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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哭了,猪笑了,蚂蚁病了》中的“梨花”意象探析

2015-03-20黄金龙闫春慧

甘肃开放大学学报 2015年3期
关键词:梨花蚂蚁历史

黄金龙,闫春慧

(1.山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山西 临汾 041000;2.西北大学 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027)



《羊哭了,猪笑了,蚂蚁病了》中的“梨花”意象探析

黄金龙1,闫春慧2

(1.山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山西 临汾 041000;2.西北大学 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027)

山西作家陈亚珍的小说《羊哭了,猪笑了,蚂蚁病了》以亡灵胜惠的视角,讲述了太行山脉下梨花庄将近一个世纪的历史。作者笔下塑造的梨花庄是一个极富象征意味的文学形象:梨花与女子悲惨孤独的命运息息相关,又与黎庶的命运和悲欢离合紧紧相连,从而赋予小说更高层次的历史反思意味。因此,从梨花这一意象出发,用梨花的具体意指解读小说,有助于对小说更深层次的理解。

梨花意象;女性命运;离别;历史反思

《羊哭了,猪笑了,蚂蚁病了》是山西女作家陈亚珍2011年推出的一部长篇小说。“在这部小说中,作者借用亡灵的视角讲述了作为叙述者的‘我’在死后的二十年里,灵魂重返人间,寻找未曾获得的人间亲情与伦理道德,并以此反思从抗战到新中国成立后半个多世纪的历史,反思潜藏在人们心底的英雄膜拜、革命情结、男性权力和女性伦理等,如何改变和重述了特殊年代的人们的情感和道德。这部作品可以说是改写了以往文学把帝王将相、英雄人物作为历史的主体存在的文学书写方式,把边缘、底层拉到历史的前台,不得不说是新历史主义的又一力作。”[1]1小说的背景选取在太行山脉下的梨花庄,这里的人们在梨花庄扎根、拔根、寻根,这些都赋予“梨花庄”特殊的意指。因此,“梨花”便与女性的命运和黎庶的命运、背离的痛苦紧紧联系在一起,从这个角度而言,梨花庄是广大中国土地上一个地理与历史的浓缩。

一、“梨花”的意指

在《羊哭了,猪笑了,蚂蚁病了》中,梨花庄是故事展开的核心地域,也是作者极力渲染的故事背景,可见梨花这一意指符号对于小说的重要意义。在中国古代文学作品中,“梨花”作为文学意象出现的频率极高。首先这与梨花的自身特性有关。梨花是食果之花,在百花中的地位并不高。《花经》中梨花列“五品五命”,《瓶花谱》列“四品六命”。梨花形状小、簇生、白色、脆弱,因此禁不起晚春风雨的吹打而纷纷凋零。在中国的古典文学中,梨花也因此常用来喻指少女,借此表达其卑微身世和不幸遭遇,或象征她们忧愁哀怨的心情,白居易《陵园妾》中有“颜色如花命如叶,命如薄叶将奈何”,“手把梨花寒食心”的诗句,这正是用梨花来比喻一群遭遇不幸被发配去看守皇帝陵墓的侍妾,感慨其身世飘零。又如,唐代刘方平《春怨》:“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在这首诗中,飘零的梨花与哭泣的宫女两厢映衬,衬托出宫女的凄凉境况。杜牧的《初冬夜饮》也有这样的诗句:“淮阳多病偶求欢,客袖侵霜与烛盘。砌下梨花一堆血,明年谁此凭栏杆。”表达了诗人客居他乡、孤独苦闷、身世飘零的愁苦心绪。由此可见,梨花的意象在中国古典文学中多与卑微悲戚相关[2]。

《羊哭了,猪笑了,蚂蚁病了》中的梨花庄,村里世世代代把梨树作为“道体”,“道体”一被破坏,梨花庄的穴脉也就完了[3]12。近代以来,梨花庄的村民,像梨花一样飘零四散,在风雨飘摇中体验着根脉的断裂。小说以女性的视角,叙述着自抗战以来两代女性的遭际和命运。第一代女性是以胜惠母亲为代表的一代女性,她们的丈夫为了民族独立,毅然离开世世代代居住的梨花庄,参加到革命洪流中,留下他们的妻子在梨花庄忍受着孤独和艰辛。胜惠的母亲为了报答蛇身九斤对“我”的救命之恩,将自己的身体作为报酬交给了九斤,而自己抗战归来的“县长丈夫”却因为其“不贞”休了她,致使她不得不在传统道德的压迫之下和村民的挖苦中苟且活着。久妮为了表明贞洁而刺瞎了自己的一只眼睛,表示终生不嫁,“贞洁”的束缚导致了她情欲和心理的变态,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因此她变态地强迫改嫁的银宝女人的丈夫在新婚第二天就离开梨花庄去修水库。她誓死捍卫着村口自己的贞洁牌坊,却被“我”撞见她和拐腿英全放肆地偷情,当自己的养女把私藏在她床上的“在岁月的孤独中磨砺得发亮”、“酷似雄性生殖器一样的木质东西”[3]92扔在大庭广众之下时,她依旧死死地护住自己的贞节牌坊。这就是沉重的文化禁锢对自然人性的压抑,在动荡的环境和传统与现代的撕裂之下,梨花庄的第一代女性体验的是梨花一样的身世飘零与孤独苦闷。

