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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形态问题的探索与反思
——评《形态和汉语语法研究》

2015-03-20陈国良

长春师范大学学报 2015年5期
关键词:词类虚词范畴

陈国良

(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吉林 长春 130117)

汉语形态问题的探索与反思
——评《形态和汉语语法研究》

陈国良

(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吉林 长春 130117)

近年来,汉语语法研究呈现出不断向汉语特点回归的趋势,主要表现为逐步摈弃语法研究中的“印欧语眼光”,真正立足于汉语的特点来研究汉语。在这种大的背景下,汉语语法研究在理论体系的构建、语言事实的挖掘和研究方法的创新等方面日趋完善,对汉语形态问题的研究与重新思考也不断成熟。卢英顺先生的专著《形态和汉语语法研究》(学林出版社2005年出版,以下简称《形态》)正是在这样的研究背景下出版的。它运用翔实的语言材料,以其独特的理论视角、新颖的观点和对语言事实细致入微的观察,系统地分析和总结了汉语的形态问题,堪称新世纪现代汉语形态问题研究的一部力作。

《形态》体现了新世纪以来汉语形态问题研究的最新成果。概括起来,本书对汉语形态的研究集中在四个方面,体现出三大特点。

一、研究的四个方面

(一)形态的下位分类及各个类别之间的关系

在《形态》一书中,卢英顺先生首先分析了狭义形态的种类和实质,认为词尾的变化、元音交替、重音和异根等都属于狭义形态范畴,狭义形态的实质就是不同功能的词的形式标志,并在此基础上具体论证了语序、虚词以及词与词之间的相互结合关系等在表义及标示功能方面和狭义形态是相通的,以此为广义形态的建立作了理论的铺垫。至此,书中把“形态”界定为“既包括词和词相互结合能力和结合关系,又包括以词形变化、语序、虚词为标志的形态。”这是对方光焘先生在20世纪30年代提出的“广义形态”理论所作的进一步发挥和完善。方光焘先生认为形态是意义部和形态部的结合,而卢英顺先生赋予了“意义部”以新的涵义:“意义部指的是通过一定的形态部(即形态标志)所表示出的‘语法意义’。”这种把“意义部”(即通常说的广义形态)看成是形态部的表现的观点,把狭义和广义形态有机地结合在一起,更符合语法研究中形式和意义相结合的原则,也更具有说服力。在形态的分类上,卢先生认为可以把形态分为词类形态和句法语义形态,句法语义形态根据其形态标志的特点又可分为屈折形态和非屈折形态,而汉语就是一种典型的非屈折形态语言。卢先生还认为,屈折形态和非屈折形态之间是相互制约和相互补充的关系,并且用“耗散结构”理论令人信服地证明了屈折形态的消失与非屈折形态的产生二者之间的因果关系。

既然形态包括狭义形态、语序和虚词,那么不同语言的语法意义对形态种类的选择是否也有所差异呢?针对这个问题,卢先生提出了“形态选择”的观点,认为汉语的形态不同于印欧语的形态,汉语的句法语义形态的表示主要靠语序和虚词,汉语的词类形态是词与词的结合能力和词与词之间的相互结合关系。书中区分了“广义形态”和“分布”这两个概念,指出二者并不完全等同,而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近似”的关系。在此基础上,探讨了形态和句法的关系,认为不同的句法结构形式和句法结构关系都是通过相应的形态表现出来的,语序、屈折变化(包括词形变化)和虚词都是表达语法关系的手段。

(二)“词的功能增益”及“词的功能退化和功能转移”

《形态》重点讨论了形态与汉语的词类划分。汉语词类划分的艰难局面,在很大程度上和汉语形态的特点密切相关。卢先生分析了词类范畴的性质,运用广义形态来划分词类,采取量化的方法,提出了词类划分的“近似度”理论。此外,还分别讨论了名词、动词和形容词的形态特点。在对名词的讨论中,卢先生探讨了时间词、处所词和方位词的词类归属问题,认为时间词和处所词应归入名词,方位词应归入虚词。在名词的次范畴划分的问题上,从处所名词和非处所名词、有生名词和无生名词、可量化名词和不可量化名词等几个方面划分了名词的次范畴。此外,还分析了动词和形容词的形态特点,认为动词和形容词在形态表现方面具有较多的共性,主张应把二者归为一类——述词。针对名词和述词之间“词类转化”或“词的兼类”问题,卢先生从形态角度提出了“词的功能增益”及“词的功能退化和功能转移”的观点,令人耳目一新。

