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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庐隐日记书信体小说的人生探寻

2015-03-20王璟

无锡商业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5年1期
关键词:日记人生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1-4806(2015)01-0096-04

收稿日期:2014-11-17

作者简介:王璟(1981—),女,山东济南人,讲师,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思潮。

Quest for the Meaning of Life in Lu Yin’s Diary Epistolary Novels

WANGJing

(School of Humanities and Arts, Shandong College of Arts Design, Jinan 250300, China)

Abstract: Lu Yin, a famous female writer in the period of May 4th movement, wrote a series of diary epistolary novels showing the meaning of life modern civilization and the May 4th New Culture Movement embodied on intellectual women in the early 20th century. With her own unfortunate life experience as material source, Lu Yin subtly transformed her observation of the society, awareness of life, quest for the meaning of life into the characters in the novels, authentically depicted the struggling course of the intellectual women in the early 20th century, showed the heroines' enthusiastic and firm quest and pursuit of life and placed their emotional sustenance on philosophical conversion, which makes people truly feel the human eternal sad theme across the boundaries of time and space.

Key words: Lu Yin; diary epistolary novels; quest for the meaning of life; philosophical conversion

庐隐,作为五四文学创作的佼佼者,伴随着社会的变革动荡并结合其独特的人生经历,倾力完成其自我生命的书写。她将人世间哀婉凄切的真情、彷徨失落的窘迫融于作品之中,带给读者哀伤、苦闷、孤独乃至悲观的文学感受。正如苏雪林所说,庐隐的作品“总是充满了悲哀、苦闷、愤世、嫉邪,视世界事无一当意,世间人无一惬心” [1]61。面对多舛的人生经历,庐隐只能“拿着一声叹息,一颗眼泪,去笼罩宇宙,去解释一切” [2]103。恰如其本人所言:“无论什么东西,到了我这灰色的眼睛里,便都要染上悲哀的色调了” [3]204。伴随着《海滨故人》《曼丽》《灵海潮汐》《归雁》等一系列日记书信体小说的问世,庐隐展现了进步的现代文明和五四新文化运动在她这一代知识女性身上所体现的生命意义。庐隐以其多舛的人生经历为创作素材,加之真情实感,把其对社会的观察、人生的体悟,巧妙地转化到小说人物身上,以他们各异的情感经历体验和跌宕的生活现状描摹为切入点,借助主人公封封真切的信笺中,让读者跨越时空界限,真切地感受到人类永恒的悲哀主题。

一、二十世纪初期知识女性奋斗历程描摹

庐隐笔下的亚侠、露沙、曼丽、丽石等主人公不同于丁玲笔下的“莎菲女士”般可以无畏地蔑视传统桎梏、大胆追求灵与肉相统一的精神自由,她们在争取婚姻自主方面的勇敢与坚定,甚至还不如同时代鲁迅笔下的子君与涓生。但这一系列“五四”浪潮下的知识女性形象却从各个侧面反应了特定时代下女性的真实生活以及心理状态。《或人的悲哀》作为一部书信体短篇小说,由主人公亚侠历时半年写给其好友“亲爱的朋友KY”的十余封信件构成。这位久病缠身的年轻知识女性最初对人生包含热情与幻想,却沉浮于爱情与未来的海洋中无奈不已。面对包裹在亚侠身上的社会枷锁和情感藩篱,主人公一腔追求生命真谛、向往自由的心愿,终因无法承载人世间利己主义、虚伪主义而以沉湖自尽的方式永远停止了对人生的追问。亚侠的悲剧结局也印证了其在与好友通信中所言:“我的病大约是没有希望治好了。”无独有偶,庐隐在《丽石的日记》中,借助丽石自述式日记体描写,展现了主人公在社会重压之下,渴望得到一种纯粹的精神慰藉和满足,而不惜追求同性恋情的生活经历。丽石自称为“生的漂泊者”,而把人生归结为黄粱一梦:“回想昨天情景只是昏睡,而睡时噩梦极多,不是被逐于虎狼,就是被困于水火,这恐怖的梦中,上帝已指示出人生的缩影了。” [4]73当梦醒时分,主人公却发觉醒着比梦里还要痛苦百倍,那被估了价的人生趣味终究得不偿失,只求上帝早些接引罢了。

