张静宇,张积家

(1.广州中医药大学 心理系,广东 广州 510006;2.广东食品药品职业学院 国际学院,广东 广州 510520;3.中国人民大学 心理系,北京 100872)

一 引言

社会生活促进了人类意识的高度发展,形成人类隐喻性的、非字面的交流方式。日常生活中,人们互相之间交流的目的是通过词汇或符号的字面组合传递潜在的非字面意义,个体希望通过简单的表述让听者理解话语背后的意义。非直义性表达(non-literal expressions) 在每种语言中都数量巨大,是日常交流的常用语料。它们是人类对客观世界的简约概括,常见形式包括隐喻、惯用语、谚语、礼貌语、俚语、反语等,通过字面表象所表征的概念隐喻来表达人类生活中的某一类个体或现象。人类对非直义性语言理解的水平标示着个体良好的语言组织能力和洞悉社会发展规则的能力。

通常,非直义性表达与字面表达在以下方面存在差异。首先,字面表达阐述一个事实,而非直义性表达常常表述不真实、虚幻的信息,是对日常物体的抽象描述。例如,“飞流直下三千尺”。第二,字面表达受语言语法规则的限制,但是非直义性表达常常破坏语言学规则,形式和意义不能通过语法中介得到统一。例如,那台机器渴了,需要得到检修,“渴了”被认为是生物所具备的特性,而机器并不是生物。正是由于非直义性语言表征复杂的认知概念,频繁地出现在日常交流的语料中,研究者试图揭示个体如何正确地理解它们。研究的焦点是非直义性语言字面义和引申义加工的顺序以及两者是否都能获得通达。早期观点认为,加工首先激活字面义,在字面义验证失败后提取比喻义。来自fMRI 研究的证据显示额下回在非直义性语言的理解中发挥作用,而该区域的主要功能是识别语义异常、重新调整和选择合适语义,即对非直义性语言的最初加工中首先激活字面义[1]。但是,其他研究发现,心理词典直接储存非直义性语言的整词表征,提取不存在字面义的激活。如果上下文信息充足,非直义性语言的意义可以自动提取,其速度甚至快于字面义的加工。发展性研究表明,相对于年龄较小的儿童,年龄较大的儿童和成人较少依赖对背景信息的分析,即使在语境严重偏向字面意义时,他们依旧可以提取惯用语的比喻义,暗示大脑储存的是整词的比喻义[2]。之后,混合加工观成为研究者对该争论的主要解释。来自语言产生和理解的研究证实非直义性语言加工和表征符合混合加工观[3]。

非直义性语言是人类抽象思维的形象化表征,超越了字面表达的加工要求,需要特殊的认知操作能力。研究表明,青少年惯用语理解能力与其学业成绩具有显著正相关关系[4]。对非直义性语言的正确理解是个体参与社会生活的必要条件,多个学科均将对非直义性表达加工机制的探索作为揭示人类心智的重要窗口,通过对正常和异常被试语言理解能力和其他能力(心理理论,执行功能等) 关系的阐述来探索人类心智的本质。

二 影响非直义性语言理解的认知心理能力

心理理论和执行控制功能的丧失常常导致非直义性语言理解缺陷,但是其中作用的机制并不清楚。当前的研究较多的集中在对儿童(心理理论和执行功能并未发展完善) 和各类临床病人(不具备完善的心理理论和执行控制功能) 的研究,目的在于揭示其内在运作机制。

(一) 心理理论(Theory of Mind,ToM)

心理理论是个体关于心理世界的知识,是关于知觉、情绪、愿望和信念等概念如何相互联系并实施组织建构的一种理论解释,即个体推测他人心理状态的能力[5]。非直义性语言常常伴有强烈的情感色彩,表达他人的情绪或者信念,因此,心理理论在理解非直义性语言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通过探讨儿童和精神分裂症患者理解非直义性语言的能力来揭示心理理论和语言理解之间的关系。

