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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视角下的性别与权力
——《虎媪传》与《小红帽》比较探析

2015-03-21

渭南师范学院学报 2015年13期
关键词:父权小红帽童话

肖 易 寒

(陕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西安 710062)

【语言文化与文学研究】

女性视角下的性别与权力
——《虎媪传》与《小红帽》比较探析

肖 易 寒

(陕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西安 710062)

从社会历史批评出发,兼以文本细读、心理学和历史学相关方法,对东方童话《虎媪传》和西方童话《小红帽》进行了比较研究。两则内容相似的童话中,关乎性别的“恶棍”形象分别被设定为“母虎”(《虎媪传》)和“公狼”(《小红帽》),“母虎”形象的出现是对以往男性主导的性别权力的颠覆。同时,在《小红帽》中,通过一个在危险中逆来顺受、等待樵夫救援的小姑娘形象,反映了西方社会强大的男性权威;而《虎媪传》里的“姐姐”则依靠自身的努力走出困境,体现出中国女性意识的萌动。

《虎媪传》;《小红帽》;女性崇拜;父权制度

童话故事最初是传统口述民间故事的一部分,一般会被赋予浓郁的神话色彩和曲折离奇的故事情节,以口耳相传的方式世代流传,“强调童话故事有其口述根源的民俗学家,视童话为民间传说类型的集合体”[1]9。从公元前1300年前的古埃及起,童话故事开始出现在以写作为主要形式的文学作品里,如中国古代的《山海经》《列子》《庄子》,西方阿普列乌斯所著的《金驴记》(The Golden Ass)和印度的《五卷书》等。最初童话故事的听众除了儿童,更多的是成人,它所承担的更多是道德教化的责任,直到1812年格林兄弟编纂《儿童与家庭童话集》开始,童话故事才渐渐转变为儿童文学的一部分。一般人认为童话讲述的是恶毒继母虽然百般折磨和拆散,但王子与公主最终携手过着幸福生活的故事,包括一些家庭生活、爱情、遇阻、长大成人、长相厮守的戏码,被认为是虚假的、说谎的故事,由此忽略了童话故事在现实生活中的重要性。但事实上,童话故事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独特的视角和窗口,“供人透视灵魂深处最重要的事、社会和文化的认同感、自我观感、对自己未来的期望以及社会变迁的过程”[1]8。笔者试图通过对中国童话《虎媪传》和西方童话《小红帽》的文本进行比较分析,以女性主义视角为出发点,利用作品的表层文本叙述,挖掘其潜藏在文本之下的一种颠覆性的深层意义,从而梳理出两个内容相似童话的根本区别,追寻中国童话故事中更为深广的文化意蕴和对社会的历史意义。

一、表层文本的解读

中国童话《虎媪传》和西方童话《小红帽》的作者都是男性,分别是黄之隽和格林兄弟,可是他们却用了不同的视角讲了一个内容大致相同的童话故事。

《虎媪传》的故事最早出现在《广虞初新志》第十九卷中,是黄之隽根据安徽一带的民间故事改编而来的。说歙县山里多老虎,常有母老虎幻化成人去吃人。

有山甿,使其女携一筐枣,问遗其外母。外母家去六里所。其稚弟从,年皆十余,双双而往。日暮迷途,遇一媪。问曰:“若安往?”曰:“将谒外祖母家也。”媪曰:“吾是矣。”二孺子曰:“儿忆母言母面有黑子七。婆不类也。”曰:“然。适簸糠蒙于尘,我将沐之。”遂往涧也,拾螺者七,傅于面。走谓二孺子曰:“见黑子乎?”信之,从媪行。[2]368

于是母虎幻化的外婆就把姐弟二人带到了自己的巢穴,简单吃过饭食之后就和姐弟睡下。

既寝,女觉其体有毛,曰:“何也?”媪曰:“而公敞羊裘也。天寒,衣以寝耳。”夜半闻食声,女曰:“何?”媪曰:“食汝枣脯也。夜寒且永,吾年老不忍饥。”女曰:“儿亦饥。”与一枣,则冷然人指也。[2]369

