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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是希望的一种
——刘醒龙中短篇小说研究

2015-03-21陆琰

文教资料 2015年36期
关键词:刘醒龙小说

陆琰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江苏南京210097)

浪漫是希望的一种
——刘醒龙中短篇小说研究

陆琰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江苏南京210097)

90年代是刘醒龙创作历程的第二个阶段,《白菜萝卜》、《分享艰难》、《挑担茶叶上北京》等一系列中短篇小说的发表让刘醒龙的创作登上新高度。以平民视角展现社会转型时期的众生百态是刘醒龙在这一时期作品的显著特色,而主观浪漫主义的介入则为其作品注入抚慰人心的力量。

刘醒龙中短篇小说90年代

从1984年在《安徽文学》杂志上发表短篇小说《黑蝴蝶,黑蝴蝶……》以来,刘醒龙三十多年的创作历程被他自己划分为三个阶段,“《黑蝴蝶,黑蝴蝶……》、《大别山之谜》,是尽情挥洒想象力的时期。以《威风凛凛》为代表,直到后来的《大树还小》是第二个阶段,这一时期,现实的魅力吸引了我。第三个阶段是从《致雪弗莱》到《圣天门口》。”①

1992年,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全面展开,文坛充斥各类描述市场经济及社会生活改变的小说,与80年代类型化的改革小说不同,90年代的现实主义小说的叙述视角重新回归到社会底层,尤为关注农村社会的矛盾冲突和发展方向。90年代是刘醒龙创作的第二阶段,他以“现实主义冲击波”的中鼎力量受到广泛赞誉。“现实主义冲击波”宣称“要把小说定位在普通读者的层面上”②,“要站在大众的角度上,弘扬一种‘平民意识’。”③而出生于农场干部家庭的刘醒龙,对平民生活的描写贯穿他的创作,被称为优秀的平民代言人,“他基本上承担着为中国现代社会平民们代言的角色和任务。”④

而在刘醒龙的小说观中,他认为中短篇小说依附于时代,如果它不和时代的某种东西引起一种共鸣,它很难兴旺下去⑤。《白菜萝卜》、《分享艰难》、《挑担茶叶上北京》等一系列中短篇小说的发表让刘醒龙登上创作新高度的同时,很好的描摹了那个时代百姓的生存状态。

一、平民化视角下艰难生活的反映

90年代现实主义小说表现出一种平民化倾向,它像一面镜子,直接反映凡间俗事,琐碎生活逼迫人们抛却虚无缥缈的理想。而伴随汹涌的市场经济大潮一并席卷社会的还有贫富差距等问题,在对物质生活的追逐中传统价值观被重新建构。“刘醒龙无疑是表现这一历史时期矛盾冲突的出色作家。”⑥刘醒龙创作于90年代的中短篇小说中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小人物,从农民、工人到基层乡村干部,然而这些人物的生活基调有一个相同点:艰难。

《黄昏放牛》里曾经的“铁姑娘”秀梅如今只能落得一个女儿出嫁无法准备丰厚嫁妆、有病没钱医治的窘迫结局,瘦干干的小脚没有鞋穿、风大且凉的日子里却只能穿着背心短裤……几个细节就逼真地勾勒出《凤凰琴》中大山深处界岭小学的艰难处境。

此外,刘醒龙的作品中也记录了容易被人忽视的“城里人”的艰难生活。《白菜萝卜》里,“城里人”也会在没钱买菜的情况下去捡废弃的白菜帮和烂了半截的萝卜,而曾经美好的周玲在生活的重压下更是走上“歧途”,“女儿户口在城里,我必须让她待在城里。为了女儿,我一切都可以忍受!”⑦《音乐小屋》中的环卫工人万方居住的隔间和二楼仅有几步台阶的距离,却像是永无交集的两个阶级。而万方的舍友陈凯为了获得这个城市的尊重更是不得不使出苦肉计,自编自导一出平民英雄救人的戏码,其生活之艰辛不言而喻。

