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熵与乡村自组织演进
——基于系统论视角*
2015-03-17吕程平刘相波
吕程平,刘相波
(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北京100872)
文化、熵与乡村自组织演进
——基于系统论视角*
吕程平,刘相波
(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北京100872)
乡村自组织在形成生产的、资金的和个体利益的有序化整合中,内在地需要一种社团文化上的信任和共同信息范式的基础。这样的文化上的准备,规定了社团成员间的信任关系和互动方式,使得不论是生产各环节上的协作还是资金信用的让渡都以一种较低的成本运行。研究成果表明,通过新乡村建设带动的新文化注入,出现熵减小的趋势。在当代新乡村建设的案例中,无论是小规模的城乡间的生态产品供应,还是跨越十余个村镇的大范围的耕种实验,都能在其中辨别出“合作”的元素。民间经济协作组织形成过程体现了自发性制度演进特征,以及系统的弹性或可恢复性,即在受到干扰后仍能保留或重新获得它原有的状态或构型。
社团文化;民间组织;熵;制度演进;新乡村建设
一、背景概述
伴随着改革开放的城市化工业化进程加快,在城乡二元结构的背景下和制度设计下,农村赖以发展的生产力三要素——土地、劳动力、资金和农业剩余的源源不断被提取,这致使农村经济发展处于依附性地位。这种广泛提取而投入不足必然造成基层治理矛盾和农业发展困境日趋显像化,以及乡村社会的失序(熵的积累),如表现为过重的税费负担下农村基层矛盾的高发;东西部、城乡之间的差距逐渐扩大;从政策制定到公共舆论有关农村问题讨论的非主流化;等等。而与此同时,市场经济大环境下的乡村精英的外流同时塑造了一种背离和排斥乡土社区的价值取向,从价值到文化,农村地区呈现着令人不安的衰落并潜伏种种不稳定因素。有着庞大人口数量的中国农村的稳定、发展和治理在世纪之交面临巨大挑战。
进一步看,社会利益垄断结构固化、资源禀赋稀缺国家工业化过程中,以小农户为主体的农业生产和农村社区生存面临如下挑战:
一是农村社区整体的衰败。文化——传统社区资本、社区归属的离散,劳动力的外移。这意味着社区合作组织作为社区内生组织,其所依赖的社会土壤中社会资本的游离,主要包括基于熟人信任的散失、才干人才的外流。
二是小农经济在市场竞争中处于弱势地位。粮食生产面临的低效与高成本,农业/农户融资、市场博弈处于劣势。
三是农民组织形成、生存过程中内部离散张力与外部恶劣环境的共同作用。在农村社区内部,平等契约的缺失、信任缺失,造成集体行动的困境。这主要指小农经济内部,由于利益结算的分散主体,造成合作趋向的困难。而在农村社区外部,则面临着诸多政策、市场环境的限制。
可以把如上现实状况概括为:村庄的整体衰落及凝聚力散失;小农的市场弱势;农民组织化的困境。新世纪初开展的新乡村建设实验尝试以组织化的话语去面对这些挑战。乡村自组织的目的,本质上在于力量的凝聚,争取平等市场竞争主体,聚合社区凝聚力,重建社区吸引力。在这一过程中,组织化实践在应对诸多内外挑战的同时,也有其自身源自内部管理和运作的困境。而这不过是外在情形在组织内部的反射和映像。本文以当代乡村建设实验案例为依托,利用系统演进理论、社会资本理论等框架,对自发性乡村协作组织进行考察。
二、信息组织理论与乡村文化重建
(一)有关信息—组织理论的回顾
对于在乡村自组织实践中出现的以文化重建为先导的经验,本研究尝试应用系统—信息理论进行解读。信息论创始人申农(C.E.Shannon)将信息定义为两次不定性之差,这也就隐含了信息的定义:消除不确定性的东西[1]15。普里戈金(I. llya Prigogine)的系统熵的变化公式则证明了系统与信息是同一种东西即秩序的两种不同形态。系统是集合的秩序,信息是流通的秩序。
