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儒教与道教》看马克斯·韦伯对道家的误读
2015-03-20陈中权中共温州市委党校文化与社会学教研部浙江温州325013
陈中权(中共温州市委党校 文化与社会学教研部,浙江 温州 325013)
从《儒教与道教》看马克斯·韦伯对道家的误读
陈中权
(中共温州市委党校 文化与社会学教研部,浙江 温州 325013)
《儒教与道教》是马克斯·韦伯研究世界宗教和经济社会领域的一部重要著作。马克斯·韦伯以西方文化的二元对立方法解读中国圆融合一的道家哲学,始终把人与神的对立赋予道家,把道家视为宗教的神秘主义者,并把道家视为儒家的异端,从而曲解了道家思想的精神实质,也影响了他对中国问题研究的准确判断。
马克斯·韦伯;道家;道教;儒家;神秘主义;道法自然
DOI:10.13669/j.cnki.33-1276/z.2015.061
“韦伯学”和“韦伯命题”是当代最重要的思想资源之一,也是学术界长盛不衰的研究话题。马克斯·韦伯(1864—1920年)一生致力于学术研究,著述范围极其广泛,涵盖了政治经济学、法学、社会学和史学等领域,但就其著作的整体性而言,他所从事的宗教社会研究最为持久,分量也最重,以《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闻名于世。他对世界宗教和经济社会领域研究颇深,尤其在东西方文化比较研究方面见解独到,《儒教与道教》是他的代表作。该书以宗教思想和经济行为之间的互动为研究视角,围绕着“为什么中国没有出现西方那样的理性资本主义”的命题,着力探索中国社会与西欧不同之处以寻求答案。本文只撷取马克斯·韦伯《儒教与道教》一书中关于道教的部分加以解读。阅读该书,我们会立刻感受到马克斯·韦伯是以西方文化的主客二元对立思维方式来解读圆融合一的中国文化。对此,我们既感到新奇,又感到遗憾,因为关于中国文化的一些实质性思想并没有被他研究透彻。
在《儒教与道教》一书中,马克斯·韦伯着重研究的是道教而不是道家,他明确表示:“我们要讨论的,不是作为哲学家的老子,而是他的社会学的地位和影响。”[1]230当然,道家是道教的源头,他也不可避免地要涉及到道家思想。鉴于学术界对马克斯·韦伯误解儒家和道教思想的论述已较多,本文着重探讨他对老子和道家思想的误读,试图通过中西方文化思维模式的差异分析还原中国道家哲学的真实面目。
一、马克斯·韦伯对道家的误读
1.把道家视为“神秘主义”而不提“道法自然”
韦伯笔下关于中国道家和道教最多的词汇是“神秘主义”。他指出:“通过在尘世过一种世俗的隐姓埋名地生活来保持自身的善和卑约是《老子》全书各章的内容,是神秘主义者同世俗关系的特殊的中断—他们即使不是绝对地取消行动,也要把它限制在最低限度。”[1]233这种身心向自然回归的做法,在韦伯看来却是那么神秘。其实在中国学人看来,道家并没有那么神秘:道家的所作所为都是“道法自然”,并没有太多的隐讳[2]。但在韦伯看来,道家是刻意而为之:“老子对世俗行为的限制,至少最初是神秘主义占有得救方式的直接结果。”[1]233事实上,道家并没有获得所谓“神秘主义”的“得救方式”,而只是仿效普世的自然规律,将主观意识完全融入自然律动之中。实际上,老子本来就算不上是一位宗教神秘主义者,他只是一位大彻大悟的生命哲学家。老子这种大彻大悟是观照天地万物及人生的极限,而并非与神沟通或得到神赋予的长生成仙之类的秘籍,是属于对天地自然及人生的边缘的哲学领悟,仍在现实范畴,只因为他的生命哲学倾向于养生并致飘渺化境,才使后世的宗教神秘主义的追随者对其作出极端的幻想和大肆的衍化。
“道法自然”是道家最重要的哲学主张,而韦伯却强调道家是神秘主义。在中国学人看来,道家的“道法自然”使其获得了很大的精神满足,老庄没必要像韦伯设想的那样应该创造出一个超凡的人格化的造物神。韦伯强调:“同多数冥想的神秘论一样,《老子》一书中也没有任何由宗教推动的同世俗的积极对立—以冥想为前提的理性的清心寡欲的要求,来自长寿的动机。但是,根本没有神同被造物之间的紧张关系,因为这种紧张关系只有通过坚信有一个绝对超越被造物,存在于人世之外的人格化的世界创造者和世界统治者来保障。”[1]238显然,韦伯把道家与西方神秘主义等同了。既然是神秘主义,那么就应该创造出一位人格神作为宗教力量同世俗对立。之所以没有人格神,韦伯把这理解为道家的清心寡欲,其神秘冥想的动机只是为了长寿。道家对上天的最高探索始终只止于“道”,止于哲学的范畴。至于后世的道教出现形形色色的神仙或魔鬼,那只是民间无理论体系的宗教,不是老庄道家的初衷,更没有一位能统摄万物的唯一的人格神。
