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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现代生活走向生态生活

2015-03-20张晓庆南京大学哲学系江苏南京210046

武陵学刊 2015年5期
关键词:人与自然

张晓庆(南京大学哲学系,江苏南京210046)

□中华德文化研究□

从现代生活走向生态生活

张晓庆
(南京大学哲学系,江苏南京210046)

摘要:作为人的存在方式和生命展开的状态,生活内蕴人与自然的本质统一。而现代生活以其固有的主客二分的思维模式,强行将人与自然分离,人异化为受欲望支配的知性主体,生活沦为以科技理性为工具、掠夺自然的非人生活。确立人与自然有机统一的生活理念,培养成就自然的德性主体,秉持有情感的理性原则,追求中和的生活境界,实现人与自然在生态生活中的合一应当成为现代人的核心价值理念。

关键词:现代生活;人与自然;生态生活

“生活”一词,在词源意义上,是指“人的各种活动。如:政治生活、文化生活;生存;活着。”[1]换句话说,生活就应当是人类为生存与发展而进行的各种活动。而人类的生活要面对自然,从自然中谋求生活资料,实现自身的生存。“在实践中,人的普遍性正表现在把整个自然界首先作为人的直接的生活资料。其次,作为人的生命活动的材料、对象和工具——变成人的无机的身体。自然界,就它本身不是人的身体而言,是人的无机的身体。人靠自然界生活。这就是说,自然界是人为了不致死亡而必须与之不断交往的人的身体。所谓人的肉体生活和精神生活同自然界相联系,不外是说自然界同自身相联系,因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2]45在马克思哲学视域中,生活把人与自然联系到了一起,无论是为了生存的物质生活还是为了发展的精神生活,与自然的紧密联系都是应有之义。“生活的本质是人在自然和社会空间中,通过享受、占有、内化并创造人类物质文化、精神文化和制度文化,围绕人的生命存在和发展,实现人生价值和意义的能动的活动。人的生命存在是生活的基点,而人的生命的实现则是生活的归宿。”[3]生活应当满足人的需要,维持人的生存和发展,丰富人的本质。

从本体意义上,生活是人的生命活动,是人之为人的表现,而人的生命是与自然一体的,“自然是人的无机身体”,所以生活应当是人与自然本质同一的生活,从价值论意义上,生活是合目的性的,它是自身存在的根据,它的概念本身应当内含其现实性的基础,包括人与自然内在统一的道德合法性根据。生活应当是面向自然的生活,是以生态原则贯彻其过程的生活。

现代生活价值观念是建立在对自然的无限征服和掠夺上的,或者说现代生活的谋划就是人类对待自然的谋划,并且是以征服和掠夺自然为标志的。与古希腊和中世纪相比,近现代西方人对待自然态度的最大特点是利用和控制,它并不像古希腊那样沉思自然从而获得存在意义,也不是如中世纪那样主要从天国寻求生存目的,而是将从自然那里索取能满足自身欲望的东西,将对自然的无限制消费,确立在自然面前的主体性地位作为生活的重要内容和目的。现代生活无论从观念还是方式上,都充斥着功利的想法。好的生活就是能随心所欲,能最大限度占有资源、享用资源的生活。对自然的掠夺是生活的应有之义。然而生态危机的发生和自然环境的残破宣告了现代性对生活谋划的失败。掠夺自然的生活让人类陷入生存危机的困境。生活的本质是什么?生活的意义在哪里?人类不得不反思这样一个伦理问题:什么样的生活才是人的生活?人类生活到底应如何面对自然?