丹麦生态学家约恩森(Sven Erik Jorgensen)在《系统生态学导论》中认为,生态系统发育是关于生态系统与外界之间,以及生态系统内部各组分之间的能量、物质和信息流的问题。如果没有物质和信息的流动,能量是不能在生态系统和生物系统中传递的。生命的自组织作用必须依靠信息的交换才能实现[2]。如果说,系统的发展是以遗传信息为背景,使得系统和环境的信息产生相互作用。那么对于人类社会,是否存在着一种信息的集成化的传承机制?1976年理查德·道金斯(Richard Dawkins)在《自私的基因》中创造了一个词——Meme,用来给注入语言、观念、信仰、行为方式等的传递过程中与基因在生物进化过程中所起的作用做类比[3]序3。这也被称之为文化基因,表示一些头脑或信息储存系统复制到另一些头脑或信息存储系统中去的单元,是文化进化中的自我传播[4]115。这就涉及人类社会及人类行为的模仿与学习,即信息的复制或拷贝。正是模仿,才决定了Meme(谜米)是一种复制因子,并赋之以复制能力。谜米作为复制因子,具备了复制因子所必须具备的三个条件,即遗传、变异和选择,从而形成一个进化的过程[3]74-88。
在系统中,元素之间的相互关系和相互作用所造成的约束,是下向因果的重要形式。元素之间相互作用的状态,对元素起到一种限制和约束作用。它限制了系统的变化,限制了元素的自由度和随机性,把它们约束在一定的时间、空间和形态范围里,形成某种稳定的结构模式与结构[4]175。在社会系统,价值观、文化传统等对它的成员构成一种限制与约束,形成相对稳定的社会结构。
当然这里还存在一种上向的作用,即社会个体的行为模式、家族形态是否最终制约着一国的宏观过程。以日本的经验来看,可以试图回答为何日本的现代化过程与结构、以及其公司治理结构与其他发达国家有极大的差异。这也是对一般的现代化模型的细分法的质疑,同时也涉及了系统各层次的自相似性,即全息性。
将文化基因的研究应用于一国社会经济制度演进的研究,在社会科学中有广泛的传统。白益民在研究日本产业链构造的过程中,独到地发现农耕文明文化与现代产业体系间的微妙联系。他认为,日本的经营文化实际上是源自我国江浙传统的农耕文化。所谓农耕,就要播下种子、插秧、施肥,还要除草,而且耕作需要各种工具,这些工具要制造;在种庄稼的过程当中,可能会因为雨水过多而造成内涝或者因为缺少雨水而造成干旱,为此还要建水库、引渠、灌溉。这样一来,就需要有人专门做种子的事情,有人做工具的事情,有人负责水库,有各种产业围绕着这个主业形成产业链,形成一个系统[5]。
(二)新乡村建设中的文化重建
当代新乡村建设作为一个有着松散联系的、以民间自发促成的社会建设活动,一个共同特点是对文化重建的重视。不管是通过融合了传统民间曲艺因素的文艺活动激发社区久违的公共活动,还是通过“最佳儿媳评选”等在乡村倡导健康的风尚,文化都是作为更进一步的社会建设活动的最初推动因素。
事实上这里激发的是自从分田到户后逐渐冷落的乡村文化生活。长久以来,曾经是传统文化保留地的乡村,在城市文化借助媒体的侵蚀下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文化沙漠。一方面,地方文艺由于受众群体逐渐衰老,而逐渐褪色。另一方面,各种低劣、奇葩的表演涌向乡村,主导了这里的文化生活和审美水平。这里更具有社会意义的影响是,以文化为纽带的社会团体、精神自觉和劳动自信的解体。而这些又直接加剧着乡村公共生活、生产技艺的瓦解。
本研究将当代中国的新乡村建设活动看作一种基层开始的组织化的尝试。文化的导入,可以看作一种信息共享和交换的范式,其以低社会行动成本凝聚了信任、模仿和再构等因素。可以认为,这是一种保持组织、阶层、社会团体内部有秩序地运行和生存利益生产与分配模式的信息图景。完善的系统以尽量的低能耗来实现一种秩序的运行,同样,系统也将发展尽可能高效的信息图景来实现有序的控制。
进一步说,下文论述的乡村一般合作组织和资金互助合作组织中将看到两者都以一定的合作文化聚合为依托。或者说,生产的、资金的和个体利益的有序化聚合,内在地需要一种以社团文化上的信任为向导和准备。这样的文化上的准备,规定了社团成员间的信任关系和互动方式,使得不论是生产各环节上的协作还是资金信用的让渡都以一种较低的成本运行。
