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语言模因论的语言接触过程与结果探析
2015-03-22潘海英
宇 璐,潘海英
(1.吉林大学 文学院,吉林 长春130012;2.吉林大学 公共外语教育学院,吉林 长春130012)
“语言,像文化一样,很少自给自足。”(Sapir,1921)任何一个民族都无法孤立存在,都要和其他民族交往、联系,语言作为人类交际的重要工具,在不同民族间的接触中相互接触、相互影响。语言间的接触伴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而发展。在语言学研究领域,从语言间词汇的借用到混合语的研究,再到对语言接触整体现象的深入研究,语言接触的研究也逐步深化起来。如今,在全球化的背景下,各民族间语言接触的深度和广度又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和扩大,同时,语言接触研究的意义也不再局限于语言本身,其对语言规划和语言政策的制定、语言保护、语言传播以及语言教学等方面有了越来越重要的参考价值和指导作用。本文拟基于语言模因理论,从不同语言模因相互接触的作用机制角度,探析语言接触的过程与结果,为语言接触研究提供新的视角。
一、语言接触与语言接触研究
语言接触的定义,张兴权在《接触语言学》中对国内外学者的诸多定义进行了分析和总结,提出“语言接触指使用两种或多种不同语言或变体的个人或群体,在直接或间接接触过程中所发生的各种语言使用现象及结果所产生的各种变化情况。”[1]可见,语言接触是通过语言的使用者(个人或语言使用集团)之间的接触而实现的,语言接触不仅包括不同语言间的接触,还包括同一语言不同变体之间的接触,语言接触的形式分为直接接触与间接接触,语言接触所产生的结果是多样化的。语言接触的发生、发展和产生的结果与诸多因素相互联系、相互作用。
对语言接触现象的关注与研究,从最初的“语言间的借贷”(Sapir和Bloomfield 都在各自的《语言论》[2-3]中对“语言间的借贷”做了详细的论述),到对“混合语”的研究(19世纪中期,“泾浜语”和“克里奥尔语”被学界关注),再到20世纪50年 代 以 后“语 言 接 触”这 一 术 语(André Martinet,1953)的广泛使用及“接触语言学”这一术语的提出(1979年布鲁塞尔“第一次国际语言接触和语言冲突大会”),语言接触的研究已经逐渐成为语言研究中独立的、重要的研究领域。
从世界范围看,随着全球化的发展,各民族之间的往来日益增多,各民族之间的语言接触不仅有了新的背景,接触的频度和广度上也进一步提高和扩大。所以,语言接触研究越来越得到学界的重视,研究对象和范围日益扩大,包括了语言间的借用、语言干扰、多(双)语兼用、语言转用、语言的混合到语言的消亡、语言的保持等诸多方面,对影响语言接触的结构因素和社会因素的研究也日益深入。同时,由于语言接触过程的复杂性和结果的多元化,在传统的描述、对比和分析的基础上,越来越多的新的研究方法被引入语言接触的研究中,包括人类学、社会学、统计学、实验语音技术等其他学科的方法与成果被应用到语言接触的研究中,对语言接触进行多维度、多视角的研究。
二、模因理论与语言模因
