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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族著名诗人晓雪诗歌创作探勘

2015-03-22邓家鲜张朝举

大理大学学报 2015年7期
关键词:晓雪苍山洱海

邓家鲜,张朝举

(1.大理学院文学院,云南大理 671003;2.大理州人民广播电台,云南大理 671000)

“中国当代十大杰出民族诗人”晓雪(白族,原名杨文瀚),出生于边地云南大理著名的文化之域喜洲。他用苍洱星、晓雪等笔名发表诗歌400多首,著有诗论集《生活的牧歌——论艾青的诗》《诗美断想》等,散文集《雪与雕梅》《苍山洱海》《晓雪序跋选》等20余部。其诗歌创作在中国当代诗坛具有广泛影响,冯牧评价他“以写作勤奋与涉猎广泛而著称于我国文坛”。著名诗人臧克家称赞其诗和散文“风格独具,富有民族特色,为世所称。”谢冕认为“晓雪是以着重展现多种民族多种文化交相辉映的创造而获得全国声誉的诗人……他拥有云南的全部丰富和神奇”〔1〕。

晓雪创作视野广阔,题材广泛,品种多样。既写山水风光,也写人物;既写国外观感、异域见闻,也写游记和序跋;既写时代风云、祖国巨变,也写爱情和友谊。但着笔最多的却是云南边地的民族风情,在当代文学的主旋律中,以抒发对家乡的爱、对故土的情为其华彩乐章,深切传达着对云南高原和白族的挚爱和情怀,表达着在新时代背景下的民族文化认同,呈现出独特的边地高原情怀。

一、用爱和美的笔触抒发对边地故土的情怀

晓雪诗歌最大特色是以爱与美来抒发边地情怀,他常以生活历程和游踪取材,主要聚焦于云南边地和故土大理,透显出浓郁的乡土气息和时代感的故土情结。“情结使每一位有成就的作家获得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创作源泉,获得了超越个人生命体验的、时代的、民族的、乃至全人类的生命体验,去追寻、实现梦幻般的审美理想”〔2〕,它既影响着作家的选材,也制约着作家的视角,并蕴涵着人生哲学和历史哲学。长期居住城市的晓雪,在其灵魂和记忆深处的故土情结,一经现实情境与物象的触发,其诗情就会回归到云南高原和故乡大理。正如海德格尔所说诗人是走在回家路上的孩子,其天职就是还乡〔3〕。晓雪在这种返乡的精神体验作用下,其诗歌呈现出用爱抒写苍山洱海、云南边地的创作特点,并贯穿其创作的始终。

云南高原和故土大理是晓雪的文化之根,他创作的大部分作品就这样抒发着他对这片神奇土地的挚爱。在他看来“诗心就是爱心”“因为爱,我才写诗。我的诗,写我的爱。”诗人“以自己诗意的力量,以自己深刻的智慧,以自己独特的创造,使爱广布世界”〔4〕349。他就这样把“爱”与“美”作为自己诗歌艺术的生命主题,从不同角度,以不同方式表现着对故乡、祖国、人民、新时代、新生活的爱和赞美,以文化记忆来对故土一次次深情地回望,在对民族文化和家乡山水的歌唱中,物我对置、主客观交融,表达着对母族对故乡的爱和无限深情。为此,云南边地和苍山洱海不再是通常意义上的山与水,而成了诗人生存的依托,精神的泊地,幸福的源头,成了诗人文化意义上的母亲,“故乡不仅仅是地理学意义上的物质空间,也是一个精神意义上的想象空间,一个精神扎根的地方,一个精神的来源地”〔5〕。王蒙说晓雪“扎根于自己美丽的家乡,以美好明丽、乐观而细腻的笔触,十分投入地书写了对于生活,对于西南边疆,对于苍山洱海,对于奋发向前的时代的一腔热情。他的作品于温柔诚挚中见风骨,于明白晓畅中见深情。他的诗作是我们祖国多民族文学百花园中的一个重要收获”〔4〕1。这正是其在民族文化心理的传承下,始终根植于诗人的内心文化记忆使然,民族文化的记忆始终是晓雪诗歌创作的精神之源。