一位长期观察新乡村建设的研究者认为,农村社区在经历了几十年资源外流和去组织化的发展脉络后,积累了深刻的矛盾,这些矛盾一般都只是在逐日的积累,但却很难化解。然而,农村的文化活动、公益活动却给大家创造了一个很好的空间。文艺无界限,不同姓氏的人,甚至于不同信念、从来不说话的人,只要不是死敌,都可以参与到文化活动中来,慢慢地造成了一种和解和交流的气氛。这个作用在那种曾经有过干群冲突的社区非常见效[6]。
从另一个角度看,几十年来资源从乡村的外流,可以看作“熵”在乡村地区不断积累的过程,曾经联系乡村共同体的精神纽带、家族网络、曲艺活动逐渐异变,费孝通笔下的熟人社会渐渐成为“准陌生人社会”,而人民公社土崩瓦解之后,村民处于完全的无组织状态。以乡村建设为平台,新的文化注入,其实质是流动的秩序对乡村社会个体行为方式的改变,从而达到一种更高水平的平衡。
农村社会系统熵的变化量:
d S=deS+diS
(其中:diS指系统本身的不可逆过程引起的“熵”,deS指系统与外界交换物质、能量和信息所引起的“流动熵”),由于外界负熵流(有序)的产生,使得d S=deS+diS≤0。这也就说明农村系统通过新乡村建设带动的新文化的注入,并保持这个负熵流足够大,系统整体出现熵减小的趋势,进入相对有序状态。
这样以文化为向导,对衰败中的乡村社会的整合在上一次农村衰败的周期中也可以找到端倪。20世纪20年代,在殖民主义浪潮下,出于对农村日益的落后、愚昧、孱弱的痛心疾首,有一大批有志于农村改造的知识分子走出院校投身于广袤而贫瘠的农村地区。其中,不论是对民众教育持强烈关怀的留学归来的晏阳初博士以“文艺教育、公民教育”培养公共意识,还是将村治县治与政治改造相结合的梁漱溟先生以“中体西用”的教学与治理模式,把国人传统的辩证思维融合于对西方思想的理解之中的做法[7],都体现一种以文化输入—改造为先导的乡村建设思路,可以说是对信息负熵流输入的自觉。
以文艺和内部学习为带动的合作意识和合作精神的教育,起到扩展公共生活空间、降低内部管理成本、形成合作社内部身份认同和培养组织内成员交换的社会资本的作用。而这样通过文化凝聚形成的社会资本——信任是任何治理结构和制度设计有效发挥作用的土壤和根据。促进人与人之间信任、合作的社会资本可以分为不同的层次:家庭、家族内的社会资本可以被称为“微观的”,在某种群体、组织中的信任,可被称为“中观的”,而国家范围的,则可被称为“宏观社会资本”。各个层级的社会资本在群体成员间的交换过程中形成并持续着。特定的交换范围、内容和性质决定着社会资本的范围、内容和性质,特定的交换范围、内容和性质持久地断裂往往意味着特定社会资本的散失。举例来说,家庭内部相互信任、依赖的社会资本基于长久的家庭成员间的情感的交换;工作领域人们结成合作关系的社会资本基于权威的资源和价值的生产和分配;社会资本也可以基于某种方式上相互的利益实现的预期。现实中的社会资本常是混合的,基于情感的、价值的、利益互惠的社会资本会在个体心理上形成归属感。归属感的积极意义在于它的个体完整身份认同感和积极参与感,这有助于形成某种建设性的集体意识。在国家层面上,这是国家与个体间良性互动的心理基础。
这样的社会资本的发育有赖于公共空间的构建,良性的、有助于群体内公正的权威和价值分配的社会资本,有赖于积极的公民身份图景和平等的分配的参与机会及相应的整体的意识形态。在上述案例中,以文艺为切入点的公共活动空间的扩大,在一定程度上训练着人们的参与意识、平等观念和集体感,其对社区归属感的建设是有积极意义的。
三、协同理论、制度演进与一般性乡村协作组织建设
(一)耗散结构—协同理论与乡村生产协作组织
耗散结构与系统演进。耗散结构理论由比利时著名物理学家、诺贝尔奖获得者普利高津(I. llyaPrigogine)于1969年创立。它主要是研究非平衡系统怎样从无序转变为有序的理论问题,是研究远离平衡系统的开放系统自组织远离的一种系统理论。耗散结构理论指出,一个远离平衡的开放系统(不论是力学的、物理学的、化学的还是社会的经济的),通过不断地与外界交换物质和能量,在外界各种变化达到一定阈值时,就可能从原先的无序态转变为一种时空上或功能上有序状态[1]3。