对生活的理解影响着人类对自然意义的理解,也关系着实践操作层面上对自然的现实态度,决定着人对自然改造的方式和程度,甚至决定着人在地球上的存在。因为改造自然界是人的存在方式,是人的生活的重要内容和实现。如果不能正确理解人类生活中的自然,势必让改造自然界的实践活动成为威胁自然世界和人类自身的武器。因此,在人与自然伦理关系的整体视域内,反思现代生活的弊端,将生态原则融入生活,提升现代生活的价值,实现人与自然的共生共荣具有重要意义。

一、现代生活是掠夺自然的生活

现代性是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以来现代社会的本质文化特征,核心理念便是对主体性的高扬和对凡人幸福生活的追求。现代性确信,中世纪的基督教信徒和古希腊人都没有真正的生活,只是在受上帝的奴役和对自然界的盲从中求得生存,人的欲望被禁锢,人没有自主性地位,无力追求真正的满足人类自身欲望的物质生活。因此,现代性在反对神权,反对迷信,倡导人的解放的同时,倡导追求凡人的幸福,追求摆脱上帝束缚的世俗生活。文艺复兴后,西方人逐渐把目光从天国移向尘世,人的生活目的从追求天国的永恒幸福转向对尘世的幸福渴望,逐渐形成了一种以人为中心、满足感性需要的世俗生活追求。

现代世俗生活对物质欲望的追求内在预设了对自然的掠夺。现代世俗生活的核心是为了满足感性需求或者是物质欲望,这在当时的确有助于纠正中世纪宗教生活和古希腊理论生活对物质生活的漠视,为近现代人开创了新的生存模式。从为满足人类的生存发展需要和促进社会的发展而言,这种生活追求有其正当合理性和历史进步性。毕竟,人首先是肉体的存在,人首先要满足自身的生存。但是世俗生活也内在预设了与自然的对立或者说是对自然的掠夺,尤其当现代人把欲望和需要混淆时,用无限制的无道德的欲望取代了合道德的正当生活需求。换言之,世俗生活内涵着对欲望的放纵,其本质就是欲望消费的生活。世俗生活所追求的欲望满足必须要有自然资源作支撑和保障,否则,“凡人的幸福”就是空话。所以,人在不断掠夺自然资源中满足自身幸福。近代的人性论通过论证人的本质确认着这种认识,人的本质是欲望,人是向自身的欲望生成的,必然会倡导合乎欲望的生活,人的道德责任就是想方设法满足自己的物欲[4]。现代性对人的本质的认识及对世俗生活的追求决定了人对自然的无限征服与掠夺,也使得人与自然的关系在本质上成为一种掠夺的关系。

现代生活对人类主体地位的强化蕴含着掠夺自然的思维。现代生活在充分确认了人类主体地位的同时,将其他万物包括自然视为活动对象或者客体。启蒙运动“发现了人”,把人从上帝的信仰和宇宙理性的统治中解放出来,摆脱神与自然的统治,成为世俗生活的主人,恢复了人类在上帝和自然面前的尊严。人只要发挥其主体性,就可以在不断的认识控制自然中谋求现世生活的幸福。启蒙时代的主体性,凝聚着现代生活对自然掠夺的经验内容。培根“知识就是力量”的命题中实际上包含了对人认识和控制自然的主体性力量的张扬。而“近代哲学之父”笛卡尔“我思故我在”的命题,推断出“我思”才是绝对可靠的原初事实,明确表达了以人的意识、理性为根基的主体性思想。主体性的思维方式,把主体视为其他存在物的根据,主体优于其他一切存在物(包括自然);主体按照自己的需要构建理想的生活世界,在不断解决生活与生存之间矛盾的过程中实现人的生存向生活的转化,现代生活的主体就是征服掠夺自然的人类,作为客体的自然,只是可供人类享用的资源。

现代生活对科技手段的依赖表征着人与自然的分离。马克思曾经指出,科学技术在引起生产方式改变的同时也会引起工人生活方式的改变。的确,科学技术在生产与生活上都是革命的力量。它不仅使人类的经济有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发展,使人们的物质生活更加富足,而且,作为直接享用的对象,也极大改变了人们的生活理念和道德观念。但是,在全面介入人类生活,丰富生活内容,扩大生活范围,改变生活方式的同时,科技也在日益绑架着人类,人类越来越离不开科技。在人们的生活中,科技似乎可以满足人类一切物质的和精神的需要,随着工具主义的发展,科技以其代表的特有的客观性和规律性的姿态,统治着整个人类社会,也统治着自然界,它改变了人与自然的关系,在人与自然中间划出了一道鸿沟,人是劳动机器,而自然仅仅是僵死的和被利用的对象。对科技手段的依赖,让人类越来越迷失自己,走进了人类理性和科技进步在自然面前无所不能的虚妄中,以致于有相当部分人,即使在生态危机如此严重的今天,仍然抱持这样的乐观信念:人类无需害怕,也不必克制自己的贪欲,人类的理性和科技的进步会让人类摆脱生态危机的阴影[5]。