Sperber 和Wilson 在“人类交流符合合作原则观点”的基础上提出关联理论[9]。该理论认为,交流的目的在于充分的表达信息,说者组织话语吸引听者的注意并使听者理解,听者努力推断说者的“真意”。心理理论是把握话语隐含意义的基本认知能力。对非直义性语言的理解是基于一种对他者言语“话外音”的把握,取决于个体心理理论的发展程度。Sperber 和Wilson 认为心理理论的一个特殊化的子系统(一阶、二阶心理理论) 成为理解非直义性语言的关键。一阶心理理论是指推断他人关于世界状态的想法和信念,在3-4 岁出现。二阶心理理论是指推断他人对他人关于世界状态的想法和信念,即他者眼中的他者对世界的认识,要等到6-7岁才发展起来,依赖于个人生活的社会环境。Champagne-Lavau 和Stip 认为,不同类型非直义性语言并不具备同样的交流要求和语言理解能力。理解隐喻,听者的主要任务是识别本体与喻体之间的相似和不同,是对语言材料本身的加工;理解反语,听者需要识别说者的情绪和态度,是对说者主体态度的加工[7]。因此,对隐喻的理解是基于语言的描述功能,是对他人如何看待世界的推断,认知基础是一阶心理理论。对反语的理解基于语言的解释功能,需要理解说话者对第三者如何看待世界的态度,认知基础是二阶心理理论。发展性的研究表明,儿童对非直义性语言的理解存在特定的时间限制,个体心理发展水平限制个体语言理解能力的发展。4岁的幼儿可能具备隐喻认知能力,但是6-8 岁的儿童才表现出初步的反语理解能力,直到13 岁反语理解能力仍处在发展中[8]。儿童对反语理解的成熟速度远远落后于对隐喻等其他类型的非直义性语言理解的发展速度。

通常,对非直义性表达的理解需要听者运用语用技巧加工特定语境下说者的言语,同时理解说者的隐含意义,听者需要具备良好的社会认知。而精神分裂症患者的社会认知受损,交流功能和心理理论存在缺陷[7]。许多研究证实,精神分裂症患者理解非直义性语言失败的原因是心理理论受损[5]。他们可以理解字面表达的含义,但在理解非直义性表达时存在困难。同时,Langdon,Davies 和Coltheart 的研究发现,与对照组相比,精神分裂症患者在理解反语和隐喻结果上出现分离,表明加工两种类型的非直义性语言需要不同的语用技巧和心理理论水平[9]。Herold,Tenyi,Lenard 和Trixler 的研究同样发现,早期曾罹患妄想型精神分裂症的患者在理解反语时出现困难,但是对隐喻的加工不存在困难[10]。结果证实,即使精神分裂症患者症状已经减轻,个体对反语的理解困难却长期存在。因此,许多研究使用对非直义性语言的理解结果来调查临床患者心理理论的破坏程度。Gavilán 等对22 名精神分裂症患者的研究表明,心理理论缺陷影响被试在语言理解中语义-语用水平功能的协同作用,被试需要基于该水平来判断区分非直义性语言的类型(反语、隐喻还是谚语) 。同时,他们研究发现,被试对谚语的理解最难,反语次之,隐喻最易。虽然谚语和隐喻都是俗语,但是隐喻通常在一个较短的语境中表达,对其理解可以得到语境信息的帮助,而谚语却常常独立呈现,没有语境信息的推理作用[5]。Huber-Okrainec,Blaser 和Dennis 对胼胝体受损儿童的研究发现,他们在理解语义不可分解惯用语并且拒绝它们的字面意义时表现出缺陷[11]。胼胝体受伤的成人在理解幽默材料时表现出相同的困难。Brown,Paul,Symington 和Dietrich 认为胼胝体整合相关背景信息,并在此基础上传递二阶心理理论理解的意义。成人和儿童在胼胝体受损后表现出相同的语言理解损伤的事实表明,非直义性语言理解损伤不能由其他组织的代偿作用弥补[12]。

虽然研究证实心理理论丧失和非直义性语言理解困难存在高度相关,但是两者互相作用的方向还不清晰。多数研究者同意社会性功能的丧失导致心理理论发展停滞,并最终导致对非直义性语言理解困难[13]。

(二) 执行控制功能(Executive Control Function,ECF)

