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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当代歌行体诗歌的抒情特征

2015-04-02刘坎龙

关键词:歌行戍边抒情

刘坎龙

(新疆教育学院 人文学院,新疆 乌鲁木齐 830043)

新疆当代歌行体诗歌的抒情特征

刘坎龙

(新疆教育学院 人文学院,新疆 乌鲁木齐 830043)

新疆当代歌行体诗歌的抒情内容,可分为侧重抒发社会情志的“泛抒情”,表达一己情怀的个人抒情,融群体情志与个人情怀于一体的抒情等类型。它们各自独具风貌,而又互通互补,在慷慨激昂地奏唱时代主旋律的同时,也酣畅淋漓地展现着丰富多彩的个性情怀。其浓烈的“放情”特征,鲜明地凸显着新疆当代诗词创作的独特内质与风采。

新疆当代;歌行体;抒情特征

URI:http://www.cnki.net/kcms/detail/65.1210.C.20151130.1246.022.html

【新疆当代文学论坛】

在新疆当代诗词创作中,歌行体诗歌虽然数量上不占绝对优势,但在情感抒发的慷慨激昂、韵律节奏的跌宕酣畅等方面,却鲜明地彰显出新疆当代诗词的奔放特质和奇异风采。关于“歌行体”的特点,明人徐师曾在《文体明辨序说》中有一个阐释:“放情长言、杂而无方者曰歌;步骤驰骋、疏而不滞者曰行;兼之者曰歌行。”[1]表明歌行体诗歌的特征首先是“放情”,也就是说这类诗歌往往激情饱满,酣畅淋漓,常常在纵横开阖、起伏跌宕中,无拘无束地张扬奔放的情志,浓烈的抒情性是其突出特征;其次是“长言”与“杂而无方”,意即歌行体诗歌体制宏伟,篇幅漫长,并无什么“格律”可言,它遵循的是“自然声律”,句式的长短参差、音节的低昂错落、声韵的平仄安排等,完全出自于内容与情绪表达的需要。所以叙事、抒情更为痛快淋漓。而豪迈、坚毅的新疆人,在相对恶劣的自然环境中屯垦戍边、建设新疆,有着更多的艰辛与慷慨悲壮的人生经历。诗人们被现实情景所激发,于是便借助“歌行体”的优势,淋漓尽致地抒发着浓烈奔放的情怀。

纵观新疆当代歌行体诗歌抒情的内容,大体可分为三种类型:即侧重抒发群体情感的泛抒情,表达一己情怀的个人抒情,群体情志与个人情怀相融合的抒情。尽管内容有别,但都体现着情感浓烈、奔放张扬的“放情”特征。

一、慷慨激昂、震撼人心的“泛抒情”

所谓泛抒情,是指诗中抒发的情怀,为某种社会性的普遍情感,“属于包括诗人在内的社会群体,诗人是群体的代言人”[2]。也就是说,诗中所叙之事为社会群体之事,作者从旁观的角度、以群体代言人的身份予以客观叙述,而诗中的情感,则由社会现象所引发而非个人的独特际遇,因此带有明显的群体共性特征。泛抒情的作品,在表现形式上一般为“旁白式”,而不像个人抒情那样采用“自诉式”。

在新疆当代歌行体诗歌中,“泛抒情”的作品数量众多,而最有价值的是对兵团人屯垦戍边以及取得光辉业绩的赞美与歌颂。新疆相对恶劣的自然环境,使得边疆建设者充满了生命的激情,在与严酷的环境搏斗中,有了更多的慷慨激昂与艰辛悲壮。兵团人惊天地、泣鬼神的人生经历,强烈地震撼着诗人的心灵,他们必将寻找一种畅快抒发的艺术形式予以表达。而歌行体诗歌与生俱来的抒情本质,以及宏大的篇制、随意自由的特点,在铺写阔大场面、抒发奔放情怀等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因而也就受到诗人们的青睐。这类作品的抒情,往往以叙事为立足点,间以景物渲染烘托,从而使情怀的抒发有了坚实的生活基础。而最具代表性的是王瀚林的《屯垦戍边唱大风·兵团组歌》。