庐隐的日记书信体小说之所以能够承载诸多主人公内涵丰富的情感生活,这与其创作中丰富多变的文学组织形式关系密切。她的小说创作,多以日记体构成,甚至小说本体即由十几篇日记或者主人公与友人来往的书信构成。当人们一页页翻开“丽石的日记”,不免也要伴随着主人公真诚的心灵体悟妄图随着一起越过道德的束缚、冲破情智的冲突:“十二月二十一日……这时的心绪,真微玄至不可捉摸……” [4]70、“十二月二十四日……穷冬严寒,朔风虎吼,心绪更觉无聊……” [4]70、“十二月二十五日……昨夜睡时,心境平稳,噩梦全无” [4]71……在如此真实的心绪记录中,包含了主人公不堪被侮辱、被损害的仰天长叹的哀鸣!在《父亲》中,一口气读完那记录着旧式婚姻迫害的篇篇控诉,谁又不为“她”短暂的一生而惋惜呢?另外,把书信往来交错在故事情节的叙述之间,也是庐隐作品常用的表现形式之一。《海滨故人》里露莎、云青、宗莹等少女之间借助书信的情感真诚交流,把读者带入了“人生究竟是什么”的哲学思考中。《归雁》中纫菁与剑尘的书信往来更让读者体悟到在情与礼的复杂纠葛中获得纯真爱恋的艰难,当剑尘终于支撑不住以近乎报复的形式对纫菁反唇相讥时,他又怎能体会到此时正处于生死边缘的纫菁又在忍受多么大的悲哀呢?再次,庐隐许多小说的情节演绎恰因一封书信跌宕而起。例如《沉沦》中,倘若没有船员赵海能的信件,松文那颗少女单纯的心灵也不会领略中国几千年封建伦理桎梏对失节少女的精神摧残。在《一个著作家》中,沁芬临死前要求带给婚前爱人邵浮尘的绝笔信,最终促使金钱势力下知识青年的爱情悲剧得以在天堂了结。

品评庐隐笔下那篇篇含泪的日记和带血的书信,会真切地感悟到以庐隐为代表的中国二十世纪第一代知识女性在妇女解放运动中所走过的艰难历程。作为弱势群体中的一员,生性敏感、倔强的庐隐毅然托着三十五载短暂而虚弱的灵魂,果敢而真诚地记录了从“五四”时期到20世纪30年代一名有理想、有追求的知识女性的所闻所感,以及她所经历的悲欢歌哭式心灵旅程。作为文学家的庐隐,借助独特的日记书信式文体,以近距离的叙述方式让主人公内心深处的情感溪流静谧而出,且不时激荡出水花翻卷的缕缕蘩漪。它带领一代又一代读者走进了主人公灵魂溪流的最深处,真实地感受到了水的柔静、浪的激荡、心的颤动!

二、热情而坚定的人生探索与追求

顽强兼具隐忍的庐隐并不满足于对社会现状的描摹,她对人生的探索追求伴随着对小说主人公生活轨迹的探寻而进入更深层次。亚侠(《或人的悲哀》)、露沙(《海滨故人》)、曼丽(《曼丽》)、沁芝(《胜利以后》)、纫菁(《归雁》)、秋瑾(《秋风秋雨愁煞人》)等,庐隐赋予其笔下诸多主人公聪慧、热情、正直、敏感的性格特征,她们不甘平庸又性情抑郁、不满现状却顾虑重重,最终在经历了“生的苦闷”之后勇于直视自我价值的存在,哪怕头破血流、身首异处也不枉此生!

《海滨故人》真实记录了主人公露沙与同窗好友从欢聚海滨高歌低吟的浪漫无忧,到最后风流云散凄然无味的人生无奈。那一封封少女之间情感交流的书信让读者设身处地地体会到面对迷茫前途的知识青年生得无奈、死得不甘。当身处上海的露沙手捧好友云青的书信时,“所幸吾侪之以志行相挈,他日共事社会,不难旧雨重逢,再作昔日之游” [5]10。读者真切地感受到主人公那腔杀身成仁、报效祖国的莘莘热血,当品评露沙“人寿究竟有几何?穷愁潦倒过一生未免不值得”的热烈向往时,也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与小说中的主人公之一宗莹一起“喜欢的跳起来”了。

曼丽(《曼丽》),这位“天真而富于情感”、“最崇拜爱国舍身的英雄”的知识女性,“妙曼的两瞳,时时射出纯洁的神光” [4]146。庐隐借助日记体式的文学书写记录了其满怀激情与热血,投身革命洪流之中,试图通过积极参加社会活动来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的生活追求。“八月四日今午杏农又来了,他很诚恳的对我说:‘曼丽!你不要彷徨了。现在的中国除了推翻旧势力,培植新势力以外,还有什么方法希望国家兴盛呢?’……” [4]149,“八月七日我今天正式加入了某党,……我真觉得骄傲,我不过是一个怯弱的女孩子,现在肩上居然担负起这万钧重的革命事业!我私心的欣慰,真没法子形容呢!……想到这里我真高兴极了,从此后我要将全副的精神为革命奔走呢!” [4]149-150。随后,伴随着政治风云的多变,曼丽的理想破灭了、追求失败了,那颗曾经热烈的心几近绝望。“八月十五日唉!我今天心绪十分恶劣,我有点后悔了!” [4]150,“九月三日我近来精神真萎靡,我简直提不起兴味来,这里一切的事情都叫我失望!” [6]151,“十月一日现在觉悟了,事业不但不是容易成功,便连从事事业的途径也是不易选择的呢!” [4]155。这一封封滴血的记录竟不幸成了死者临终前无奈忏悔的心声。曼丽努力试图将沉沦在苦海中受伤的心轻轻捞起,但强风暴雨终究没有怜惜这幼小的生命,让她最终消失在了革命激流的旋涡中。

