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儿理论视域下的《美丽新世界》探析
2015-03-19赵宇红
赵宇红
(吉林建筑大学公共外语教研部,吉林长春130118)
阿道司·赫骨黎(Aldous Huxley)的《美丽新世界》描绘了虚构的福特纪元632年即公元2532年的社会。这是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都受机械化体系严格控制的社会,被称为“美丽新世界”。这是一个貌似平稳的社会,却也是一个有阶级、有分工的社会。人类经基因控制孵化而不经由母体孕育,被分为五个阶级“种姓”:“阿尔法(α)”“贝塔(β)”“伽玛(γ)”“德尔塔(δ)”“爱普西隆(ε)”。阿尔法和贝塔被培养成为领导,控制各个阶层的大人物;伽玛是普通人;德尔塔和爱普西隆智力和地位低下,只能做最辛苦且低薪的工作。在这个所谓的“和谐社会“中,人们安心于自己的阶层和工作,甚至能够容忍恶劣的生活环境与极高的工作强度。一个来自垄断组织控制区域以外的“野蛮人”约翰和他的母亲用局外人的视角,带着期待的心情目睹了这个“美丽新世界”,但终究在见证和体验了泯灭的人性和高压的统治后走上了自杀的道路。[1]《美丽新世界》被认为是20世纪最经典的反乌托邦文学作品之一,在全世界文学界乃至思想界影响深远。多年来,对于本书的研究不断涌现,但是新的文学批评理论——酷儿理论产生以后,《美丽新世界》的研究又多了一个新的角度,值得我们探讨。
一、酷儿理论
在英语世界有关文学理论的最新介绍中,鲜有不提及酷儿理论的。而在酷儿理论的批评实践中,也没有不以文学(或文学文本)作为分析对象或对话目标的。[2]107要定义酷儿理论是很难的,因为其本质就包含拒绝被定义的成分。[2]2酷儿理论是20世纪90年代在西方兴起的一种性理论思潮,它将注意力扩展到任何与性有关的行为,包括所有非常态的性特征及性关系。“酷儿”(queer,原意为“怪异的”)是一个开放而反归类的词,它试图将所有非异性恋者囊括其中——同性恋者、双性恋者、跨性恋者、易装者、虐恋者,以及所有其他潜在的、不可归类的非常态者。在西方国家,酷儿理论及相关研究总是与政治运动联系在一起,这就是人们所知的“酷儿政治”,它旨在为非传统性取向的人争取一种全新的、合理的、被广泛接受的生活方式。[3]酷儿和酷儿理论的出现是时代发展的产物,在哲学和其他社会科学领域都开始了理论和实践。酷儿理论包含很多层面,不只是性别观念,在具体的文学批评中我们也可以从理论的不同角度出发进行实践。
二、“美丽新世界”的幻境
在《美丽新世界》中,几百年之后“野蛮人保留区”中的人把世界最大政权“世界国”称为“美丽新世界”。在普通人眼里,高度发达的“世界国”是生产力高度发达的“理想国”或者“乌托邦”。“美丽新世界”之所以被认为美丽,是因为从某种程度上说,它是按照人类所需要的形式塑造的。因为在这个国家里,根本就没有纷乱、没有动荡。虽然这些人被划分了等级,可由于从胚胎时期的条件就被设置,他们不会难过,也不会反抗与争夺,只过被安排的生活;即便觉得身心交瘁,只要依赖一种叫做“索麻”的无害精神类药物就可以摆脱一切烦恼。人们生活在貌似快乐与幸福的世界里,任何性行为都不会受到束缚和干涉。
这个“美丽新世界”反映了越来越多的酷儿在社会发展过程中产生的需求。酷儿要求一个相对平稳的、多层次的社会结构,而不是两分的极端社会;他们希望世界是多元化的,在性行为和关系上要求极大程度的自由,这也正是所谓“美丽新世界”在酷儿眼中的美丽之处。酷儿理论是一种有强大革命性的理论,它的最终目标是创造新的人际关系格局,创造人类新的生活方式,向所有的传统价值挑战。[3]