王瀚林《屯垦戍边唱大风·兵团组歌》,是一首近万字的歌行体诗歌。全诗分为历史篇、战略篇、戍边篇、创业篇、女兵篇、英模篇、成就篇、号角篇、展望篇等九部分,重点描述了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屯垦戍边、艰苦创业并取得巨大成就的全过程,称得上是兵团的宏伟史诗。尤其是诗中浓烈奔放的情感,使作品带上明显的“放情”特征。比如开端即慷慨激昂:

君不见屯垦戍边治国安邦千古策,各族兄弟携手同心建家国。君不见西出阳关烽烟漫卷瀚海月,共御外侮屯兵百战立功业[3]。

而后运用铺叙的手法,历数两汉、隋唐、元明清对西域的经营,其昂扬奔放情怀的抒发,如天风海雨扑面而来。至于描写解放军挺进新疆、屯垦戍边,更是跌宕起伏,豪迈的气势,溢于言表:

解放大军过西凉,将军请缨赴大荒。塞北草原秋风劲,铁流千里进新疆。建业立家天山下,万古屯田谱新章。

此诗的一个突出特点就是将宏观叙事与具体描写紧密结合,生动形象地再现了兵团人的感人业绩以及爱国情怀。比如《戍边篇》对兵团人戍边的描写,历数和田平叛、巴尔鲁克山拒敌,以及山洪暴发时为阻界河改道,农工“跳入惊涛成砥柱”等众多惊天地泣鬼神的事迹,在震撼读者心灵的同时,热情洋溢地歌颂了兵团人的爱国情怀:

埋骨无须桑梓地,人生处处有青山。生前征战千万里,死去还入“十三连”。胡杨军魂今犹在,生前死后三千年。

噫吁嚱!谁人不知边境苦,军垦战士人人个个唯愿此生长报国。君不见屯垦戍边“西北边疆第一连”,五星红旗映蓝天。红旗高悬数十载,忠诚写满天地间。冰封千里心无悔,护我神圣国土风雨如磐安如山。

而《创业篇》也是历数狂风飞沙、酷热奇寒、蚊叮虫咬等恶劣的自然环境对兵团人屯垦戍边、艰苦劳作的磨砺,并对兵团将士积极进取的精神给予了热情的歌颂:“心中惟有江山在,流血流汗谁曾悔?”“一寸耕地一滴汗,一步一呵写风流。屯边将士不畏苦,为国甘作孺子牛。”《女兵篇》也处处洋溢着“巾帼未可轻年少,纵死犹闻侠骨香”的赞美情怀。《英模篇》对医术高明、一心为民的医生,白手起家、带病奋战的育种专家,以及种棉能手的歌颂等,都形象地再现出“屯垦戍边百万兵,群英恰似满天星”的兵团群体的光辉业绩。这一系列铺叙描写,最终落到对兵团精神的礼赞与歌颂上:

君不见杀敌流血生产流汗唯愿祖国边疆无限好,奉献青春奉献子孙不为勒石千里稻粱谋。而今无数优秀儿女报国戍边不辞远,富民固边科技兴边甘洒热血写春秋!

纵观全诗,可以明显地感受到作品在起伏跌宕的叙事中,洋溢着奔腾呼啸、苍凉悲壮,而又动人心魄的炽热情怀。闻一多先生在评论卢照邻、骆宾王的长篇歌行时曾说:“仅仅篇幅大,没有什么,要紧的是背面有厚积的力量撑持着。这力量,前人谓之‘气势’,其实就是感情。”[4]我们认为,王瀚林的《屯垦戍边唱大风·兵团组歌》所以震撼人心,正是在于作品中饱含着浓烈的情感,从而形成磅礴奔放的气势,使得兵团人艰苦奋斗的创业经历、可歌可泣的奉献精神、豪迈奔放的爱国情怀,在酣畅淋漓的“歌行体”中得以形象再现。由于作者通篇是以旁观者的身份来叙述描写,以客观的态度和视角塑造兵团群体形象,表达的情感也是这一群体所共有的,故而“泛抒情”的特征十分明显。

