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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致的唯美主义即是毁灭
——浅析《道连格雷的画像》和王尔德童话故事集

2015-03-21郑琪

文教资料 2015年36期
关键词:王尔德巨人画像

郑琪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江苏南京210046)

极致的唯美主义即是毁灭
——浅析《道连格雷的画像》和王尔德童话故事集

郑琪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江苏南京210046)

奥斯卡·王尔德是19世纪英国最伟大的作家与艺术家之一,以其剧作、诗歌、童话和小说闻名,他作为唯美主义运动的代表人物,不断追求着美以致达到某种程度上的极致。本文选择小说《道连格雷的画像》和王尔德童话故事集,浅析在其作品中绝对的唯美主义对主体和客体的毁灭性质以及王尔德本人的宗教观对其唯美观的影响。

奥斯卡·王尔德《道连格雷的画像》童话故事唯美主义

19世纪下半叶出生于都柏林的王尔德,世人都认为他是“美的使徒”[1],他喜爱花朵和宝石,热爱阅读古希腊文学,狂热地崇拜莎士比亚和波德莱尔。他的《深渊书简》充满着他内心澎湃的自我抒情,他的《莎乐美》《温夫人的扇子》《一个理想的丈夫》在奢靡的伦敦每晚叫好又叫座,其戏剧作品堪称19世纪末的欧洲大陆的奇迹。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那9篇洋溢着博爱情感和唯美主义的童话故事和那一部如炼狱般的长篇小说更加体现着他的“新宗教的狂热信徒,以‘美’排斥‘善’的信奉者”“完美存在的倡导者”[2]的身份。“如果我能够永远年轻,而让这幅画像去变老,要什么我都给!是的,任何代价我都愿意付!我愿意拿我的灵魂去交换!”。当道连·格雷喊出这句话时,王尔德的绝对的唯美主义观就使得道连开始走向毁灭。在王尔德的作品中,以皆大欢喜的结局收场的寥寥,更多的是悲剧性质的结尾。哈姆雷特的那句人尽皆知的台词:“Whether’tis nobler in the mind to suffer/ The slings and arrows of outrageous fortune/Or to take arms against a sea of troubles/And by opposing end them.To die-to sleep-”王尔德在这部世界名作里似乎已经是陈词滥调和语录般的台词中作出了自己的答案。现实存在的美只是短暂的美——“生活本身只是某个时刻”,美本身就是通向毁灭地狱的路径,若想获得真正的美,毁灭它是最好的选择。这也就是王尔德的唯美主义的极致。这种惊心动魄的、绝对的唯美主义,体现于在享受美的同时以痛苦为代价的,当王尔德将美学凌驾于伦理道德之上的时候,他本人就将这点认识得再清楚不过了:极致的美是令人心碎的,但也正因为美脱离了具体的物质存在,它也就获得了在世俗之上的普遍意义。

一、美对于主体的毁灭

王尔德的唯美主义价值观深深熔铸在他的作品当中,他的唯美主义理念在其作品中被奉为圭臬,所秉持的美绝不流俗,他试图将唯美主义体现到极致,而唯一的办法就是将美毁灭,无论将美交付给魔鬼的祭坛还是送上享乐的天堂,被打碎的悲剧会把美的特点放大到极致,呈现在读者眼前。

极致的美对于自身主体来说是毁灭。在《道连格雷的画像》开篇,少年的道连是一个“美”的代表,他拥有着美好的皮囊和真诚的心灵,然而他对自己的美却不甚了解。当然,这种不自知带给他的则是“道连·格雷有美丽的容貌。我们都将为上帝赐给我们的这些东西付出代价,付出可怕的代价。”他的“人生导师”亨利勋爵对他进行了洗脑,毫无疑问,道连的恶不是从美的内部而产生的,正如王尔德为这部小说辩解时说的“他的罪恶是发现了他身上的罪恶的人强加给他的”。亨利勋爵无数次地将道连的美拉向地狱的深渊,在一开始见面的时候,他就对道连说:“格雷先生,上天待你不薄,可是上天赐予你的,很快又会被收回。你只有几年时间可以实在、完美、充实地生活。青春不再,美也会随之而去。到那时,你会突然发现,成功不再属于你。”“摆脱诱惑的唯一办法就是向它屈服。”他极力盛赞代表着道连外表的美——青春的美妙之处,而完全否决青春消逝之后的生命。“一旦你变得又老又丑,皮肤松垂,思想在你额上刻满了皱纹,欲望的毒焰烤焦了你的嘴唇,那时你会强烈地感觉到的”。这就让本来象征美的道连开始妄图留下感官表面绚丽的美。这种对于永恒的美的渴求不断冲击着道连的头脑,他看着那美丽的画像,想着以后老去的面容,他发誓为了这种感官上的美他愿意付出一切,出卖自己的灵魂让皮相永远青春,也正是这个可怕的想法成为他后来作恶的直接来源。他用一个可怕的诅咒试图将美延长,而这将为他带来惩罚。他直接导致了西碧儿的自杀,却心安理得地研究华美的衣服款式、工艺品等等,他变成了如波德莱尔的“恶之花”一般的象征,无恶不作,表面上的他还是光鲜亮丽的,但是画像不断向道连揭示他的恶已经深入骨髓,道连最终妄图毁掉画像却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躺在地上的道连形容枯槁,丑陋无比,而墙上的画像依然容光焕发,散发着罕见的美。在这强烈的生与死、美与丑的对比中展现出了王尔德追求极致的唯美主义。悲剧性质的毁灭使得这部小说在结尾时高潮迭起、震撼连连。道连死去,画像由丑变美,是由悲情到美感的转化。我们在这里思考,从本质上来看,狭义地理解文学、绘画和音乐,各种艺术都被以“唯美”来赋予其深刻的内涵,来追求其极致的完美。波德莱尔称自己“只迷恋完美[3]”,而王尔德在更高层面探求这极致的美给予他的审美享受。这也就是他作为唯美主义运动先锋所追求的艺术实验。