纫菁(《归雁》),这位庐隐笔下具有觉醒意识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女性,具有合理的感情需求和生活理想,却难以摆脱旧式传统的束缚。在《归雁》这一小说创作中,庐隐借助纫菁半年间所写的七十一篇日记独白,深层次捕捉到20世纪之初中国知识女性追求自由的踌躇以及艰难的理想抉择。“四月四日你既给我一个缄情葬荒丘的环境,你为什么又给我一个纯真的爱!唉,我徘徊,我苦闷,我跑到无人的郊野痛哭;我的神志完全混乱了!” [5]85,“四月十三号剑尘:你想吧!一只孤零的疲雁!忽然在这冰天雪地的古城中,停在枝枯叶落的梧桐树上,四境是辽廓得找不到边际,没有人烟,没有村落,你想这孤雁将如何的忍受这凄凉!” [5]94-95,“六月十三日可是剑弟!……我是塞外的一只孤雁,我是被幸福摒弃的失望者,我不希望在人间有悠久的岁月,因此在这短促的生命里,我希冀热闹些,为的这日子比较容易混些,况且我也不愿任何人对于我沉迷太深,以致妨害他们将来的幸福” [5]136。

庐隐笔下的女性主人公都曾经单纯地认为,只要走向社会就能获得理解、达到革命的目的。但事实证明,这种简单化的理想仅仅是脱离实际的空想,激变的社会现状把她们推进了彷徨、绝望的深谷,而小资产阶级的虚荣软弱性更使其经受不起冷眼、诽谤、困苦的折磨。当年的决绝、勇毅慢慢被忧戚、感伤、颓唐、消沉所代替。这一残酷的社会现状对于拥有相似人生经历的庐隐来说,可谓感同身受。“上帝生了女人,多给她们感情,所以她们变成了这样优柔,同时呢,社会的制度又特别压迫女人,所以她们也不能不变成这么多顾忌” [6]249。

三、哲思皈依的情感寄托

在书写小说中主人公面对生活抉择时的彷徨与无奈时,庐隐纤细的身躯任凭再坚强也无法承载磅礴激流的拍打。因此,借助一篇篇自叙传书信体散文,庐隐将其一生的哀怨向同病相怜、同道相携的好友石评梅尽情倾吐,《愁情一缕付征鸿》《寄北燕故人》《灵海潮汐寄梅姐》《寄天涯一孤鸿》等,均留下了庐隐碎心梦碎的痕迹。“唉,朋友呵,我常自笑人类痴愚,喜作茧自缚,而我之愚更甚于一切人类。每当风清月白之夜,不知欣赏美景,只知握着一管败笔,为世之伤心人写照,竟使洒然之心,满蓄悲楚!故我无作则已,有所作必皆凄苦哀凉之音,岂偌大世界,竟无分寸安乐土,资人欢笑!唉!朋友呦!” [7]280;“我现在诚意的将这潮汐的印影,郑重的托付云雀,传递给我千里外的梅姐……使我诅咒人生之余,不免自惭,甚至忏悔,原来上帝所给予我们的宇宙,正不是人们熙攘奔波的所在。呵!梅姐,我竟是错了呦” [5]38。

隐忍、坚强的庐隐在经历了自身情与智痛苦的激战,目睹其笔下一幕幕人间悲剧之后,最终将情感归属转向了哲学层面,企图在哲思皈依中得到心灵暂时的解脱。因此,当荷姑(《灵魂可以买吗》)向无底的旧时代提出质疑之时,庐隐的文学归属最终皈依哲思。经历诸多变故的露沙面对梓青、云青无助的呼喊时最终体悟到:“若国人类生活在世界上,只有吃饭穿衣服两件事,那末我早就葬身狂浪怒涛里了,岂有今日?……我觉得宛转因物,为世所称,倒不如行我所适,永垂骂名呢?干枯的世界,除了精神上,不可制止情的慰安外,还有别的可滋生趣吗?” [4]146。而曼丽在理想破灭后,也把灵魂皈依到了上帝的怀抱:“十月七日两夜来,我只为已往的伤痕懊恼,我恨人类世界,如果我有能力,我一定让它全个湮灭!……但是我有时并不这样想,上帝绝不这样安排的,世上有大路,有小路,有走得通的路,有走不通的路,我并不曾都走遍,我怎能就绝望呢!我想我自己本没有下过探路的功夫,只闭着眼跟人家走,失败了!还不是自作自受吗?……” [1]61。

总之,庐隐作为“五四”时期优秀的女性作家,其所处的时代催生了她非凡的人生感受和心灵触动,也赋予了庐隐对于人生内在生命力的独到理解。“虽然她写的书已经由于年代的久远而发黄变脆”,但是跳跃在其中真挚的情感激流,渗透着对于人生况味的探索以及人生意义的执著追求。因此,庐隐短暂却光辉的人生创作以其辉煌的文学创造力,引发人们不断地关注与思索。恰如“五四”时期另一位女作家苏雪林所言:“庐隐的苦闷,现代有几个人不曾感觉到?经验过?但别人讳莫如深,唯恐人知,庐隐却很坦白地暴露出来,又能从事俗非笑中毅然决然找寻她苦闷的出路,这就是她的天真可爱和伟大处。”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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