当姐姐发现枣其实是弟弟的指头之后,借口要去厕所,虎婆婆怀疑姐姐要逃脱,就用一根绳子拴住姐姐的脚踝,聪明的姐姐逃出来后悄悄解开绳子爬上大树,待虎婆婆发现姐姐不见后寻到树下,“媪恐之曰:‘树上有虎。’女曰:‘树上胜席上也。尔真虎也,忍啖吾弟乎!’”[2]369虎婆婆大怒,转身寻找同伴要来对付女孩,待到天色发亮时,一樵夫从树下经过,姐姐急忙呼救,樵夫把她救下,并把衣服脱下盖在树上。当虎婆婆领来同伴,发现树上的只是衣服之后,同伴以为虎婆婆故意捉弄欺骗自己,共同咬死虎婆婆而去。这是在古代流传在民间而被文人记录下的版本,时光荏苒,《虎媪传》的童话故事一路流传到了海峡的另一端——台湾,最早由台湾学者王诗琅改编进《鸭母王·台湾民间故事卷1》中,名字改为《虎姑婆》,故事变动不大,只是开头不再是两姐弟出门给外婆送枣吃,而是妈妈把她们留在家里,并叮嘱她们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之后老虎精就化作姑婆到了孩子的家并骗她们打开了门,故事的结尾也不再是樵夫搭救,而是姐姐凭借自己的聪明智慧,临危不乱,用热油烫死了虎姑婆,自己得以逃脱。[3]89-94全篇童话内容集中,传达出一种紧张又带有一丝恐怖的气氛,适应了儿童猎奇和神秘的审美心理。经过改写的童话去掉了黄之隽加在故事最后的训诫话语,但传达出的意义相似:欺诈害人,终究会以失败告终,对那些以伪装面目出现的坏人要予以警惕,并且机智地与之进行斗争。

有意思的是,这则故事在西方也广为流传(时间上稍后于《虎媪传》),《小红帽》就是《虎媪传》的变种。在《小红帽》故事中,小女孩摇身变成一个披着红斗篷、瞪着一双水灵灵眼睛的善良、美丽和无辜的少女。最初一版的《小红帽》既非民间口传故事的忠实记录,也非专门为儿童所做,是法国宫廷诗人佩罗出于维护“法国封建贵族的伦理秩序”[4]46,捍卫法国宫廷的道德观的目的而写,故事中流露出的性暗示和道德警告告诫社会上年轻女子要保持贞洁,并在故事之后附录《教训》短评,使得法文版《小红帽》成了一部性爱寓言史。一百多年后,随着浪漫主义运动的兴起,工业革命的发展,现代儿童观得到重视和确立,格林兄弟将《小红帽》做了适当的删节,收入《儿童与家庭故事集》中,其目的在于“让民俗故事中的诗意散发效果给人愉悦,同时教忠教孝”[1]33。格林版的小红帽头戴红色丝绒小帽,所经历的事情大致与《虎媪传》中的姐弟相似,最终结局则是小红帽和外婆在大灰狼的肚子里等待猎人的援救,并施救成功。

二、关乎性别的“恶棍形象”