由于非直义性语言存在两种意义,常常引发歧义,加工需要执行控制功能的参与。执行控制功能参与复杂认知加工,诸如抑制、多重选择、背景处理、反应选择和计划等,目的在于灵活适应目标规定的行为,产生正确的理解含义。它的存在保证个体能够以一种灵活的方式综合加工各类复杂的背景信息。在理解非直义性语言中,执行控制功能的作用是同时加工多重意义、选择合适的意义;加工语境信息、抑制不合适的字面意义。不同种类的研究都证实,即使使用不同的研究范式,前额皮层下环路区域(fronto-subcortical circuitry,执行控制功能神经基础) 在非直义性语言的加工中均存在激活,表明执行控制功能的子系统可能都参与其中[14]。当前争论的焦点是执行控制功能在非直义性语言理解中发挥什么作用,是抑制字面意义还是激活比喻意义,抑或两者同时进行。Papagno 等对大脑损伤病人的系列研究以及Fogliata 等使用重复经颅磁刺激(rTMS)对正常被试的研究均表明,执行控制功能并不是一直在影响字面意义句子的理解,前额没有简单的卷入多重选择任务,执行控制功能主要发挥抑制而不是激活或语义选择作用。当大脑损伤或暂时受到干扰,被试不能有效抑制自动激活的字面意义,促使他们做出与语境不相一致的反应[15,16]。

执行控制功能包括背景处理中的工作记忆、反应抑制和认知流畅性。由于对非直义性语言的理解需要加工语境信息、抑制字面意义、在字面义和比喻义之间进行反复切换,因此,上述能力在理解非直义性语言中发挥重要的作用。非直义性语言理解困难常常伴有执行控制功能损伤(额叶皮层下环路紊乱) 。Uekermann,Thoma 和Daum 发现,执行控制功能呈现出随年龄下降的趋势,具体表现为工作记忆、思维流畅性以及抑制功能的下降,而在谚语理解方面,老年人表现出和执行控制功能相一致的成绩,他们在理解谚语的准确性方面比中年人和年轻人都差,倾向于使用具体化的意义解释谚语桑[17]。Schettino 等使用句图匹配任务对惯用语的理解研究同样表明,精神分裂症患者在偏向字面义和偏向比喻义语境下对惯用语理解都表现出一定困难,而且在偏向比喻义语境下出现更多的匹配错误。同时,被试对存在歧义的(ambiguous) 惯用语的理解更困难[18]。作者认为,惯用语理解损伤是由精神分裂症患者的执行控制功能受损引发,被试无法对存在歧义惯用语的语义信息进行分析,对惯用语进行正确表征。Titone 等证实,精神分裂症患者无法灵活的分析语义材料导致他们理解非直义性语言出现困难。同时,精神分裂症患者执行功能损伤与负性症状(negative symptoms) 存在相关。负性症状(如缺乏抽象思维能力、采取刻板思维方式、对话缺乏自发性和流畅性、交流更少合作等) 被认为是缺乏执行功能的认知体现[19]。

三 大脑两半球在非直义性语言理解中的作用

(一) 右半球的偏侧化优势争论

非直义性语言加工的认知神经机制主要考察大脑左、右半球脑偏侧化的问题。Josse 和Tzourio-Mazoyer 认为语言处理中大脑半球所表现出的偏侧化倾向是认知神经科学最为重大的发现,语言加工的大脑半球优势是大脑本身一个显著的特点,该特点与个体地用手习惯、性别、不同语言任务以及大脑不同区域等因素存在很大关系[20]。在对不同种类非直义性语言的长期研究中,大脑偏侧化问题是一个悬而未决的主题。早期观点认为,虽然左脑是许多语言处理的认知神经基础,但是对非直义性语言的加工主要是右脑偏侧化的结果。该观点得到大脑单侧化损伤病人对非直义性语言理解结果的证实。