(三)语序和虚词在形态问题分析中的地位和作用

《形态》从探讨形态和汉语的主宾语关系问题入手,探讨了汉语中的主宾语问题,分析了典型主语和典型宾语、普通主语和普通宾语的形态特征,批判了将主、宾语和施事、受事简单对应的观点,并以汉语主、宾语的形态特点为根据,具体分析了VP前单项NP、VP前多项NP、VP后NP等几个句式中的主、宾语的情况。作者还进一步总结了语序和虚词在分析句子时的作用,探讨了主语的语用变化情况。

(四)语法范畴范围内汉语的形态问题

“语法范畴”一般是通过词的屈折形式来表现的,如印欧语中的性、数、格、时、体、态等。卢英顺先生在《形态》中认为,语法范畴有广义和狭义两种理解,狭义的语法范畴是通过一定语法手段所表示的语法意义的概括。这里的“语法手段”不能片面地理解为词形变化,语序和虚词等也都是语法手段,因此,由它们和相应的语法意义形成的统一体,只要在相应的范围内具有一定的普遍性和一定程度的对立性,都可以概括为一种语法范畴。也就是说,语法范畴的建立必须以形态作为根据,这是语法范畴确立的原则。卢先生具体分析了现代汉语中体范畴中的延续体,认为“延续体”的标志不仅仅是“下去”,还应该包括“下来”;并在胡裕树先生研究的基础上进一步论证了现代汉语中存在“数”的语法范畴。

二、研究的三大特色

(一)研究视角具有理论深度

“形态”问题在语言学研究中是一个复杂的问题,一般认为只有像印欧语那样通过动词的屈折变化来表现的语法意义才算得上是形态,卢先生在《形态》一书中对方光焘先生的“广义形态”理论作出了创造性发挥,认为形态研究的范围不仅包括像英语那样的屈折形态语言,更要包括像汉语这样的非屈折形态语言。我们认为,卢先生对“形态”的内涵与外延的认识和界定是对传统意义上形态研究的一种突破:不仅扩大了形态研究的范围,而且对现代汉语中的“时制”和“动态”等问题的研究具有一定的启发意义。以现代汉语中时制的研究为例,从语言的屈折形态出发,一般认为汉语中不存在“时制”,但是我们如果扩大对“形态”的认识,考察一下同一句式由于语序的变换所表达的不同时间意义和部分虚词所表达的丰富的时间意义,那么我们就会对这个问题有一个全新的认识。

(二)研究范围具有相当的广度和跨语言的高度

卢先生运用“广义形态”理论全面地分析了汉语的词类问题、主宾语问题和语法范畴问题。要特别指出的是,在论述汉语的形态问题时,作者并不是“就事论事”,而是在论述中有跨方言和跨语言的视角和高度。比如在2.4节“形态的准确含义和分类”中,其运用了俄语、土家语、普米语、基诺语的语言事实来证明自己的观点;又如在2.5节“对形态选择的理解”中,引用了东乡语、错那门巴语、古蒙古语和载瓦语的语言材料,充分显示出作者前瞻性的学术眼光和广阔的学术视野。

(三)重视方法论的探讨,结合汉语的事实,分析透彻,结论令人信服

全书贯穿了句法、语义和语用相结合的原则,在对一些具体问题的分析中又践行了形式和意义相结合、描写和解释相结合、动态和静态相结合的研究原则,使得全书不仅结构严谨、逻辑性强,而且对一些问题的解释也给人以很大启发,真可谓是“新意浓浓”。

