殖民地“满洲”的无产阶级文学运动(1930-1931)
2015-03-29单援朝
单援朝
(崇城大学 综合教育中心,日本 熊本 860-0082)
殖民地“满洲”的无产阶级文学运动(1930-1931)
单援朝1
(崇城大学 综合教育中心,日本 熊本 860-0082)
1920年代末30年代初,在以大连为中心的殖民地“满洲”日本人文坛有过一场短暂的无产阶级文学运动。本文基于同时代的证言大致还原了这场运动的始末,并对其性质、特点等做了初步的探讨。作为时代的产物,以大连的产业社会为基础自然发生的这场运动有如下特点,其一,同时受到日本国内和中国无产阶级文学运动的影响;其二,与工人运动发生了横向的联系;其三,因此卷入“满洲共产党事件”,受到当局的镇压而毁于一旦。
无产阶级文学;大连;“满铁”;“满洲共产党事件”
“九·一八事变”以前,日本人在“满洲”的文学活动主要是以大连为中心展开的。日俄战争以后,辽东半岛(包括“满铁”附属地)沦为日本的殖民地,日本设“关东州”进行统治,时称“满洲”,即殖民地“满洲”。在“满铁”沿线日本居住者较多的“奉天”、抚顺等地也有零星的文学活动,但大部分文学杂志和社团都集中在大连和旅顺。大连出版的杂志《满蒙评论》1936年1月号刊登了一篇题为《满洲文艺运动的方法和将来——关于创立作家俱乐部计划之我见》的文章,作者署名为垂野作造。虽然文章主要是谈论作家结社问题的,但也对之前日本人的“文艺运动”作了简明扼要的回顾。其中下述内容引起了笔者的注意:“从大正初年(笔者注:1910年代)开始,短歌、俳句运动兴起并逐渐兴盛起来,到昭和初年(笔者注:1920年代中期),诗歌、文学开始流行,昭和四、五、六年进入繁荣期,各种文艺团体相继成立。昭和六年(1931年)9月被检举的满洲共产党的很多人也加入到山头林立的各种文学团体中来,他们通过这些文化团体勇敢地进行文化上的煽动和宣传。满洲文坛的无产阶级文学运动也随之兴旺发达,无论是实质上还是表面上自称为无产阶级作家者成为一大势力。”(转自大内隆雄,1943:216)作者的回顾明确披露了这样一个事实,即1920年代末至30年代初的“满洲文坛”曾经有过一场“共产党人”主导的无产阶级文学运动,这场运动席卷文坛,风靡一时,吸引了大批作家投身其中。运动本身为殖民地文学的一部分,属于日本文学研究的范畴。此前的“满洲文学”研究也涉及到了无产阶级文学的问题,比如西田胜的《燕人街》研究、野川隆研究以及西原和海的古川贤一郎研究等①。但大都是在作家及作品研究的框架内进行的,尚无专题研究。然而,作为对一场文学运动的研究,基于文学史叙述的综合考察是不可缺少的。因此,本文将以上述文章为线索,借鉴先行资料研究的成果,试图通过当事者的证言大致还原这场运动的始末,并对其性质、特点等作一初步探讨。
一、同人杂志《街》《满洲文艺小册子》《大陆文学》
前述文章引自大内隆雄的著书《满洲文学二十年》,通读此书可知,作者本人就是那场运动的亲历者,书中还有不少与运动有关的记述。因此,以下首先以他的经历为线索追踪运动的起始和展开。
大内隆雄是“满洲文学”的知名作家、评论家、翻译家,本名山口慎一,于1907年出生于福冈县山门郡柳河町,14岁时来中国东北投靠叔父,1925年3月毕业于“满铁”兴办的长春商业学校,同时以总分第一的成绩考取了“满铁”公派留学生,同年4月进入上海东亚同文书院商务科学习。在商业学校就读期间,大内隆雄开始文学活动,与同学一起创办文学杂志,在大连日文报刊的小说悬赏征集活动中屡次获奖,还翻译了张资平的《植树节》、孙爱绿的《过去的日子》等作品,这些文青经历成为他与中国左翼作家的接点。到上海后,他开始与创造社的郁达夫、田汉等人交往,曾在田汉主持的南国艺术学院任教,并翻译了郭沫若的《落叶》等作品,和鲁迅也有过一面之交。四年的上海经历,使他受到左翼文学思想的洗礼,加深了对中国社会和文化的理解。
1929年,大内毕业后回到大连,进入“满铁”调查科工作,并成为《满洲评论》的执笔及编辑同人。同时,积极参加大连的文学活动,很快就在当地文坛展露头角。1932年,“满铁”成立经济调查会,大内被任命为资料编辑组主任,主编《满铁调查月报》。除这些本职工作以外,他还于同年初接手《满洲评论》,成为该杂志第二代主编,在杂志上积极关注、介绍中国革命问题。在他留下过足迹的诸多文艺杂志中,《街》这个杂志值得特别关注。据大内在《满洲文学二十年》中介绍,《街》创办于1930年与1931年之间,早期为蜡刻油印版,编辑同人为篠垣铁夫、铃木秋花。大内因为与两人相识,遂成为后期同人。后期活动始于1931年6月,改由高尾雄二主持后,杂志变为铅字印刷,6月、7月合并号刊登了大内的《旅行、女人、文学》一文。大内隆雄(1943:135)在书中回忆到:“对高尾帮助最大的是篠垣,其次就是笔者等人。好像稻叶亨二也给予了无私的援助。”如后所述,篠垣铁夫就是在“满洲共产党事件”中被检举的中村秀男,而稻叶亨二也写过不少有“倾向性”的作品,大内与他们在运动中多有交集。
