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沈从文《边城》原型探源
——兼论《边城》的主题

2015-03-28刘洪强

潍坊学院学报 2015年3期
关键词:翠翠边城亲情

刘洪强

(山东师范大学,济南 250014)

沈从文《边城》原型探源
——兼论《边城》的主题

刘洪强

(山东师范大学,济南 250014)

沈从文《边城》可以看成对两个传说的反正模仿而来,它反模仿了娥皇、女英与舜的传说,而正模仿了和合二仙的的传说。《边城》写人状物深得古典诗词的三昧,《边城》的社会与《镜花缘》“君子国”十分相似,而《边城》提出的一个人类至今无法回答的问题——爱情与亲情到底哪一个更重要。

边城;模仿;娥皇传说;和合二仙

沈从文先生的《边城》是中国现代小说中的名篇。它的丰富内涵使得它被无限阐释,当下解读《边城》的论文汗牛充栋,其中用原型批评来分析文本的也有很多,在这方面也有很多成就。神话原型批评的集大成者弗莱认为,文学并非作家个人的独创,相反,文学与神话密切相关。神话表达了原始人的欲望和幻想,换句话说,神为所欲为的超人性只是人类欲望的隐喻性表达。随着科学的兴起,原始人的欲望幻想受到压抑,神话趋于消亡,但它“移位”(即变形)为文学而继续存在,神也相应变成了文学中的各类人物。[1]我们阅读《边城》就会发现,它与中国古代的神话传说有相当密切的关系。下面就分析它们的关系及《边城》的主题。

一、《边城》的原型及意象

《边城》讲述了翠翠与兄弟二人天保、傩送的恋爱故事。而这个故事的发生地“湘西”。传说在这里发生过一段缠绵凄恻的爱情故事——舜与娥皇、女英的生死之恋。晋张华《博物志》卷八“尧之二女,舜之二妃,曰湘夫人。舜崩,二妃啼,以涕挥竹,竹尽斑”[2]。翠翠是竹子的化身,“为了住处两山多篁竹,翠色逼人而来,老船夫随便为这可怜的孤雏,拾取了一个近身的名字,叫作‘翠翠’。”[3]可见翠翠与竹子有很深的渊源。文中还有“两岸多高山,山中多可以造纸的细竹,长年作深翠颜色,逼人眼目”[4]。值得注意的是《红楼梦》中的林黛玉自号潇洒妃子,其住处翠竹环绕,翠翠的天真与黛玉的无瑕亦有相类之处。

《边城》中翠翠与兄弟二人爱情故事对应着传说中的舜与姊妹二人之爱情传说,只不过性别变了一下而已。这是文学上的反模仿。钱钟书先生指出:“正像列许登堡所说,模仿有正有负,‘反其道以行也是一种模仿’。”[5]

李继凯先生《民国原型的再造——对沈从文〈边城〉的原型批评尝试》认为翠翠与傩送、天保的三角关系出自民间故事,“在广为流传的民间故事里,难题婚姻的故事很多很多,给出的难题也各种各样,但结局大抵是有权势有金钱的求婚者失败,机智能干、纯朴善良的劳动者胜利。”[6]很有道理。但是如果细致分析会发现,翠翠等人与民间故事还有本质上的不一致。例如傩送、天保都是非常优秀的男子汉,而两个男子汉的的取舍将成为一个问题。

两个几乎同样优秀的兄弟同时爱上一个女子,这在中国古今小说中应该是第一次,但是《边城》这个故事,却与中国传说的和合二仙同时爱上一个女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关于和合二仙的故事,袁珂先生《中国神话传说辞典》有较为详细的介绍。[7]当下也有许多人搜集整理,也有众多不同的说法。《“和合二仙”传友情》对此二人故事进行了整理。故事大体情节为:寒山、拾得同在一个小山村,虽然异姓而亲如弟兄。寒山年略长,与一姑娘定婚,而寒山不知拾得也爱着这个女子,结婚前才知道这一真相,于是寒山为了成全拾得,出家为僧,而拾得也离开女子去寻找哥哥,最后拾得亦出家。[8]

和合二仙同时爱上一个女子,这与天保、傩送同时爱上翠翠相类,两个故事的结局也相类。不妨看成兄弟两个同时爱上一个女子,而且是老二与女子更近一些。在和合故事中,女子基本是配角,没有什么分量。《边城》却写出了翠翠在这里的感受。这是对和合故事的扬弃与升华。

《边城》叙事娓娓,刻画细细,有诗化小说的倾向,特别是有化用古典诗词的地方,如写泉水清澈的地方:

若溯流而上,则三丈五丈的深潭可清澈见底。深潭中为白日所映照,河底小小白石子,有花纹的玛瑙石子,全看得明明白白。水中游鱼来去,全如浮在空气里。[9]

这段描写分明是借鉴了柳宗元《小石潭记》中的相关描写。

如写翠翠看到有人来提亲的情节:

有人带了礼物到碧溪岨。掌水码头的顺顺,当真请了媒人为儿子向渡船的攀亲戚来了。老船夫看见杨兵马手中提了红纸封的点已,慌慌张张把这个人渡过溪口,一同到家里去。翠翠正在屋门前剥豌豆,来了客并不如何注意。

但一听到客人进门说“贺喜贺喜”,心中有事,不敢再蹲在屋门边,就装作追赶菜园地的鸡,拿了竹响篙唰唰的摇着,一面口中轻轻喝着,向屋后白塔跑去了。[10]

相传为李清照《点绛唇》“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有人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11]。有人分析道:“她假装嗅青梅,而读者分明看见她的眼角却在瞟着那位来客,这真是一个极富情趣的细节。”[12]当然并非说沈从文一定是借鉴了李清照的词,只是说《边城》这段描写与清照词神似,有相当明显的诗化痕迹。

还有翠翠拿着篮子采竹笋鞭,由于有心事,只采了一点点:

老船夫问:“翠翠,你得了多少鞭笋?”翠翠把竹篮向地下一倒,除了十来根小小鞭笋外,只是一大把虎耳草。

老船夫望了翠翠一眼,翠翠两颊绯红,跑了。[13]

这样的描写我们不禁想起《诗经·卷耳》“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14]来。《卷耳》“现代研究者多以为是女子怀念征人的诗”[15],这与翠翠的心境十分吻合。

就《边城》整个小说来说,还揉合了《诗经·野有死麕》的意象: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16]

小说写翠翠“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人又那么乖,如山头黄麂一样”[17],不正是“麕”吗?“麕”与“麂”同是鹿属,还有无时无处不在的“黄狗”就是“尨”,而傩送的唱情歌给翠翠听,正是“吉士诱之”。

小说中“近水人家多在桃杏花里,春天时只需注意,凡有桃花处必有人家,凡有人家处必可沽酒”,让人很容易联想起“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来。

研究者都认为《边城》描写了一个田园牧歌似的地方,它是现实世界中未污喧嚣的世外桃园。这方面的论文颇多,如宋阜森先生《〈边城〉的“仙境”构拟及意义》[18],杨昌国、晏杰雄先生《复返初始的神话——〈边城〉水原型的整体解读》[19]等等都对此作了阐释。然而这个问题还有再分析的必要。《边城》中多次写老船夫无偿摆渡,而客人给钱不要的情形,如:

渡头属公家所有,过渡人本不必出钱。有人心中不安,抓了一把钱掷到船板上时,管渡船的必为一一拾起,依然塞到那人手心里去,俨然吵嘴时的认真神气:“我有了口粮,三斗米,七百钱,够了!谁要这个!”[20]

为了答谢那些非送钱不可的人,老船夫买了烟叶来让客人抽,以求得心灵的安宁。更有甚者,为了船钱与客人争执起来:

白日里,老船夫正在渡船上,同个卖皮纸的过渡人有所争持。一个不能接受所给的钱,一个却非把钱送给老人不可。正似乎因为那个过渡人送钱气派有些强横,使老船夫受了点压迫,这撑渡船人就俨然生气似的,迫着那人把钱收回,使这人不得不把钱捏在手里。但船拢岸时,那人跳上了码头,一手铜钱向船舱里一撒,却笑眯眯的匆匆忙忙走了。老船夫手还得拉着船让别人上岸,无法去追赶那个人,就喊小山头的孙女:

“翠翠,翠翠,帮我拉着那个卖皮纸的小伙子,不许他走!”翠翠不知道是怎么会事,当真便同黄狗去拦那第一个下山人。那人笑着说:“不要拦我!……”“不成,你不能走!”正说着,第二个商人赶来了,就告给翠翠是什么事情。翠翠明白了,更紧拉着卖纸人衣服不放,只说:“不许走!不许走!”黄狗为了表示同主人的意见一致,也便在翠翠身边汪汪汪的吠着。[21]

有人送给翠翠船钱,翠翠追出很远也要还给人家。走到卖肉案桌边去,他想“买肉”人家却不愿接钱,屠户若不接钱,他却宁可到另外一家去,决不想沾那点便宜。

这些描写与清代李汝珍小说《镜花缘》中“君子国”极似,君子国人买卖童叟无欺,买卖公道,甚

至为了价格高低而争吵:

说话间来到闹市,只见有一隶卒在那里买物,手中拿着货物道:“老兄如此高货,却讨恁般贱价,教小弟买去,如何能安?务求将价加增,方好遵教。若再过谦,那是有意不肯赏光交易了。”……

只听卖货人答道:“既承照顾,敢不仰体?但适才妄讨大价,已觉厚颜;不意老兄反说货高价贱,岂不更教小弟惭愧?况敝货并非言无二价,其中颇有虚头。俗云:‘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今老兄不但不减,反要加增,如此克己,只好请到别家交易,小弟实难遵命。”……

只听隶卒又说道:“老兄以高货讨贱价,反说小弟克已,岂不失了忠恕之道?凡事总要彼此无欺,方为公允。试问那个腹中无算盘?小弟又安能受人之愚哩!”谈之许久,卖货人执意不增。隶卒赌气,照数付价,拿了一半货物,刚要举步。卖货人那里肯依,只说价多货少,拦住不放。路旁走过两个老翁,作好作歹,从公评定,令隶卒照价拿了八折货物,这才交易而去。[22]

从这一点上《边城》实际上塑造了一个君子国。

关于《边城》中的“等待”主题,房伟先生《〈边城〉中的“等待”的原型意象》从文化人类学的角度解读,提到了望夫石、牛郎织女、湘夫人等的传说,认为“展示了中国古老文明在现代化嬗变中所面临的尴尬境地和艰难的选择,隐喻着中国一代温和派文人身处于东西方文化碰撞与整合之中微妙的文化距离情绪”[23],很有道理。

但我更宁愿相信,《边城》中“等待”这一现象还是根植于中国古老的神话传统,这一问题还有深化的必要。《边城》小说中多次写到端午节,还有龙船。众所周知,这是纪念屈原的,而屈原《湘君》、《湘夫人》以及《山鬼》都写到了“等待”这一意象,本文前面提到,《边城》其实是对舜与娥皇二女反模仿,而娥皇在后世中又流变成了湘夫人,这表明翠翠的等待与湘夫人的等待有千丝万缕之联系。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山鬼》是一首女神等待情人的恋歌,“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24],“山鬼”所处的是地方是竹林,这也翠翠是翠竹之化身相似,陈子展先生《楚辞直解·九歌解题》:“(山鬼)待娶而生,生死睽违,永无邂逅,是诚一大悲剧!”[25]这与翠翠的“等待”是相符的。

而翠翠“哼着巫师十二月里为人还愿迎神的歌玩”“慢慢吃,慢慢喝,月白风清好过河。醉时携手同归去,我当为你再唱歌”,这与屈原的《九歌》何其相似乃尔!

从古老传说中的孟姜女到当下舒婷先生《神女峰》都表达了这一主题,而《边城》的“等待”更是以诗化的语言演义了这一主题,是一种“余晖脉脉水悠悠”的亘古期盼。

需要指出的是,“等待”的发生必须是所思之人在远方,而《边城》当中傩送的出走就是“远游”,“远游”才构成了企盼。“远游”也是中国文学史上一个重要主题。[26]

许多研究者指出了《边城》中的水、虎耳草、黄狗及鱼等意象,但似乎还意犹未尽。拿鱼来说,傩送见到翠翠时说过“回头水里大鱼来咬了,可不要叫喊救命”,这名话后来被媒人、翠翠及老船夫以不同的方式重复过。邱群丰先生《〈边城〉的语言特点及“鱼”的意象解读》指出“‘鱼’是相思男女之间传递爱情信号的媒介”,也是“青年男女之间爱情的象征物”。[27]这是对的。只不过完全可以说得再详细一些。闻一多先生《说鱼》指出:

在中国语言中,尤其在民歌中,隐语的例子很多,以“鱼”来代替“匹偶”或“情侣”的隐语,不过是其间之一……“莲”谐“怜”声,这也是隐语的一种。这里是鱼喻男,莲喻女,说鱼与莲戏,实等于说男与女戏。[28]

这里的鱼指二老傩送则是非常明确的。

二、《边城》主题:爱情还是亲情

同任何名著一样,《边城》的主题也是让人纠结不清。吴蕴东先生《新时期以来〈边城〉研究述评》归纳为“情爱——乡情”说、“现实批判”说、“文化——哲理——喻言”说、“双重悲剧”说等等。无论哪一种说法,爱情说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对于《边城》的爱情悲剧内涵,这是许多评论者都看到并且加以评论的……也都首先从‘爱情悲剧’立论。”[29]所以说,“爱情”作为《边城》的一个主题是不争的事实,同时众多研究者也承认,《边城》绝非一个“爱情”所能容纳包含的。那么,《边城》除了“爱情”,还有什么主题呢?笔者认为,《边城》有“爱情”与“亲情”两个主题及两者之间的博弈。