三、不完善之处

《形态》一书也存在着一些不尽完美之处。笔者在此提出几点看法,以求教于卢先生本人和学界方家。

第一,全书很多章节重在理论上的探讨,对一些语言事实的解释力则略显不足。比如,在“形态和汉语的主宾语”一章中,卢先生首先将汉语中的主、宾语区分为“典型主语”和“普通主语”、“典型宾语”和“普通宾语”,并分别探讨了它们的形态特征。这样做的目的是想通过这种处理方法尽量照顾到主宾语研究中的各种复杂情况,但是为同一类语法成分确立两套形态标准的做法在方法论上恐怕很难说得过去。又如,“形态和汉语语法范畴”一章对汉语语法范畴的认识似乎没有实质性的提高和突破,选取“体”范畴来论述汉语的形态问题也有些失当。因为就汉语的时体研究而言,“体”的研究相对比较充分,人们对“体”的认识也比较一致,只是在一些具体的问题上人们的理解还有一些出入。而汉语中“时”的研究就相对薄弱,如果作者能选取“时”作为汉语形态研究的一个研究对象,则更具挑战性,对理论而言也就更具支撑力。另外,由于动词和形容词在形态上有较多的共性特点,书中主张将动词和形容词归为一类——述词,此虽为一说,但是在这个问题上只谈二者形态上的共性特点而不谈二者的意义差别恐怕也有失偏颇;语言中名词、动词和形容词三大词类的区分是世界语言中带有共性的东西,取消动词和形容词区别的做法也不符合人们的心理现实。其实,将动词和形容词归为述词主要是想解决动词和形容词的“兼类”现象,可从实践效果看,仅凭形态标准区分词类还是很难解决汉语中词的“兼类”问题,因为合并了动、形,还有名词和述词的“兼类”需不需要合并呢?如果继续合并,名、动、形为一类,岂不又回到汉语实词不能分类的老路上?

第二,一些问题展开不够,在很大程度上也削弱了理论的说服力。比如,卢先生认为屈折形态和非屈折形态之间是相互制约和相互补充的关系,并针对词的“兼类”问题提出了“词的功能增益”及“词的功能退化和功能转移”的观点。我们认为,这些问题其实都可以归到语法化研究的范畴,都可以在这个大的理论框架下予以统一的解释。又如,卢先生把虚词也看作一种形态,但现代汉语中到底有哪些虚词表示形态意义?这些虚词分别表示了什么形态意义?诸如此类问题,书中没能展开全面的论述。这些问题都是汉语语法研究中的难点问题,也是需要在今后的研究中加强的。此外,近些年来,现代汉语语法研究的各个领域都取得了长足的发展和进步,很多研究领域和研究课题都或多或少、或直接或间接地涉及和探讨了汉语的形态问题,作者没有及时地把这些研究成果吸收到本书中来并在此基础上有所提高和突破,也不能不说是本书一个小小的缺憾。

汉语的形态问题看似简单,实则千头万绪,正如已故的胡裕树先生为本书所写的序言中所言:“形态问题、汉语的词类问题都是理论性很强、内容十分复杂的问题,涉及的方面广、难度大。”因此,汉语的形态问题也绝非一两本专著或几篇文章就能把所有问题都解决好。而卢先生不畏艰险、迎难而上,将语言事实的挖掘、语言理论的探讨和研究方法的创新等实现了较完美的结合,字里行间都体现出了作者独到的学术眼光、扎实的学风、创新的精神和在现代汉语语法研究领域的真知灼见。我们也期待着作者能够再接再厉,不断有形态研究的新作问世。

[1]卢英顺.形态和汉语语法研究[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5.

[2]方光焘.体系与方法[J].语文周刊,1939(28).

[3]高名凯.汉语语法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6.

[4]龚千炎.汉语的时相时制时态[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5.

[5]戴耀晶.现代汉语时体系统研究[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7.

[6]尚新.突显理论与汉英时体范畴的类型学差异[J].语言教学与研究,2004(6).

[7]龚千炎.汉语的时相时制时态[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5.

2015-01-05

陈国良(1979- ),男,吉林白城人,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编辑,硕士,从事现代汉语语法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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