不同研究支持不同的观点。Mashal,Faust,Hendler 和Jung-Beeman 认为右脑在非直义性语言理解中发挥重要作用[21]。但是,Rapp 等最早使用fMRI 技术研究隐喻,并未发现隐喻和字面表达在右脑脑区激活方面的差异。Lee 和Dapretto 以及Rapp等均认为,右脑参与非直义性语言的加工仅仅表明非直义性语言复杂的认知本质,而不能说明右脑是非直义性语言理解的主要神经基础[22,23]。Champagne-Lavau,Desautels 和Joanette 发现,右脑在反语加工中没有表现特殊的优势作用,是左右脑的协同作用促使反语顺利得到加工[24]。同时,在以惯用语为测试材料的诸多研究中,大脑不同部位的损伤(左脑损伤,右脑损伤,精神分裂症患者,阿尔海默症患者,胼胝体疾病) 都可能会造成惯用语加工失败,并没有某一脑区的偏侧化可以单独完成对惯用语的理解[25]。而且,Zempleni 等的研究表明,双侧额下回和左侧颞中回在所有类型惯用语(是否存在歧义) 理解中发挥作用,而右侧颞中回仅在加工存在歧义的惯用语时存在激活。作者认为,对非直义性语言的加工是大脑双侧神经网络的共同作用,而不仅仅表现为右脑偏侧化[25]。

但是,“粗语义编码假说”(Coarse Semantic Coding Hypothesis) 和“分级显性意义假说”(Graded Salience Hypothesis) 认为,右脑在非直义性语言理解中发挥主要作用,右脑激活是必要条件。根据“粗语义编码假说”,左脑对细微的、语义关系紧密的信息进行分析加工,而右脑处理粗略的、关系疏远的语义联结。由于非直义性语言需要对比喻义进行语义关系的较远范畴的映射,必须激活右脑。分级显性意义假说认为,凸显意义会在非凸显意义加工之前被自动加工。那些惯例性的、经常遇到的、原型的意义就是凸显意义;而对非惯例性的、新奇意义的加工则需要依赖对语境信息的分析[26]。许多研究结果都证实正常被试在理解隐喻时右脑的参与程度更高。而通过对脑损伤病人的研究也发现右脑在非直义性语言理解中发挥主要作用。Stachowiak 等对比研究了正常被试和右脑损伤的病人在理解含有惯用语的短篇章时使用的语义和语用策略。要求被试在听完短篇章后,选择符合篇章内容的图片。结果发现,失语症患者的表现不逊于参照组的被试,对不透明惯用语的理解甚至好于参照组[27]。之后,Van Lancker 和Kempler 要求左、右脑受损的被试听单词、包含有惯用语的短语及长度、词频和结构与惯用语短语相匹配的其他短语,然后进行图片识别。结果显示左脑受损的被试更容易理解含有惯用语的短语,证明了右脑在惯用语理解中发挥重要作用[28]。

部分研究者对支持偏侧化观点研究中被试执行的任务以及研究所用材料提出质疑,他们认为任务和材料促使右脑偏侧化结果的产生。在研究任务方面,之前研究所选取的句图匹配任务和口头解释任务在被试群体中不具有同质性,右脑被认为是视空能力的主要加工脑区和认知资源分配的脑区,右脑损伤可能会限制认知资源对比喻性意义的分析而转向提供或者选择比较明显的非直义性语言的字面意义,导致“偏侧化”趋势的出现[29]。在研究材料方面,对于提供给左脑和右脑损伤病人的备选答案并不具有同质性,而且,左脑损伤往往导致对言语产生、口头解释或者是语义理解任务的潜在影响,上述原因可能会导致实验成绩的差异。Papagno 和Caporali 证实,左脑损伤病人在不同任务上的成绩不同。脑成像研究显示大脑两侧损伤都将影响对非直义性语言的加工,然而,还不清楚不同的测试方法对左右脑损伤病人成绩的影响[30]。同时,被试均反映理解比喻性材料更加困难,这导致匹配任务中材料不同质。