掠夺自然的生活不是真正的人的生活。现代人生活得很舒适,从自然中获得了巨大的物质财富,感受到了物质生活的丰饶。但是,它只能是掠夺自然的生活,并不是真正的生活。培根的“知识就是力量”吹响了征服自然的号角,让大家有了生活的方向和信心。海德格尔认为现代科学与技术把自然当成人类随意摆置的图像,促逼、订造、控制自然。的确,现代生活已将征服、控制、掠夺自然作为重要内容,现代科学家把自然当成了生活富足的来源,满足控制欲望的对象,或者说,人类的生活与对自然的掠夺是同义的。然而,这种生活已经无法让人确认自己的存在。斯宾诺莎指出:“德性的基础即在于努力保持人的自我存在,而一个人的幸福即在于他能够保持他自己的存在。”[6]6而自我存在首先应当是生活中的存在,“一个人企求幸福,企求行为正当,企求合理生活,总是同时希望活着,希望行动,希望生活——换言之,希望真正的存在……努力自我保存,是德性首要的、唯一的基础”[6]6。这就是说,人只有在能够确证自我的生活才是真正的符合德性的、伦理的生活。但是,现代人为了满足无限欲望的生活,没完没了地向自然世界进军,占有、掠夺自然,结果只能自食自己所酿的生态危机之苦果。从我们日常生活的体验来看,环境污染、生态破坏给人类带来无尽的疾病和灾难,人类不仅没有过上幸福的生活,甚至连自身的生存都受到了严重的威胁,这就宣布了掠夺自然的现代生活在道德上的不合理性。也就是说,现代性对生活的谋划宣告失败,现代生活不是真正的人类生活。

二、生态生活是适中的、有德性的生活

黑格尔在探究伦理时指出:“在考察伦理时永远只有两种观点可能:或者从实体出发,或者原子式地进行探讨,即以单个的人为基础而逐渐提高。后一种观点是没有精神的。因为它只能做到集合并列,但是精神不是单一的东西,而是单一物与普遍物的统一。”[7]生态是指生命与周围环境的整体关系。生活是指为了生存和发展进行的各种活动、实践的状态。人在整个世界中仅仅是单一物,它在与作为普遍存在物的整个自然界完成本质的统一,构成了人与自然的生态关系,人与自然成为一个有机统一的生态整体。这个统一就构成了整个世界的本质,从中生成的精神是生态精神。生态概念中,人是单一物,周围的环境是普遍物,人与周围环境的联系交流中展开自己的生命,实现自己的生存和发展,确认自己的存在,也就实现自己的生态生活,因此,生态生活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活。

作为一种生存方式,生态生活从环境伦理的视阈重新考察现代工业社会的物质主义、享乐主义和消费主义,揭示了现代生活中人与自然的对立及其对立的根源,即西方的机械论自然观和笛卡尔的心物二元论。因为人是唯一有意识的生物,就强行把人归为主体,把自然归为客体,然后坚持人类中心主义的价值观,对人类理性进步的高度自信,这些都支持了资本主义的贪欲和工业文明的扩张。把人理解为欲望的动物,“试图通过获得大量商品来弥补单调乏味的劳动生活,把消费当成人生的唯一乐趣,从而形成一种为消费而消费,而不考虑真正需要的消费趋势”[8]。把无止境的消费当成生活的乐趣和人生的目标,人类逐渐与自然疏离。

