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秦腔》的乡土文化特色
2015-03-20徐佩
徐 佩
(陕西师范大学,陕西 西安 710062)
一、《秦腔》中不同人物所蕴含的乡土文化
城市借用诱人的物质利益逐渐占据了当时经济发展的重要地位,同时城市文学的蓬勃发展、都市作者和都市文学的大量出现,城市文化从物质和精神两方面威胁农村文学的话语权。贾平凹失去了“家乡”的感情依赖后,他只能在《秦腔》等乡土文学中寻找一条新的出路。文中分别塑造了性格形象不同的人物形象,如引生、白雪、夏风等人来代表不同的乡土文化色彩。
(一)痴者“引生”身上独具的乡土文化
小说以疯子“张引生”为线索,通过他痴颠的视角来看待清风街的生活变迁。在书中他就像是一个神人,能听到、想到、看到旁人所不知的事物。在引生眼里,仿佛一切事物都有灵性,如夏天智家美丽的玫瑰、西街楼排旁的百年大槐树等。这不得不让人想起鲁迅笔下的《狂人日记》,那个时代正常人眼中的“狂人”才是事实中最“正常”的,而那些正常人才是被封建社会所毒害的“疯者”。
他的疯病源于对白雪狂热而接近疯狂的单相思。《秦腔》开头“要我说,我最喜欢的女人还是白雪。”[1]引生对白雪的追求可看作是对旧式文化的不舍,但恰恰荒谬无果的追求正象征着他对传统文化的求而不得。虽然乡亲一直称他为“疯子引生”,而他也一直用自己貌似疯狂、异于常人的行为证明自己就是疯子,如自言自语、漫天幻想,甚至因为对白雪愧疚割掉自己的生殖器,但他的性格恰体现了20 世纪90 年代之前农民身上的固执、不怕拒绝、勇敢大胆的特质。
(二)白雪命运的颠沛流离所体现的乡土文化的宿命
白雪作为一个剧团演员,一直深深热爱象征传统文化的秦腔。她不愿调离自己施展才华的剧团,甚至不惜放弃去省城工作的机会。她视“秦腔”为生命,立志传承并演唱秦腔,终身命运都与秦腔相连。刚开始,镇上人人羡慕、人人称赞她的聪明美丽和高超的秦腔演绎技能。后来,随着流行歌曲、对联等新文化的兴起,人们对秦腔的关注有所减少,白雪的命运也由此开始跌落。由于工作原因,因此白雪与丈夫关系急剧恶化,但实质上两人关系恶化是乡土和城市文化不相容的结果,这也是新时代和旧式传统思想冲突的表现,从结婚当天夏风对表演秦腔的演员的态度就可以看出,二人性格格格不入。白雪最后生出畸形孩子及收到夏风的离婚协议书,这一系列的遭遇都代表着“秦腔”文化的落寞。可以说,白雪就是乡土文化的化身,她的命运和秦腔紧紧联系在一起。
(三)从夏家家族的繁华到衰落看乡土文化的变迁
清风街上的名门望族夏家,可以说是清风街的标志,甚至是陕西农村乃至中国农村久经变化的沧桑象征。夏家家族中四位男性“仁、义、礼、智”,恰好是中国儒家传统的象征,也是传统乡土秩序固定不变的象征。四兄弟中,夏天仁因病早逝;夏天礼嗜钱如命,不断贩卖银元,直至死亡;夏天义一辈子一直在山中淤泥中生活,到最后死于山中;夏天智因老校长和夏风父亲的双重身份,一直享受着清风街几乎所有人的崇拜,然而他到死都未与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见一面。四兄弟的衰败下场,及夏家子孙间的利益相争,重物质、轻文化种种事态都预示夏家将一蹶不振。这一现象无疑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乡村文化在新时期的衰败和变革。
(四)夏风身上散发的新时代文化气息
夏天智的大儿子夏风是清风街除了引生外所有人都赞不绝口的角色,他也是城市现代文化的象征。他一直很向往省城现代的文化生活,对故乡的传统文化“秦腔”采取批判和不屑的态度,对父亲与妻子所忠爱的事业不以为然。他认为秦腔已过时且不入流,轻视家乡人人称道的白雪,两人最后甚至离婚;对自己与白雪的孩子,从之前的要求打胎到后来的排斥等都可看出他对乡土文化的叛离。夏风所代表的现代文化,与父亲夏天智有很大的不同。夏天智说“不懂秦腔你还算秦人!秦人没了秦腔,那就是羊肉不膻,鱼肉不腥”。[2]夏天智对秦腔的痴迷是对乡土文化的眷恋,也是对现代文明吞噬农村文化的一种反抗与拒绝。父子二人代表着传统与现代文化的冲突,直至最后在夏天智离世入土,父子未见最后一面。二人关系的彻底破裂也象征着传统文化和现代文明之间的裂痕无法弥补。
二、民间艺术与文本内容穿插叙述