再如李金香的《塔河滚滚歌军垦》,以波涛浩淼的塔里木河起兴,描写了兵团“荷锄枕戈吻边土,将士同锅共甘苦。忙务桑麻闲练兵,内防颠覆外拒虎”的亦兵亦农的特殊性质,追述了“劲旅长缨系延安,雄风不减南泥湾。旗映五湖英雄汉,知青离沪出阳关”的兵团源流与人员构成。酣畅淋漓地描写出兵团人艰苦奋斗以及取得的巨大成就:这里有“地窝草铺坎土曼,披星戴月斗暑寒”的奋斗艰辛,有“柳筐挑走穷和白,铁牛呼出金银川”“稻海棉涛泛绿浪”“桃李满园沐春晖”的农业丰收,也有“机器轰鸣震厂房”“百货琳琅竞妩媚”的工商业繁荣。最终落到对兵团群体热情洋溢的歌颂上:

我借塔河歌军垦,浊浪未改赤子心。大鹏虽去龙凤在,虎将雄兵柱乾坤。大河滔滔旗猎猎,长城何惧北极雪。戍边儿女擎红旗,照亮天山一轮月[5]。

李英俊的《塔里木河引洪歌》,也在回环往复、荡气回肠的情感抒发中,再现了20世纪50年代兵团第一师治理塔里木河修建水库的业绩。其中描写王震将军的神态气势,栩栩如生:

胡子将军人中杰,屯垦戍边迎风雪。南泥湾里传美名,西域洪荒动魂魄。遥空一望塔河妍,洪水滔滔羡资源。抚须一笑拦洪水,修个水库浇花园[6]。

而诗歌主体内容仍然是描写群体形象以及热火朝天的工地情景:“铁牛如虎车如蚁,人流涌动沸工地。隆冬雪舞战旗飘,夜战燃薪日以继”;“夫妻竞赛比高低,嘴啃凉馍笑眯眯”等等。借此赞美兵团人艰苦创业后的巨大变化:“舒眉稻浪连云起,万吨棉绒出神州”;“农垦健儿当年引洪建绿洲,到如今花香果熟粮棉遍野绣金秋。”其《屯垦老兵歌》,赞扬的也是兵团人“献了青春献子孙,痴情犹胜塔河水”的奉献精神。

肖致义的《塔里木河放歌》,也是在慷慨激昂的抒情中描写塔里木河周边景色、历代对西域的经营,引出“惊雷隆隆滚神州,十万大军出天山。安邦定国主席令,且守边关且屯田”。在历数兵团业绩的同时,赞叹兵团人“千秋青史记胜绩,功与塔河天山齐”。结尾抒情颇为豪迈:

君不见塔河奔腾咆哮几万年,盘古开天两岸如此变化史无前。伴随铁路西进大开发,且看塔里木人大显身手再创辉煌谱新篇!

诗歌抒情,奔放淋漓,带有典型的“放情”特征,但作者恰似公众的代言人,抒发的仍然是群体情怀。

至于白垒的《新出塞曲》,抒发的也是兵团军垦战士的赤子情怀:“丈夫誓许国,忧乐系天下。海内皆兄弟,到处即为家。愿效鹤飞水击三千里,安能局促终生类井蛙?”诗中描写的无论是“高唱战歌出玉关,铁骑踏破火焰山”,“来时丁壮风华茂,今日儿孙满膝前”的老军垦,还是“又有新型大学生,志在开拓来边庭”,“更有津沪好青年,满腔热血来支边”的年轻一代,以及“各族携手绘新景,果更丰硕花更妍。千家万户乐无限,五谷丰登棉集山。油龙滚滚汇成海,铁路横绝昆仑巅”的社会巨变,塑造的都是群体形象。虽然诗歌结尾也有“我乐不思蜀,狂歌笑马援;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的自我志向的表达,但其实质仍然属于群体的情感,属于泛抒情。

其他如官福光的《喀拉库勒行》,描写“三五九旅出阳关,红旗雄矗塔河边”;“二牛抬杠坎土曼,一窝麦子一身汗”;“夫妻父子相挑战,冰天雪地芦滩宿”;“君不见林带遮天鸣翠鸟,水网交叉泳锦鳞”;“君不见凉秋在在牛羊肥,院落家家瓜果香”等等,都是对兵团艰苦奋斗以及辉煌业绩的赞美。抒发的是兵团群体人人皆有的感慨。李海莲的《古尔班通古特大沙漠先驱颂》,叙述了1958年共青团农场先锋队初至古尔班通古特大沙漠的雄壮:“旗入戈壁格外红,车载壮士车亦雄。左冲右突穿柽海,扬起尘沙掩碧空”,歌颂的仍然是“临难伤身不伤心,欢乐偏从苦中寻”的群体情怀。王亚平的《北湖秋月歌》,描写初为碱滩沼泽地,后经军垦战士艰苦奋斗建成水库的北湖景色,抒发“而今北湖秋月壮边关,游人赞声不绝口”的欣喜,也带有同样的特点。