高尾雄二为《街》撰写的前言里有“走向街头的文艺运动,势必前行”(转自大内隆雄,1943:135)等语句,这种面向大众的姿势已表明了杂志对普罗文艺的志向,杂志以“街”命名的寓意尽在其中。加上这一期刊登的稻叶亨二的《衣着褴褛的苦力》等作品,《街》的左翼倾向是显而易见的。聚集在此的作家还有古川贤一郎、青木实、城小碓等人。城小碓与岛崎恭尔、稻叶亨二共同创办了诗刊《戎克》,“戎克”意为中国传统的帆船。该刊的同人在形式上勇于探索,在内容上直面现实,刊物的风格既前卫又不脱离实际。《街》曾一度停刊,复刊后推出了“新锐十作家短篇集”特辑,作者变化不大,比上一期少了两人,同时增加了近东绮十郎一人。大内(1943:161)对本期作品的点评如下:“近东的《雨和肉体》,标题如其人,内容反映当时的风潮具有相当的倾向性。/青木实的作品是少见的讽刺小品集……/篠垣铁夫(中村武男)的《摇篮曲》也是很有倾向性的作品。”大内所说的“倾向性”是指无产阶级文学的倾向。因为伪满当局严格管控言论,故在表述上不得不有所顾忌。
尽管同人们意气风发,《街》还是走到了尽头。作为其后身,几乎是原班人马组织成立了“满洲文艺研究会”,如后所述,“满洲文艺研究会”是无产阶级文学运动中的一个标志性存在,该会于1931年秋刊行了两期杂志《满洲文艺小册子》。该杂志亦书亦刊,第一期题为《制作与研究》,第二期题为《十一月》。据大内(1943:164)回忆,第一期的“编辑后记”里有如下“报告”:“满洲文艺小册子不是以固定不变的意识形态所编辑的杂志。”这种欲淡化杂志意识形态的描述反而给人留下“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印象。同时,大内(1943:163-164)对所刊作品的点评依然提供了重要线索,他对第一期作品中的八篇创作只点评了两篇,分别为:“读青木实的《一个型》可知他广泛放眼社会/东木卓(笔者注:古川贤一郎)的《杀了中国狗的朝鲜人》是描写当时在满洲的朝鲜人的”,显然对这两篇印象深刻。而论及第二期的作品时,大内隆雄(1943:167)再次提到了青木实:“篠垣铁夫、青木实的作品仍然有相当的倾向性。”由此可知,除篠垣铁夫外,青木实也是运动的主力之一。从《街》到《满洲文艺小册子》,加上下述《大陆文学》,这一系列的文学活动构成了“满洲”无产阶级文学运动的一条主线。
《大陆文学》本是《大陆》杂志的文艺栏,因为出少量抽印本,故实质上被视为一种刊物,由大内隆雄主编。该杂志的作品基本由大内自己及古川贤一郎、篠垣铁夫、悬桥浅夫(近东绮十郎)、柿沼实等人包办,从这个执笔阵容大致也能看出该刊的“倾向性”。大内在此发表的作品多与中国革命有关,如1930年10月号刊载的《长沙恐怖政治的记录》一文,描述了中国工农红军围攻长沙之战,1931年6月号刊载了他翻译的《中国无产阶级小说选》及其相应的解说评论《大陆文艺阵》。另外,还有一篇译诗《咱们》,作者署名殷夫,基本上可以断定为大内所译。殷夫为1931年1月在上海被国民党当局秘密杀害的左联五烈士之一,此时译载他的诗作显然含有追悼之意。此前,他还在1930年11月号上以川内尧的笔名发表了《俄罗斯小说二三》,该文是根据反映“新生活”的俄罗斯小说的英译本写成的。如此积极地介绍中国的革命斗争和无产阶级文学,乃至苏联的小说,其目的还是为当时的无产阶级文学运动添柴加油,推波助澜。大内的这个战略显示了当地的运动与中国无产阶级文学运动的关系,同时也折射出了东亚无产阶级文学运动互为声气的联合意识。