二、在对边地文化描摹中呈现出的身份认同

少数民族诗歌是以独特的民族文化心理,独特的民族题材和独特的愿望和理想表达为其核心的。苍山洱海给了晓雪文化身份,而长期生活在云南边地的民族身份也决定了其内在的文化心理。诗行中纵然有对祖国的美丽山河和社会进步的讴歌,有对稍纵即逝的生活浪花的捕捉和感悟,但更多的仍是对边地民族和故乡的历史和命运的关注。云南山水、故土草木、民族乡亲,构筑成他诗歌的人文地理实体,伴随着诗人在漫漫的文化之旅中追念着那悠久传承、血浓于水的文化基因。于是他的诗歌在对民族文化的“物”的诗性记录中,在对民间文化认同中,表达着他对所生活的云南边疆、苍山洱海的一腔热情,并创造出独异的诗歌境界,形成了令人神往的边地色彩。

有“文献名邦”之称的大理,古往今来多被文人骚客所描绘。对晓雪而言,大理不但是名城名胜,更是孕育其生命的母体,是其赖以生存的文化根基和魂牵梦绕的精神泊地。因此,带着深刻的生命体验和人生感悟的苍山洱海风物频频出现在晓雪的诗里:大青树、马缨花、苍山十九峰十八溪、大理石、三塔、德化碑、洱海、沙滩、蝴蝶泉、风花雪月云、渔歌唱晚、三月街、本主庙、买雪女等。这些独特而丰富的意象群,是晓雪诗歌的内核与灵魂,也是构成其诗歌特别境界的重要因素,并已成为大理白族特殊的文化符号和象征,是白族文化鲜活的生命。诗人在对这些意象的抒写中踏上了归乡的道路,在自豪而张扬的笔调中实现了他的文化还乡。

晓雪常用童年体验和回忆的方式切入其心灵的故乡,“童年,那最爱幻想的年代/我常常在洱海的涛声中入眠。”(《梦源》);“我喝你的水长大/当我还在母腹里躁动/你就通过脐带/进入我的呼吸/我的生命,我的血管……”(《洱海》)。无论诗人做了多少梦,走得有多远,见到过多少江河湖海,但“怎么夜夜梦里/仍响着洱海的涛声/怎么回回梦境/仍带着洱海的色彩”(《梦源》)。晓雪还对雪有极为深厚的感情,在许多篇什中都写到苍山雪,正是雪的一尘不染、纯洁明丽而又无比晶莹璀璨的景象,唤起他喜悦、崇高、神圣的感情,“晓雪”的笔名,把雪与文品人品联系起来,与人生追求和生命价值联系起来,融入对宇宙生命的整体性体验,来表现生命的诗学和人生感悟。

值得注意的是晓雪的“故乡”并不限于那个给他生命之源的埋着他脐带的地方,而是诗人从乡野土地深处生长出的情怀铺展成的宽广的生命体验之地。云南边地澜沧江、瑞丽江、泸沽湖;丽江、怒江、西双版纳、澄江、滇南、翠湖、石林;边境小镇、沧源岩画、元阳的雾等都悉入笔底。西南边陲特有的瑰丽秀美的风景,穿过诗人广博的爱,保存于诗人整体的意象中,建构了丰富而深广的意象群,体现着晓雪诗对边地民族文化的自觉选择和热爱。正是由于晓雪自如地游行于本民族文化和现代性、世界性的文化之间,才使其作品拥有着丰富的边地民族情怀。

如对晓雪创作脉络进行梳理会发现,他在歌赞云南边地和故土的同时,常将心灵引向由神话、传说等母族文化因子的回忆之中,寻求精神的皈依。晓雪的文化因子最初源于外祖母讲述的民间故事。当他步入诗坛时,会潜意识地把童年听到的优美而独特的白族和其他民族的民间故事和神话传说写入诗中。如取材于白族民间神话故事的《大黑天神》《蝴蝶泉》《望夫云》《美人石》《飞虎山》《小鹦哥》《羊龙潭》《大理石颂——洱海边的传说》《剖腹观音》等,取材于纳西族的《金铮》,反映景颇族的《古调新歌》,反映云南白族、纳西族、彝族、哈尼族共同节日的《火把节》,傣族的《泼水节》(六首)、《采花节》,彝族民间传说《马缨花》等。