确立人与自然有机统一关系的生活理念。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天人合一”是处理人与自然关系的基本理念。这一理念在靠天吃饭的农耕文明时代就已经存在了。在中国古代,“天人合一”的思想主要有:孟子和《中庸》的性天同一、《易传》的天人合德、老庄的万物一体、董仲舒的天人相类、宋明的天道与人道的统一[9]140。尽管关于“天人合一”的表达乃至观点不一,但其根本的取向则是人与自然关系的统一。如《中庸》中“尽性参天”的说法,提出“天命之为性”,就是把天与人性联系起来,并且提出了通过尽己之性、尽人之性、尽物之性,可以赞助天地产生自然万物;《易传》里提出了“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就是强调天人不相违,人与自然的规律、秩序相契合、协调[9]140。所以,这些思想和观点尽管产生于小农经济基础之上,但是,倡导人与自然有机统一的自然观和生活理念,对于改善现代生活方式还是很有借鉴意义的。人与自然本来一体,自然是人类的家园,是人的安身立命之所,也是人的生命意义和价值所在,无论是道家强调“体道”“蓄德”以合于自然,还是儒家的“修身”“养性”以合天德,都强调人与自然的关系是内在一致的价值关系,而非控制征服的关系。因此,在此基础上建立的生活必然是追求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生态生活。

走出征服自然的虚妄,确立有德性的生活主体。在人与自然有机统一的关系中,人不再是优于自然的存在物,不再是为自然立法的存在者。由于与自然内在价值的统一性,人与自然万物的地位是平等的,人在与自然的良性互动中确证着自身的存在和实现,确认着生命的意义和价值。不同的是,与无意识的自然界相比,人是万物之灵长,具有独特的创造性,所以,人担负起了“为天地立心”、弘扬自然界内在价值的责任,其价值目标是根据“天命之性”而追求与自然的和谐,其实现途径就是通过“至诚”的德性修养,“尽己之性”,“尽人之性”,“尽物之性”,然后“赞天地之化育”,而“与天地参”,最终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由此可见,人是通过与自然界的互动体现主体性的功能和作用主体,只不过是秉“天地生物之心”,注重与自然平等相处和谐统一的德性主体,而非控制、征服自然的认知主体,也不再是以“自我”为中心、以自然为“非我”、他者的价值主体[10]2。

摆脱对技术的依赖,秉持有情感的理性原则。现代科技的发展推动了社会经济的进步,引起了社会关系的极大变革。但是人们对于科技的过分依赖而迷失了自己,不仅走进了对科技进步无所不能的盲目自信中,也将人与自然的关系变成了冷冰冰的关系,认为动物的嚎叫和机器的轰鸣是没有区别的。与以技术理性、工具理性为特征的近代西方不同,中国传统文化倡导的是一种情感理性。这里的情感是人类共同的,具有道德意义的情感,如,道家的“慈”,儒家的“爱”。也正因为他不同于私人的情感,才具有了成为理性的可能[10]13。这种情感理性表现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就是强调人类对自然的义务和责任。人类对自然讲责任和义务,不是出现了环境危机,也不是外在的道德规范的约束,而主要是人之为人的要求;“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而不忍见其死,闻其声而不忍食其肉”(《孟子》)是成就自身德性的内在需要。同时,人还需要将这种内在的道德情感外推至自然万物,从而实现人与自然万物的一体之仁。有了这种境界,人就能将自然万物视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而加以情感上的亲近保护关心。当然,这种情感,犹如“母亲对孩子的爱”,呈现出只有责任和义务,而不求回报的单向度特点。正是由于人对自然的这种内在的情感联系,在人们的生活中,就不会再认为人类欲望的满足是人的本质需要,不再依赖于科技的进步来满足自身的无限欲望,就不会为了满足物质欲望而控制占有和主宰自然,而是出于生命情感的联系,走近自然,关心保护自然,在人与自然之间寻求和谐共生。