此外,古川贤一郎以何冰江的笔名在1930年10月号上发表了题为《九月的诗》的诗评,对象主要是《燕人街》和《戎克》9月号的作品。古川尤其对《燕人街》的苦力诗作了较详细的分析,高度评价了北透氏的《雨天》,指出该诗“兼具单纯性和明朗性(在形式上),完全无懈可击。并且在精神上扎根于生活,具有动人的力量,读来有言辞已毕却意犹未尽的感觉”(转自大内隆雄,1943:143)。而“单纯性和明朗性”,如后所述,正是《燕人街》的同人们作为无产阶级诗的要素所追求的。对于《戎克》刊载的作品,他认为岛崎恭尔的《苦力养殖公司》虽然“很有意思但缺乏现实性”;加藤郁哉的《红的作用》“第一章不错,速度快得惊人”;城小碓的《消逝于大陆的装甲列车》的“牌牌牌很愉快”(转自大内隆雄,1943:144)。大内隆雄(1943:146)也在同一期的《介绍与短评》里言及9月号的《燕人街》,坦言:“篠垣、太田两位的论点值得首肯。觉得诗作品还缺乏磨练,这个感想如何?高桥的诗在朴素的形式中凝集着强大的精神。”他和古川都对《燕人街》做了较高评价。
二、 诗刊《燕人街》与移民文学社的文学活动
1930年1月,高桥顺四郎等人在大连创办了诗刊《燕人街》。创刊同人有落合郁郎、泉哲二、泷田纯、久吕澄狂介等共13人,稍后,古川贤一郎等人也成为同人的一员。当年8月,《燕人街》与同人杂志《赭土文学》合并,该杂志的篠垣铁夫、太田二郎等人也加入进来。据古川贤一郎的解说,刊名中的“燕人”意为苦力,即单纯的体力劳动者,是指开春从山东来大连打工,入冬后返回老家的农民,他们像燕子一样为生存飞来飞去,所谓“燕人街”就是流动苦力街。另一方面,《燕人街》的同人们也是从日本漂泊至大连的,与山东来的“燕人”有颇多相似之处。所以,刊名包含了他们对自身命运的嗟叹,以及与苦力之间的连带感。高桥顺四郎等人在向关东州当局申办《燕人街》时使用了障眼法,即找时任大连日本桥图书馆馆长的桥本八五郎作为发行人,并在杂志卷首连载桥本的长篇论文《万叶集地理考》以模糊当局的视线。当然,桥本和他们并非全是被利用和利用的关系,至少在思想上对他们是不排斥的。
披着这层保护色的《燕人街》可以说是一本很有个性的杂志,聚集在此的诗人还有土龙之芥、近东绮十郎等人,他们的诗作大多紧贴殖民地社会的现实,关注劳动人民的生活疾苦(当然也包括从日本到“满洲”谋生的下层民众)。很多作品对世道黑暗、社会不公的抨击并非停留在朴素的人道主义和平等意识上,而是基于明确的阶级意识揭示出了压迫者和被压迫者的关系。比如,高桥顺四郎在《弟弟的信》里咏道:“阿爸自从被老爷夺走了田地/每天,拿着妈妈的衣服去米店婆婆那里/成天喝酒,常不着家/一喝醉酒,就乱嚷,老爷,你个畜生王八蛋/哥,土地都被夺走了那就不是老爷了啊……”(转自西田勝,2006a:137)。类似的作品,如《苦力的诗》、《寄生虫》等占了相当的比例。难怪当时有人对杂志上此类诗作和研究《万叶集》的论文混于一堂的现象感到不解,在评论中提出了这样的疑问:“《燕人街》的万叶集式古典要素和无产阶级色彩在哪一点上能够握手融合?”(转自大内隆雄,1943:140)连一向挑剔的评论家都对此感到困惑,可见同人们的伪装战术还是比较成功的。可以想象,在巧为周旋的背后一定伴随着提心吊胆,而心跳的感觉可能又刺激了创作欲望。因为诗人们和当局的猫捉老鼠游戏还未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至少他们还能在刊物上公开谈论无产阶级文学。
《燕人街》第1卷第8号刊登了高桥顺四郎的《无产阶级诗的单纯性》一文,该文根据他在大连所作的讲演写成。高桥在文章中指出,要实现诗的“大众化”最重要的是必须获得“单纯性”(转自西田勝,2010:156),即用简单易懂的语言表达高度的思想内容,只有这样的诗作才能被大众读懂接受。其实,他的关于“单纯性”的主张与纳普的报告有关。篠垣铁夫在发表于同一期上的《同人杂志运动存在的理由——抗击资产阶级媒体的跳梁》一文中介绍了纳普的报告,报告中将“形式的单纯性和明朗性”规定为“我们面对形式问题时的基本视角和基准”,并以《战旗》上的“工农通信”为例做了说明(转自西田勝,2009:138)。从文章的内容来看,可将标题中的“同人杂志运动”视为无产阶级文学运动的代名词。篠垣铁夫还在第2卷第1号上发表了《一九三○年的文艺运动》一文,将1930年定位为“满洲的文艺运动因显著的无产阶级流(自然发生的)的兴起而迎来不期而至的开花期”的一年,并在对这一年的总结中回顾了“关于自然发生的艺术的论争”、“移民文学社的成立与解散”、“艺联运动”(转自西田勝,2010:149-150)等运动中的重要问题。尽管文章的表述比较简略甚至粗糙,但对了解“无产阶级文学运动”的展开不无帮助,我们从中得知运动内部存在着相互批评和论争。在此,有一件轶事可以印证他的“开花期”说。当时有人在杂志《线》第3号上写媒体时评,提到《满洲日日新闻》取消文艺栏一事时指出,“据说是因为害怕激进分子的活跃”(转自大内隆雄,1943:139)。对此,大内隆雄(1943:141)的评语是,“关于文艺栏的说法是真实的”。可见此事当时在大连文坛并非小事。文艺栏本来是报纸用来提高品味、扩大影响力的,现在却不得不自断其臂,无产阶级文学运动的影响力由此可见一斑。