“模因”的概念是英国演化生物学家、动物行为学家和科普作家Dawkins中提出的。Dawkins把生物学的遗传进化理论类比到社会文化的传播和承传中,并根据生物学中“gene”(基因)一词仿造出“meme”[4],我国学者何自然和何雪林于2003年 将meme 翻 译 为“模 因”。Dawkins 把mene定义为:文化传播的单位,它通过一个过程而从一个人的头脑跳入另一个人的头脑之中。这个过程,就广义而言,可以被称为模仿。不过,“基因”的传播是纵向的、历时性的,即从上一代传递给下一代;而“模因”的传播既可以是纵向的,也可以是横向的,既可以是历时的也可以是共时的。此后,英国著名学者Blakmore在《谜米机器》一书中,又提出了“谜米复合体”的概念[5],并把模因理论的应用引入了更为广阔的领域。模因的概念也逐渐被扩展到“大脑里的信息单位”。
根据Blackmore对模因的定义——“任何一个信息,只要它能够通过广义上称为‘模仿’的过程而被‘复制’,它就可以称为模因了。”那么语言本身就是模因。通过“模仿”的形式,语言可以被纵向地“承传”,也可以横向地从一个语言使用者(集团)传递给另一个语言使用者(集团)。更确切地说,语言是带有文化要素的模因复合体。
语言模因复合体由不同层级和类型的模因构成,而这些模因往往也是模因复合体。语言模因复合体的构成可以分为“主体部分”和“外延部分”。从语言要素和与语言相关联的社会文化因素等方面来看,语言模因复合体的主体部分包括:语音模因(复合体)、语义模因(复合体)、语法模因(复合体)和文字模因(复合体)。其中文字模因(复合体)作为语言模因复合体的特殊组成部分和纪录形式,在语言模因的传承和传播中发挥着重要作用。语言模因(复合体)外延部分则由语言所承载的其他相关要素组成,即社会文化模因复合体,包括传统习俗、宗教信仰、价值观等等。而不同级别的语言单位作为语言的表现形式,如语素、词、短语、句子、篇章等,更为直观地在语言传播和承传中被模仿和复制,最为直接地参与语言的承传与传播。
三、语言模因论视角下语言接触的主要要素
(一)语言模因宿主—语言模因复合体相互接触、作用的主体
“宿主”一词源于生物学,也称为寄主,是指为寄生物包括寄生虫、病毒等提供生存环境的生物。关于“模因宿主”(meme carrier),何自然曾解释“模因是文化信息单位,像基因那样得到继承,像病毒那样得到传播。它可以在人与人之间传染。由于散播模因的人继续携带着模因,所以这种传染就理解为复制,即在另一个人的记忆里产生模因的复制件,使这个人成为模因宿主”[6]。“语言模因宿主”即是使用语言的主体—人。在语言接触中,“无论接触的类型是哪一种,实际上发生接触的都不是语言本身,因为语言接触是通过操这些语言的人来实现的。”[7]语言接触活动的主体是人,即语言模因的宿主,语言间的接触是通过语言模因宿主的活动来实现的,最终也通过宿主来表达。在不同语言接触中,语言模因宿主从微观上指某一语言使用者,宏观上指语言的使用集团。
如A 语言模因复合体与B 语言模因复合体的接触,一般是通过A 语言集团与B语言集团之间的活动而实现的。我们把A 语言集团看作A语言模因复合体的原宿主,经过语言接触后,A语言模因复合体的原宿主可能同时成为B 语言模因复合体的宿主,或不再“承载”A 语言模因复合体,转而成为B 语言模因复合体的宿主,甚至成为新生语言模因复合体C 的宿主。同时,A 语言模因复合体与B 语言模因复合体之间的相互“借用”和影响也是通过两个语言模因宿主对语言的使用而实现的。
(二)语言模因作用场—语言模因复合体相互接触作用的外部条件之和
任何类型的语言接触都有一定的接触背景和接触条件,这些背景和条件对语言接触的进程和结果起到重要的影响和制约作用。同时,语言接触背景中的各个因素,不仅影响着语言接触,且各因素之间也同时相互作用,其所构成的背景与条件并不是静止的,而是不停发展变化着的。
语言模因的复制和传播是需要被引发的。触发和形成语言模因的外部环境是一系列的语境,它们是语言模因的主要触发因素[8]。语言接触的背景和条件,正是语言接触中语言模因复制、传播和相互作用的“触发场”,即语言模因作用场。