苍山洱海给诗人以文化身份,而其民族身份决定其诗歌内在的民族精神,他在对民族民间文化的认同中,展现边地民族的抗争精神、对爱与美的执着追求和积极向上的乐观精神,集中体现在《大黑天神》中。这位“皮黑如碳,骨硬如铁”的天神坚持真理与正义,对人类充满爱心,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拯救人类,有着最真诚最善良最美好的心灵,敢于担当的大黑天神是挺立于苍洱之间的伟大的爱神和美神。晓雪在这位外形极其丑陋而内心却大美的天神身上,深度地挖掘了白族民间文学的文化内涵,实现了他对爱的表现,美的追求和对民族身份的认同。可以说,这是晓雪的创作抵达我国当代叙事诗创作的又一高度,它获全国第一届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奖是当之无愧的。

白族是一个勤劳智慧,性情温和的民族,这“导源于洱海的气象万千的风姿和素洁的水质……白族人绝少有沉重的思想,他们喜欢快乐,喜欢讲一些轻松有趣的故事和神话”〔6〕。晓雪还创作了以美丽的云朵和浪漫的期待来寄寓白族人民对等级观念破除的愿望的爱情故事(《望夫云》);经过决绝的抗争最终得到了爱情的美丽而多情的小龙女(《羊龙潭》);表现了七仙女下凡与小伙子的结合(《飞虎山》);还有王子带着国王的命令到民间强行搜寻如意的妻子(《美人石》);老财成了被底层人民耍戏的对象(《小鹦哥》)等。这些作品没有曲意迎合一时的政治风尚,风格自然、清新流畅,曲折地反映了白族人的价值追求,展示出他们勤劳勇敢的民族精神和乐观的生活态度。吉狄马加说:“他代表了洱海和大理石,代表了白族人民那最美好的梦想。读他的诗,会不知不觉地就已经浸润在了白族的悠久传统文化中,是晓雪用诗的语言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民族古老的传说告诉给了这个世界,使我们真正认识了白族”,艾青也说过“他所写的诗纯朴而清丽,有如大理石的片片淡雅,像泼墨的山水画,像浓缩了的短诗,使人看了之后留下难忘的印象”〔4〕4。晓雪就是这样用自己的民族身份的认同感,谱写了白族的独特气质,他还用同样的笔调描绘着云南大地上的其他民族,和那美丽感人的传说〔7〕。

晓雪并未停留在直接接纳祖先文化遗产、传承民族文化记忆的层次上,而是将少数民族古老文明的优质传统加以弘扬,体现出诗人鲜明的文化自信和文化自觉,在碰撞的历程中蜕变出具有普世价值与终极意义的文化心态。晓雪在以积极的心态抒写云南民族的生活的同时,其诗歌在对民族文化资源的汲取与利用中体现出独特的价值导向和实践意义,诗歌中深刻的生命体验和人生感悟,具有丰富的文化内容和思想蕴含,表现出自然美、人情美的哲学智慧和对历史法则、人生意义和生命真谛的审视和追寻,展示出独特的艺术魅力。