两个距离非常遥远的民族产生出了“主题、情节、人物都如此相近的作品”[5]94,研究者自然会把目光聚集到这里,试着从这两个故事中找到一些潜藏在文本深处的意蕴。初读作品,笔者就将注意力放到了这两则故事中的“恶棍”形象——中国童话中的母虎与西方故事中的公狼(依据普洛普在《民间故事形态学》中的理论,把故事的基本角色分为“恶棍”“捐赠者”“协助者”“公主和她的父亲”“被派遣的人”与“男主角和假男主角”*具体参见苏联文学理论家普洛普所著的《民间故事形态学》,该书被认为是结构主义神话学的奠基作。)。同为全知全能的一种“权力”象征的形象,性别的不同和动物角色的不同就尤其令人关注,也就是“虎”/“母虎”和“狼”/“公狼”这两对概念。老虎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具有很多象征意义:首先从生物学意义上说,老虎是哺乳纲猫科动物中体型最大的一种,是亚洲的特有种类。那么让老虎担任作品中的恶棍角色一则体型庞大、威猛骇人、又会吃人食肉,可以让儿童从心理上产生畏惧和恐怖的情感,起到了教化和训诫的意义;其次从历史渊源上说,“虎文化是起源最早的图腾文化之一”[6]74,源自于古老的自然崇拜和图腾崇拜。西王母是我国古代神话中的一个著名神仙,《山海经·大荒西经》中记载称:“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有神,人面虎身,有文有尾,皆白,处之。其下有弱水之源环之,其外有炎火之山,投物辄然。有人戴胜,虎齿,有豹尾,穴处,名曰西王母。此山万物尽有。”[7]330-331后来昆仑西王母成了一个羌族女性部落的祖先,母虎就成了部落的图腾形象。“老虎的勇猛、强壮与危险性,成为先民渴望而又惧怕的特质”[6]74,所以将虎作为图腾予以崇拜,并将这种上古流传下来的思想不自觉地带入了民间口传故事和文学作品中去。最后,从文学角度来说,许慎在《说文解字》中称虎为“山兽之君”,成语里也有“狐假虎威”“谈虎色变”等,当虎作为一种凶猛威严、具有攻击性、危害一方的代名词的时候,如果人类运用自己的智慧能将猛虎打倒,则会得到一片赞美与崇拜,表示出先人惩恶扬善的意愿和希望人类能够征服自然,体现自己无上智慧的一种期许。如《水浒传》中武松就因为在景阳冈打死了一只老虎而出名,成了风光一时的英雄,也成了《水浒传》一百单八将中最能让人记住的人物。同时也应该注意到《虎媪传》故事中以母虎作为重要形象和中国古老的文化发展有关,仰韶文化遗址中出土了虎型雕刻,而众所周知仰韶文化处于母系氏族社会阶段,女性享有很高的地位,那时的人们“只知其母,不知其父”。中国传统文化悠悠五千年,历史的厚重割不断性别的追寻,母性/女性的地位意识在血脉深处传承而来。所以母虎身上具有一切人类可以想象来的血缘亲昵和天生的敬畏感,于是乎女性(衍生为母虎)在社会上强烈的威慑力和地位不言而喻,成了至高无上权利的象征。地球的另一边,不论是法国佩罗版的《小红帽》还是德国格林兄弟版的《小红帽》,吃掉小红帽的恶棍角色一直都是狼,并且是公狼。“意大利文‘童话故事中的野狼’(lupus in fabula)一词相当于英文的‘说魔鬼,魔鬼到’(speak of the devil)。”[1]68大多数文化和传统将狼视为魔鬼:俄国作曲家普罗科菲耶夫的交响曲《彼得与狼》中狼就吞下了一只无辜的鸭子;格林童话《狼和七只小羊》中狼就发挥了贪婪邪恶的一面,吃掉了六只小羊羔;在《圣经》中狼就成了魔鬼的化身,耶稣在《登山宝训》中提到:“你们要防备假先知,他们到你们这里来,外面披着羊皮,里面却是残暴的狼。”到了十六七世纪,不仅有野狼攻击人的传闻,更有狼人的传说。“Werewolf”是古萨克森语“wer”(义为“人”)和“wolf”(义为“狼”)的结合词,之所以把“人”放在前面,把“狼”放在后面,是因为狼人的变形过程是由人至狼,“即便一个心地纯洁的人,一个不忘在夜间祈祷的人,也难免在乌头草盛开的月圆之夜变身为狼”。狼人无疑已经成为西方神秘文化中最热门的话题之一,人们对于狼人的恐惧也相应地置换到了动物狼的身上。如今《小红帽》中的恶棍已经不再像口传故事中的狼一样具有魔法,在佩罗版《小红帽》故事的最后就给“野狼”做了注释,即“诱拐女人的男子”[1]5。公狼代表着男性的力量和征服的欲望,变成了一种象征肉欲和邪恶的形象,让善良娇弱的如同小红帽一样的年轻女子们在男性权力和暴力面前毫无招架之力,用公狼作为童话中恶棍的形象说明在那时的西方社会中,女性地位的卑微和力量的弱小,只能处于被压抑、欺辱的地位。从两个相似童话恶棍形象的性别选择上面我们就能看出,同为“权力”和“能力”的代名词,西方文化中根深蒂固地传达出父权制度不容置疑的绝对压迫,女性没有反抗机会也没有反抗意识,始终受制于男性俘虏和控制之下,相较而言,中国在这一方面具有超前的眼光和觉醒的意识,女性已经有了自主存在的意识和摆脱男人附庸的趋势。

三、性别与权利的置换

几个世纪以来,从东方到西方,《小红帽》的故事历经了口传、文本再到电影的蜕变,经典童话的不断再现负载着这几种形式演变之间的差异,变化的再现实际隐藏着人类经验结构的深深焦虑。本文暂时搁置电影版《小红帽》的解读,单纯就东西方的不同文本,用女性主义电影理论来进行解读,以期挖掘出更为深广的意蕴。