《黄昏放牛》中德权的一席话更是点破了某种变更:“如今谁的钱多谁就当劳模……”⑧;《民歌》中小园为了在比赛中胜过柳柳,先假意与其交好,然后再设计让袁副书记糟蹋柳柳,并利用此事件逼迫柳柳退赛。年轻女性往往是“温柔”、“善良”等优秀品质的代言人,而小园却为了一己私利,工于心计;《火粪飘香》中吴支书卖酒掺水,邱丙生卖茯苓片子掺红芋干,两人还堂而皇之地声称“现在什么都是假的,我这酒也不能太真了”。善良、信义、仁慈、勤劳等传统道德在利益面前逐步被一些人忘却。

而生活艰难的症结之一——腐败问题也在刘醒龙的作品中得以体现。《挑担茶叶上北京》中的“冬茶”事件令人发指,“采几亩地才能得一斤活芽叶,茶树被冻死冻伤,来年必定减产减利。”⑨如此违背采摘茶叶的规律只为巴结上司,以谋私利,文中最后,石得宝只能满腹心酸的看着被欺骗的父亲走向自家的茶园;《秋风醉了》里的王副馆长兢兢业业完成本职,只求升为正馆长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不料因为自己不懂察言观色迟迟不得如愿以偿,几经波折后无奈萌生退意,回家守着老婆孩子,反而获得了“各方面都成熟了,适合担任馆长一职”的评价,如此讽刺的结局深刻地批判了腐败现象。

刘醒龙,这位“社会的书记员”将自己的责任心,对于普通百姓命运的关心、思考灌注在笔尖。

二、寄寓希望的浪漫化表达

现实主义以反映真实生活为己任,歌颂美,批判恶。然而当代文学对于刘醒龙现实主义作品的评价中,有一种说法得到多方支持:刘醒龙作品中对现实的批判亦夹杂同情和妥协,如丁帆、贺仲明、王涧等学者的观点,“在揭示矛盾冲突时,往往表现出社会进程中蕴含的生机,给予悲剧一个圆满的解决,这很大程度上冲淡了故事的严肃性和深刻性。”⑩,但李贯通在《充盈之美——刘醒龙点滴印象》中却持有不同看法,他认为刘醒龙从小受楚文化的滋养,较多地秉承了其忧思悲悯的人文主义精神,他把浪漫和理想变得沉重化了,他总是在苦涩中给人以甘霖,在艰难中给人以希冀。⑪刘醒龙也曾多次在创作谈中表达自己的矛盾,一方面他带着对现实批判的“恨”,一方面他又想以“爱”融化仇恨。“无论如何对于恶,光有批判是不够的,关键是对恶的改造,这才是历史对当下的希望所在。”⑫“在我内心深处,一直有一种对浪漫、对理想的脉脉温情。我相信善能包容恶,并改造恶,这才是终极的大善境界。”⑬可以说,刘醒龙在批判残酷现实的同时往往自然地流露了浪漫主义情怀。

诗意的情节呼唤人性向善,批判世间丑陋。《分享艰难》中,嫖娼被抓的客户主动为因洪涝灾害而流离失所的百姓送来善款,在强奸田毛毛被宽恕后,洪塔山卖掉了自己的桑塔纳轿车为乡村教师发工资,并积极谈成生意改善镇里的经济状况,一派祥和中,镇里的问题都得到妥善解决,坏人都受到了洗礼,走上光明的道路。《民歌》里,“民歌”、“艺术”被赋予了精神支柱的意义,它不仅仅是古九思的灵魂家园,还抚慰了所有经受苦难的心灵,而文末柳柳摆脱畏惧心理,重新歌唱,这样的设计直接消解了文章的悲剧色彩,却在一定程度上慰藉了读者的心灵。