而在王尔德的童话中,他将他的审美价值灌输到创作的童话当中,这也直接导致他的童话和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截然不同,具有鲜明的“王尔德唯美主义”特征和唯美的意象与精神主体。在《夜莺与蔷薇》中,“美”的精神主体的代表——夜莺也毫无疑问走向了毁灭。年轻的学生因为得不到一支红蔷薇而满含泪水,“我所爱人的人……不理睬我,心都要碎了”。而挂念着学生的夜莺为了实现他的愿望,历经千辛万苦去寻找红蔷薇。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可是爱情胜过生命。”“‘你要快乐啊,’夜莺大声说,‘你要快乐啊,你就会得到那朵蔷薇的。我要在月光下用音乐造成它,拿我的心血把它染红。”随着以美的主体的死亡而爆发出来力量使得“她唱出了最后的歌声。明月听见它,居然忘记落下去,却只顾在天空徘徊。……回声把它带到山中她的紫洞里去,将酣睡的牧童从好梦中唤醒。”在这里,夜莺相信“爱情在死亡中找到完美”,这也是作者借夜莺之口表达的心声。“美”的毁灭,让我们在悲戚的气氛中体验否定和失去的感受,这种快感令我们产生更深的欣赏和眷恋,也更加肯定了美的价值。而这美,因为毁灭而不在,因为毁灭而永恒。这种美的死亡、消逝的悲剧结局不啻给我们带来强烈的、压抑的绝望感,同时也是更深的启发,蕴含着一种审美的力量。

二、美对于客体的毁灭

再进一步表达的是,在王尔德的作品中,谁沉迷于这种必将毁灭的美,谁必将死于这种美的手里。美不仅给主体带来自我满足的享受感,更重要的是对于他人审美的视觉和心理享受。在《道连格雷的画像》中,画家贝泽尔由于深深地迷恋于道连的美而无法自拔,最终也因这美而毁灭了他,更准确的是,死在了这美的手里。道连被贝泽尔视为上帝般纯洁美好的崇拜而当然的“不可亵玩”。“对我来说,他现在便是我的全部艺术”;“只要我活着,道连格雷人格将左右着我”;“他是我艺术生涯的支柱”……这些都表达了贝泽尔对道连的“美”变态的迷恋,甚至在最后他听说了道连种种不堪的事迹,也没有选择全部相信,而还是一味地向道连求证,他的生命也终结在他挚爱的“天使”般的道连的手中。

在《快乐王子》中,“满身贴着薄薄的纯金叶子,一对蓝宝石做他的眼睛,一只大的红宝石嵌在他的剑柄上”的快乐王子无疑是“美”的象征,这不仅表现在他的外表上,还有他美丽善良的心灵。将红宝石送给贫穷哭泣的孩子之后“虽然天气这么冷,我却觉得很暖和”;将蓝宝石送给贫穷的青年作家和卖火柴的女孩,而王子成了瞎子;将身上一片一片的金叶子都拿掉送给穷人,极可怕的严寒天气使得它的那颗铅心裂成了两半。“美”最终因毁灭而永恒,因为“这块破裂的铅心在炉里熔化不了。”但是我们在这之外,还要注意到王子身边的那只燕子,因为王子的“美”吸引感召了它,本来是屡次三番拒绝王子的请求,但最终却放弃了南飞,“我要永远陪伴你”,它从一只置身事外的燕子到为了王子而哭泣“我不能这样做”,是美让它重获了生命的真谛。它也随王子死在了寒冷的冬天,却在结尾时在天堂的院子唱歌。而在充满着宗教色彩的《自私的巨人》中,本是“我自己的花园就是我自己的花园”的非常自私的巨人在“不懂为什么春天来得这样迟”之后听到带有象征性的音乐后才发现“春天来了”,他开始与孩子们在花园里玩乐,而有一天那个巨人曾经亲吻过的想念已久的小朋友突然再次出现,并且手掌心和脚背上有两个钉痕,在孩子回答“这是爱的伤痕啊”之后,巨人第二天则满身盖着白花在一棵树下去世了。在本篇中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有着背后的含义,而也因为这些象征性令这篇童话更加具有宗教性质的美。比如巨人在垂垂老矣之时看到的景象,树枝是黄金的,上面还有银色的硕果,孩子手掌心的钉痕也有着宗教意象,巨人在“突然起了一种奇怪的敬畏的感觉”后,竟然跪在了小孩面前。这也是王尔德的创作理念中对美的臣服,“那就是天堂啊”这也是王尔德对美的绝对敬意。

