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字经》的西译历程——兼谈中国文化走向世界的现实路径
2015-03-20赵凤玲
赵凤玲
(河南农业大学外国语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2)
在中国封建时代,儒家典籍是社会教育的最主要内容,对于成年人而言,科举考试是成年人进入仕途、建功立业、光宗耀祖的主要途径,科举考试的主要内容就是儒家典籍“四书五经”。对于未成年的幼童来说,蒙童教育是必不可少的阶段,蒙童教育的读本也是根据儒家典籍的精髓而延伸出来的适合儿童学习的书籍。在整个封建时代,蒙童教育一直受到社会的关注,适合儿童学习的书籍——蒙童读物也应运而生,诸如《三字经》《百家姓》《女儿经》等,都是儿童学习的主要书籍。
在诸多蒙童读物中,《三字经》既是最经典的蒙童读本,又是一般人的文化读本,整个读本虽然只有1140 个字,但涵盖的内容十分广泛,既涉及教育、伦理、道德、天文、历史、地理等方面的常识,又涉及儒家经典和历史人物的考评,一直被人们誉为“袖里通鉴纲目”。《三字经》从南宋成书开始,历代学者不断研究、增订、增补,成为中国封建时代私塾教育的启蒙教材,是中国古代教育的基石。
与此同时,明清时期从欧洲来华的传教士也开始关注中国的蒙童读本,《三字经》就是传教士最先关注的读本,也是较早将之翻译成西文的蒙童读物。尤其是18、19 世纪以后,西方来华的传教士将《三字经》翻译成拉丁文、英文、意大利文、德文、俄文、法文,开始在西方各国广泛传播。关于西方传教士译介和出版《三字经》的情况,近年学者有所关注,主要有郭红的《从幼童启蒙课本到宣教工具——1823 至1880 年基督教〈三字经〉的出版》(《史学集刊》2009 年第六期)、刘佳的《从马礼逊的〈三字经〉和〈大学〉译本看中国典籍在西方译介的影响》(《赤峰学院学报》2011 年第五期)、清平的《〈三字经〉英译问世》(《暨南学报》1990 年第四期)、许然、卢莉的《略论〈三字经〉在海内外的传播》(《天中学刊》2009 年第三期)、郑志明的《西方来华传教士与〈三字经〉西传》(《黎明职业大学学报》2011 年第三期)等论文,上述论文多集中于《三字经》英译本,而对于其他语种翻译的《三字经》涉及不多,不能全面反映西方译介和传播《三字经》的情况。从《梵蒂冈图书馆所藏汉籍目录》,可见该馆收藏的《三字经》不同版本有7 种之多;又从《1876 年以前来华基督教传教士列传及著作目录》,可见不同人翻译、刊印的《三字经》版本达26种[1],加之其他史料所涉及的西人翻译的《三字经》版本数种,《三字经》用不同的语种翻译的版本达到几十种,可以说是中国典籍被翻译成西文最多的汉籍,也是中国典籍在西方传播最广的书籍之一。
一、不同语种的《三字经》翻译
(一)拉丁文《三字经》
《三字经》被翻译成西文,最早的译者是耶稣会士意大利人罗明坚(Michele Ruggieri,1543-1607),译文为拉丁文。此译本诞生于明万历十年(1582),这是最早的西文译本。罗明坚1572 年加入耶稣会,1579 年抵达澳门,遵照天主教神父范礼安(Alessandro Valignano)“应该学习中国话及中文”的指示,开始了艰苦的汉语学习,并开始第一次将儒家经典翻译成西文,《三字经》和《大学》就是用拉丁文翻译的。1583 年2 月7 日,罗明坚在给耶稣会总会长的一封信里说:“去年我寄去了一本中文书,并附有拉丁文翻译。”[2]有学者研究认为这就是《三字经》译稿,惜未正式出版发行。
《三字经》第二个拉丁文译本是中国人郭栋臣于1869 年在欧洲游学期间翻译的,并于那不勒斯正式出版。郭氏翻译此书的目的为意大利那不勒斯圣家学院的本地学生学习汉语所用。
