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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女性日记文学繁荣的历史背景及其文史价值

2015-03-26韩凌燕

湖北社会科学 2015年1期
关键词:藤原和歌日记

韩凌燕

(1.吉林大学 外国语学院,吉林 长春 130012;2.扬州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扬州 225009)

日本女性文学是日本文学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日本文学史上,平安时期的女性文学或者说女流文学尤为繁荣,有闻名世界的《源氏物语》,有日本最早的女性日记文学作品《蜻蛉日记》,还有日本古代三大随笔之一的《枕草子》。这三部由女性作家创作的作品体裁各异,涉及物语即小说、日记、随笔,体现了日本平安时代女性文学的质量与高度。从文学角度来讲,以《蜻蛉日记》为代表的平安女性日记文学在技巧和遣词造句等方面虽不如《源氏物语》和《枕草子》,但在女性对自我生活及情感的真实记录和告白方面,则有其独特的魅力和研究价值。平安女性日记文学的出现和发展,与平安时期的文化繁荣、女性文学的发展、日记到日记文学的演变等有着密切联系。

平安时代的文学,是“日本文学文化自立的见证,是其从汉字文化的决定性束缚中独立出来并走向发达过程的备忘录”。[1](p26)平安贵族利用假名文字的出现,创造出了假名文字书写下的和歌、物语和日记文学等。平安时代的女性创作在各个方面都有卓越表现,既体现了女性在被压抑的社会地位和男性依附下寻求精神解放和自我开发的面貌,也展示了她们在文化和文学方面的创造力。平安时代女性文学的繁荣,与当时“国风文化”振兴的文化环境分不开。“国风文化”是以日本10世纪初到11世纪的摄关政治时期为中心的文化,与深受中国影响的奈良时代“唐风文化”相对。平安时代是“唐风文化”向“国风文化”过渡的时期,是“汉文学”向“和文学”过渡、“和文学”相对自立的时期。

日本桓武朝至嵯峨朝,王权显著伸张,为显现和论证王权之神圣和威严,中国式的礼仪和学问获得了朝廷重视。到9世纪后半期,以藤原氏为中心的贵族化动向日益显现,以宫廷为中心的政治局势发生变化,文艺和政治的关系逐渐松弛,敕撰汉诗集被私家汉诗集所取代。与汉诗相对应的和歌早在《万叶集》时代就与汉诗结缘,758年正月,大伴池主赠大伴家持的“歌”又记作“倭诗”,以和“汉诗”对偶的意识来表现。9世纪中叶后,“倭歌”即“和歌”一词开始流行。894年,大江千里在《白氏文集》中搜寻诗句撰成的《句题和歌》,是诗歌结缘的最好证明。9世纪30、40年代的仁明朝后,和歌创作日趋活跃,假名开始逐渐进入贵族文化圈。特别是在宇多天皇前后,“歌合”(和歌比赛)活动兴起,和歌文学在宫廷文化中回归。

另外,当时律令体制的后宫人员制度也在发生变革,改革后后宫女性增加,女性通过有社交功用的和歌增加了她们参与文化活动的可能性。但具有私人化和实用特点的假名,进入宫廷社会得到公家场合认可是男性实现的。10世纪初,由纪贯之等编纂的《古今和歌集》问世,假名进入宫廷社会。《古今和歌集假名序》和《大井川行幸和歌序》(907)则代表着假名散文进入公家范围。此后,纪贯之的《土佐日记》作为最初的独立的假名散文,为之后假名文学的发展、特别是平安日记文学打开了新的一页。平安时代女性文学作品《源氏物语》、《枕草子》、《蜻蛉日记》等的存在,是假名散文文学繁荣的最好证明。继《蜻蛉日记》之后,又出现了《和泉式部日记》、《紫式部日记》、《更级日记》等作品,平安女性日记文学迎来了其繁荣期。