塑造理想化人物抨击荒诞现实,寻找精神寄托。《凤凰琴》中的乡村知识分子生活凄苦,但仍然坚守人性的底线;《大树还小》中秦四爹耗尽一生来证明对文兰的爱,反衬白狗子等知青当年对自己的污蔑,最后还拿出毕生积蓄陪伴大树进城治病。秦四爹身上有着刘醒龙对于理想人格的全部想象。而“父亲”作为刘醒龙笔下的常见人物,更是寄托了刘醒龙的道德理想,“从整体上看,刘醒龙小说中‘父亲’形象都有一种道德化倾向,他们善良、勤劳、自强、坚守乡土,是人格高尚的楷模。”⑭《秋风醉了》里的王副馆长的父亲重视补鞋人的名声,宁愿卖皮来弥补自己的过失,这样的坚持在现世社会何其可贵;《挑担茶叶上北京》中的石望山一心扎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不为浮躁社会所影响。这些受传统道德文化浸润的“父亲们”就像脊梁一般,支撑起刘醒龙创作中的理想化精神家园。

丁帆曾经说道:“‘三驾马车’式的现实主义冲击波消解了现实主义的精神内涵,即悲剧意识和文化批判精神”⑮,这样的评价虽有些武断,也有其道理。纵然评价存在分歧,但客观现实与主观浪漫的矛盾已然成为刘醒龙的个人特色,形成其独特的创作风格,通过点滴笔触灌注慈爱之心。

三、充满具象的风俗画描写

刘醒龙生于黄州,在英山县度过自己青少年时代,自幼便受到楚文化的熏陶。刘醒龙早期作品“大别山之谜”系列小说全面展现了楚地风情,可以说大别山是刘醒龙的精神家园,乡土文化是刘醒龙小说的灵魂,而这一显著的特点在其90年代的中短篇小说中并没有消失,反而通过刘醒龙愈加成熟的创作技巧呈现,文章中随处可见乡土风情,却不单单局限于乡村之间。

地域自然是制约文化小说的重要审美因素,荆楚一带,地势复杂,崇山峻岭,河流纵横,一派与江南小桥流水人家完全不同的粗犷风景。通过《凤凰琴》便可以一窥楚地壮丽的山景,“山下升起了雾,顺着一道道峡谷,冉冉地舒卷成一个个云团,背阳的山坡铺着一块块阴森的绿,一群黑山羊在云中出没。”⑯而《牛背脊骨》里黄昏时分田野风光更是让人心醉,“山里的黄昏教牛背脊骨山昂起头,轻轻托住急速下坠的落日,缓缓地欲将它放入自己犷阔的胸怀。可惜一日奔波疲惫了的太阳,竟因炫耀自己最后几片霓羽,错过它的寄寓之处,飘落在遥远的西山上。”⑰

正是因为特殊地势,自商末建国,楚地经济、文化等各方面发展均不敌中原地区,而为了跟上中原的发展步伐,摆脱“楚蛮”、“南蛮”等屈辱称呼,楚地百姓奋进、自强,素有强烈的民族责任感和爱国热情。而从屈原、宋玉的辞赋,再到马王堆汉墓的帛画、唐代怀素的狂草,特殊的地理环境为楚文化烙上了鲜明的印记——浪漫主义,其原因,大概就像刘师培先生分析得那样“大抵北方之地土厚水深,民生其间多尚实际;南方之地,水势浩洋,民生其际多尚虚无。……民尚虚无,故所作之文或为言志,抒情之体。”⑱诚如上文分析,刘醒龙作品中自然流露的浪漫主义情怀便是其受到楚文化滋养的表现,而笔下人物理想人格亦集楚人优秀品质之和。

民俗反映着地域文化的独特性,它像纽带,使受同方水土养育的人感受到无形的牵绊,让现世子孙穿越时空感知过去。“民俗信仰又称为民间信仰,是在长期的历史发展中,在民众中自发产生的一套神灵崇拜观念、行为习惯和相应的仪式制度。”⑲楚地巫鬼文化盛行,《吕氏春秋·异宝篇》中记载“楚人信鬼。”《秋风醉了》中,王副馆长的父亲就极其信奉鬼神之说,把王家无后断了香火的过错归结于自己身上,所以他总在梦里被已经作古的祖先打骂;《牛背脊骨》中阿波罗奶奶也信奉此道,专门邀请道士为自己的孙子招魂;《威风凛凛》中老人小孩都相信“西河镇四周有野兽,西河镇内外有鬼魂”的说法。