老庄道家认为,人生的最大真理就是返本归真,人生的一切真理就是人初生时候的样子。这样就可以推论出“无为”,不用努力什么,最理想的状态就是原初的样子;也可以推论为“不言”,不用说什么,因为自然规律本来如此,无须辩论。而“无为”和“不言”在西方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所以韦伯认为道家属于典型的神秘主义范畴。
韦伯没有深入道家思维的核心来论道家,所以把道家不可思议的表象笼统地归于神秘主义,并且比附西方的神秘主义。而道家的一系列由“道法自然”统摄下来的无为行为都被他视为是人的主观努力的结果,这样的理解会让人有隔靴搔痒的感觉。
2.把道家视为儒家的异端而不是儒道互补
中国学人都知道儒道互补。因为儒家的积极入世,缺乏形而上的哲学终极点,所以道家消极出世的自然哲学有较强的形而上学作为儒家的弥补。儒家强调人的社会属性,道家强调人的自然属性,两者的关注点虽有不同的范畴,但也有一定的互补。韦伯直接把道家视为儒家的异端,并被儒家拒斥为离经叛道,这是过于对立了两者的关系。他指出:“儒家坚持教育标准及对现存世界和社会适应的理想,老子坚持的则是同其背道而驰的路线。”“‘道’是后来异端的‘道家’同儒家的分水岭。这两个学派,甚至可以说一切中国式的思维,长期使用着这个范畴。”[1]231既然儒家视道家为异端,后来怎么又与它共用着“道”这个范畴?这就说明儒道两者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对立。儒家长期使用着“道”,这正是道家的形而上学有弥补儒家哲学终极点缺乏的作用。中国传统文化并不像韦伯认为的那样非此即彼的对立,况且儒家和道家还拥有一个共同的哲学母题,那就是“天人合一”。
韦伯不理解中国古代文化的中和特点,学派与学派之间不会有那么势不两立的对立。就儒家和道家而言,它们之间属于社会与自然两个不同的范畴,只在交叉的时候,只在谈到人的天性及其道德之于人性的扭曲时有些冲突,两家更多的是互补和融和。而在韦伯笔下,道家多次被描述为儒家的异端,这是西方式的对立思维。实际情况是,儒家的和平不会完全拒斥道家,道家的与世无争也不会完全拒斥儒家。儒家和道家之间并不像韦伯所写的那种紧张关系。
3.儒道对立在于政治思想的观点是不确切的
韦伯认为:“孔子同老子之间的对立,主要在于政治思想,尤其决定于后者的某些已经大大地相对化了的神秘主义结论。”[1]234这是不确切的。孔子与老子之间的对立,主要是孔子的儒家是政治伦理,而老子的道家是生命哲学(或者说生命伦理),两者不完全是对立关系,甚至存在互补。虽然道家也说政治,说“小国寡民”的政治理想,但那只是其“自然主义”生命哲学自然推论出来的自然结果。韦伯把孔子理解为“理性主义的士,他倾向于官吏治国的中央集权制”[1]234,而把老子理解为“神秘主义者”,似乎有不可理喻的感性倾向。实际上,道家的“道法自然”比起儒家的政治伦理是更形而上学的,道家的形而上学甚至可以弥补儒家形而上学的不足。从某个角度看(如《老子》),道家是比儒家更思辨的理性主义。
道家道德关乎内心和灵魂,所以它很大程度上是个人主义。从这个意义上看,韦伯说道家是神秘主义也是对的。个人主义或神秘主义在一定程度上都是脱离社会的,因为在生活上不能适应社会伦理,个人主义或神秘主义一般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韦伯认为:“如果彻底地实行这种神秘论,就仅能使个人解脱。要完全贯彻神秘论,就必须完全拒绝人世间的活动,因为它们与灵魂解脱毫无干系。这里已经十分清楚地表现出一些原则上不问政治的倾向……”[1]236从事政治必须首先关心社会伦理,这是有悖于个人主义或神秘主义的自救的生活方式。韦伯指出:“不能自始至终不问政治。这种不彻底性也是老子体系的特点,是这个体系的悖论和困难的根源。”[1]236关于人的等级和差异,韦伯似乎颠倒了儒家和道家。韦伯写道:“在儒家的孔子看来,人与人之间没有根本的质的差异;而在道家的老子那里,受到神秘主义启蒙的人同凡夫俗子之间的差别,是卡里斯马天分的差别。这实际上是一切神秘主义的内在的救渡贵族主义和恩宠个别主义的表现,是关于人的宗教资格的经验差异。没有受到启蒙的人,站在恩赐之外,他只能而且也乐于保持现状。”[1]239韦伯显然把道家的神秘主义看成启蒙贵族主义,进而把道家的政治伦理看成是反文化的愚民政策。其实上述老子说的不只是针对臣民的政治,更是对统治者自身的道德要求和训练,意思是只有统治者自身回归纯真的天性,臣民才会跟着回归纯真。这是道家的自然之道。道家可能是世界上最讲究平等和自由的自然主义者,而在韦伯笔下却成了愚弄臣民的启蒙贵族。究其原因,就是韦伯没有透彻研究道家的“道法自然”,而是套用了西方的神秘主义,还用政治伦理的偏狭眼光看待道家。