平安女性文学的黄金期与摄关政治主角的藤原氏对公家文化和后宫沙龙活动的支持有密切联系。平安假名文学的作者藤原道纲母、清少纳言、紫式部等和藤原北家(藤原房前的家系)颇具渊源。藤原北家在政治上有实权,经济上有庄园和受领官吏(各地行政长官)的进奉等,在当时具备推进文化活动的能力和实力。从摄关期的文学活动来看,藤原氏对平安朝的贵族文化和文学创作有着积极的推动作用。

平安中期,以后宫和摄关家为中心的文化活动非常繁荣,其主要创作者多是侍奉中宫皇后和摄关家主的女官,如紫式部、清少纳言、和泉式部等。《蜻蛉日记》作者藤原道纲母虽不是女官,但作为藤原兼家的妾,她和其他作者一样,生活在摄关政治体制下,其经济和文化活动上有藤原家的支持,这使她们有机会参与一些社交活动,满足了她们进出社会的愿望。但中下层官吏之女出身的她们,不可能脱离社会的制约和时代的束缚,面对残酷的现实,她们是孤独和不安的,写日记成了其回忆过往和情感抒发的出口。

关于“女流”和“女性”,就平安女性日记文学研究文献来看,“女流”的说法最为普遍,而把女性文学称为“女流文学”,把女性作家称为“女流作家”或“妇女作家”的用法,从古代直至20世纪70年代都一直沿用。但可能由于“女流文学”有“闺秀文学”之嫌,现代的日本文学批评家们,更倾向于使用“女性文学”来指代不让须眉、在文学领域大展风采的女子。[2](p284)“女流”和“女性”虽然讲的都是性别,但两者从意义指向和语感上仍有差异。如前所述,首先,“女流”有闺秀之嫌;其次,女流文学的称呼体现了男女身份的不平等。但男性和女性不应该有卑贱之分,两者是平等的自然生命体。另外,“女流”之辈在汉语中,意指妇女之流,多有轻视之感,如明清通俗小说《幻中游》第9回“况且你身又系女流,读什么书,认什么师长”的用例。当然它产生之时未必有贬义,如宋时周密《武林旧事》卷6中“王双莲(女流)”[3](p395)中,“女流”仅指其女性身份,并无贬低之意。所以,在日语中使用“女流”日记文学,而在翻译成中文时用“女性”日记文学,是较为可行和常见的。

女性文学本身有三种不同的划分和解释,广义、半广义和狭义的女性文学。其中,狭义的女性文学,指女作家创作的具有女性视角和表现形式,并以女性为创作对象,体现女性主题意识和鲜明风格的女性文学作品。女性文学是女性作家所创造的独特的语言艺术世界,它承认了女性的性别文化意义和特征,以及女性在文学的自我表现上的优势。[4](p13-16)

平安女性日记文学即狭义的女性文学,是作者从女性视角出发,记录和书写自身生活和感情的作品。它们在内容、语言技巧和文章结构上虽有不足,但在女性个人日常生活和情感的描写上,又因技巧的缺乏而更真实。平安时代的女性,尤其是藤原道纲母这样的家庭女性,尽管作为才女有不少和歌广为人知,但其创作和个人表达并不自由,较多情况是私下写日记或通过书信或和歌与较少的友人往来。在对平安女性日记文学进行文学批评时,看到它的不足的同时,还应该看到作者在女性视角下书写个人真实感受的文学价值。

平安女性日记文学,在日本文学史上被论及时,除了“女流日记”的常用说法之外,有时还被称为“女房日记”,但两者的概念其实是不同的。女房日记,主要是后宫近侍女官的笔录,是女官对象征主人和主家繁荣的喜事及祝贺仪式的记录。它停留在单纯的活动记录上,而且是站在侍奉主人和主家的立场,以呈现主人和主家繁荣景象的情况而写的记录。[2](p63-64)就平安女性日记文学作品而言,《蜻蛉日记》、《和泉式部日记》、《更级日记》都不是女房日记。《紫式部日记》是女官身份的紫式部站在女官和主家赞美的立场书写的日记,同时其中又不乏个人忧愁的私人感怀和自我凝视以及人物批评,可以说是“在女房日记的系谱和女流日记文学传统的合流中成立的作品”。[5](p20)