《三字经》第三本拉丁文译本,是意大利那不勒斯人晁德莅(Angelo Zottoli)所翻译的,此书收录在其所编写的拉丁文《中国文学课程》第二册。晁德莅1843 年加入耶稣会,1848 年来华,创办徐家汇公学,任首任院长,期间于1862 年在徐家汇成立耶稣会初学院,晁德莅自任院长。为便于新来传教士学习汉语,他自编了这套拉丁语教材。《中国文学教程》第二册于1878 年由上海土山湾印书馆出版,此册有《三字经》《百家姓》等。
(二)英文《三字经》
《三字经》最早被翻译成英文,肇始于基督教新教传教士马礼逊。马礼逊在中西文化交流史上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他1782 年出生于英国诺森伯兰郡,1805 年加入伦敦会,1806 年在伦敦拜中国人容三德为师学习汉语。1807 年9 月,他抵达澳门继续学习汉语。寓居澳门学习汉语期间,尝试着翻译了《三字经》,并于1812 年在伦敦首次出版,此译本收录在马礼逊著《中国文集》(Translations from the Popular Literature of the Chinese)中。该译本于1817 年由意大利书商蒙图奇在伦敦进行了修订再版。
《三字经》第二个英文译本出自美国传教士裨治文。裨治文(Elijah Coleman Bridgman,1801-1861)1813 年加入美国马萨诸塞州公理教会,1830 年2 月到达广州,他是第一位在华传教的美国传教士。裨治文到广州后,在马礼逊等人的倡议下创办英文版《中国丛报》,并担任主编15 年之久。裨治文在中西文化交流史上同样是一个不容忽视的人物,其主编的《中国丛报》是第一份向西方介绍中国情况的英文刊物,创刊词由马礼逊撰写,在该刊第4 卷第三期(1838 年7 月)首篇就是英文《三字经》的译文和注释。
《三字经》第三个英文本是另一个美国传教士秦右(Bev. Benjamin Jenkins)在上海翻译并出版的。裨治文来华传教后,激起了美国浸礼会、圣公会、长老会、监理会等教会的传教热情,上海逐渐成为中西文化碰撞和交流的中心,也成为美国传道会的滩头阵地。秦右也就是这个时候来到中国,来到上海。秦右是一位神学博士,1849 年5 月抵达上海,1852 年11 月返回美国,1854 年下半年又回到上海,1861 年8 月前往欧洲,1864 年7月重回上海。秦右对上海方言情有独钟,所以他的所有中英文译本都是围绕用罗马拼音拼读上海方言而展开。1859 年,秦右在上海出版了他的英译《三字经》。此译本基本上是逐字翻译,排版时一行中文一行英文译文,表面上看起来很规整,但这一做法有一点值得关注,就是在19 世纪中西文化交流过程中,西方传教士为了便于在中国传教,执拗地改造汉语汉字的一种倾向,他们迎合各地方言,目的还是为了便于传教。
(三)俄文《三字经》
在早期中西文化交流史上,俄罗斯同样占有具足轻重的地位,与漂洋过海来华的耶稣会士、新教会士不同,俄罗斯信奉的是东正教,所以从1715 年开始,俄罗斯第一届东正教使团就进驻北京。1729 年随着第二届俄罗斯东正教使团进驻北京,有一个叫罗索欣的学员,完成了第一本俄文本的《三字经》的翻译。罗索欣于1729-1735 年在北京国子监学习汉语和满语,1741 年返回俄国,被聘为俄国科学院通译,并在新成立的汉满语学校中教授汉满语,他让学生背诵由他翻译的《三字经》《千字文》等,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让学生明白“起初学习了识字课本和对话,而后背诵了包括四部分内容的《四书》和《三字经》,攻读了中国各种历史著作,现在我们不仅能够阅读并理解这些书,而且还在学习翻译”[3]。罗索欣翻译的中国蒙童读物主要还是供学生习用,从另外一个方面也说明中国蒙童教育的方法对远在万里之外的俄罗斯也产生了影响。