梨花庄的第二代女性是胜惠和那些所谓被光环笼罩的新一代的烈士子女,她们的生父已经在战场上牺牲了,因此他们体验的是精神上的满足和慰藉,一个烈士子女的牌子可以换来荣誉和物质帮助,就像载誉归来的胜惠的父亲成为全村人的父亲一样,他们为烈士子女的封号而嫉妒,甚至不顾情面。最骇人听闻的是一位父亲因为抢救大队的粮仓而被烧死,而他的子女却被封为烈士子女,于是有位父亲也效仿这一做法,自己放火点燃大队粮仓,假装救火,故意烧死自己,而这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子女能获得一个烈士子女的封号和应有的荣誉。在胜惠灵魂的寻根之旅中,她在寻找的是自己的父亲,更是在寻找自己的根,是对于人性的拷问。梨花庄的人们就像飘零的梨花一样,离开又归来,找寻着自己的文化之根,感受着身世的飘零和孤独苦闷。这便是梨花庄的意指所在,她是一个民族找寻自我、反思自我的写照,是千千万万底层女性发出的对自由与解放、传统与现代的追问。

二、“梨”——“离别”——“黎庶”

我国古代常常用谐音的事物来表现心情或事件,如刘禹锡的《竹枝词》:“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晴”乃“情”的谐音;李商隐的《无题》中“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中,“丝”是“思”的谐音。因此,陈亚珍在《羊哭了,猪笑了,蚂蚁病了》中赋予“梨花”深厚的文化意蕴。“梨”在古代的谐音是“离”,作品也由此奠定了浓重的离愁别恨的基调。

由于梨花的开放在春分之后,与寒食节、清明节相连,所以在很多的古代文学作品中,梨花也与这两个节日有着密切的联系。宋代杨万里的《寒食上冢》中有“……远山枫叶淡,破屋麦边孤。宿草春色又,新阡去岁无。梨花自寒食,进节只愁余”的诗句,意思是在这凄凉的景色之中,梨花的点缀陡添了上坟者的哀伤和生死别离的苦楚。明代高启也有“风雨梨花寒食过,几家坟上子孙来”的诗句,说的是在这乱世之中的百姓无奈背井离乡,一年一度的扫墓风俗也因战乱而被迫中止,梨花的飘零更增添了这种生离死别的伤悲和物是人非的感慨。由此可见,梨花正是承载着这种生死别离的悲苦意象。陈亚珍小说中的梨花庄见证了一代又一代村民的离愁别恨。故事的叙述者一出场,就以一个亡灵者的身份出现,始终在战场上保家卫国的梨花庄的男人们与妻子孩子的分离,这是战争与生命的别离;女人们在生存与贞洁之间的撕裂,这是女性与道德的别离;胜惠父亲因其母亲的“不贞”做出的休书,是男性权力与女性的别离;“文化大革命”期间发生的种种情景,是亲情伦理与阶级身份的别离,由此衬托出小说无处不在的离别的痛苦和挣扎。“作者重点叙述的是梨花庄女性的悲苦命运,以及由此引起的传统女性伦理和对中国传统文化劣根的挖掘,并通过反讽和抒情加以强化。同样,我们也可以看出,这些思考也是人类面临的永恒话题:生与死,灵魂与肉体,自我与他者……到底谁才是最后的赢家?”[1]7这正是陈亚珍这部小说的价值之所在。