对于语言模因作用场的认识与分析,法国著名哲学家和社会学家Bourdieu对于语言交际中的语言因素的分析所提出的“场域分析”法很有启示意义。Bourdieu认为,场域是由语言外参数构成的“一定社会空间联系,是各种力量调整定型的某种被赋予了特定引力的关系构型。”场域概念重视语言结构的外部“力量关系”的分析,首先关心的是“力量关系”的作用和一个场域的对象、传统、规则、价值观念、新进入者身份的确定、设备、符号等一系列系统性的构成。同样,语言模因复合体间的相互接触与作用都是在一定的“场”中实现的,即“语言模因作用场”。“语言模因作用场”由以下相关的要素及要素间的相互关系构成:进入语言模因作用场的语言模因复合体自身情况;语言模因宿主的情况;地域界限;接触层面;接触媒介;社会政治经济文化因素等。语言模因作用场是多纵的、立体的、动态的,是不断变化的,且其中任何一个要素的改变都可能对语言模因间的相互作用产生影响。所以即便相同的两种(几种)语言,在不同的时期或不同的地域等条件下,语言接触的进程和产生的结果是不同的。
(三)语言模因复合体的“强弱”— 语言模因复合体相互接触、作用的重要影响因素
根据Dawkins提出成功模因的三个标准:保真性(copying-fidelity)、多产性(fecundity)和长寿性(longevity),我们可以把模因划分为“强势模因”和“弱势模因”。强势模因就是保真度高,被复制的机会多,传播的范围广,存活的时间长。弱势模因则相反[9]149。
语言接触中,语言模因复合体的“强势”与“弱势”分为宏观层面和微观层面。宏观上的“强弱”是指一种语言模因复合体本身,微观上的“强弱”是指一种语言模因复合体中的不同组成部分。宏观上看,“强势语言模因复合体”体现在更多地被语言接触中的其他语言模因宿主“模仿”、“复制”并“输出”,且更容易在其他语言模因宿主的思维里被固化下来。相反,“弱势语言模因复合体”则表现为被其他语言模因宿主“模仿”的较少,在其思维中固化下来的成分也相对有限。微观上看,同一语言模因复合体的内部,也存在着不同级别的“强势”与“弱势”语言模因(复合体),语言模因内部的“强势语言模因(复合体)成分”与语言内部的其他成分的语言模因复合体相比,更多地被其他语言模因宿主复制和使用,也更容易进入其他语言模因复合体或对其他语言模因复合体产生影响。语言模因复合体内部的强势或者弱势语言模因成分,是相对于语言模因复合体内部的其他成分而言的,存在于参与语言接触的所有语言模因复合体之中。
在语言接触中,一个语言模因复合体的“强弱”与多方面因素有关。包括语言模因复合体本身的成熟度(语法语音系统的完备程度、词汇的丰富程度等),语言接触发生的背景中各种社会因素(政治、经济、文化在内的各方面社会因素),和语言模因宿主的情况(认知能力、社会身份、主观能动等因素)等。可以说,语言模因复合体的“强弱”是立体、多维、动态的语言模因作用场中各个要素共同作用的结果。语言模因复合体的强弱影响语言模因复合体相互接触作用的过程与结果,且反作用于语言模因作用场的相关要素。
四、语言接触中语言模因相互接触作用的模式与结果
(一)语言接触中语言模因复合体相互作用模式
从语言模因的视角来看,任何类型的语言接触,无论直接或间接,无论表层或深层,无论主动或被动,以及任何语言接触的结果都符合语言模因复合体相互作用的规律与模式。语言模因相互影响作用过程中相关要素的改变,影响了接触的进程和结果。