电影是将文本转化为图像和声音呈现在观众面前,读者阅读文学作品,实际上也是一种另类的电影创作——通过想象在脑海中呈现图景和声音,那么读者就相当于银幕前的观众,这种“电影创作”的好处就在于能充分发挥出个人的主观能动性,而不是被迫接受导演和演员创作的那些带有他们感知和理解的影视作品。如果将阅读文本《小红帽》的过程看作是坐在屏幕前欣赏电影,我们就能发现一些新鲜有趣的现象。首先运用女性主义电影理论解读格林童话版《小红帽》:作品一开头,隐藏在文本背后的母亲要求小红帽给住在森林另一边的外婆送糕饼和甜酒,小红帽孤身一人闯入森林,可以说将自己毫无保留地暴露在这个场景中,同时也暴露在恶狼的眼中(甚至也暴露在阅读者眼里),于是这个善良天真的小姑娘就不幸被野狼盯上。这像极了英国哲学家边沁所设计的“全景敞视监狱”,它隐喻了“现代社会是如何运用无所不在的注视/监视以实施对身体和心灵的规训的”[8]9,在这个监狱里,“囚犯”处处可见,而监视者却是隐匿的,当然权力结构也就成为隐匿的。这片森林就相当于这个全景监狱,此时的“凝视已经不再是知觉的一个术语,而是包括了主体性、文化、意识形态、性、种族以及阐释等诸多问题”[9]62。可以说父权制在无意识状态下已经预设进了作品文本之中。当代女性主义电影理论的开创者劳拉·穆尔维认为女性在电影中通常给观影者提供了视觉快感的功能,女性被赋予的这一功能已经被置放进“父权制语言无意识体系”[10]113,“女人作为影像,是为了男人——观看主体控制者的视线和享受而展示的”[11]11,小红帽不仅成为作为男性的大灰狼注视和监控的对象,同时也满足了阅读文本的异性对小红帽的窥视欲和控制欲,在看与被看中,女性沦为了权力的仆人,最后在毫无招架之力的情况下被大灰狼活生生吃进肚子里去。之后出现的另一男性角色——猎人则扮演着父权制度的维护者,作为男性的狼没有在父权制度下对幼女进行保护,最终死在猎人的枪下,受到严厉惩罚。父权制社会依赖弗洛伊德提出的“被阉割的女性”作为支柱来赋予世界秩序,使得男性的生殖器成为一种肯定的同时也带来了“阉割威胁”深深的焦虑。在《小红帽》文本中,为了再一次确立父权制度的威严和不容忽视,让不听大人劝告的小红帽和外婆被作为男性的狼吃掉,后来又被父权制度的维护者猎人救出,通过惩罚女性和圣化女性,让小红帽的贞洁得到保存,最终获得父权制度的认可。换句话说,这种男性霸权意识同时也是格林兄弟自身存在的意识,作品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读者,作为“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形成的”,“地位介于男人和太监之间”的“第二性”[12]603的小红帽和奶奶,最终都需要猎人所代表的男性来拯救,如果没有猎人的及时施救,小红帽和外婆应该会一直呆在野狼的肚子里直到被消化。而中国童话《虎媪传》虽同为男性所写,却淡化了父权制度这一概念和权力,凸显出小女孩不应再接受甘心受害,而应该表现“女性当自强”的主题,童话故事中的女主角不再是天真、傻里傻气的形象,呈现在读者眼前的是一个集聪明、智慧于一身,遇事不慌张,能冷静思考辨别的新女性形象。故事开始同样也是隐藏在文本后面的妈妈把姐弟俩推向前台,让她们去给六里地外的外婆送枣,路上遇见老虎精假扮的外婆,被虎姑婆骗到住处后就第一个吃掉了作为男性存在的弟弟,最后聪明机智的姐姐逃脱魔掌。通篇故事中男性人物只有两个,一个是年幼的弟弟,一个是最后搭救的樵夫,虎姑婆作为母虎精,本身不存在男性对女性的窥视,相反是女性对于男性弱者的一种反窥视,这一性别的倒置解构了小红帽里面父权不容忽视的主体地位,并且在到达住处后先吃掉了年幼的弟弟,说明在这样的大环境背景下,男性地位卑微,力量弱小,顺从女性,成为了女性权力的一种仆人形象,这里再没有女性作为“被阉割者”而存在,相反男性在这里不仅有深深的“阉割威胁”,并且从一定程度上成了“被阉割的男性”,在这看与被看的关系中,男性不再拥有凝视的快感,相反带来了深深的忧虑与不安,在故事的最后,虽然樵夫——作品中唯一的成年男性搭救了困于树上的姐姐,但我们必须看到姐姐不像小红帽,已经具备了独立的意识与人格魅力,并且通过自己的聪慧先一步逃脱魔掌,不再仅仅依靠父权的拯救而脱身。在这里,樵夫仅成了一个搭救者,而不是一个如猎人一样的施救者。可见,《虎媪传》塑造的是一个具有主体性的、敢于自我救赎的女性形象,而小红帽则成了缺乏自主与独立性的父权社会的附属品。