节制无限的物质欲望,追求“中和”的生活境界。启蒙运动发现了大写的人,让人找回了自身的价值,推动人类告别中世纪禁欲主义的生活方式,给人类的发展提供了新的生存方式。但是当人类在寻求自身无限欲望满足时,却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纵欲主义。无论是禁欲主义还是纵欲主义都不是我们想要的生活方式,我们追求的是一种适度、有节制的“中和”生活。“中和”应当成为我们的生活目标和生活原则,这样我们的感情才能处于不偏不倚的状态,克制外物的诱惑,使我们的行为保持恰当,人与自然各得其所。“《礼记》认为人的感情和行动往往由于自身的局限和外界的纷扰而不免偏颇,其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物至知知,然后好恶形焉。好恶无节于内,知诱于外,不能反躬,天理灭矣。’(《礼记·乐记》)如此,人的心智随物迁化,而受物欲的支配,亦即今之所谓‘异化’是也。人受外物的诱惑而不加以节制,就会物欲膨胀。”[11]所以要致中和,“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庸》)。“中”就是喜怒哀乐等情欲未发作的状态,即“不偏不倚”,“和”则是情欲发作而处于一种有节度的状态,即“和而不流”。而且“中”是“天下之理皆由此出”的天命之性,“和”才是天下古今所普遍遵循的规律。每个人能达致中和,天地也就可以各安其所,各在其位,自然万物也就生长繁荣茂盛。“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中庸》)“中和”是衡量我们德性的重要原则,“道德德性同感情与实践相关,而感情与实践中存在着过度、不及与适度……德性是一种适度,它以选取中间为目的……德性是一种选择的品质,存在于相对于我们的适度之中”[12]47-48。亚里士多德认为德性在实践中的体现应当是一种适度,就是以中间为目的的中道。他将适度、中道的生活视作有德性的生活。正是因为人以适度和节制的中道生活为德性特征,在消费的过程中,就能够审视人自身的正当需求和不当欲望,追求一种理性的生活方式。这里的“中道”是“中和”的意思。在日常生活中,秉持了中和的生活原则,就能在纵欲与禁欲之间找到平衡点,在满足自身正当需要的同时,节制不合理的欲望,在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时,就能考虑自然环境的承受力,考虑人生目的和意义,明确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如此,就能“致中和”,也就“万物育焉”。

三、生态生活就是人的实现和自然的实现

生态生活是人的自我实现的生活。“一个人的实现活动怎样,他的品质就怎样,所以我们应当重视实现活动的性质,因为我们是怎样的就取决于我们的实现活动的性质。”[12]37按照亚里士多德的说法,作为实现活动,生活的性质决定着人的品质。在生活中,人对待自然的态度如何,人与自然的关系怎样,都影响着人的自我实现。在生态生活中,人不仅仅是自然的存在、社会的存在,还是精神的存在。人不仅是欲望存在者,还是理性存在者。人不仅需要物质的满足,更需要精神上的满足。人对自然的无限追求不再是物质上的无节制的开发和消费,而是对自然存在意义的追寻,是理性对欲望的节制,以实现自身灵魂的平衡。从这个意义上来看,生态生活就是一种适中的、有德性的生活,在生活中人的自我本性得到了充分展现,或者说,生态生活就是人的自我实现的生活。当然,这里的自我实现不是个人私欲的满足,而是合乎德性和善的人的各个部分的全面展示。儒家经典《中庸》指出:“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意思就是,人要想在宇宙中超越万物而“与天地并立为三”,就要通过至诚,然后充分发挥自己的本性,充分发挥众人的本性,最后要充分发挥万物本性。作为生活的主体,不仅仅是认识主体,更是德性主体,人在充分发挥自己的独特创造性,沟通人与自然之间关系,促进自然万物发育、成长、繁荣,而与“天地参”的过程,就是人展现天地赋予的生生之德的过程,也就是人之成为人的过程。马克思哲学视域内,人就是在丰富的现实生活世界中,通过发展多样性的活动和全面的交往关系,促进自身能力的全面发展。而生态生活就是以最无愧于和最适合人类本性条件的进行人与自然的物质变换为基础,并且强调这种物质变换不再是人谋生的手段,而是人发展的需要。在物质变换的过程中,人把自然当成自身的无机身体,同时,人在对自然的关系中确证着人的本性。或者说生态生活促使着人在与自然的关系中丰富着自身的类本质,逐渐完成人的自我实现。