4.把道家与道教混为一谈
道家之所以与儒家一样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一大主干,也许主要不在于道家,而在于道教。道家的哲学形而上属于高级知识分子,它出世而高渺,应和之众不会很多,也就是它的世俗化倾向弱。而道教里有形形色色的神灵,掌管人的健康、财富和幸福,世俗化倾向很强,所以广受追捧。道家是生命哲学,而道教是民间宗教。道家很容易导致为宗教,它是一种在宗教边缘徘徊的生命哲学,诉之于天地生命的边缘极限,但它终归不是宗教。而道教以道家为由头,为形而上的哲学源头,创造了众多的神灵。这些道教的神灵虽为人格神,但并非凌驾于道家的哲学形而上之上,而是形而下的民间诸神。正是这些民间诸神构成了道教非常浓烈的世俗化倾向,而使道家成为中国传统文化除了儒教之外的另一大主干。韦伯把道家与道教混为一谈:“统治者同道家合流则更多的是由于道家的点石成金试验。”[1]255所以韦伯一开始就说老庄是神秘主义者,把他们对天地自然的参悟说成是冥想,这就带有宗教的色彩。其实老庄道家只是生命哲学,他们对天地自然的参悟不是冥想,而是静观默照。
5.只看见道家的方法论而没有看见其世界观
人有两方面的属性:社会属性和自然属性。社会属性关系到人的地位和财富,自然属性关系到人的肉体和生命,两个方面不可偏废。而且当一个人在社会界域失意不得志的时候,会转而关注自己的身体和生命。这就是为什么道家与世无争、消极无为而仍受到世代中华民族重视的原因。韦伯认为:“以老子学说为基础的一个特殊学派的发展却受到了中国人价值取向的普遍欢迎:重视肉体生命本身,亦即重视长寿,相信死是绝对的恶,一个真正的完人应当能够避免死亡,因为真正的完人是不能侵犯的、有神秘天赋的。”[1]241-242同时又认为,道家“用寂默、无为来避免身体的紧张”,“根据全部经验,抑制兴奋和安静的生活,—亦即隐士与神秘主义者的无为—有长寿之效”[1]242。他认为道家的长寿术是人的神秘主义的主观能动训练的结果,但他没有论及长寿是道家仿效自然、将生命融入天道律动的结果。也就是说,韦伯只看到道家长寿的方法论,没有看到其世界观。
6.只论及道教的低俗而没有论及道家形而上学思想的高尚
当道教还是道家的时候,它有着高尚的形而上学的色彩,充满着高贵的智慧,像老庄的言论。老庄注重生命,也仅仅是到了“与天地合一”的静观默照的化境,这种化境会不会推论出人的长生不死,老庄并没有下定论。但这种静观默照是关于生命的长寿理想,所以被后世的人们极端世俗化了。这就是后来由道家衍生出来的道教,充满了巫术、占卜及形形色色的神仙和妖魔。显然,后世的道教背离了道家的某些初衷,至少使其由高贵的形而上学下降到低下的民间信仰。由于韦伯将道家和道教看成是一个学派,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把道家定义为“隐居”和“神秘主义”,这就把道教的巫的色彩赋予了本来并不神秘的道家。韦伯认为:“后世道教深深地扎根于商人群中,是由于它的非文化和反文化性质。经济条件从没有单纯地决定过一个阶层的信仰方式,反过来说,道教的特性不可能对商人的生活方式无足轻重。因为它已经变成了一个绝对反理性的、非常低级的巫术的长寿术、治疗术和驱鬼术。”[1]247同时又认为:“道教与儒家都有一般的神秘主义前提,只是这种前提在道教中得到了特别专一的发展罢了。与儒教相反,道教与一定的此岸及彼岸的积极希望相联系。在这些希望中,存在着高贵的知识分子阶层所看不上眼的人民大众的民间诸神的价值。”[1]252“非文化”“反文化”“绝对反理性”“非常低级的巫术”“高贵的知识分子阶层所看不上眼的人民大众的民间诸神”等词汇都比较准确地说明了后世的道教。但韦伯没有论及,原初的老庄道家有着高贵理性的生命哲学,其形而上学思辨精妙绝伦。
二、马克斯·韦伯对道家误读的原因
1.以西方文化的二元对立解读圆融合一的道家哲学