篠垣铁夫在文章中提到的移民文学社是运动中重要的文学团体之一。之前我们只知道该社由大内隆雄主持并刊行杂志《移民文学》,但大内本人似乎不愿多谈这段经历,有关记述少之又少,而篠垣的文章则使我们对移民文学社的活动有了初步的了解。该社于1930年3月出版了《中国·栈桥》,4月出版了《安南的少年的故事,其他》和《浅利胜集》等作品集,杂志刊登了大内隆雄的《怒吼吧,中国》、柿沼实的《没有船的栈桥》等作品。对于这些作品,篠垣铁夫指出,“不论是在形式上还是内容上,应该彻底清算的地方还很多”,并引用小林多喜二的名言——“无产阶级文学绝不应该是为了自慰而写作,而是应该为了让无产阶级早一天消失而写作”(转自西田勝,2010:150)——间接批评了移民文学社的动机和目的。
篠垣铁夫的批评因表述较为简略,难免会让读者产生茫然之感。但仔细回味,就可以发现问题出在社团成员身上。在以上作品集及作品的作者中,大内隆雄、浅利胜、柿沼实三人为长春商业学校的同级生,柿沼实还是大内在学生时代创办文学刊物时的搭档。故这个组合首先容易给人留下同窗会或同窗杂志的印象,难怪其动机和目的会受到质疑。看来“自慰”的批评并非无的放矢,这大概也是移民文学社匆匆收场的原因之一。此外,久吕澄狂介在《自然发生的艺术和我们》(《燕人街》第1卷第5号)一文中指出,“无产阶级文艺杂志《移民文学》”之所以流于短命在于它无视了“满洲的特殊情况”,可谓“左翼理想主义的失败”(转自西田勝,2006b:77)。这一批评可谓射中鹄的。伪满洲国粉墨登场以后,大内马上在自己主编的《满洲评论》上撰文指出在“满洲国”“普及一种共同语是十分有益的”,并力推汉语和世界语作为共同语。因为“支那文化(支那语)在数量上占优势,后者则作为辅助语使用”(转自大内隆雄,1943:178-180)。这一建议和主张也使我们领略到他的“左翼理想主义”。不过,作为运动结出的果实,《怒吼吧,中国》等作品还是以其国际性展示了无产阶级文学的另一面。
包括对纳普的报告的介绍,从《燕人街》同人的文学主张来看,大连的运动显然受到了日本国内无产阶级文学运动的影响。关于这个问题,还有来自当事者的证言可以作为佐证。据当时在大连图书馆工作的大谷武男(1993:11)回顾,大内隆雄某天突然来到图书馆,“在我的桌上放下一本包着封皮的杂志,说了声‘看看吧’就进了书库。打开一看原来是《战旗》,我把封皮卸了放在桌上,大内从书库出来看见后很吃惊,就拿过去了。他是否就那样把杂志拿走了,我已经记不清了,记忆里也没有读过的印象。盯上我大概是因为我写了点偏左的东西吧。”《战旗》是全日本无产者艺术联盟(纳普)的机关刊物,是日本无产阶级文学运动最重要的杂志之一,小林多喜二的《蟹工船》、德永直的《没有太阳的街》等作品均发表于此。可见,大连的运动与日本无产阶级文学运动不无关联。同时,大谷的回顾也让我们了解到了大内在运动中的另一个角色,即作为骨干分子,还从事过传播左翼文艺思想、扩大文学队伍的地下活动。
当时,青木实也在“满铁”大连图书馆工作,篠垣铁夫是大连邮电局员工,古川贤一郎在“满铁”做测量工作,即运动的参与者大多来自“满铁”及其相关企业,除了知识分子以外还有不少工人。可以说,“满铁”及其附属企业的员工,包括以产业工人为主的下层员工,成为运动赖以生存的土壤,他们既作为文学的消费者,也作为文学的生产者参与其中。《戎克》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创刊人之一的岛崎恭尔当时在“满铁”沙河口工厂工作,作为车工据说一天能挣到5元钱,在年轻人中间是个传奇人物。而作为诗人,他既富于才华又勤于耕耘,《戎克》到1930年12月共发行了20期,最后几期几乎成了岛崎的“个人诗刊”(大内隆雄,1943:157)。《戎克》的另一个创刊人城小碓本名本家勇,当时在大连老虎滩街丸辰酱油店工作,同时也是大连最活跃的诗人之一。作为热心的文艺组织者,他先后创办主持塞外诗社、大连诗书俱乐部等出版机构,还是民间的G氏文学奖的幕后赞助人。据他战后回忆,因为担任《戎克》的发行负责人,在他工作的酱油厂附近常有便衣宪兵出入。后来,古川贤一郎、小杉茂树、安达信义加入《戎克》,安西冬卫、泷口武士、加藤郁哉、悬桥浅夫(近东绮十郎)等人也向《戎克》投稿。这些人被誉为“当时满洲最好的年轻写手”(猪野睦,2002:21),《戎克》的存在颇具象征意义,具有左倾思想的诗人和有志于新诗的诗人为追求新的形式和内容汇聚于此。该杂志虽然不是无产阶级文学刊物,但很多作品表现出了一定的同路人意识,与“无产阶级诗刊”《燕人街》形成互为犄角之势。