《虎媪传》与《小红帽》中之所以出现差别如此之大的性别权力形象,其根源在于两种社会不同的文化心理,即母性崇拜与父性崇拜*这里不完全是宗教意义上的术语,大致可视为一种文化本体范畴,是关于文化始源、根底、依据、归属的一种人类学表征和特定民族所普遍趋同的一种源远流长的文化隶属感和虔敬感。。“母性崇拜”是中国一种根深蒂固的文化情结,“父性崇拜”则是西方一以贯之的文化传统。在中国但凡歌颂最伟大、最崇高的事物,都习惯用“母亲”这一称号,“祖国母亲”“地球母亲”“母亲河”的比喻比比皆是,在这些比喻中,“父亲”是很少出现或者模糊不清的,究其根本是因为自古以来母性崇拜都是中国审美文化话语中核心的和主体的部分,比如“神圣”作为表述崇敬、仰慕这类极致性、情感性的词汇,在传统话语中却常常指涉于“人母”而非“人父”,《说文》对“姓”的释义是“古之神圣母,感天而生子”[13]444,对那位抟土造人的大母神女娲是这样释义的:“娲,古之神圣女,化万物者也。”[13]447这里女性不仅是一种自主的存在,更是拥有着创造人类这一至高无上的神圣权利,并且古典文献之中更是鲜见“神圣人父”之说,由此我们便非常直观切近地体验到了一种绵延古今的“母性崇拜”的文化情结。而西方则不同,在西方人心目中最崇高和神圣事物的象征是“父亲”,古代希腊神话中,至高无上的宙斯是“众神与世人之父”,给人类带来火种的殉道者普罗米修斯是“人类之父”;基督教文化中,万能的上帝是创造万物的“圣父”,上帝派往人间代他说话的特使叫“神父”。在这种近乎狂热的父性崇拜中,母性被隐匿和取代,所以基督教中的上帝按照自己的形象创造了男人亚当,并用亚当的一根肋骨创造了女人夏娃。“母性”在这里成了万能的上帝(父亲)自身的一部分,并且不被看作一种自主的存在。综上,基于这一文化情结和文化传统,中国童话和西方童话在内容的本质层面产生出分歧和不同也就不足为奇了。不能否认中国童话故事《虎媪传》在结尾处樵夫搭救姐姐的桥段没有充分彰显出女性力量的强大和女性自力更生的完整性,不过从总体来说,正因为这种绵延古今的“母性崇拜”,让男性作者具有了如此前瞻的女性视角和思想意识。可见,与同时期的西方童话故事相比,中国童话故事给我们提供了更加自由的研究视域和更为深广的深层意蕴,同时在面对《虎媪传》里这个勇敢聪慧的姐姐角色时,我们深知,只有女性联合起来消除父权制度思想对女性自身产生的不良心理,才能对抗父权制度,也才能最终实现男女两性的真正平等。

[1] [美]凯瑟琳·奥兰丝汀.百变小红帽——一则童话三百年的演变[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6.

[2] 陈蒲清.中国古代童话鉴赏[M].长沙:岳麓书社,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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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美]劳拉·穆尔维.视觉快感与叙事电影[M]//凝视的快感——电影文本的精神分析.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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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朱正平】

Sex and Power under the Perspective of Female Based on the Comparison betweenBiographyofTigerAoandLittleRedRidingHood

XIAO Yi-han

(College of Arts, Shaanxi Normal University, Xi’an 710062, China)

This paper embarks from the social and historical criticism, as well as close reading, psychology and history related method. Two fairy tales,BiographyofTigerAoandLittleRedRidingHood, which share similar content, though they were created in different time and spread in two continents that are far away from each other, are analyzed to attempt to break through the conventional thinking that western society’s status as the pioneer in the rising of female consciousness. The Paper are mainly from “surface text reading”, “villain image” and “gender and replacement of power” to mine the social root causes of the different attitudes toward sex and power, in order to show the abundant female consciousness in ancient Chinese society and culture, to lay a solid foundation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literary research and the inheritance of cultural implication.

BiographyofTigerAo;LittleRedRidingHood; femininity; patriarchy

I206

A

1009-5128(2015)13-0065-05

2015-04-12

肖易寒(1991—),女,陕西华县人,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重要作家作品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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