通过上述分析,可以看出,“泛抒情”作品的价值在于,作者以全方位的客观视角,再现出兵团人屯垦戍边、建设新疆的人生经历,以及艰苦奋斗、开拓进取的执着精神与浓烈炽热的爱国情怀。在表达对这片热土的挚爱与崇敬的同时,也让人感受到当前美好生活的来之不易。由于诗人们以兵团群体创业的艰辛、骄人的业绩等客观存在,作为引发情感的契机,故而抒情真切动人。这种真情实感与恣意铺排、奔放跌宕的歌行体相融合,便形成了壮怀激烈的“放情”特征,强烈震撼着读者的心灵。同时,这些诗人生活于大致相同的社会环境与文化氛围之中,思想情怀有着一致性,故而在表现群体情志的“泛抒情”中,奏唱着昂扬激越的时代主旋律,展现了兵团人对这片热土的共同挚爱与崇敬,以及兵团群体的生命价值与人生追求。可以说,这些“泛抒情”的歌行体诗歌,为新疆当代诗坛上留下了光辉的一页。

当然,一些“泛抒情”的作品也存在不足。从情感内容来说,由于这类作品题材本身的相似性,便不可避免地出现重复性,读得多了给人似曾相识的雷同感觉。从艺术上来说,有些作者才气不足,缺乏厚实的诗歌创作功底,影响了作品的艺术感染力。歌行体貌似自由率意,不受约束,似乎容易写作,其实不然。于此前人已有论述,如胡应麟就说:至于五言长律、七言长歌,“非博大雄深,横逸浩瀚之才,鲜克办此”[7]。方东树也说:“诗莫难于七古。七古以才气为主,纵横变化,雄奇亦由天授,不可强能。”[8]可见,只有富有才华、激情饱满、艺术底蕴深厚的诗人,才能把握歌行体纵横开阖、跌宕起伏、奇正变化的创作技巧。这应该引起“歌行体”作者的深思。

二、丰富多彩的个人抒情

新疆当代诗词创作中,还有一类歌行体诗歌,淋漓尽致地抒发着作者的一己之情,从而彰显出鲜明的抒情个人化特征。叙事与抒情的结合,仍是这类作品的重要属性。但在“缘事而发”的同时,诗中却有“我”在。不仅所述事件本身与作者个人的主体经验直接相关,而且所抒情怀具有明显的个性特征,具有不可重复性。在形式上大都采用第一人称的“自诉式”视角,抒情主人公的自我形象,占据着诗歌抒情的中心地位。

如星汉的《土豆吟》,其主旨是通过对进疆初期,在荒山种植土豆聊以充饥等生活经历的追述,表达对亡父的思念。诗歌首先从回忆落笔,叙述在天灾人祸的双重打击下,鲁西平原民生凋敝,作者12岁随父离乡,西出阳关进疆谋生。诗中画面的描述真切动人:“老父密谋不可泄,西出阳关意已决。携我仓惶离柴门,但记晓风与残月”;“北向邯郸如春鸿,三百里路步生风。城市不敢露头面,小站买票走匆匆。”至于路途的艰辛困苦之情更是溢于言表:“星星峡外戈壁长,卡车颠簸尘土扬。妖魔山上未消雪,徒步翻山透骨凉。”接下来叙写到新疆后仍然面临饥饿,老父想出在荒地种植土豆的情境:“北山十里大泉沟,山坡荒地傍水流。数日来往夕阳下,开渠引水搬石头。”而后借来土豆块作为种子,土豆生长期间,作者与老父住在地窝子日夜守护,终于等到了土豆的成熟:

土豆长大破土壤,迫不及待我心痒。野外无锅用铁壶,拾柴狂煮水振响。黄瓤土豆已裂皮,掏出捧食暂疗饥。饕餮模样无人见,老父一旁笑嘻嘻[9]。

这些浸染着浓郁情感的叙述描写,与接下来“我想皇上天天饱,如此美味不能少”的自白等,都将孩童的天真与迫不及待的情态,以及老父的慈祥,表现得栩栩如生。在经过一系列的铺叙渲染后,作品的情感绾结到对亡父的思念上:

而今白头猛回首,屡见白云成苍狗。老父长眠守天山,坟前来浇三杯酒。三杯酒,跪清明,一盘土豆双手擎。生死隔,音信绝,墓碑高竖冷似铁。烧纸又增泪水热,我随悲风长呜咽。纸灰飞起空中灭,悲风随我长呜咽。

全诗叙事真切,情感动人。不论是逃离家乡、路途艰辛的描写,还是开荒种土豆、吃土豆的场景刻画,以及老父坟前的呜咽告白,都是诗人独有的个人经历,由此产生的情感当然也是个性化的。诗中所述事件以及诗人自己的独特体悟,被浓烈的情感浸染后,便产生了打动人心的艺术魅力,引起读者的强烈共鸣。其他如《天山日光城浴雨》《车师古道行》《移摩古道行》等歌行体诗歌,也都在写景叙事中给人以情怀的感动与精神的熏染,诗人自己的抒情主人公形象十分鲜明。

再如万栓成的《留别昆仑诗友》,也是抒发个人情怀的佳作。诗歌开端即点明作诗缘由:“十五出阳关,大漠看孤烟。白发归燕赵,老泪别天山。”接下来叙述自己在新疆几十年的经历:“天山北麓龙虎地,水分九派曾灌园。回首一望北庭路,三分酸楚七分甜。”这里的酸甜苦辣,既有劳作的艰辛“画饼充饥冬筑路,望梅止渴夏收田”;也有文革的酸楚“十年沥心勤读苦,雪夜萤窗书卷寒。红羊一劫斯文尽,书焚砚碎心凄然”;更有贡献后的欣慰“绿洲一望千里翠,亘古洪荒展大观。琼楼座座排云起,有我砌墙一块砖。”而更多的则是铺排渲染与诗友的真情厚谊:

阅尽边关风云色,推心膜拜竹林贤。慷慨昆仑诸诗友,敲诗斗韵共盘桓:瑶池翠袖舞毡帐,碧波朗月映诗笺;中秋北湖观鱼跃,银辉笑语满游船;昌乐胜景角黍美,一樽清酿祭屈原;朝阳阁畔聚诗杰,高岑豪气欲冲天;更有红湖饯别饶深意,慰我心潮澎湃忆少年[5]。

而诗歌结尾的感慨,尤为深沉:“今别矣!老来忽觉燕山景物新,携将天山月色入京门。高揖轮台东门诗酒客,举杯勿忘京华肠断人!”其与新疆诗友难以割舍的情怀,催人泪下,真切动人。诗中所述事件、场景,皆为作者个人亲历,离别之情的抒发,融入了具体的场景、对象,抒情也就有了个性化的特征。

其《荷砚歌》叙述自己在“秋花秋草被秋霜”“诗书千卷成灰烬”的年代,倍感忧伤,而一沙碛之客登门售卖“状如荷叶擎翠柄”的古砚,诗人解囊买之,借以慰藉愁肠。接下来描写“忽报伟人来边疆”“欲留塞北翰墨香”,礼宾前来借砚,欲留展览室供游人观赏。诗人予以婉拒,“蹉跎身世须臾过,不求闻达求心情。藏书已作灰飞去,愿留此砚伴余生”。诗歌在极力渲染荷砚之美的同时,表达出古砚对作者精神的慰藉:“读书每至月西斜,清风入户落灯花。人倦出砚神思旺,百虑全消乐无涯。”而在结尾处,诗人的个性情怀表达得淋漓尽致:

人生有志不上燕王黄金台,手把诗骚心游万仞亦壮哉!闲愁溶进荷砚砚池层层浪,挥毫泼墨长存浩气满胸怀![10]