韦伯以研究基督教理性与西方现代性社会的内在关联而闻名于世。当他以同样的思维方式研究世界其他地域的宗教和现代性社会的关系时,特别是当他研究中国的儒教和道教与现代社会的关联时,这种研究方式就会失效。究其原因,在于东西方哲学和宗教有着不同起源:一是西方哲学以古希腊亚里斯多德的逻辑理性思维为起源;而东方古代哲学以圆融直观为思维起源。二是西方基督教《圣经》中上帝赋予人类以统治大自然的权柄,人与自然从一开始就是对立的,人类的使命是改造自然;而东方中国的古典哲学中人与自然是和谐统一的,“天人合一”是整体而有机的自然观。正因为学术背景的不同,所以韦伯从一开始研究中国儒教和道教就陷入了两个基础思维错误:一是用二元对立的理性思维把儒教和道教加以人为对立,把儒教的所谓“精英阶层”与所谓道教的“市民阶层”相对立,以此把宗教套用在他的中国传统社会的社会学分析研究中。二是无视道家“道法自然”的哲学思想,把中国先贤“天人合一”的整体有机自然观加以人为拆裂,把道家设立为隐遁的神秘主义者,进而把后世的道教妖魔化和非理性化,以此导出道教与现代性社会失去内在关联的学术结论。如道家的“道”,既是派生万物的根源,又是万物发展的规律。但他又认为把作为派生万物根源的“道”与作为万物发展规律的“道”合在一起是非辩证的。西方文化的思维总是主客二分并根据逻辑推理极致细化。中国学人认为“道”是自然规律,“天人合一”是人与天地自然的和谐,这其中并不具有很神秘的参悟。但在韦伯看来,“老子把道同神秘主义者对神的典型追求联系起来,……道是神圣的唯一,同一切冥想的神秘主义一样,人可以通过使自我绝对脱离世俗的利益和热情,直至完全无为,来分享这种神的唯一。”[1]232应该说,在先秦的老庄道家那里,还没有明确出现人格神。而韦伯非要设立一个“神”,非要设立神与人的二元对立,才能把“道”说清楚。其实这个“神”是不存在的,中国古代先贤只是通过静观默照把自我身心与天地同构,与道合一,但并没有“神”。韦伯还推论出:“老子也认为,最高的得救是一种心灵状态,一种神秘的合一。”[1]233这种状态是非理性的,只是一种心理,一种“无动于衷的忘我状态”[1]233。这是以逻辑思维描述道家那种返回自然的极致状态。“神秘的合一”即是与道合一,亦即返回身心的自然状态。自然状态就是道家所谓弃智绝虑的原始状态,当然是非理性的。一旦启动理性去理解,就背离了自然,也背离了原始。“无动于衷”也表述得不正确,与道合一,那是极端本真、敞开、融合的心境,其深邃甚至语言也无法完全表达,绝不仅仅是生理学上的心理。表面上看是“忘我”,但内心绝非“无动于衷”。以韦伯那种西方式的不断拆解的理性思维,无法真正理解东方古代哲学合二为一的圆融,如道家与自然的和谐,物我合一的静观默照。
2.韦伯是伟大的外行
韦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一书于1904年出版后,使他声名大噪并引发激烈论战。为了验证基督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及其制度之间的内在关系是否具有唯一性,韦伯认为需要广泛地分析世界其他主要宗教。此后他着手研究世界其他地域的宗教与现代性之间的关系,而《儒教与道教》就是他研究中国社会宗教与现代性之间关系的第一部重要著作,并且是他的宗教社会学论证的重要环节。韦伯运用“理念型”概念和方法研究中国,因而《儒教与道教》一书有着独特格局。全书分八章,其中大部分都在探讨传统中国社会的历史状况,真正涉及到儒教与道教的“理念因素”仅仅两章,仅占全书的1/4。这表明“世界诸宗教经济伦理”将“理性化”主题放在更宽广的均衡观点中,探讨宗教与经济或理念在人类整体发展上究竟有什么样的互动关系[3],是韦伯的高明之处。韦伯在不能亲自到中国体验,并且在严重缺乏一手研究资料的前提下对中国传统文化试图做出合理的解释,实属难能可贵。正如著名学者亚克西姆·纳得考所说:“在马克斯·韦伯的时代,他关于中国传统的分析是无与伦比的生动、富有说服力、洞察力,因为他是在用自己的心和生命体验去从事中国研究。”[4]韦伯确实有他的局限性,但那主要是他那个时代的局限所带来的。虽然他对中国文化的解读显得有些外行,但却是伟大的外行。
三、马克斯·韦伯对道家的误读带来的启示
“韦伯学”和“韦伯命题”引发了长期不休的争议。有学者质疑韦伯研究基督教理性与现代性社会的关系,以此阐明资本主义首先在西方诞生的缘由,是为了凸显西方中心论。如苏国勋认为:“以西方文化之长比中国文化之短,却又不屑于正视别人的长处,以庇护自家之短,这正是其意识中的‘欧洲中心论’在作祟。”[5]也有学者认为韦伯并非是为了论证西方中心论。如彭膺昊等认为:“韦伯研究世界诸多宗教的目的,并非在于论证西方文明优越论和西方中心论,而是通过探究西方现代性的起因,从而找到一种克服现代性危机的路径;为此,韦伯提出,应该在一个开放的、而非单一封闭的范围内寻找或建构克服危机的价值体系。”[6]