语言模因的传播与模因的传播过程基本相同,都需经历复制、同化(解码)、记忆、表达(使用)和传输五个生命周期。复制,即模仿,指模因宿主对新的模因的重复;同化过程也是解码的过程,指模因被宿主关注、理解和接受,并把已呈现的模因纳入自己的认知体系;记忆指模因在宿主记忆中的停留,停留的时间越长,被再次表达和传播可能性就越大;表达,即对语言模因的使用,指贮存模因的记忆模式转化为宿主所感知的有形实体(最突出的感知形体是话语);传输,指模因从新的宿主再次被传输到其他更多的潜在宿主。
假设在A、B两种语言的接触中,A 语言模因复合体在语言模因作用场各个因素的影响下,成为相对强势的语言模因复合体。作为强势语言模因复合体,在语言模因的相互接触和作用中,就更多更容易地被对方B语言模因B宿主所模仿,并经过解码(同化)、记忆之后被再次表达。在表达中,即在B宿主使用A 语言模因复合体的过程中,A 语言模因复合体通过B宿主对B语言模因复合体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也就是语言接触中所产生的语言变化和变异,如词汇的借贷、语音的变异、语法变异等等。同时,B宿主作为A 语言模因复合体的新的宿主,亦可以通过其语言活动将A 语言模因复合体再次传输给宿主C,宿主D……。B 语言模因复合体通过A 宿主对A 语言模因的影响和作用是同时发生的,但由于B 语言模因复合体在语言接触中为弱势语言模因复合体,所以对A 语言模因和A 宿主的影响相对较少,力度也较弱。
(二)语言接触中语言模因复合体相互作用的不同结果
语言接触的类型与结果是多样的,但任何类型和结果的语言接触,都符合语言模因复合体相互作用的基本规律和模式。同一作用机制中,不同作用点,作用场中条件的改变,作用主体选择的变化等,都是语言接触多样性与复杂性的成因与根源。
1.语言模因复合体主体相互作用
语言模因复合体主体的相互作用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相对强势”情况下的双向互作;一种是“绝对强势”模式下的新的语言模因复合体的产生。
一般情况下,语言模因作用场中所产生的强势语言模因与弱势语言模因是相对的,虽然强势语言模因复合体更多的影响弱势语言复合体,但是语言模因复合体主体之间的影响和作用是相互的。这种情况下,语言模因复合体主体相互作用的结果主要体现在语言模因复合体间成分的相互借贷,包括语音、语义和语法模因的相互借用。如鸦片战争时期汉语和英语之间的语言接触,在当时英汉语言模因作用场内,英语语言模因是相对的强势语言模因复合体。在这一时期,大量的英语语言模因复合体中的词汇模因进入汉语语言模因复合体,但是同时,作为弱势语言模因复合体的汉语中的一些与中国古代文化有关词汇,如tea(茶),tycoon(将军,企业界大亨)等也被英语借贷。可见,在相对平衡的语言模因作用场中,虽然语言模因间的作用存在差异,强势语言模因中的模因更多作用并进入弱势语言模因,但是这些作用是相互的。
特殊情况下,如果当一种语言模因复合体在语言接触中成为绝对强势语言模因复合体(即几乎只有强势语言模因复合体对弱势语言模因复合体和语言模因宿主的单向输入),且当语言模因宿主在复制、解码、记忆新的语言模因之间,又加入了“重新组合”的过程才进入使用阶段。在这一过程中,即“复制—解码—重新组合—记忆—使用”中,难免会出现“语言模因变形传播”[9]154,包括语音偏离、词义偏离(词义偏离又包括词义的增加、减少或改变)、书写偏离和句法结构偏离等。这些偏离很可能最终导致以绝对强势语言模因复合体为主体的混合语言模因复合体的诞生,这种混合的语言模因复合体经过几代人的沿用和承传后有可能被固定下来,成为一种真正的新的语言模因复合体。如非洲克里奥尔语的产生,就属于“绝对优势”下语言模因复合体相互接触而产生新的语言变体的情况。在18世纪被殖民时代的非洲,由于语言自身和各社会因素的作用,欧洲宗主国的语言,在语言接触中处于绝对优势地位,成为强势语言复合体。