就“爱情”主题而言,主要是指翠翠与傩送兄弟两人之间的爱情纠葛,其次还指翠翠之母与军人的爱情;“亲情”是指老船夫与翠翠的祖孙之亲情,顺顺父子三人之亲情,重点是指天保与傩送兄弟之亲情。

如果大老天保不出事,那么翠翠与二老傩送会顺理成章地结为伉俪,但是大老出事了,则傩送一家就把大老的死算在老船夫的头上。傩送的父亲顺顺“可不愿意间接把第一个儿子弄死的女孩子,又来作第二个儿子的媳妇,是很明白的事情”,显然二老也是如此想法,他能娶一个弄死了哥哥的女孩子吗?

《边城》似乎提出了这样一个“爱情与亲情哪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这样的问题,是一个两难的选择,这关乎亲情关乎人伦,直逼人类的心灵,拷问人类的灵魂,让人无法回避而又无法回答。如果这样来审视《边城》的主题,主题又比以前要扩大了。

在封建社会中,这个问题相对来说比较容易解决。五伦,即古人所谓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五种人伦关系,而夫妇排在兄弟之后。《三国演义》中刘备引古人的话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而尚有更换;使手足若废,安能再续乎?”[30]元杂剧《楚昭公疏者下船》中楚昭公携弟弟、妻子、儿子乘船出逃,舟小人多,必须有一个下水。昭公夫人说:“这兄弟同胞共乳,一体而分,妾身乃是别姓不亲,理当下水。”[31]钱钟书说:“盖初民重‘血族’之遗意也。就血胤论之,兄弟天伦也,夫妇则人伦耳;是以友于骨肉之亲当过于刑于室家之好。……观《小雅·常棣》,‘兄弟’之先于‘妻子’,较然可识。”[32]

一般来说,国人对于爱情与亲情上,亲情是第一位的。我们再看《“和合二仙”传友情》寒山得知拾得与女子相爱时,“姑娘虽好日子浅,兄弟相好岁月长;弟弟高兴我高兴,弟弟成婚我安心。我宁要兄弟,不要姑娘”,就认为兄弟之情大于夫妻之义。

古代要是有人爱自己的妻子就会致人讥笑:

荀奉倩与妇至笃,冬月妇病热,乃出中庭自取冷,还以身熨之。妇亡,奉倩后少时亦卒。以是获讥于世。[33]

《孟子》曾经提出过,孟子的学生屋庐子问孟子“礼与食孰重?”“色与礼孰重”,“以礼食,则饥而死;不以礼食,则得食,必以礼乎?亲迎,则不得妻;不亲迎,则得妻,必亲迎乎。”孟子答曰:“紾兄之臂而夺之食,则得食;不紾,则不得食,则将紾之乎?踰东家墙而搂其处子,则得妻;不搂,则不得妻,则将搂之乎?”[34]

按照孟子的意思来分析《边城》,则对傩送而言,哥哥之仇是礼,翠翠之情是色,中间隔着“东家墙”,傩送踰墙还是不踰墙?孟子的意思是不踰墙。《礼记·曲礼》曰:“父之讎,弗与共戴天;兄弟之讎,不反兵;交游之讎,不同国。”孔颖达疏:兄弟之雠不反兵者,兄弟,谓亲兄弟也。有兄弟之雠乃得仕。而报之不反兵者,谓带兵自随也,若行逢雠,身不带兵,方反家取之,比来雠已逃辟,终不可得,故恒带兵,见即杀之也。[35]

在中国社会中,妻子与亲情比起来是一个最大的受害者,如流传甚广的“二十四孝”中“芦衣顺母”闵子骞的父亲因为妻子不善待前妻的儿子就可休掉她,在儿子面前,妻子一钱不值;“刻木事亲”中丁兰的妻子用针刺了公公婆婆的木像,就被丁兰休掉了,在父母面前,妻子一钱不值。

其实,倒并不是说国人对爱情婚姻看得不重要,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也是中华民族优秀传统。只是国人对感情尤其是爱情低调内敛,不太宣扬。五四以降,随着西学东渐,“爱情神圣”这一观点渐渐深入人心。当年徐志摩与陆小曼结婚时,梁启超在证婚词有这样几句:

你们基于爱情,结为伴侣,这是再好不过的了。爱情神圣,我很承认;但是须知天下神圣之事,不止一端,爱情以外,还多着哩。[36]

梁启超的话是很有道理的。爱情神圣,那么亲情就不神圣吗?显然亲情也是神圣的,既然两者都神圣,那么在人性的天平上,两者孰重孰轻?两者难分彼此。显然这一问题没有人能够回答,以后也无人能够回答,成为困扰人类的一大难题。

在小说中,常常出现一对青年相爱,而后来得知恋人或是杀害自己亲人的凶手,或是与恋人家庭是世仇,这其实也是来自爱情/亲情模式的选择。当下影视作品中兄弟两人同时爱上一个女人的比比皆是。金庸小说中武氏兄弟同上爱上郭芙;以琼瑶小说改编的《婉君》中甚至出现兄弟三人同时爱上一个女子的事情。这些情况的出现都是为了让亲情与爱情进行角逐。

《边城》故事也是这一类型的故事,但是这里面有一个本质的不同。寒山拾得在爱情问题上是推让的,这一点虽然歌颂了亲情,但是极大了削弱了爱情神圣这一观点。而天保与傩送在爱情问题上寸步不让,当然是以不伤害手足情为前提,这在一定程度上其实歌颂了爱情神圣这一问题。在中国数千年的封建社会,这无疑有振聋发聩的力量。“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与哈姆雷特说曾经说过“To be,or not to be:that is the question”极为相似,其实也是傩送在爱情与亲情之间的艰难选择。其实每一种选择都是对的,但每一种选择也都是有遗憾的,逃避也是一种选择。《边城》的最大的魅力就是以文学的语言提出这样一个让人类无法回答而又无法避开的问题,而这一问题的提出本身就把爱情提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这也是《边城》的价值之所在。

[1]马国新.西方文论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376.

[2]范宁.博物志校证[M].北京:中华书局,1980:93.

[3][4][9][10][13][7][20][21]沈从文.边城[A]∥沈从文小说选.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209,211,211,253,276,209,207-208,228-229.

[5]钱钟书.中国诗与中国画[A]//七缀集.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2:1.

[6]李继凯.民国原型的再造——对沈从文《边城》的原型批评尝试[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95,(4).

[7]袁珂.中国神话传说辞典[K].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5:242.

[8]钱正.“和合二仙”传友情[J].民间文学,1979,(8).

[11]徐北文.李清照全集评注[M].济南:济南出版社,1996:156.

[12]钱仲联.爱情词与散曲鉴赏辞典[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 1992:303.

[14][16]孔颖达,等.毛诗正义[A]//十三经注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277,293.

[15]朱东润.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上编第一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3.

[8]宋阜森.《边城》的“仙境”构拟及意义[J].泰山学院学报,2005,(5).

[19]杨昌国,晏杰雄.复返初始的神话——《边城》水原型的整体解读[J].文艺理论与批评,2005,(1).

[22]李汝珍.镜花缘[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49-50.

[23]房伟.《边城》中的“等待”的原型意象[J].聊城大学学报,2003,(2).

[24]洪兴祖.楚辞补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3:80.

[25]陈子展.楚辞直解[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96:496-497.

[26]唐景珏,方铭.中国古代远游文学及其文学史意义[J].东南学术, 2014,(5).

[27]邱群丰.《边城》的语言特点及“鱼”的意象解读[J].学周刊,2011, (1).

[28]闻一多.说鱼[A]//神话与诗.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99-101.

[29]吴蕴东.新时期以来《边城》研究述评[J].吉首大学学报,1995,(3).

[30]罗贯中.三国志通俗演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142.

[31]郑廷玉.楚昭公疏者下船[A]//王学奇,主编.元曲选校注.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4:870.

[32]钱钟书.管锥编[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143.

[33]徐震堮.世说新语校笺[M].北京:中华书局,1984:489.

[34]孟子注疏[A]//十三经注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275.

[35]礼记正义[A]//十三经注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1250.

[36]张午弟.陆小曼传:寂寞烟花梦一朵[M].北京:中国工人出版社,2011:7.

责任编辑:陈冬梅

I206.6

A

1671-4288(2015)03-0022-05

2015-04-03

刘洪强(1974—),男,山东新泰人,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讲师,文学博士。研究方向:古代文学。

猜你喜欢

翠翠边城亲情
《边城之材幽之地》
翠翠的心事
翠翠的心事
极边城暖
初遇二老傩送
初遇二老傩送
大庸边城的蛮与娇
伪亲情何以大行其道
清明话亲情
在《边城》中寻找“桃花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