第二本俄文《三字经》译本,是俄罗斯另外一位汉学家,他是罗索欣的得力助手,曾协助罗索欣翻译了十六卷本《八旗通志》,他的名字叫列昂季耶夫。列昂季耶夫的汉学满语学习是在俄罗斯完成的,1741 年作为第三届东正教使团成员被派往北京,1743—1755 年他一直住在北京。1756 年回国到1786 年去世,在俄罗斯除开办满汉文学校外,就是大量翻译中国典籍,其译书之多,在俄罗斯早期汉学家中首屈一指。据有关资料统计,“俄国在18 世纪共出版有关中国的书籍和论文120 种,而他的译著即占了五分之一,并且其中有许多种是欧洲第一次的译本”[4]。也正是在这个时期,列昂季耶夫翻译了《三字经》,并于1779 年编入彼得堡帝俄科学院《三字经明贤集合刊本》中正式出版,这是西人翻译的《三字经》第一次公开出版。
第三本俄文本《三字经》也是最经典的俄文译本当属俄国汉学家比丘林译本。比丘林1799 年毕业于喀山神学院,并于1807 年被选为第九届东正教使团团长到北京,一呆就是14 年。在北京14 年,他翻译了大量中国典籍。1822 年回到俄国的比丘林,被当局审查监禁,1826 年获释。在囚禁、流放期间,他翻译了大量汉文典籍,其中就有《三字经》,此译本并于1829 年出版。很快此书就成为俄罗斯大学的教材。比氏《三字经》让欧洲人见到了“中国人的德行和智能”[5]。
(四)德文《三字经》
德文《三字经》的翻译,首推诺伊曼,这是一位在中德文化交流史上拥有一席之地的人物,1814 年他就追随法国汉学家雷慕莎学习汉语,很快就成为“一个拥有充分有关中国的知识具备充分语言能力并能够胜任翻译工作的中国通”[6]。在中德文化交流上,诺伊曼所做的工作:一是将中国多部经典译介到西方,其中就有《三字经》;二是他于1829年来华后搜集大批中国书籍,并将之运回德国。
德文《三字经》的另一个译本是德国新教同善会传教士卫礼贤(Richard Wilhelm)所译。此人的身份较为特殊,既是传教士,还是大学教授,同时又是德国驻北京公使馆科学参赞。1902 年,在卫礼贤抵达中国学习中文的第三年,他在上海一家德文画报上发表了他的第一篇译作——《三字经》,之后连续翻译了中国儒家典籍《大学》《诗经》《论语》,并在1910 年后陆续出版了德文译作《老子》《列子》《庄子》《孟子》《易经》《吕氏春秋》《礼记》等。《三字经》是他的第一本德文译作,与他所议其他中国典籍的影响而言,则影响甚微,真正奠定卫礼贤成为国际汉学名家地位的是他翻译的《论语》《老子》《庄子》《易经》等。
二、《三字经》西译的动因
作为中国传统教育的一部分,《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是中国蒙童教育的初级读本,其主要功能一是帮助儿童背诵和识字,二是灌输儒家的知识和伦理道德,三是这些读本的使用场所主要在家庭和私塾。我们从流传已久的蒙童读物的字数可以看出这些功能和作用,如《三字经》有1200 个汉字,《百家姓》有400 个汉字,《千字文》有1000 个汉字。生活在中国社会,只要掌握2000 个汉字就基本解决一般的阅读问题。在长期封建社会,传统蒙童教育一直长盛不衰,也证明了阅读《三字经》等蒙童读本是行之有效的办法。
初入中国的西方传教士、神学家或者是后来成为汉学家的西方人,不论是16 世纪末的罗明坚,还是18 世纪的罗索欣、列昂季耶夫、比丘林等,他们之所以首先翻译《三字经》等蒙学读物,最初动因还是为了识字、学习汉语的需要。西方传教士到中国传教,语言是最主要的问题,不懂语言何以交流?不识被传教国的文字,有何能传播教义?所以为了传教的需要,中国蒙童读本《三字经》等就成为首选的翻译读本,他们学习汉语的途径完全是按照中国传统的蒙童教育途径,先从《三字经》《千字文》等蒙童读本开始认识汉字,在到达一定程度后进入词汇学习,进而学习儒家传统经典。这从有关文献可以得到证明,如16 世纪传教士罗明坚来华传教时,天主教神父范礼安就告诫他:“应该学习中国话及中文。”[7]他以宗教的力量作为后盾,开始了艰苦的汉语学习。罗明坚极具语言天赋,来中国的第二年就开始用汉语交谈并能阅读中文书籍,他不仅在澳门创建了一所学习中文并用中文传教的场所——经言学校,而且还编写了第一本中西词典——《葡汉词典》,还第一次将儒家经典翻译成西方语言——拉丁文《三字经》。