“日记”这个词,早在日本古文献《类聚符宣抄》和《六国史》等文献中都有出现。《日本书纪》中虽没“日记”一词,但也有“始之於諸国置国史、記言事達四方志”的内容,说明日本古代就在各地设史官记“言事”。玉井幸助曾指出,日记是指事实的记录。[6](p258)真实记录是其基本特点。古代各层官员的公家日记就是对其所管事务的如实记录,其中的外记日记、殿上日记等在平安末期随个人日记的兴盛而逐渐消亡。个人公卿日记除记录政务、节日仪礼等,其中还有作者的个人见解、与人往来等私人化内容。

公卿日记与平安女性日记,除了内容不同外,作者的性别和身份及记录文字也发生了变化。前者为宫廷大臣,日记用汉字来记录,后者多是家庭女性或宫廷女官,用私人化和实用、自由的“女手”来记录。“女手”即平假名,是女性书写时使用的文字表记方式。较早的假名作品在假名文字发展史上是非常重要的存在,有文学和文字研究的双重价值。

女性记录的日记,可追溯至醍醐天皇皇后稳子的侍女所记的《太后御记》和相传为伊势所记的《亭子院歌合》,但两者本质上仍是对一些节日大事的记录,没有实质的文学内容。在日记向日记文学的发展中,起到过渡作用是《土佐日记》。其作者纪贯之在开篇序文“听说有男性日记的文章,作为女性的我也想尝试着写这种日记”,[7](p3)表明男性身份的自己将假托女性之名来写日记。其日记中对已逝女儿追思之痛的情感表达和平安女性日记文学作者的心情告白是相通的,它为之后的女性日记文学的产生起到了促发作用。

日记到日记文学,汉文日记到假名日记,男性公家日记到女性私人日记,这个演变过程中的各阶段相对独立,但又历史性地串联在一起。《蜻蛉日记》等平安女性日记文学在历史发展中酝酿而成。作品中作者对其人生经历和情感世界的真实记录和告白,使其具备了文学鉴赏的可能。一部日记,本身就是一个人的历史,它对其个人经历、交往、见闻、情感以及思想做记录,内容较真实具体,是可以参考的重要史料和文献。平安女性日记多是作者的回想式记录,文中难免有记忆模糊和记录时的文饰及避讳,这削弱了它们的真实性,但其史料价值毋庸置疑。通过其中的个人微型世界,可以帮助人们了解一个时代的风情、社会风俗和历史文化。可以说,要想了解平安时代的女性及其生活,日记文学是最直接的资料。

平安女性日记文学的语言朴素、率性,对作者个人内心感受和情感的表达直接、真实、自然,许多学者常把它和“自照文学”(自我省察)作品、自然主义和私小说结合起来,探讨它对后世文学的影响。同样是古代女性,同样受到所处时代和社会的种种制约,中国古代女性的创作,多是男性创作阴影笼罩下的女性文学。尽管有独立于男性创作之外的女书,但因其文字的地域性和内容的局限性,并没有被大家所熟知。而且,作为文化遗产的中国女书因为一些原因正在逐渐消失。从女性书写创作和女性文化的角度来说,两者都具有相当的研究价值,就平安女性日记文学而言,其女性特质和作品的独特魅力正是它的研究意义之所在。

[1]市古貞次.日本文学全史2中古[M].東京:学燈,1979.

[2]叶琳,等.现代日本文学批评史[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8.

[3]辞源(合订本)[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5.

[4]钱虹.文学与性别研究[M].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08.

[5]宮崎荘平.平安女流日記文学の研究 続編[M].東京:笠間書院,1980.

[6]玉井幸助.日本文学概説[M].東京:国書刊行会,1982.

[7]長谷川政春,今西祐一郎,等.土佐日記 蜻蛉日記 紫式部日記 更級日記(新日本古典文学大系 24)[M].東京:岩波書店,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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