三、清新朴实而富于想象性的语言个性

语言是理解文化、传播和接受信息的载体,反映着一定的社会经济、思维方式和价值观念。晓雪诗歌常在比喻等修辞手法的运用中,表达着诗人的思想情感,形成了清新朴实而又富于想象性的语言个性,体现出民族语言魅力。无边风物,山水育人。诗人在作品中以优美清新的诗句来表达对白族人民的肯定和赞美,在朴朴素素的美和平平淡淡的真中呈现出“自由自在和自然”的口语化叙事。“你是鼎鼎大名的王子,老百姓怎敢和你成亲”(《美人石》);“白鹭和洱海相会,大雁和苍山秋天相会,哥哥呀,三月街几天就散了,什么永远在你心上留?”(《三月街·月下听歌》)。口语化的叙事,体现了晓雪对白族口承文化的认同。白族的叙事诗歌和白族民谣中语言风格多直言其事,一语中的、尖锐泼辣,寓诅咒、鞭挞于诙谐幽默之中,使人读后意味深长。晓雪深受这种语言思维习惯的影响,因此有了“一个老老实实的庄稼汉,没有土地,没有牛马,也没有老婆儿女,他苦着,活着,孤孤单单”的口语叙述,有了让贪婪的老爷在那只具有智慧与神性的小鹦哥的不断的“当然!当然!”的确认引导下,又累又气地死在了路旁的讽刺性情节(《小鹦哥》)。晓雪诗歌之美还源于其对修辞的合理使用。晓雪对民间文化精髓汲取的高超技艺,使其在诗歌创作中,喜欢用比喻等修辞手法,表现出大胆、奇诡、浪漫的想象与联想。苍山上白云“像少女挥动的长袖”、洱海边垂柳“像婆娑起舞的渔姑”、十八溪“像十八条飘舞的白绸”、洱海上“每一个浪头都在起舞”(《舞》);苍山上的云“像雪花一样洁白/像棉絮一样轻盈/像丝绸一样柔软/像薄纱一样透明/……”(《云》)。他把云比作雪花、棉絮是从其色彩而联想到的;从云给人的感觉纯洁而有寒意、轻盈而温暖,有由视觉形象转化为冷暖的感觉形象;丝绸、轻纱,则是从云的质感而得到的比喻,道出了他人未能而唯作者所独有的感觉。云南边地上的少数民族是乐观的,常以歌声为伴,远远地空气里飘来一阵歌声“像深谷里涌出的一股清泉/像草地上流来一条小溪”(《播歌女》)。其诗歌中这些生动的比喻,展现出了少数民族善用比喻的思维习惯,在奇思妙想之中,在丰富而生动的比喻中,呈现给读者的不是一般的风景写生画,而是饱含着作家情思的色彩斑斓的一幅幅云南边地的风情画,令人为之陶醉、沉迷。晓雪在《我的追求》中说:“我爱静不好动,多柔而少刚。我也许更适合写山水诗、风情诗、爱情诗和短小的民间叙事诗。语言风格上,我力求写得朴素、单纯、清新、明丽。我对矫揉造作、虚张声势的东西特别反感。”晓雪的这段自述,对从另一个视角考察其诗歌,无疑是有启发意义的。

总之,在全球化和民族文化日趋交融的背景下,文化的民族性与民族意识,已不再是一些外在特征,主要显现在民族文化精神价值与审美文化领域之中。晓雪突破了民族特色的外部特征,把文化思考深入到自己民族文化的根系之中,用云南边地的质朴、苍山云的异彩、洱海水的深情,从民间文学中汲取精华,用浸透霞光的清新明丽的语言,展现自己的文化血缘,呈现给读者的是属于云南边地和大理的独特文化的音调。他凭着对自我民族文化的无限自豪感,写出了对苍洱大地、对西南边疆溢满情感的篇什,写出云南高原人的坚韧、务实和宽广,白族人的坚定、包容和担当,写出了深藏于物质背后的无处不在的民族文化和事物因文化而有价值的哲理。在文化寻根中,获得了巨大的文化认同和自信,在抒写和表达中,诗人踏上了归乡的道路,实现了文化返乡。晓雪以其白族诗人高原的情怀,而成为云南边地的杰出歌者。

〔1〕谢冕.晓雪的风格〔J〕.民族文学研究,1996(2):87-88.

〔2〕郑伯奇.国民文学论〔J〕.创造周报,1924(35):183.

〔3〕海德格尔.荷尔德林诗的阐释〔M〕.孙周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34.

〔4〕晓雪.中国国外获奖作家作品集:晓雪卷〔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3.

〔5〕于坚,谢有顺.于坚谢有顺对话录〔M〕.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2003:18-19.

〔6〕李晓岑.白族的科学与文明〔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7:9.

〔7〕李晓伟.简论晓雪诗歌创作中的乡恋书写〔J〕.大理学院学报,2013,12(11):4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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