《美丽新世界》中有相当多的篇幅是探讨“世界国”的性政策和性状态的。根据酷儿理论批评家福柯的观点,在现代性的所有建制与论述当中,性都占有重要的中枢位置。性话语指导并形塑着我们对自己身体的描述和经验。因此,就其本质而言,性是一种我们可以称之为社会规约的东西,并且是现代社会中最具影响力的一种规约形式。[2]30“美丽新世界”中,一方面,人们的生活从胚胎时期就受到了严格的控制;另一方面,人们也被给予了以往无法想象的自由——性爱的自由。这种毫无规约的性,也是一种性规约。因为“人人属于人人”,所以他们无需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没有任何贞操观可言,所以没有“放荡”一说。这正是酷儿理论中理想的社会状态。酷儿向社会的常态挑战(所谓“常态”主要指的是异性恋制度和异性恋霸权,也包括那种仅仅把婚内性关系和以生殖为目的的性行为当作正常的、符合规范的性关系和性行为的观点),认为人类胚胎都是在机械化的瓶子里培育的,所以性爱完全和生殖无关,也就与性别身份无关。这无形中打破了传统的异性恋家庭和婚恋模式,性爱彻底开放了。“美丽新世界”之所以美丽,不仅是因为科技发展使生活更加丰富便捷,而且因为这个世界提供了一个酷儿发展的空间。
三、“美丽新世界”的幻灭
“美丽新世界”终究不是世外桃源,它被打着科技工业旗号的垄断极权严密地控制着。人们从出生到死亡都被程序设计好了,人类失去了个性和爱情——性代替了爱,也失去了思考的权利和创造力。人们从胚胎阶段就被划分了等级以后,等级高的人作威作福,等级低的人被迫成为弱智的高强度劳动力。管理人员用试管培植、条件制约、催眠、睡眠疗法、巴甫洛夫条件反射、毒品麻痹等科学方法,严格控制各种姓人类的生活方式,致使他们用最快乐的心情去执行自己被命定一生的消费模式和社会属性。
广义上讲,这是极权主义对个人的压制和迫害;而从酷儿理论的角度来看,“美丽新世界”中个人的遭遇正是酷儿们在主流社会中境遇的缩影。酷儿理论主张个体拥有更多权利,它的目标是从根本上动摇“正常”“性别”以及“异性恋”“同性恋”这些传统概念,因为这些概念人为地区分了所谓的不同群体,并作为工具迫害与一夫一妻异性婚姻制度不符的行为模式。[3]酷儿们认为主流社会的性别两分法如同“美丽新世界”中的种族分离一样残酷,而忽略了各种性别和性癖好人群的可能性。父母和社会对于孩子从小就开始的性别身份教育,就如同“美丽新世界”中培育胚胎时进行的催眠教育、反射教育、条件制约一样,强行将个体思想和命运束缚在某种固定的模式之下。一旦孩子对自己的性别身份认知或者性向有了质疑和反叛,父母和社会教育机构就会像“美丽新世界”中对待想要欣赏花朵的爱普西隆(ε)一样,进行残酷打击,以便强行将其改变回所谓“正统”或“正常”的状态,也就是常规的异性恋模式。在这个“美丽新世界”中,种姓等级高的阿尔法、贝塔支配和控制社会,他们代表主流的思想和高贵的品质,如同现实主流社会中的思想权威,歧视和压榨低等种姓,但他们并不理解低等种姓人的疾苦,更不了解他们的心情。酷儿在现实中的境况就如同“美丽新世界”中的低等种姓德尔塔和爱普西隆,受到排斥和蔑视,甚至遭到强制改造和镇压。他们的想法不是被强行改变,就是被毒品一类的物质麻痹,于是卑微地活着。有的酷儿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跟那些“正统的人”一样的人、平等的人,因而产生毫无根据的自卑,甚至压制自己,而不去追求自己的个性和价值。
因此,对于酷儿来说,主流社会所造成的压抑就如同“野蛮人”在“美丽新世界”中感受到的窒息感一样。而主流社会思想的缔造者和权威,就如同“美丽新世界”中的所谓“福帝”一样,高高在上,不识民间疾苦,却从自己的目的出发去塑造大众的价值观,代替宗教和一切传统。
四、结语
《美丽新世界》的价值不仅在于打破了现代人对工业化、机械化和垄断资产的迷恋,还在于体现了酷儿对改造社会体制的需求和渴望。一方面,酷儿渴望一个多层次、多元化的社会和突破传统的性伦理观念;另一方面,酷儿要求反对极权主义和固定思维模式对个性的抹杀。于是,“美丽新世界”既是理想中的稳定社会,又是人性泯灭的末日帝国。酷儿理论在文学作品中的运用,还需要在今后的批评实践中进一步完善。
[1]阿道司·赫骨黎.美丽新世界[M].北京: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2013.
[2]杨洁.酷儿理论与批评实践[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
[3]李银河.酷儿理论面面观[J].国外社会科学,2002(2):23-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