尽管罗明坚拉丁文《三字经》并没有正式出版,但有一点我们可以确定,传教士翻译《三字经》等中国蒙童读物,为后来的传教士学习学习汉语找到了一条途径,即按照中国传统的蒙童教育方法,从《三字经》《千字文》等蒙童读本入手开始学习汉字,进而学习汉语词汇和书面语,从而达到阅读中国书籍,了解中国文化,融入中国文化,研究中国文化之目的。意大利传教士晁德莅在上海创办的徐家汇公学,自编的教科书拉丁文《中国文学课程》,煌煌5 册,目的自然也是为新来华传教的传教士学习中文准备的。这套教程1878 年由上海土山湾印书馆出版,第一册为最低级班用,课程名称为“家常话”,内容多为字首表、应酬话、短篇故事、俗语选;第二册即为《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蒙童读本;第三册为中级班用,课程名称叫“经书研读”;第四册为最高班用,课程名称为“文章轨范”;第五册专门为文学班使用,取名为“诗与文”。由此看来,西方传教士翻译《三字经》,学习汉语,所沿用的路径和中国蒙童读物没有两样,对初学者而言,首先是学习日常用语,其次是单字和词汇,之后才是中国文化典籍。
英国传教士马礼逊和美国传教士裨治文翻译《三字经》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马礼逊在中国近代出版史上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也是近代中西文化交流史上不容忽视的人物,他不仅是出版家,也是了不起的教育家。1812 年他的英译本《三字经》在伦敦出版,其目的也是为“那些即将赴中国的传教士们可以在此学习汉语”[8]。《三字经》翻译和出版,是马礼逊寓居澳门期间学习汉语的早期成果之一,在澳门他还成立了马礼逊学校,他所翻译的《三字经》《四书》等就是学生必用的教材。在这所学校,低年级使用的教材是《三字经》等蒙童读物,高年级就要尝试将《四书》翻译成英文等,如1842 年该校校长在教育会报告中说:“10 名孩子已经背完或将近背完《四书》……他们中,有些人能将《孟子》中的段落翻译成浅显英语。”[9]翻译中国蒙童读物是有效、快速学习语言的有效途径之一。裨治文来华后,在1835-1836 年集中翻译了中国蒙童课本,其中就有《三字经》。1935 年马礼逊教育会成立,在裨治文草拟的章程中,对于课本有如下规定:“本校课本旨在教导学生学习阅读、写作、数学、地理及其他科学,并以英语及华语教授,以期获得最佳效果。”[10]翻译《三字经》等蒙童读物也是为了学生学习之需要。
早期传教士或汉学家翻译《三字经》等蒙学读物,原始动因是为了便于初入华传教的传教士学习汉语,揭示《三字经》等蒙学读物的伦理道德内涵并让西方人注目的是俄罗斯人比丘林,也可以说从比丘林开始,西译《三字经》的思想性才得以在西方得到升华。比丘林译《三字经》,1829 年在莫斯科出版,起初同样是为学习汉语的俄国人使用,但在比丘林看来,俄译《三字经》不仅仅是作为教材那么简单,在他看来翻译《三字经》的真正目的“使其成为汉学家们的汉语翻译参考手册”。[11]在译者序中,比丘林指出:“《三字经》是简明的儿童百科全书,由宋朝末年王伯厚(王应麟——作者识)编写。其从阴阳五行、天运四季讲起,接着讲人的行为中的三纲五常……言语简练却内容充实,用语朴素而含义深刻。”[12]比丘林《三字经》俄译本,在西方学术界得到广泛的赞誉,俄国《文学报》1830 年元旦专刊就此译本附加中文原文并进行俄文注释作了高度评价,因为该书“旨在让它成为俄国人阅读中文翻译的指南,因为书中阐述了中国人的一切思辨,并附有欧洲人感到陌生的、会妨碍他们阅读其他中国书籍的概念和词语的解释”。[13]比丘林的俄译本《三字经》也的确让西方汉学家们眼界洞开,他们通过阅读此译本了解了“中国人的德行和智能”。[14]并对“欧洲人心目中固然古色古香”“雄深素朴”的“东方哲学”“惊叹不已”。如《三字经》中“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一句,比丘林释为“中国古代哲学家孟子及其母亲的故事”,而在俄罗斯有这样的一句俗语“择友而处,择邻而居”,意思颇为一致。西译本《三字经》对西方人而言不再仅仅是识字的需要,而是让大众开始了阅读关于中国历史、哲学以及文化知识的历程。