全诗在纵横跌宕的铺陈叙述中,抒情主人公的自我形象,始终占据着诗歌抒情的中心位置,从而使一个有着浓郁文人情志而又刚直孤傲的知识分子形象跃然纸上。

王亚平个人抒情的歌行体诗歌也颇具特色。其《长乐山人作书歌》在极力渲染唐家濂先生书法美妙的同时,张扬的是“君不见山人白发苍苍立如松,字如其人人如字。君不见吾今为赋长乐山人作书歌,赋罢神旺心宽陡增浩然气”的自我感受,诗中书者、诗者的个性都极为鲜明。其他如《万公硬笔书法歌》《杨子丹青吟》也有同样的特点。至于其《诗官歌》《听鸟歌》《南征歌留别塞上诸诗友》等,或写人、或留别、或叙述游览的感受,都是“缘事而发”,表现的也是一己之性情。甚至于连描写社会重大主题、赞美官场楷模人物的歌行体诗歌,也洋溢着浓郁的个人情怀。如《哭焦裕禄》,诗歌运用歌行体长于铺排的特点,极力渲染焦裕禄为国为民的奉献精神:

君至兰考出无车,玉米窝头就园蔬。每餐不忘百姓苦,头顶乌纱食无鱼。治水治沙思量久,手扶一杖查风口。心雄欲挡万重沙,多植泡桐多植柳。抗洪亲临险绝处,抱病挥锹战风雨。病躯挺立气冲霄,目光炯炯真如虎![10]

诗歌接下来写其因多年积劳成疾、身患绝症,但仍记挂农村的治沙治碱,关心着百姓的衣食住行。至于临终遗言、万民送葬情景的描写,也是十分动人。这首诗歌看似像“泛抒情”的歌行,但由于作品开端即写“君不见二十年前同学少年为君悲,断肠烟柳对斜晖。君不见二十年后白发苍苍为君哭,山川满目泪沾衣”,已有了一个隐形的“我”在;而后又两次出现第一人称代词“我”:“我欲因之梦兰考,随君踏遍泥泞道”“吾今万里招魂至君侧,欲吊遗踪一泫然”。作者自我形象的出现,使客观抒情转向了主体化。诗歌结尾的议论:“天上人间此情浓,内含至理意无穷。君不见载舟水即覆舟水,中外古今处处同”,虽然带有普遍意义,但仍是作者由焦裕禄事迹得出的具体感悟,从而也就使诗歌带上个人抒情的色彩。

三、泛抒情与个人抒情的融合

在新疆当代歌行体诗歌中,泛抒情的作品侧重于反映社会,个人抒情的作品侧重于表现自我。此外,还有一种二者兼融的类型,即将泛抒情的社会内容与自我情怀的抒发结合在一起,诗歌铺排叙述的事件仍以群体为主,但诗中有“我”的出现,个人情怀与群体情志都在作品中得以展现。相比较而言,两种情怀的表达也并非均等,侧重于反映社会的“泛抒情”占着较大比重。在叙述方式上则是“旁白式”与“自述式”的两相并用。具有代表性的诗人是凌朝祥、唐世政等。

凌朝祥的《天山明月歌》,凡127句,计千余言,抒发“我今登山览明月”的自我感慨。但在驰骋想象中对新疆巨变的赞美占了大量篇幅,泛抒情的色彩颇浓:

月出皎皎兮,伊犁河水日夜翻滚不停歇。两岸沃野迷望眼,苹果花开香雀舌。乌孙山下牛羊肥,天马飞奔汗如血。月出皓皓兮,清辉洒遍库尔勒,无边梨花引稻花,博斯腾湖滔滔雪浪卷起万顷芦荻秋月白。死亡之海翻龙沙,大漠胡杨吐新芽,油气喷涌三千丈,欲上九天洗月华。不毛之地生春草,龟兹歌舞落杏花。罗布泊上风雷吼,惊起铁龙满载明月奔腾呼啸向天涯[11]。

诗歌画面境界雄浑,视野开阔,北疆的伊犁、南疆的库尔勒,以及农牧业的丰收、工商业的繁荣等等,都历历在目。在描写天山南北经济繁荣的同时,又追溯历史,从“长云几度暗雪山,狼烟欲毁金瓯残”的汉唐,到“喜有新栽杨柳三千里,长引春风度玉关”的清代,再到解放后兵团人的屯垦戍边以及当今的改革开放所取得的成绩,有关西域屯垦戍边的事件,可谓应有尽有,而且描写得酣畅淋漓。如其描写解放后的屯垦戍边:

更喜雄鸡一唱天下白,人民子弟进天山,铁马金戈征战苦,热血化却月光寒。雪满弓刀追叛匪,开荒造田学延安。北屯奎屯阿拉尔,座座新城展笑颜。玛河塔河开都河,沙碛变成米粮川。改革风吹丝绸路,开放涌出幸福泉,各族同胞乐盛世,歌声唱彻月儿圆。