1931年4月,《燕人街》的成员落合郁郎、土龙之芥在奉天创办了诗刊《胡同》。由于出自同一阵营诗人之手,这个杂志的特征近似于《燕人街》。《胡同》编纂所1931年12月出版了诗集《三人集》,收入高桥顺四郎、落合郁郎、土龙之芥三人发表在《燕人街》上的作品,加藤郁哉、古川贤一郎为之作跋。加藤在跋文中写道:“街头的诗集——如果用这个词无妨的话,这正是我读诗集的感受……至少《三人集》的作品抓住了与之前满洲诗人乐于描写的东西不同的世界。”(转自大内隆雄,1943:120-121)“街头的诗集”这一评语概括性地点明了诗集的性质。用大内(1943:121-122)的话说,古川的跋文“本身就像诗一样。”“三位的诗,看得出来还没有完全抛弃日本人固有的洁癖。诸君啊,不要去想山清水秀的日本的点心,这未必仅是饥饿中的我的嫉妒。宽城子的中国士兵,脸和腰上的肉被炮弹剜去了一大块,已经奄奄一息,对口含俄国糖的我说:‘凉水……拿凉水。’/但是,我不失望。在迄今为止出版的满洲的诗集里,还没见过态度如此真挚的诗集。”古川的跋文包含了更多的信息和期望,体现了他对现实的认识和自身的诗歌理念。在他看来,“满洲”的现实比他们描写的还要残酷,作为诗人要扔掉矜持,在怒吼之前,扑上去撕咬住严酷的现实。而表现现实残酷性的“中国士兵”的遭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指“九·一八事变”。
三、“满洲共产党事件”与无产阶级文学运动
提到“九·一八事变”,有必要回到本文开头引用的垂野作造的文章中去,其中提到的“满洲共产党”“被检举”一事在时间上与“九·一八事变”重合。严格地说,如后所述,这次“检举”发生在“九·一八事变”一个多月以后,正是这一事件导致了无产阶级文学运动迅速衰落。其后文坛的状况如文中所述:“大正初年以来,满洲比较像样的文艺运动在浮出水面之后一直呈现出盛况。然而自从作家中的共产党人被一网打尽从文坛消失后,就像没有了夜店的浪速街,火悄悄地熄灭了,变得寂寞冷清起来。关于其原因,可以举出以下两点:其一是,和共产党人同时活跃在文坛上的作家们面对镇压的风暴感到恐惧,其二是,当局就这次思想事件,视文艺团体为其蓄水池或温床,对文艺团体开始警觉起来。”(转自大内隆雄,1943:216)作为同时代的证言,作者的叙述阐明了无产阶级文学运动衰落的原因及其后遗症。很明显,1931年10月发生的“满洲共产党事件”成为运动的分水岭。事隔一年多,1933年5月10日的《神户又新日报》刊登新闻联合社发自大连的新闻稿,对这一事件做了比较详细的报道。报道中称,彼时因为事件嫌疑人经过预审被认定有罪,即将交付公判,所以当局解除了对事件报道的禁令,使事件的经过等详情得以浮出水面。以下,主要根据这篇报道的内容大致还原事件的经过。
1928年的“满洲秘密结社事件”之后,“满洲”的共产党运动表面上似乎已被根绝,但仍有不少人转入地下继续活动。到了1930年5月,大连邮电局电信科的古川哲次郎和中村秀男等人发起了通讯工会;翌年,丰田初音、西静子等人创立了一般雇员工会;“满铁”的左倾分子组织了“满铁”从业员工会;抚顺也成立了矿山工会等工会组织。作为“满洲”左翼工人运动的先驱者,冈村满寿、松田丰、出口重治、广濑近等人欲乘机扩大对工会的领导,于1931年6月20日在大连市内的旅馆里与以上诸人会合,召开了“南满”日本人工会协议会准备会(9月20日改称“满洲工会协议会”,简称“满协”),并讨论通过了冈村起草的运动方针。“满协”统一了以上各工会,并对其加以左翼思想的指导,以求把“满洲”的工会运动推向大众化。