除了离别,梨花也常常被用来抒发思乡、怀旧之情。崔颢《渭城少年行》:“洛阳三月梨花飞,秦地行人春亦归。扬鞭走马城南陌,朝逢驿使秦川客。驿使前日发章台,传道长安春早来。棠梨宫中燕初至,葡萄馆里花正开。念此使人归更早,三月便达长安道。”正是洛阳城中的梨花雨让诗人想到家乡的春色,生发出思乡之情。同样,远在边塞的岑参也思念过家乡的梨花:“渭北春已老,河西人未归。边城细草出,客馆梨花飞。别后乡梦数,昨来家信稀。凉州三月半,尤为托寒衣。”在这些诗句中,梨花成为思乡的代名词,也是多少游子的寄托。太行山脉的梨花庄早在上古时代就已存在,它孕育了多少生命,也见证了多少人的离去与归乡,一棵杜梨树成为生命繁衍的象征,成为亘古不变的根脉和思念。当这里的宁静被打破时,是大伯一直呼唤着父亲的回归、乡亲们的回归,这也是对人性的呼唤。“我”作为亡灵再次回到梨花庄的时候,这村里曾经不断有人来上的“望夫坟”、“望子坟”已无人问津,这令人不禁感慨这梨花庄的人都去哪儿了。无论离开家乡多远,这里都是根,可是,现在人们的根断了,面对外面五彩缤纷的世界和物质、权力的诱惑,这里似乎已经失去了人性的光辉。梨花庄最终成为了一个废弃的村庄,最终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没有了根,梨花庄世世代代的魂灵就像浮萍,最终将会化作一缕青烟。这也是作者通过小说所要反思的问题。

梨花庄世世代代把梨树作为“道体”,“道体”一旦被破坏,梨花庄的穴脉也就完了。“梨树”也是“黎庶”的象征,所以,作者也正是通过这一象征澄清了一个被遮蔽的事实:历史历来被帝王将相、英雄人物所主宰,而真正的历史主体应该是底层人民,但他们却长期消逝在了历史的边缘。这也正是福柯所说的大写的单数的“历史”(History),而无数小写的复数的“历史”(histories)就此被取代,湮没在大写历史的文化语境中[4]。因此,陈亚珍的《羊哭了,猪笑了,蚂蚁病了》正是意欲突破大写历史的束缚,从底层的视角还原一段真正的人性的历史。作者通过这样的战争之外被边缘化的女性的苦难史,重新思考历史与人伦的二元关系。支撑梨花庄命脉的是梨树,支撑着历史向前的是“黎庶”的隐忍。

《羊哭了,猪笑了,蚂蚁病了》这部小说的故事是以胜惠的亡灵来叙述从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农业合作化、人民公社、大炼钢铁,以及“文化大革命”等多个典型历史时期的风云激荡的岁月。从叙述角度看,亡灵的视角突破了时间与空间的限制,能够深入到人的内心深处,全面反思这一时代人性与历史的纠葛;而从叙述主体时代角度来看,不去正面描述大历史的惨烈,把视角放到了普通人的身上,这与主流的历史似乎是背离的。然而从这一角度出发,把曾经作为英雄人物陪衬的女人们推到历史的大舞台中央,历史中不为人知的一面就会真实地展露在我们的面前[5]。

在前方战场有激烈的战斗,但梨花庄的女人们看不到其中的惨烈,她们只是在自己的“根脉”和“伦理道德”的缠斗中选择放弃自己来保护下一代人的成长,但这一切的牺牲换来的却是丈夫的遗弃和村民的挖苦,她们内心的煎熬和撕裂可想而知,不过伦理道德和男权意识形态的压迫并没有压倒她们,她们坚忍地固守着自己作为女性的使命,或许她们根本就没有选择与这一切进行斗争,她们只是选择了坚守。在整个中华民族面临饥饿和威胁的时候,也是她们再一次挺身而出,保护了成长中的下一代。所以说,“这部作品的突出之处就在于对一个民族的秘史解密”[1]8。一方面是历史对底层的解蔽,还原历史的真相,正是一代又一代的人们的苦难才成就了历史的滚滚向前;另一方面作者试图揭开伦理道德与人性的无数纠葛,这也是人类生活的复杂性所在。

陈亚珍的《羊哭了,猪笑了,蚂蚁病了》正是通过梨花庄这一象征,传达了作品中女性的卑微、孤独以及离愁别恨,整个中国民族被浓缩在梨花庄这一典型的地域之中,表达了对于历史和人性的深刻思考。一个有着古老文明的民族在当下新事物、新思潮的冲击之下,应该怎样去重塑道德观,这既是对现实与传统、历史与人性的拷问,也是这部作品的意旨所在。

[1]雷达.亡灵叙事与深度文化反思[M]//陈亚珍.羊哭了,猪笑了,蚂蚁病了.北京:燕山出版社,2011.

[2]李冰.论“梨花”的情感内涵[J].焦作大学学报,2007(4):16-17.

[3]陈亚珍.羊哭了,猪笑了,蚂蚁病了[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11.

[4]赵春秀.论陈亚珍《羊哭了,猪笑了,蚂蚁病了》之女性书写[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4(8):154.

[5]傅书华.新世纪女性长篇小说新进展——读陈亚珍《羊哭了,猪笑了,蚂蚁病了》[J].文艺争鸣,2012(9):120.

[责任编辑 龚 勋]

2015-03-31

黄金龙(1987-),男,山西应县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I207.42

A

1008-4630(2015)03-003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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