《秦腔》不仅在其乡土文化和语言上有自己的独特性,而且其具体的行文过程也有一定的艺术性。文本内容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融入了很多民间艺术成分,其中最主要的就是秦腔和对联。“秦腔”作为故事发展的线索,它的具体内容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乡土文化的兴衰,与故事情节发展紧密结合在一起。
(一)以“秦腔”为代表的传统乡土文化
“秦腔”不仅是这本书的名字,更是一个线索,贯穿于书的整个发展脉络中,而书中出现的秦腔内容也与故事发展的内容紧紧相关。“秦腔”作为陕西的一种戏剧、音乐,它作为《秦腔》精神之魂,在不经意间都会给读者以音乐上的阅读享受。作者在书中写出大量的秦腔曲牌名,不胜其烦地插入许多介绍秦腔的文字,甚至在书中直接书写秦腔简谱。这种秦腔简谱的直接插入,给人一种犹如观看秦腔表演一样的感官享受,且大大增加了文章的节奏感。秦腔曲谱在文中的出现与文本内容有一定的关系,作者引用的秦腔节段有时欢快,有时悲伤,无论是抑扬顿挫还是其他基调,都与当时的故事发展和人物心理有一定的对应。
在插入的简谱中,引用最长的是《藏舟》,而这首曲谱也最能代表它的这种叙述风格。夏天智去世后,白雪悲痛至极,唱起秦腔。“白雪说:我爹一辈子爱秦腔,他总是让我在家唱,我一直没唱过,现在我给我爹唱唱。”[3]贾平凹就用一页写出《藏舟》简谱,在后面还附上戏文内容。作者选用《藏舟》是有原因的,其戏文内容符合白雪当时的心境。“耳听得樵楼上二更四点,小舟内难坏我胡女凤莲,哭了声老爹爹儿难得见,要相逢除非是南柯梦间。”[4]《藏舟》这个曲谱,自身非常悲怆,作者将其用于这样的环境中,使整部小说响彻秦腔那种深沉哀婉的音调,在起起伏伏的音调中蕴含着悲愤、怀念、凄怆、伤感的情感和心境。在一定层次上,它也代表了当时的社会环境,夏天智的死、夏风的冷漠及秦腔的衰败都可以由一首《藏舟》反映出来。
(二)方言俗语的灵活运用
《秦腔》用独特的语言和风情展现出一幅真实且有特色的淳朴世界。作者津津有味地对陕西形形色色、丰富多彩的民间方言土语进行挖掘创新。从而使《秦腔》的语言既体现出对当地陕西方言的继承,又融入作者的独特创新。贾平凹不断学习民间俗语、土语,同时收集日常生活中保留的一些还可以使用的文言文词汇,并按照故事情节的发展将自己的研究成果逐渐安排给笔下形形色色的人物形象,同时借助他们自己的语言表达出来,使他们的语言体现出人物自身的特点。比如:
例1.我最讨厌的是冬季,人心里原本不受活,身上就冷,只好闷了头狠着力气在七里沟抬石头。例2.书正说:“天义叔,你真是个土地爷么,一辈子不是收地就是分地,你不嫌泼烦啊?”例3.上善还是说唱啥呀,啪啪地拍脑门,只说他又要拿做,嘴里却不变声调地说开戏词了。
之上几例中:例1 的“受活”是舒坦、无拘无束、自在的意思;“闷了头”是把头压得很低,其中就用助词“了”把闷与头隔开,也是一种口语词,在书面语中并不经常使用;例2“泼烦”是麻烦的意思,在烦前面加一个修饰词语“泼”是陕西部分农村才会用到的语词;“土地爷么”这个词语中加了一个语气词“么”,也可以体现出陕西当地农民在平常生活口语中大量使用语气词;例3“拿做”是为难、刁难的意思,这样的词语就与普通话的差别较大。
这些形形色色的流失在日常生活的方言土语,看似“土”,但却把握住“古”,使“土”与“古”结合起来,表现出“雅”。这些方言土语经过作者的灵活运用,被赋予了一定的新生命力,因此得到意想不到的音乐效果。
贾平凹在《秦腔》这部作品中不仅借助了秦人的方言文化、秦腔的戏曲文化丰富小说内容,提高小说的艺术性,且在这些洋洋洒洒的文字和语言背后直面乡土文化的变迁、衰落,真实深刻地给我们呈现处在文化及社会转型时期农村中人们的真实生活。在表面幽默戏谑的文字中,蕴含自己对传统文化衰败的担忧。
三、结语
《秦腔》这部小说从乡土文化的独特表达、民间艺术的穿插叙述等方面都显示着自己独特的魅力。贾平凹借这部小说给自己的家乡也给全中国的农村立了一座历史的丰碑。
[1][2][3][4]贾平凹. 秦腔[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1.125.92.1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