此时,日共党员松崎简(毕业于大连三中、早稻田大学)回到大连,冈村、广濑与他见面后,又在9月16日会同松田再次与之会谈。协商的结果是,组织成立了日本共产党“满洲地方事务局”,俗称“满洲共产党”。“满共”是信奉第三国际政治纲领的秘密组织,否定私有制,以改变日本国家体制、实现共产主义社会为目的。该组织设事务局委员会作为党的最高决策机关,在加强对“满协”的渗透和领导的同时,继续在地下发展组织成员。松崎等上述4人于9月22日召开事务局第二次会议,讨论通过了三项决议:其一,“九·一八事变”是为了维护资本家的利益所发动的,以无产阶级革命为己任的事务局对此坚决反对;其二,为了扩大和强化事务局,决定发行机关报《满洲赤旗》;其三,出于同样的目的,发行小册子第一集《关于地下运动》。其时,正值松田丰竞选“满铁”社员会干部失败后被迫从“满铁”辞职,以在家刻蜡版做印刷为生。于是以松田丰为主,油印制作了题为“以中日韩工农兵的力量打倒帝国主义战争”的檄文共60份,分发给了大连市内及“满铁”沿线的事务局和“满协”各工会的有关人员。另外,事务局还决定在俄国十月革命纪念日前散发《针对帝国主义战争及反苏维埃干涉战争的斗争》等传单,但这些传单在邮寄中部分被查获,成为此次大检举的导火线。
抚顺警察署在邮局通过开封检查查获了《满洲赤旗》、《通讯工会消息》等刊物,并从邮戳上发现它们都寄自大连,就向大连警察署发出通缉令。对当时的情形,报道记述如下:“大连署高等股的刑警小川探知(昭和)6年8月□□□□大连邮电局内通讯□□□□,进入10月后具有□□□□形态的满洲文□研究会成立,正在内定中。根据在抚顺发现的非法文件向抚顺、奉天、旅顺等地发出通缉。大连方面由池内检察官出面,召集大连沙河口、水上、西岗子警察署署长在大连检察局开会讨论检举方针,决议于10月28日凌晨6点一举检举(逮捕)以下嫌疑人:山口慎一、近藤胜十郎、岩根正雄、中村秀雄、矢部猛雄、加藤正、安藤光子、岛崎恭尔、片冈三郎、村上正、松田丰、崎山信义、古川哲次郎、滨田玉枝、后藤幸、西静子。”(大連九日発連合,1933)②(笔者注:□□为无法判读的文字)在这一事件中,共有50多人被逮捕,最终被起诉公判的共20人,其中包括上述16人中的松田丰、崎山信义、滨田玉枝、西静子4人。
作家山口慎一(大内隆雄)、中村秀雄(篠垣铁夫)、岛崎恭尔、古川哲次郎等人的姓名赫然在列。新闻稿根据司法审判的调子将事件表述为:趁着“满洲事变”爆发的混乱,在大连、抚顺等地图谋扩大强化共产主义运动,具体表现为,声称“满洲事变”是资本主义各国对立状态下必然发生的帝国主义战争的一种形态,是站在日本帝国主义立场上为了维护资本家的利益而发动的,同时提倡进行反战斗争,并通过11月7日的工农革命纪念日向工人大众宣传,煽动大工厂的总罢工,进一步图谋赤化全“满洲”。在这次事件中,包括被临时拘留的,涉案人员不下百人,而对事件的定性并非全系当局栽赃。根据报道所述,“九·一八事变”后,组织者以“日本共产党满洲地方事务局”的名义通过《满洲赤旗》发表了《九·一八声明》,声明一针见血地指出,“战火终于烧起来了!日本帝国主义以在奉天发生的‘中国士兵破坏满铁’为借口开始了占领满蒙的战争”;同时还号召“运输工人们,抵制运送用于屠杀的武器”,“打倒帝国主义强盗战争”(大連九日発連合,1933)。这种口号式的短句颇具煽动力,其中也可以看到日共的影子,但更多的是来自共产国际的影响,反对“九·一八事变”、反对战争主要是为了保卫苏联。
以上为“满洲共产党事件”的概要,其中最重要的是被刑警盯上的“满洲文□研究会”。虽然关键的一字无法判断,但各种证据表明,它就是以杂志《街》的大部分成员为主成立的“满洲文艺研究会”。证据之一是中村秀男(中村秀雄)本人,他既是大连邮电局通讯工会的领导人之一,又是“满洲文艺研究会”的骨干成员。在无产阶级文学运动的主要杂志上,都能看到他以篠垣铁夫的笔名活跃的身影。并且,另一位领导人古川哲次郎作为文艺评论家,也是工会运动、文学活动两栖的人物。据大内隆雄推测,垂野作造为古川哲次郎或其周围人士的笔名。如果属实的话,他的文章就成为当事者的证言。而《戎克》的岛崎恭尔被检举,原因还在于工人运动。与工人运动发生横向联系是“满洲”无产阶级文学运动最大的特点之一。这个事实再次说明,以大连为中心的产业社会是运动发生发展的土壤和温床。