三、宗教观对于王尔德唯美观的影响

如上面所谈到的,为何王尔德在追求极致的唯美主义观的路上如此孜孜不倦呢。众所周知的是,他是一个唯美主义的先锋,唯美主义属于想要将美学从所有的道德伦理以及政治枷锁和死生观念中解放出来,由美主导世间一切。而除此之外,王尔德的宗教观也和他的美学观的形成不无关联。在王尔德的作品中,多处蕴含着这种宗教的力量,也是这种悲观的宗教性,带给人物毁灭的悲剧色彩。《打鱼人和他的灵魂》中打鱼人因为被自己的灵魂所诱惑抛下了小人鱼去大陆寻找有着双脚的女人,在小人鱼在他脚下死了之后,他也心碎而死。人们都在诅咒着“人鱼族”和“跟人鱼族有来往、有关系的人”,而“爱”的上帝却祝福了他们,文章的宗教色彩使得主人公悲惨的死去的结局却笼罩着神圣的光辉。《星孩》中星孩因为自己的美貌而自私、骄傲,不认自己的丑陋的母亲,却得到上天的惩罚,在三次帮助别人之后,他也完成了对自己的救赎。这个故事的版本听起来像脱胎于《圣经》中那些违背了上帝的话的信徒的自我救赎,而这也是王尔德不自觉地应用了一些《圣经》原型人物并且流露出的他的宗教观。上文提到的《自私的巨人》也是这样,巨人曾经亲吻过的小男孩是耶稣基督,十字架的伤痕暗示着巨人的死亡也是上帝对他的召唤,可以理解为化悲剧为解脱痛苦的永恒活着的思想。

王尔德所处的维多利亚时代,拜金主义盛行,社会腐化道德堕落,人们对宗教开始产生不信任的危机,而唯美主义是当时艺术家们的思想潮流,如何才能将信仰与思想更好地契合,将宗教中的信念、审美趋向化似乎是不错的选择。而王尔德自己也对天主教产生了强烈的兴趣,而这表现在他将自己的宗教观与审美观很好地体现在自己的作品中,他将自己对于耶稣上帝的观念“转化成一种独特的审美体验”[4]。基督教中,唯有信奉上帝耶稣才能得到拯救,而耶稣则为救赎人类的原罪而死。死亡是天主教中意味着精神的永存。而他在作品中直接将这审美化,死亡只是一种救赎,意味着永生。

当然,王尔德的宗教观对于其追求极致的唯美主义只是一个方面的影响,却十分重要,其作品也有着浓墨重彩的宗教色彩。

四、结语

绝对的完美不仅对自身主体是一种毁灭,对他人客体来说常常也是一种毁灭。但是这并不表示王尔德对“唯美”有丝毫的怀疑。“书无所谓道德的或不道德的,书有写得好的或写得糟的,仅此而已”。“艺术家没有伦理上的好恶,艺术家如在伦理上有所臧否,那是不可原谅的矫揉造作”。事实上,王尔德与接近同一时代的中国作家鲁迅有着心照不宣的唯美观。“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美的极致成为毁灭的悲剧,这是对美的加冕,对美的价值更加地肯定(王尔德的童话《快乐王子》。早在1909年就被鲁迅和周作人合译的《域外小说集》收录。)

王尔德主张“现实世界是丑恶的,只有美才具有永恒的价值”。这也是极致的美带给他的创作的源泉和他在文本与唯美理念之间所的维持的平衡。美是他创作的唯一标准,而极致的美又使得其不受道德准则的束缚,与死生相比,哪还有更大的事。

美,是永恒的。这个永恒,在王尔德的作品中的表现不是实在的永恒,而是在毁灭之后的涅槃,王尔德的唯美主义与我们所追求的美缺少一种实体与实体之间的建立的连续性,他追求美的“野心”是站在蔑视死亡的角度上的磅礴的悲剧之美,这也从侧面反映出宗教对于他创作的影响。在达成这种极致的过程中是以步步悲剧性的发展走到的最后,他崇拜的济慈所说“美的东西是永恒的快乐”在他这里得到了更深刻性的警示,“极致的美是毁灭,但是它也是永恒的”。

[1][法]茨维坦·托多罗夫著.朱静译.走向绝对:王尔德里尔克茨维塔耶娃[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

[2]李小鸥.画像的“隐喻”——关于〈道连·格雷的画像〉的浅析[J].时代文学,2010(10).

[3]陈瑞红.奥斯卡·王尔德与宗教审美化问题[J].外国文学评论,2009(4).

[4]张婷.王尔德童话的宗教原型解析[J].山西财经大学学报,2006.

[5][英]奥斯卡·王尔德著.荣如德,巴金等译.王尔德全集小说童话卷[M].北京:中国文学出版社,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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