诗中解放军进疆、弓刀追叛匪、造田学延安、新城展笑颜、变成米粮川等描写,显然是军垦群体共同奋战的经历,也是一曲慷慨激昂的军垦壮歌,其中洋溢的自豪、欣喜与赞美之情,显然属于这一群体。

但作者在“泛抒情”的同时,又大段地融入自己的经历与个人性情。“我”的出现,使叙述方式也由“旁白”变成了“自诉”:

我本峨嵋山下客,从小偏爱峨嵋月。峨嵋山月不畏寒,万里迢迢伴我到天山。天山峨嵋隔青海,一轮明月两处看。四十余年弹指间,茹苦含辛人未闲。铺开大漠绘彩图,挥动铁笔作长竿。月色随心翻作浪,逢险助我渡狂澜。风雨交加南疆路,劈山引水铁门关。犹忆当年天鹅湖上作羊倌,明月夜夜伴我对愁眠。梦里常把草原名湖当北海,羊鞭为节月下顾影自长叹:中华民族五千年,悲欢离合久变迁。几多桑田变沧海,几度月缺又月圆。个人荣辱何堪虑,唯愿明月不吝清辉夜夜润心田。西风落叶归候鸟,鸿雁传书峨嵋巅。高堂老母盼儿月下空垂泪,谁知男儿一去久不还。

这里既有对自己由蜀入疆的追忆,也有在疆四十余年修路、引水、从事文字工作,甚至于“文革”期间作羊倌等人生轨迹的再现,更有对家乡亲人的思念。这些显然都是作者个人的生活经历和情感襟怀,作为抒情主人公的“自我”站到了前台,改变了旁观的立场和视角,诗歌也就由客观铺叙变成了主观抒情。

由此可见,《天山明月歌》紧紧围绕“天山”与“明月”两个意象,运用“旁白式”与“自述式”两种叙述视角,在回环往复、一唱三叹中,把作者西出阳关的经历、见闻,以及对兵团创业的热情赞美,淋漓尽致地呈现于笔端。巧妙地将泛抒情与个人情怀的抒发融为一体,荡气回肠,动人心脾。

凌朝祥的其他歌行,也往往以个人的视角抒发群体情怀,诗中有一个“我”在。如其《新城老兵恋秋歌》中的“老兵”,作者自指“新城”,即军垦战士在戈壁大漠建设的新型现代化城市——石河子。诗题已透出个人与群体的关连。作品由“塞上风光秋色好,新城八月秋未老”开端,抒发“我今高唱恋秋歌,不信秋光留不住”的情怀,可以说是个人抒情。但而后大量的篇幅是描写兵团人屯垦戍边为边疆带来的巨大变化,如“硕果累累挂枝头,繁花片片缀绿洲。油葵朵朵迎人笑,珊瑚玛瑙满田畴”“林荫小道连大都,琼楼玉宇列天柱。更有持枪荷锄手,卸去戎装作商贾”。面对如此景色,作者开始回忆当年石河子的情景:“衰苇残梭搭窝棚,泥砖土墙垒店铺。白日狐兔沿街走,夜晚狼嚎伴鬼哭。”以往昔的荒凉,来衬托“解放大军西出塞”后,兵团人创业的艰辛,进而歌颂兵团人屯垦戍边的业绩。诗歌于此有大段描写:“君不见开荒造田第一犁,军垦健儿走如飞。肩拉纤绳犁破土,血汗凝成金银堆……”这些明显都带有泛抒情的特征。作品最后又回到自我抒情:“我今恋秋又颂秋”,“我与秋水共衔杯”,“我挽秋光长驻新城朝夕相伴永不归”,进而揭示出诗歌的主旨:“莫怪军垦老兵偏爱新城秋色美,只为灿烂秋光来不易。”诗中作者的自我形象与群体情志融为一体,拨动着读者的心弦。其他如《吐哈油田行》《东湖音乐喷泉歌》等,都具有同样的特色。