城小碓(本名本家勇)(1993:13)在战后回顾道:“满洲事变爆发的昭和六年(1931年)底发生了满洲共产党事件,左翼文艺爱好者卷入其中,几乎都被警察逮捕了。作为事件的余波,满洲的文学界一时处于灯熄火灭的状态。”可见,官宪的镇压不仅使无产阶级文学运动毁于一旦,还使“满洲的文学界”长时间处于萧条状态。这里的“左翼文艺爱好者”就是垂野文章里提到的“共产党人”。究竟谁是“共产党人”?因为“满共”仅存在了一个多月,这个问题已经很难考证。如果非要寻根问底的话,只能说在被检举后被媒体公开姓名的大内隆雄等四人的可能性最大。其实,除他们以外,应该还有更多的作家文人落难,只是可能被拘留后又马上被释放了。大内隆雄曾因思想左倾被检举已为人所知。被检举的时间,一般认为是1932年10月,但对其真实性及细节则很少有人深究。如果上述报道确实无误的话,大内应该有两次被检举的经历。第一次是因此次“满洲共产党事件”,第二次则是因“满洲红色救援会事件”于1932年10月25日被检举。红色救援会是为救助“满共事件”的被起诉者及其家属成立的。虽然后来的新闻报道没有公开所有被检举者(共17名)的姓名,但报道透露了大内跟主犯会面协商开会的细节(無記名,1935)③。第一次被捕后,就算没被起诉,大内能留在“满铁”工作并主编《满洲评论》,多少有些出人意外。所以,具体细节还需继续考察落实。
1932年3月,“满洲文艺年志刊行会”刊行的《满洲文艺年志》在大连问世,其亦书亦刊的形式也是一种障眼法。据大内隆雄(1943:140)介绍,该刊主要由篠垣铁夫在近东绮十郎的协助下编辑完成,作为“对一个时代的文学的总结”,可以将其视为“满洲”无产阶级文学运动的闭幕式。不过,对笔者来说,更重要的是它的资料性。该刊最后附有《满洲文艺家名册》,根据其中的《满洲文艺年志会员》的登记内容,可知大武洸二、大内隆雄、高桥顺四郎、高尾雄二、中村秀男、近东绮十郎、西峰明子、英靖男(三谷英雄)等人均为“满洲文艺研究会”成员。同时,该刊版权页上显示的“满洲文艺年志刊行会”的地址为“大连市卧龙台6-4满洲文艺研究会内”,可见两者是一座寺庙两块招牌。其成员中,大内隆雄为《大陆文学》《移民文学》的主编(主持人,下同),高尾雄二为《街》的主编,高桥顺四郎为《燕人街》的主编,中村秀男、近东绮十郎为《满洲文艺年志》的主编。无产阶级文学运动的主要杂志和人物全部汇聚于此,形成了一幅以“满洲文艺研究会”为核心的运动系统图。
四、结语
综合以上的考察,“满洲”无产阶级文学运动的概貌已然清晰。垂野作造在文章中所说的“各种文学团体”具体为移民文学社及其杂志《移民文学》《大陆文学》,杂志《街》以及后来的“满洲文艺研究会”和《满洲文艺小册子》,此为其中的一条线。另一条线则以诗刊为主,由《燕人街》《赭土文学》(两者后来合并)以及由此派生出的《胡同》,还有处于外围的《戎克》构成。两条线即两个圈子并行展开,以作者为中心相互交叉关联。当然,其中也有山头之争,团体有分有合。不过,更多的是同人或杂志间的相互批评,互为声援,由此形成了一场声势颇大的无产阶级文学运动,而散见于一般报纸杂志的具有“倾向性”的作品也成为运动的一部分。这场运动如当事者使用的“自然发生”一词所示,基本上是作为时代的产物而自然发生的运动。由于共产党人的“煽动”、“宣传”,终于蓬勃发展乃至席卷整个文坛,其间呈现出了两大特点:同时受到日本国内和中国无产阶级文学运动的影响;与当时的工人运动发生了横向的联系。
这两大特点的形成都与运动的主要舞台大连有关。首先是地理上的因素,大连作为一个殖民地港口城市,形成了以“满铁”为中心的产业社会,受外来文化的影响较多,社会风气相对开放,有利于文学的探索创新。无产阶级诗歌创作和对现代诗的探索在大连同时盛行就很能说明问题,它们都是以对既存文学的否定为出发点的。其次是人的因素,以“满铁”为中心,大连聚集了大量有一定读写能力的产业工人和知识分子,为运动的发生和发展提供了坚实的社会基础。运动的参与者以“满铁”及其相关企业的员工为主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场运动持续时间不长,历时两年,最终毁于“满共”事件。在伪满建国问题上,运动的参与者们或支持或认可,可谓集体“转向”。尽管如此,其间仍有积极与消极之分,无产阶级文学火种并未完全熄灭。稻叶亨二1933年出版了诗集《夜航船》,其中的《夜航船》一诗以“中华因神经丧失的不治之症而昏睡”(转自大内隆雄,1943:124)一行开头,接下来吟咏“永利号”船在黑夜中偷偷解缆离开龙口,满载山东的杂草航行在夜幕下的渤海上,船长邦杰不寒而栗地抱着元宝跳入海里。失去船长的火轮,任凭夜色吞噬,只好等着炉火熄灭。身陷不安的工人们知道了流亡的滋味,开始烧起了船板为新燃料。结尾两行为“野花开在夜里,中华似乎又在动脉上扎了一针。”(转自大内隆雄,1943:125)受篇幅所限,无法对此诗展开论述,但诗中的寓意不用细嚼大致也能体会。同时,这首诗的题材也象征性地显示出,发生在殖民地“满洲”的无产阶级文学运动势必成为席卷整个东亚的无产阶级文学运动的一部分。而这场运动给大连文坛留下的影响关系到后来的“满洲文学”中“大连意识形态”的形成。