韦伯对道家和道教的研究经历了一个不断认识的过程。他最初只研究儒教与中国社会现代性之间的关系,之后,他意识到仅研究儒教与中国社会现代性之间的关系是不完整的。他发现,儒教支配下的是中国传统社会中的精英阶层;而道教支配下的则是商人、手工业者、部分知识分子和农民组成的市民阶层,因为道教的宗教内容与个人利益有关,如健康、财富、自由及今生和来世的幸福等。因此,他增加了研究道教与中国社会现代性之间关系的内容,1916年版的《儒教》被更名为《儒教与道教》,并于1919年出版。由于道教的源头在于道家,而韦伯对道家的误读,显而易见会导致他对中国问题研究的不准确判断,因而也引来了诸多的批评声。
“韦伯命题”现在已经陷入了悖论,就是新教理性导致资本主义的现代化社会首先在西方诞生,但却使西方人陷入了工具理性的异化,人的精神受到压抑,心灵失去自由。虽然韦伯对东方文化尤其是儒家和道家思想误解甚多,但在寻找现代人的精神出路上,他研究中国传统宗教中的哲学思想是非常有价值的。在中国传统宗教中,无论是儒家的人际伦理和谐还是道家的“道法自然”的观点,其共同的“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哲学母题,无疑对现代人与社会的紧张关系及与大自然的严重对立,都能起到很好的缓释作用。
[1]马克斯·韦伯.儒教与道教[M].王容芬,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5.
[2]陈中权,谢中榜.道家生命伦理的现代社会价值及局限[J].温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5(1):77-81.
[3]顾忠华.韦伯学说[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91.
[4]亚克西姆·纳得考,史红帅.马克斯·韦伯眼中的孔子:韦伯中国史观中的精神与自然力[J].中国历史地理论丛,2006(2):143-150. [5]苏国勋.马克斯·韦伯:基于中国语境的再研究[J].社会,2007(2):1-25,206.
[6]彭膺昊,闵丽.马克斯·韦伯研究道教的目的及其启示[J].宗教学研究,2011(2):260-263.
[责任编辑:曹小荣]
Max Weber's Misunderstanding of Taoism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nfucianism and Taoism
CHEN Zhongquan
(Teaching and Research Department of Culture and Sociology, Party School of Chinese Communist Party of Wenzhou, Wenzhou,325013, China)
Confucianism and Taoism is an important book of Max Weber on world religions, economy and society. Max Weber interpreted Chinese integral Taoism philosoph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western Binary Opposition. He always put the idea of opposition between mankind and God to Taoism, and regarded Taoism as the religious mysticism and heresy of Confucianism. He misinterpreted the essence of Taoism and this affected his accurate understanding on his study of China.
Max Weber; Taoist; Taoism; Confucianism; Mysticism; Tao follows the nature
B223
A
1671-4326(2015)03-0062-05
2015-05-14
陈中权(1964—),男,浙江瑞安人,中共温州市委党校文化与社会学教研部主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