另一个重要的事实是,虽然同加工字面表达相比,加工非直义性语言时右脑的激活水平明显增强;但是激活的最大值(activation maxima) 更多出现在左脑,由双侧额下回、左颞中上回构成的联合神经网络是左脑偏侧化发生的主要区域,具体包括内侧前额叶、额上回、小脑、海马旁回、中央前壁和顶下小叶。Papagno 和Genoni 选择左脑损伤的右利手失语症患者作为研究对象。研究发现,无论是词汇和句法功能受损还是词汇和语义功能受损的失语症患者,实验均证明左脑受损伤的失语症患者的惯用语理解能力受损[31]。Oliveri,Romero 和Papagno 发现对左脑颞部的重复经颅刺激(rTMS) 会对惯用语理解的准确性和反应时造成显著干扰[32]。Rapp,Mutschler 和Erb 对38 个使用功能性核磁共振(fMRI)技术对非直义性语言加工进行研究的元分析表明,研究共报告了409 个激活点,其中只有129 个(32%) 在右半球,明确证实左半球在非直义性语言理解中的优势作用[33]。因此,非直义性语言的理解需要两半球的配合,这其中,胼胝体起到了重要的协调作用。Huber-Okrainec 等发现胼胝体受损伤儿童的惯用语理解存在困难[11]。同时,精神分裂症患者也会由于胼胝体功能异常破坏了语言理解中大脑两半球之间的互相作用而无法理解非直义性语言。多数研究均表明,两半球以及两半球的联合都对非直义性语言理解有贡献,只是贡献的方式不同。非直义性语言的理解不是单独脑区的激活,而是整个神经网络分布功能作用的结果[34]。

(二) 右半球的功能争论

大脑优势在非直义性语言理解中另一个存在争论的问题是右半球的功能问题。

首先,右脑激活是否是复杂认知加工的需要。Bottini 等认为,非直义性语言本身复杂的性质促使右脑参与到加工过程中[35]。右脑可能并不是非直义性语言处理的必须脑区,而是参与到复杂句法和复杂语义语言学结构的加工中,包括判断指代关系以及建构复杂的背景信息等。Rapp 等也认为右脑可能加工复杂语义和句法结构,左脑的主要功能是对非直义性背景下单词意义进行编码[36]。Anaki,Faust 和Kravetz 指出,非直义性语言在右脑中消退较慢、维持时间较长的事实表明,右脑卷入较为高级和复杂的加工中。但是,Van Lancker Sidis 认为,在传递社会规范和表征形象化方面,非直义性语言具有独特的优势,它的认知加工不同于字面语言的加工,右半球在非直义性语言产生和理解方面具有特殊作用。右脑贮存和提取非直义性语言的固定形式。右脑受损往往导致涉及社会规范、态度变化、情绪表达等方面内容的受损,而这些恰恰是非直义性语言的重要特征。即右脑的功能和非直义性语言的意义相一致,损伤导致相应内容加工失败。

事实上,非直义性语言的加工需要复杂的语用技巧,而语用技巧基于多层次高水平的认知加工。Martin 和McDonald 在对各类临床被试研究的元分析发现,许多不同功能的认知损伤都会导致非直义性语言理解困难,因此,试图寻找单一认知机制来揭示右脑损伤病人特殊的语用缺陷显得不现实。相同的语用缺陷或许来源于影响语用系统的诸多认知处理因素,它反映混杂的多种功能的缺陷[13]。Champagne,Stip 和Joanette 的研究表明,右脑损伤的病人和精神分裂症患者虽然都不能对非直义性语言进行有效的理解,但是右脑损伤被试更多是抑制(字面意义) 功能失败所致,而精神分裂症患者更多是思维缺乏灵活性(flexibility) 所致。精神分裂症患者无法理解字面和非字面的隐喻,但是右脑损伤病人却可以理解字面意义的隐喻。即右脑损伤病人可以准确地激活相关背景信息,但是不能抑制不符合语境的字面意义。而精神分裂症患者由于思维缺乏灵活性,无法激活相关的背景信息,仅可以理解非直义性语言的字面意义。