四、结论

刘醒龙发表于90年代的现实主义中短篇小说使其攀登创造高峰,以平民的视角关注社会体现了一个作家的人道主义情怀,凸显知识分子的使命感、责任感,他以深情的笔触叙写“小人物”的生死歌哭。主观浪漫主义的介入,为刘醒龙的小说注入了脉脉温情,给读者希望与慰藉。同时,刘醒龙的作品摇曳楚风,展现了湖北的地方文化特色。“自古楚地出人才”,刘醒龙以其独特的创作风格,为当代文学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注释:

①周新民,刘醒龙.和谐:当代文学的精神再造——刘醒龙访谈录.小说家评论,2007(1).

②谈歌.作文与做人.北京文学,1997(9).

③谈歌.小说与什么接轨.城市热风.南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7:2-3.

④贺仲明.平民立场的现实审察——论刘醒龙近期小说创作.当代作家评论,1997(5).

⑤周新民,刘醒龙.和谐:当代文学的精神再造——刘醒龙访谈录.小说家评论,2007(1).

⑥段崇轩.90年代乡村小说综论.文学评论,1998(3).

⑦刘醒龙.疼痛温柔.刘醒龙文集,第3卷.群众出版社,1997:428.

⑧刘醒龙.乡村弹唱.刘醒龙文集,第4卷.群众出版社,1997:177.

⑨刘醒龙.乡村弹唱.刘醒龙文集,第4卷.群众出版社,1997:455.

⑩王涧.另一种声音:90年代的乡村小说.当代文坛,1999(6).

⑪李贯通.充盈之美——刘醒龙点滴印象.当代作家评论,1997(5).

⑫刘醒龙.浪漫是希望的一种——答丁帆.小说评论,1997(3).

⑬俞汝捷,刘醒龙.由《大树还小》引发的对话.江汉论坛,1998(12).

⑭程世洲.刘醒龙论——血脉在乡村一侧.湖北人民出版社,2000:22.

⑮丁帆,等.关于20世纪80-90年代文学思潮的对话.江苏行政学院学报,2001-11-15.

⑯刘醒龙.乡村弹唱.刘醒龙文集.第4卷.群众出版社,1997:80.

⑰刘醒龙.疼痛温柔.刘醒龙文集.第3卷.群众出版社,1997:113.

⑱刘师培.南北学派不同论·刘申叔遗书.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560.

⑲钟敬文.民俗学概论.上海文艺出版社,1998.

[1]刘醒龙.刘醒龙文集.群众出版社,1997.

[2]程世洲.刘醒龙论——血脉在乡村一侧.湖北人民出版社,2000.

[3]刘师培.南北学派不同论·刘申叔遗书.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

[4]钟敬文.民俗学概论.上海文艺出版社,1998.

[5][瑞士]费尔迪南·德·索绪尔.高凯明,译.普通语言学教程.商务印书馆,1985.

[6]周新民,刘醒龙.和谐:当代文学的精神再造——刘醒龙访谈录.小说家评论,2007(1).

[7]谈歌.作文与做人.北京文学,1997(9).

[8]谈歌.小说与什么接轨.城市热风.南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7.

[9]贺仲明.平民立场的现实审察——论刘醒龙近期小说创作.当代作家评论,1997(5).

[10]周新民,刘醒龙.和谐:当代文学的精神再造——刘醒龙访谈录.小说家评论,2007(1).

[11]段崇轩.90年代乡村小说综论.文学评论,1998(3).

[12]王涧.另一种声音:90年代的乡村小说.当代文坛,1999(6).

[13]李贯通.充盈之美——刘醒龙点滴印象.当代作家评论,1997(5).

[14]刘醒龙.浪漫是希望的一种——答丁帆.小说评论,1997(3).

[15]俞汝捷,刘醒龙.由《大树还小》引发的对话,江汉论坛,1998(12).

[16]丁帆,等.关于20世纪80—90年代文学思潮的对话.江苏行政学院学报,2001-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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