非洲本地居民则在交际中只能主动或者被动地尽量使用宗主国的语言,这样,欧洲宗主国的语言则被作为强势模因复合体而更多地被非洲当地的语言使用者复制和传播。逐渐,在一些非洲地区,最终产生一种基于宗主国语言又混有当地语言的“混合语”(又称洋泾浜语),这些“混合语”经过进一步发展和巩固,新生语言模因自身逐渐成熟,又有了以之为母语的人群,就成了一种新的独立的语言——克里奥尔语。以毛里求斯的克里奥尔语为例,在语音上,毛里求斯的克里奥尔语和法语十分相近,但法语中的j和g 音在毛里求斯克里奥尔语被念成z,而法语中的圆唇元音u 和eu 会分别被念成i或u(但不圆唇,类似法语中的ou)和e或o;在词义上,如毛里求斯克里奥尔语中的gayh(有、拥有)来自法语gagner(赢得、胜出);语法的偏离,相对更大一些,没有了法语中复数形式的,人称代词的格和性数整体较法语更为简化,在时态的变化上也多采用一些表示时态的小品词取代了法语中相对复杂的时态变化。总之,我们可以看到毛里求斯克里奥尔语就是本地语言模因宿主对法语语言模因复合体进行“复制—解码—重新组合—记忆—使用”后所产生的新的语言模因复合体。
2.语言模因复合体外延的相互作用
语言间的接触与社会文化间的接触在人类社会发展和民族的交流中如影随行,不可分割。从模因论的视角来看,语言模因复合体中包含了社会文化要素,社会文化模因复合体作为语言模因的外延组成部分,在语言模因作用场中伴随着语言模因主体间的相互作用而相互作用。依上文所述,语言模因复合体的任何组成部分在传递过程中都要经历“复制、同化(解码)、记忆、表达(使用)和传输”这一过程,在这一过程中,“同化”(解码)阶段是新的模因宿主对新模因的理解和融汇阶段,这一阶段有时必须要借助其相关的“外延部分”来理解,所以语言模因的外延部分—社会文化模因复合体也同时被复制和传递。以英汉语言模因复合体主体之间的词汇模因互借为例,在词汇模因互借的同时,其所承载的语言模因复合体的外延部分——社会文化模因也随之进入到对方语言模因复合体中。英语与汉语语言模因之间的接触历史悠久,无论是在英语还是在汉语中,都可以找到在历时的语言接触中对方语言所留下的痕迹。同时,在引入对方词汇模因的同时,其所承载的社会文化也必然进入本语言,而社会文化的进入也对其对应的语言模因的传入起到了稳固和深化的作用。如汉语中的词汇模因lama(喇嘛)、Kwanyin(观音)、Confucius(孔子)等词汇模因进入英语语言模因复合体时,如果没有社会宗教文化模因的参与,就无法被英语语言模因宿主所解码、记忆和使用,从而进入英语语言模因复合体。同样,“麦当劳”、“肯德基”等词汇模因从英语语言模因复合体进入汉语语言模因复合体时,饮食文化模因也必然要参与解码记忆过程,且同时传入汉语语言模因复合体。
这些相关文化模因的理解和吸收,会巩固、加深甚至扩展语言模因宿主对相关语言模因主体部分的理解和使用,使之在新语言模因宿主的进一步表达和使用中更加融入对方语言模因中。语言模因复合体外延间的相互作用与语言模因主体间相互作用相辅相成,不可分割。语言模因复合体主体的互作伴随着外延的互作,外延部分的互作与主体的互作呈相互推动和强化的作用。
3.语言模因宿主的选择
“语言的选择和使用的过程就是各种模因相互竞争的过程”[10],也就是模因宿主对语言模因选择过程。K.Distin(2005)曾说模因自身的内容、人的心理因素、人的生理环境、模因库的总体环境和客观物理环境这五个因素会影响模因的选择与适应。语言接触中语言模因的选择也同样,语言模因宿主对语言模因的选择过程受到多种因素的制约和影响,包括语言模因复合体本身的成熟度,语言接触的背景——社会、政治、经济、文化因素,以及模因宿主本身的心理情感因素等。