《三字经》等蒙童读物的功能识字只是最初的,其内容充满了昂扬向上的儒家精神,朗朗上口极具布道传教性质的教科书的确让西方的传教士大开眼界,让他们领略了儒家思想在中国是如何灌输的行之有效的方法,为了在中国传播基督教教义,来华的传教士们便想到了利用《三字经》的表现形式来传播基督教的教义,即以《三字经》之壳行基督教之实。这可以说是西译《三字经》另外收获,也是中西文化交流的一种果实。较早模仿《三字经》编写基督教内容的“三字经”的是19 世纪初传教士麦都思,他以《三字经》的形式编写了基督教《三字经》,内容是基督教的历史与《圣经》“福音”。此书于1823 年在雅加达出版,虽然只有薄薄的17 页,但颇受当地华人青睐,西方传教士终于找到了一条“用明白易懂的语言表述基督教的部分原理”的简便路径。麦氏基督教《三字经》1843年进入香港,1845 年在上海印刷,此后再三出版。基督教《三字经》还有若干本注解本,一种是麦氏本人做注的名为《三字经注解》,43 页;一种为1847 年在宁波出版的《三字经注释》,16 页。[15]
麦都思《三字经》以及其他模仿麦氏《三字经》除了用于民间基督教传播外,还被大量用于教会学习的课本,“外国人编写的中文课本,主要有新约、慕维廉地理、慕维廉英国史、《圣经》中记载的历史、基督教《三字经》、十诫等。”[16]到了19 世纪80 年代,“已有上千种(《三字经》——作者识)同样风格和同样名称的含有基督教真理的宣传册在中国的教会学校中使用,并取得良好的效果”。[17]
借中国蒙童读物《三字经》之壳行传播基督教之实,这或许就是《三字经》西译的深层原因。
1942 年8 月,李约瑟在《中国文明》的演讲中说:“当余发现十八世纪西洋思潮多系溯源于中国之事实,余极感欣忭。彼十八世纪西洋思潮潜流滋长,固为推动西方进步思想之根据,十七世纪中叶耶苏会教友,群将中国经籍译成西文,中国儒家人性本善之哲学乃得输入欧洲。”[18]李约瑟的研究为中西文化的交流指明了一条可资我们借鉴的路径,也就是说不论是早期的中西文化交流,还是后来的中西文化交流,文化交流都是双向的,一方面是明清以来西学东渐,西方文化、基督教文化向东方、向中国的传播;另一方面是东方文化西传,及中国典籍被大量西译。但是过去很多学者在论述近代以来中西文化交流时,多认为近代以来的中西文化交流,从文化传播的路径上来讲是单向的,即由西向东,西方在文化传播中是积极主动的,乃至抱有侵略野心,而中国则完全是消极被动的,毫无自主性可言;就传播结果而言,西方文化扩张了自己的势力,中国文化则受到了冲击,毫无真正意义上的融合可言。[19]但李约瑟的研究成果至少告诉我们,在18、19 世纪,大量西方传教士来华传播西方文化的同时,也翻译了大量的中国文化典籍,《三字经》大量西译就是其中最好的证明。
从《三字经》等中国传统蒙学读本被翻译成不同的语种以及不同的版本,我们可以从中洞悉中西文化交流与融合的一般路径,即文化最初外传,首选是蒙童读物,其主要目的是便于识字、学习词语,熟悉异域语言,方可交流,进而阅读异域更深的文化典籍,从而研究异国文化,借鉴和学习异国文化。《三字经》西译的历程,恰恰证明不同文化交流之始的原始动因就是为了学习外国的语言、文字,首选的书籍毫无疑问是异国的蒙童书籍。
如今,中国文化走出去,也还需遵循这样的文化传播的路径,语言文字是初始阶段,高级阶段方是中国的高深典籍,文化传播遵循的是从低级到中级再到高级这样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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