其次,右脑激活是否是加工远距离、不熟悉、非惯例性的语义连接的需要。Kacinik 和Chiarello 研究发现,左半球整合字面和比喻性意义常常受到句子背景的限制,但是右半球却可以在忽略背景信息的情况下维持多重语义的激活。即对于非惯例性的非直义性语言,其处理优势是右脑。上述结果支持分级显性意义假说。在非直义性语言处理中,显性意义直接储存在心理词典中,总是优先通达。而左脑和右脑均对显性意义进行加工,左脑对初级显性意义进行加工,右脑对次级显性意义的激活和保存发挥作用。即左脑善于利用更高层次的信息,选择与语境相关的唯一意义;右脑则加工多重意义。粗语义编码理论也认为,右脑负责加工激活广泛的语义信息,而左脑则只是激活有选择性的语义信息。因此,左脑激活普遍的或者和背景信息相一致的意义时最为有效,特别是激活单个单词的意义;而右脑则对联系不紧密单词重叠意义敏感,尤其是加工单词的多重意义。Schmidt,DeBuse 和Seger 的分半视野研究证实,右半球对较远范围内语义关系敏感,造成这一结果的原因可能是熟悉性,而不是非字面表达的隐喻性质。在他们的研究中,无论材料是比喻性的还是字面性的,语义关系较远的不熟悉句子(如the close friends were a bag of toffees) 均表现出右脑加工优势效应;语义关系较紧密的熟悉句子表现出左脑加工优势效应。因此,右脑在非直义性语言理解中的贡献更多是加工外围语义信息和非突显意义以及词汇隐喻的新奇性信息。最近,Lai,Dam,Conant,Binder 和Desai 使用fMRI 的技术对隐喻研究表明,随着隐喻熟悉性的提高,右脑卷入语料加工的脑区面积在下降;当熟悉性降低时,类似于右侧额上回等脑区激活增加。因此,右脑激活是对不熟悉隐喻加工的认知需求,而不是隐喻的特殊性质本身所要求。研究结果再次明确右脑在非直义性表达加工过程中的功能。

四 小结

非直义性语言是人类社会惯常的语言形式,加工所需的概念隐喻映射是人类思维的普遍形式。同时,非直义性语言以一种隐含的方式表达人类的思想,是人类抽象思维的具体化表征。理解和使用非直义性语言的能力代表了个体不断增加的社会技巧和专业素养。人类社会生活的本质是通过不断掌握非直义性语言所携带的社会规范和道德准则来建构自己的社会人身份,从而开展有效、有益的社会生活。语言是思维的工具和载体,因此,非直义性语言加工能力的获得是个体认知发展的必然,也是个体社会化的主要目的。

字面性表达是一种即时(whilst) 的语言,可以独立于背景信息使用;而非直义性语言是一种社会性(social) 语言,存在多种可能性,对其加工依赖复杂的语境信息分析。因此,非直义性语言加工困难不仅仅是语言理解的缺陷,更是社会语用功能的丧失和参与社会生活可能性的减少。诸如前额损伤、右脑损伤、精神分裂症和自闭症患者等人群,他们均能理解字面性的表达,但是对非字面性表达理解存在困难,不同的皮层损伤导致相同的语用缺陷。Lakeoff 和Johnson 认为,隐喻的本质在于借助某类事物理解和体验另一类事物,它不仅是一种修辞手段,更是人类认识世界的思维方式和认知工具,因此,人类的概念系统“从本质上说是隐喻的”。简单的语言交流如“这个房间好热”就包含着很多可能的隐藏性意义,如讲话者想要开窗户或者空调;讲话者想要离开;更可能表达讲话者内心的烦躁情绪,诸如此类的解释对于丧失非直义性语言理解能力的群体来讲,均不能通过对话语进行推理产生正确的理解。因此,非直义性语言理解能力的测定结果常常作为判定个体是否表现精神分裂症状的有效依据。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对非直义性语言理解机制的研究在解释人类认知和心智方面具有重要的意义。

另外,由于研究范式、材料以及对象的差异,使得当前的诸多研究结果在各个水平上存在争议;同时,即使是采用同样的方法,使用相同的材料,研究“相同”病症的被试,研究结果依然可能存在不同,这些争论和差异在一个方面体现了人类心智的复杂性,同时也表明非直义性语言加工神经心理机制的复杂性。当然,也从一个侧面证明了对该问题进行研究重要的理论和实践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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