无论语言模因复合体之间的相互借用还是新的语言模因复合体的产生,“语言模因宿主选择”都是其关键环节。从整体上看,语言模因宿主的不同选择,会产生“语言转用”或“双(多)语兼用”的不同语言使用情况。这种情况既可以包括单个语言模因宿主(即个人)的语言模因复合体选择情况,也指语言模因宿主集团整体的选择情况。
语言模因宿主的单选——语言模因的转用与语言的消亡。“语言转用是指一个民族或一个民族部分人放弃使用自己的母语而转用另一语言的现象。语言转用又称‘语言替换’、‘语言替代’。语言转用也是由语言接触引起的,是语言使用功能的一种变化。”[11]从模因论的视角看,在语言模因复合体接触中,当两种语言模因复合体的“强弱度”呈绝对性差异时,绝对弱势语言模因的原宿主放弃原来的语言模因复合体,而转用其他语言模因复合体,则产生语言模因的转用。也就是说,语言模因的转用,取决于语言模因复合体的“强弱差异”,影响“强弱差异”的因素则为语言模因作用场中所有元素之和。如17—18世纪,非洲被殖民时期,非洲本土语言和宗主国语言在非洲本土发生了语言间的接触。宗主国的语言(如英语、法语)有着完备的语法、丰富的词汇、成熟的语音系统、统一稳定的使用地域和人群,而非洲大部分本土语言都或多或少存在着语法系统不完善、没有文字、变体众多或使用人数过少等问题,宗主国语言自身的成熟度远远超过非洲本土语言,且宗主国的经济水平占有绝对的优势,殖民统治下的政治优势更是明显。所以,从语言模因论的视角看,宗主国语言是绝对强势语言模因复合体,在诸多因素影响下导致了相当数量的非洲本土语言宿主(集团)放弃了原语言模因,而选择了宗主国所使用的语言模因复合体。
语言模因宿主的多选—双(多)语言模因的兼用。双(多)语言模因的兼用,既可以指整个语言宿主集团也可以指单个语言模因宿主。从语言集团整体来看,双(多)语兼用是指在一个语言共同体内(国家或地域性语言集团)使用两种或多种语言的状况。也就是某一语言模因复合体的原宿主在选择了他语言模因复合体的同时保留了原语言模因复合体的使用。从宏观上看,世界上很多国家和民族作为语言模因宿主对语言模因进行了多选,如加拿大、瑞士、比利时和众多非洲国家等;而从微观上看,以个人为单位的语言模因宿主在全球化的大环境中,对语言模因的选择也呈现出越来越多元化的趋势。
随着全球化的进一步发展,语言接触的范围、模式、深度都有了新的变化,其对语言、文化甚至国家政治经济发展有了越来越重要的特殊作用。语言模因论在对语言现象分析时,兼顾了语言的社会性与生物性,其对语言接触的解释力让语言接触中纷繁的条件和情况得以更加清晰化[12]。
将语言模因理论引入到语言接触的研究中的意义与优势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首先,将语言接触的各个要素置于一个整体“作用场”中研究,同时兼顾了语言本身状况(语言模因复合体)、外部条件(语言模因作用场)、语言使用者(语言模因宿主)等条件,让分析语言接触中各个要素之间的关系更为整体化和动态化;其次,在分析视角方面,语言模因论的引入让语言接触研究的宏观与微观相结合,在同一个模型下,既可以对语言接触中的整体语言状况进行分析,也可以具体到某一语言模因复合体的内部进行分析;最后,对于语言接触与文化接触的关系,提出了新的视角—语言模因视角,将社会文化看作语言模因的重要组成部分,阐释了语言接触中社会文化的作用与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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