唐世政《新桃花源行》,也是以“我”的视角抒发群体情怀的代表作。诗前小序叙述了诗歌的写作背景:“己丑初夏,石河子诗词学会成立二十周年,花园农场文联主席夏天池邀赴桃花源赏花,同行者十余子。感其事而作歌,兼忆创立学会诸诗友。”诗歌开端既铺陈渲染新桃花源“千朵万朵压枝低,干树万树如云霓。翠鸟争鸣香雪海,满园蓬勃尽生机”的迷人景象,特定的背景、具体的事件,传达着作者的自我感受。但接下来却以“老军垦”视角,展开了客观铺叙,诗人作为抒情主人公退到了后台:

座中忽有白头人,悠悠往事初与闻。自言本是老军垦,十年泪痕伴血痕:铁流滚滚起西征,天山南北扎大营。屯垦戍边剑为犁,戈壁滩上建新城。开渠引水上天山,老兵携得桃花还。精插细培施肥水,日复一日年复年……[5]

这段“老军垦”的叙述长达70句,近500字,既有解放军进疆、铸剑为犁、屯垦戍边、建设新城的描写,也有“老兵”种植桃树的酸甜苦辣,还有“文革”十年间种桃老兵的身世遭遇,以及“文革”后的时代变迁。这些铺叙,在歌颂兵团人创业艰难的同时,也概括了兵团人的命运浮沉。诗歌结尾作者再次走向前台:

我闻此语百恨吞,满座戚戚泪湿襟。千载难忘家国痛,同是红羊劫里人。诗坛我亦如此花,随时兴衰堪咨嗟。当年曾与赏花者,半恨凋零半天涯。停杯投箸思绪杳,桃花缤纷雨脚斜。

全诗抒情、叙事,既有杜甫《兵车行》的痕迹,也有白居易《琵琶行》的影响。诗中“老军垦”的命运情怀,是群体的代表,带有“泛抒情”的特点,而由此引发的作者对个人命运的喟叹,则是一己之情的抒发。可见,泛抒情与个人抒情的结合,正是此类作品的特点。

总之,新疆当代歌行体诗歌中的“泛抒情”作品,以全方位的客观视角,再现出兵团人屯垦戍边、艰苦奋斗的人生经历,以及浓烈炽热的爱国情怀。表达一己情怀的歌行体诗歌,以“自诉”的视角,张扬着诗人们独具个性的人生感慨。而融群体情志与个人情怀于一体的作品,则在“缘事而发”的基础上,通过“旁白式”与“自述式”相结合的叙述方式,将个人命运与群体情怀融为一体。三种类型各具特色,而又互通互补,共同展现着新疆当代歌行体诗歌的创作成就。

[1]〔明〕徐师曾.文体明辨序说[M].罗根泽,点校.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104.

[2]薛天纬.唐代歌行论[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108.

[3]王瀚林.屯垦戍边唱大风·兵团组歌[J].中华诗词,2008,(3):19.

[4]闻一多.唐诗杂论·宫体诗的自赎[M].北京:中华书局,2009:128.

[5]星汉.中华诗词文库·新疆诗词卷[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12:132,006,230.

[6]唐世政.军垦颂[M].北京: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98:88.

[7]〔明〕胡应麟.诗薮[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8]〔清〕方东树.昭昧詹言[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1:258.

[9]星汉.土豆吟[J].诗词之友,2014,(5):10.

[10]唐世政.绿洲魂[M].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98:6,24.

[11]凌朝祥.天山明月歌[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8:12.

(责任编辑:任屹立)

Lyric Feature of Contemporary Xinjiang Poems in Song Form

LIU Kan-long
(School of Liberal Arts,Xinjiang Education Institute,Urumuqi 830043,Xinjiang,China)

Contemporary Xinjiang poems in song form fall into several categories such as“extensive lyric”that expresses social emotions,individual liyric that voices personal emotions and the ones that combine the both the collective and the individual emotions.They are unique and mutually complementary.As they vehemently sing the theme of the time,they thoroughly reveal the colorful personal feelings.The vehement feature of“flowing emotion”vividly displays unique temperament and grace.

Contemporary Xinjiang;poems in song form;lyric feature

I207.22

A

1671-0304(2015)06-0022-07

2015-08-25[网络出版时间]2015-11-30 12:46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社科基金项目“新疆当代诗词创作研究”(13BZW070)。

刘坎龙(1956-),男,河北献县人,新疆教育学院人文学院教授,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文学,当代诗词创作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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