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人物的双重角色
——解读乔安娜
2015-03-21章艳萍
章艳萍
悲剧人物的双重角色
——解读乔安娜
章艳萍
(文山学院 外国语学院,云南 文山 663000)
福克纳塑造的乔安娜具有南方人的典型特征。在历史变革时期,该人物既是旧传统的维护者,又是新生活的尝试者,具有双重角色。人物塑造本身也反映了福克纳自己作为南方人的复杂心理。
双重角色;旧南方;传统文化
小说《八月之光》是福克纳倍受读者喜欢和倍受评论家关注的代表作。小说错综复杂的多线索结构,对种族问题的思考[1] 216,恶棍式的男主人公克里斯莫斯,都曾是评论家们关注的热点。对人性的关注,特别是对人的生存价值的关注一直以来都是福克纳作品最核心的思想。作家赋予人的鲜明形象与特征便毫无疑问地将其笔下的各类人物拉入了评论家的视野。小说中的另一位主人公乔安娜,虽然受关注的程度不如其他主人公,却具有福克纳笔下女性人物的共同特征。本文从多个角度来探讨乔安娜的矛盾心理,并映射出人物所独有的人生价值。
一、旧南方的守护者
旧南方对于白人来说曾经是一片乐土:大规模的种植园经济模式所营造的和平安宁的生活环境;“骑士的翩翩风度与贵妇人的纯洁美丽组成了南方白人梦幻般的神话图景,南方白人以高度的荣誉感、强烈的种族和家庭的自豪感圣化了他们的生活”[2] 150;南方人虔诚信奉的加尔文教义从很大程度上钳制了人们的思想,使南方人梦魇般迷恋着旧南方的社会道德标准;明确的种族等级造就了白人和黑人之间不可磨灭的民族仇恨,但却使他们保持着共同协作却相安无事的生活。
乔安娜身上所体现的旧南方气息,是整个南方集体的缩影。在新旧历史阶段的交替过程中,乔安娜理所当然地成为旧南方的守护者。
傲慢、自视尊贵的外在气质是南方人的共同心理特征,乔安娜的生活习性明显地体现出这个特征。她所呈现给我们的形象便是一个衣着古板、浑身散发着腐朽气息的老处女形象,孤傲地生活在离城很远的庄园式建筑里。过时的衣装,一成不变的生活习惯,对外界发展的漠视都是她傲慢、我行我素的性格体现,也是整个南方共同的性格体现。
严苛的清教教义培养了纯洁、矜持的南方女性。长期以来旧南方视女性的贞德高于一切。年近40的乔安娜从未经历过爱情。在父权制社会氛围中长大的她,对男性的认识还存在于父辈身上,那便是权威与武力的化身。她记忆里留下的是关于祖父用鞭子将圣经思想打进子女们骨子里的传说,及父辈们为了洗脱罪责为黑人谋权益而卷入的各种争斗。在南方文化的长久熏陶下,乔安娜已具有南方贵妇人的特征,纯洁、矜持的特性更加拉开了她与男人之间的距离。
强烈的种族优越感长期以来在南方白人与黑人之间划开了一道鸿沟。生活在共同集体下的南方女性也不可避免地孕育出歧视黑人的种族情感,继续高调地维持着南方白人的优越感。乔安娜虽然从事着帮黑人争取权益的事务,但她骨子里却歧视黑人。这种歧视在她与克里斯莫斯之间的关系维持中有明显的体现。她强迫克里斯莫斯承认他的黑人身份,并接受她的操纵。当克里斯莫斯不满她的做法,不愿意与她结婚时,她为了维护自己南方淑女的形象,为了不被别人评论为悲惨的弃妇,她谋划与克里斯莫斯同归于尽。
乔安娜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反映出她作为旧南方的代表人物,反映出在新旧历史交替时期逃避现实、拒绝新事物、对传统盲目保守的思想。南方人这种疯狂的非现实思想,使他们坚信“生活中最美好的东西不是现存的事物,而是那些应该存在,或据说过去曾经存在过的事物”[3] 454。
二、新生活的跃跃欲试者
北方工商业对南方的入侵已成为不可扭转的趋势。过度沉迷于旧南方的南方人无可奈何地且逐渐被动地接受新的改变。乔安娜是她们中的代表之一。在设置这个角色时,福克纳必定有他特殊的用途。
乔安娜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南方人。她祖籍在北方,自小在南方长大;从事黑人事务却从心底歧视黑人;生性自由却傲然独处。身份的独特性铸就她矛盾的心理特征。在新旧文化的冲击过程中,受到南方文化强烈洗礼与熏陶的她,体内遗传下来的北方特征得以激活。她试图挣脱清教教义的束缚,追求甜蜜的爱情。于是,因寻求食物而误闯入她房屋的克里斯莫斯便必然会成为她寻求爱情的对象。她不顾镇上人的猜疑与议论,像初涉爱河的少女般采取种种方式赢得克里斯莫斯的关注。她用藏纸条[4] 173、捉迷藏等方式来保持爱情的新鲜感。她为克里斯莫斯做饭、洗衣服、钉纽扣,俨然一位贤淑的妻子形象。为了爱情,她甚至克服了对黑人歧视的心理,并做出了与黑人结婚生子的打算。
作为一个生活在现实生活中的女人,她渴望爱情,也渴望拥有幸福的家庭和可爱的孩子,因此她暂时抛开了陈规旧俗,大胆追求一个属于正常女人的爱情。她和克里斯莫斯的恋情不仅改变了她的生活方式以及她对生活的态度,也改变了她的人际关系——她愿意出自内心,而不是出于父辈遗愿的去帮助他人。克里斯莫斯将自己的同伙带到小木屋同住,她并没有表示反对。
尽管如此,乔安娜对新生活的向往,却始终保持在跃跃欲试的阶段。对幸福勇敢追求的精神让她收获了爱情,但这段爱情未修成正果,其原因还是归咎于传统道德规范的约束。在享受甜蜜爱情的同时,乔安娜内心深处还在不断挣扎,认为自己违背了旧南方传统的道德规范,肉体和精神都陷入了极度堕落的程度。因此她祈求上帝的原谅,还试图同克里斯莫斯一起祈求上帝的原谅。[4] 189在白天众目睽睽之下,她装作不认识克里斯莫斯,很少与他交流,也从不与他共同进出。她依然很在意他人的评论及集体的关注,仍旧将自己掩盖在面纱之后。爱情最甜蜜的前两个阶段让她暂时忽略了克里斯莫斯的黑人身份。在第三个阶段,当一切归于平静,感性恢复于理性时,她反而强化了克里斯莫斯的黑人身份,强迫他与她结婚并接受黑人身份。所有的这些表明,乔安娜乃至南方人,对新生活跃跃欲试的态度最终无法战胜萦绕在南方人脑海里的旧的传统思维模式。