注释:
① 主要有以下论文及著作:西田勝.2006.プロレタリア詩誌『燕人街』の登場[J].植民地文化研究,(5):73-81;西田勝.2003.詩人野川隆の到達点[J].植民地文化研究,(2):32-46;西原和海編.1997.古川賢一郎全詩集[M].東京:泯々社.
② 此处夹注中的「連合」全称为「新聞連合社」,译成中文为“新闻联合社”。该社与「日本電報通信社(電通)」并列,为当时日本最大的日刊通讯社之一。此处引文为该社5月9日发自大连的新闻稿,故无署名。
③ 请参阅《满洲日报》1935年1月28日的报道。
[1] 猪野睦.2002.『満洲詩人』のあゆみ①[J].植民地文化研究,(1):18-28.
[2] 大内隆雄.1943.満洲文学二十年[M].新京(今长春):国民画報社.
[3] 大谷武男.1993.満洲の回想あれこれ—『満洲文藝年鑑』の復刻に際して— [A].西原和·解題.満洲文藝年鑑別冊[C].東京:葦書房.
[4] 大連九日発連合.1933.日支事変に乗じ全満攪乱を企つ一味五十余名一網打尽捕る・満洲共産党の全貌[N].神戸又新日報,1933-5-10.
[5] 西田勝編.2006a.新発見作品詩誌『燕人街』抄[J].植民地文化研究,(5):133-150.
[6] 西田勝.2006b.プロレタリア詩誌『燕人街』の登場[J].植民地文化研究,(5):73-81.
[7] 西田勝編.2009.新発見作品詩誌『燕人街』抄(4)評論篇(中)[J].植民地文化研究,(8):127-139.
[8] 西田勝編.2010.新発見作品詩誌『燕人街』抄(5)評論篇(下)[J].植民地文化研究,(9):149-156.
[9] 本家勇.1993.満洲文学の一部分[A]. 西原和·解題.満洲文藝年鑑別冊[C].東京:葦書房.
[10] 無記名.1935.満州最初モップル 十七名検挙される[N]. 満洲日報,1935-1-28.
The Proletarian Literary Movement in the Colony of Manchuria
In the late 1920s and early 1930s, there was a brief proletarian literature movement in Japanese literature in Manchu colony with Dalian as the center. On the basis of the contemporary testimonies, this whole movement was roughly reconstructed in this paper, and its properties and characteristics were discussed. As a product of the era, the features of this naturally happened movement, which was based on the industrial society of Dalian, were as follows. Firstly, it was affected by proletarian literature movement in both Japan and China. Secondly, there was transverse connection with labor movement. Thirdly, this movement was involved in the event of Manchuria Communist Party, and therefore, was off i cially put down.
proletarian literature; Dalian; the event of Manchuria Communist Party
I106
A
2095-4948(2015)02-0027-07
单援朝,男,日本崇城大学综合教育中心教授,研究方向为日本近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