生态生活是合乎自然的生活。合乎自然的生活就是让自然的本性得以弘扬。斯多葛学派的创始人芝诺指出:“主要的善就是认定去按照自然而生活,这就是按照德性而生活,因为自然引着我们到这上面。”[13]181表明要以“合乎自然而生活”为目的,而合乎自然的生活就是善的生活,而且合乎自然的生活也是符合本性的生活,“因为我们个人的本性都是普遍本性的一部分,因此,主要的善就是顺从一个人自己的本性和顺从普遍的本性;不做人类的共同法律惯常禁止的事情,那共同法律与普及万物的正确理性是同一的,而这正确理性就是宙斯,万物的主宰与主管”[13]182。斯多葛派代表塞内卡说:“我跟随自然的指导,所有的斯多葛学派都一致同意这个原则,不要远离自然,根据她的法则和模式塑造我们自己,这才是真正的智慧。”[14]就是说人不应当根据自己的欲望改造自然世界,而是让自己的行为与自然界保持一致,使自己的行为合乎自然本性的要求,只有这样,人才是道德的,生活才是幸福的。中国的道家也认为,道是最高的自然法则,人要想成就自己的德性,就要遵从自然法则的引导,实现人与自然的合二为一。生态生活便是对自然法则的体悟,这种自然法则是自然的生态本性或者是宇宙的生态本性;遵从自然法则,便是遵守自然或是宇宙的生态法则;人与自然是一个有机整体,始终将自己置身于自然宇宙中,在体悟自然宇宙的无限中体会自己的存在。就人与自然界的关系而言,自然界不仅是人的生命来源,而且是人的生命价值来源;人不是自然界的“立法者”,而是自然界内在价值的实现者和执行者。如此看来,表征人的存在的生态生活,就是合乎自然规律和法则的生活。

生态生活是人与自然统一的家园生活。黑格尔在《哲学史讲演录》中指出,一提到希腊,我们心中自然有家园之感。原因是,我们感到希腊人把他们的世界化作家园,这个家园不仅是希腊人追求人生完善的更高的精神家园,更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自然家园。生态生活就是这样一个家园生活,通过化自然为人的生活之所,人从自然中不仅获得物质的满足,而且能通过寻找事物存在的普遍法则建立存在的依据,安身立命。这个家园实质上是自然的人化和人化自然的统一。“一个种的全部特性、种的类特性就在于生命活动的性质,而人的类特性恰恰就是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把人同动物的生命活动直接区别开来。”[2]46马克思的这句话告诉我们,其实,人的生活的全部秘密在于人在社会中的自由自觉的活动,其意义在于人的有意识的生命活动———创造有意义、价值的生活。这种自由自觉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反思个人的行为,在活动中贯彻生态的原则,既按人的内在尺度(价值的尺度)又按物的外在尺度(事实的尺度),体现出人与自然意义的双向建构,人对自然存在意义的认可,自然对人的意义的本真显现。这种生活就是马克思构想的未来社会生活,是“人同自然界完成了的本质的统一,是自然界的真正的复活,是人的实现了的自然主义和自然界实现了的人道主义”[15],是最终实现的生态生活。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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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肖群忠.伦理与传统[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2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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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亚里士多德.尼各马可伦理学[M].廖申白,译注,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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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吕克·费希.什么是好生活[M].黄迪娜,许世鹏,吴晓斐,译,长春: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10:173.

[15]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83.

(责任编辑:张群喜)

From Modern Life to Ecological Life

ZHANG Xiaoqing
(Department of philosophy, Nanjing University, Nanjing 210046, China)

Abstract:As the existence of human and the state of unfolding life, life contains the essential unification of human and nature. But modern life with its inherent thinking mode of subject-object dichotomy forces the separation between human and nature. Human is aliened to be intellectual subject controlled by desire and life is reduced to be non-human life of plundering nature with rational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as a tool. We should establish the life concept of organic unity of human and nature life, cultivate moral body who can achieve nature, adhere to the rational principle with feelings, pursue life realm of neutralization, implement unity of man and nature in ecological life.

Key words:modern life; human and nature; ecological life

中图分类号:B82-05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9014(2015)05-0013-06

收稿日期:2015-06-13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培育与践行研究”(13CKS052)。

作者简介:张晓庆,男,山东临沂人,南京大学哲学系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传统伦理和生态伦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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