三、福克纳对家乡复杂情感的诉说
众所周知,福克纳对自己的这片故土抱有一种复杂的情感:“一方面,是一种爱慕与占有的感情;另一方面,是一种身不由己的恐惧,生怕他热爱的一切会毁于本地农奴的无知与商人及在外地主的贪婪。”[5] 45一方面,福克纳深爱着自己的家乡,在北方工商业经济入侵南方的历史时期,面临着农业即将被机器替代的事实,福克纳也深感惋惜。他并不拒绝先进代替落后,而是惋惜南方的平静生活被打破,及工业化对自然生态环境的破坏。在小说中作家对环境的着墨不多,但读者已能从中了解到工业化对南方的危害。南方的自然环境显得荒凉破败,森林资源遭到严重的破坏,伐木厂“再过七年就会把周围一带的松木砍伐殆尽”。这里到处都是布满树桩的“萧杀肃静而又荒凉的田野”,经过雨水的冲刷,“渐渐形成了一条条红色的堵塞得满满的沟壑”。[4] 2工业的入侵,机器将人们赶进了工厂,往日种植园中的劳作与繁荣不复重现。在旧南方的田野上到处可以找到被遗弃的机器(工业的象征)。这儿还有条铁路(工业的象征),每天发出尖利刺耳的声音,“像个幽灵似的突然从满目荒凉的丛山中钻出来,像个预报噩耗的女巫尖声哭喊着”[4] 2。工业的冲击撼动了南方社会的根基,以种植园经济为基础的经济体制即将解体,南方留下的只有满目疮痍;另一方面,作为土生土长的南方人,福克纳深刻体会了旧南方传统社会的种种弊端。他借用乔安娜这个角色来体现旧南方传统文化的强大——将这个骨子里的北方人彻底熏陶成具有鲜明特征的南方人,并完全受到旧南方的毒害。蛮横专制的父权制剥夺了女性追求幸福的权利,造就了男女不平等的社会地位。禁欲严苛的清规戒律让乔安娜在最青春的年华却像老妇人一样装扮自己,与世隔绝、循规蹈矩地生活。乔安娜对爱情更是只能遥遥观望,年近40从未尝试过爱情,与克里斯莫斯相处终还是被遗弃的事实也成为必然。且种族主义的根深蒂固,让乔安娜赎罪一样地继承着父辈为黑人谋权益的事务,而内心跟南方人一样鄙视歧视着黑人。这些传统的社会价值观不仅毒害了南方人,甚至促使牵引南方人顽强地抵制先进文化的侵入,盲目无知地维护着腐朽的旧文化。福克纳借用乔安娜对新生活的尝试来呼吁南方人对新生活的勇于尝试。
遗憾的是,福克纳对创作这个角色的情感目标最终没有获得成功,乔安娜还是葬身于种族偏见的恶果中。这也反映出北方先进的文化永远都无法替代旧南方的传统文化。它终究要被旧南方文化扼杀。或许福克纳是想借用这个结果来强调南方人对自己长久形成的思想价值观也感到无可奈何。乔安娜的悲剧不是她一个人的悲剧而是整个南方的悲剧。在即将发生的改变前,他们束手无策、茫然、徘徊、找不到前进的方向。这其中也包括福克纳自己。因为“对于福克纳来说,过去也是重要的。他让不止一个自己笔底下的人物宣称,过去其实并没有真的过去。过去就活在今天之中”[5] 289。
[1] 肖明翰. 威廉·福克纳:骚动的灵魂 [M]. 成都: 四川人民出版社,1999.
[2] 蔡勇庆. 生态神学视野下的福克纳研究 [M]. 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2.
[3] [美]罗德·霍顿,赫伯特·爱德华兹. 美国文学思想背景 [M]. 房炜,孟昭庆.译.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
[4] [美]福克纳. 八月之光 [M]. 蓝仁哲,译. 上海: 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
[5] 李文俊. 福克纳的神话 [M]. 上海: 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
(责任编辑 田景春)
Double Roles of the Tragic Character: An Interpretation of Joanna in Light in August
ZHANG Yan-pi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Wenshan University, Wenshan 663000, China)
The character Joanna who is modeled by William Faulkner has the typical features of the Southern people. In the period of historical revolution, the character plays a dual role of a protector of the old traditions and a forerunner of new life. The modeled character actually refl ects Faulkner's complex feelings as a Southerner.
double roles; the old South; traditional cultures
I207.42
A
1674-9200(2015)01-0062-03
2014 - 04 - 16
章艳萍,文山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