“超过了这个临界值,则某些涨落被放大,并且出现宏观的流动。新的分子有序性出现了,它基本是那个相当于因与外界交换能量而稳定化了的巨型涨落。这个有序性的特点就是出现了耗散结构”[8]。在耗散结构中把支配着其他变量的变化,进而主宰系统整体演化过程的参量称为序参量,它的大小决定了系统有序程度的高低,所以系统的有序程度和演化方向可以用序参量来表达。“协同论”研究结果表明,系统内部的协同导致有序,不协同导致无序,而序参量决定着系统的演化方向。因此,系统由无序走向有序的机理,关键在于系统内部参量之间的协同作用[9]。
对于一般性协作组织的成立,可以理解为在文化基因注入的基础上,通过乡村社会与外界市场经济不断交换信息、资源,在边界地带产生的自组织。第一部分提到的倡导互助、合作的文化基因为新乡村建设中合作组织的生成设定了基本步调和成长方向。而乡村社会作为一个开放系统,与外界交换中的诸多客观需求成为协作内部结构组织形成的外因。
在当代新乡村建设的案例中,无论是小规模的城乡之间的生态产品的供应,还是跨越十余个村镇大范围耕种实验,都能在其中辨别出“合作”的元素。这样一个综合性发展的社区中,生态农耕的发展在本地也不断地进行探讨和尝试,并通过社区内部挖掘技术人才、恢复传统种植技术以及联合城乡销售农产品等各种各样的方法,在本地区拓展生态农耕。同时在农民的日常生产生活中,“生态”的理念在该社区也不断地宣传。
这样生态农户的联合内嵌于整个地区社区整体合作文化与机制之中,减少了农户先期的组织成本和文化阻力,增加生态合作组织的柔韧性和生存能力。同时,生态农耕的尝试不是与社区其他事业分离孤立的,而从一开始就在成员与机制上配合于其他合作部门。
需要指出的是,生态农耕施行过程中对社区范围内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再构,更应从经济历史的视角来理解。
(二)分叉理论与协作制度组织演进
耗散结构理论认为,涨落是系统微观组分之间的相干运动,从热力学分支演化来的耗散结构分支也会失稳,进入新的更高级的耗散结构分支。这就为物理、化学系统引入了“历史”的概念。这段历史中的每一阶段都赋予这个态以一定的性质和功能。最后的实际功能是演化的历史被“记忆”和保留在该态中的结构。
进一步可以在宏观层面上想象的是,是否可以将现代化的过程看成一种与外界交换能量而形成有序结构的巨型涨落?进而,作为这个过程关键节点的各种经济、社会社团的形成,是否也呈现一种耗散结构,形成自身的物质—能量—信息体系,并制约着、形塑着整个现代化的形态?这样的思考将留作之后研究方向。同样,我们可以考虑的是社会科学关于制度和组织演化的“记忆或历史效应”,一种结构稳态的形成——如主银行制度、相互持股制度是否与更早期的制度选择有关?这样的结构趋向如何在临界点附近成为占支配地位的宏观结构?
在当代新乡村建设中,民间经济协作组织形成的过程,体现了自发性制度演进特征。如果将物理学中涨落的概念理解为,自组织在与外界交互中,小型的失序与重新平衡。每一次再平衡的经历都会形成自组织演化中一次小的分叉。而每一次大型涨落都会形成一个占有“支配地位”的有序结构。仔细观察自组织协作系统的形成就会发现,其每一个细微的制度调整往往既体现着之前发展的印记,又融入了细微涨落痕迹。就如将一张英格兰海岸地图摊开用放大镜来观察,就会发现每一道细湾都是由无数细小的沟岔组成,这就是著名的分叉现象。在山西省A社区的生态产品大规模生产协作的摸索过程中,就不难发现这样经过若干次“涨落”的制度演进过程。
在以上案例体现的制度演进中,还可以观察到一种自组织总体的稳定性。虽然经历“统一经营带来的很多成员退出”等非常不利的境地,但协作组织还是在动荡中坚持了下来,并在之后发展了自身的特质。这就是组织形态上分叉与总体结构相对稳定的关系。
在对系统的诸多定义中,保罗·韦斯特别强调了系统的弹性或可恢复性。他认为,假如一个单元在受到相似的干扰后仍能保留或重新获得它原有的状态或构型——它的平衡状态,那就要把它列为一个系统。系统作为一个复杂的单元,可以由亚单元通过“系统的”合作来保存其结构和行为的完整构型,并在受到非破坏性干扰后趋于恢复完整构型。系统的某一组分无论何时在某一方向上偶然偏离或被迫偏离其标准路径太远,其余组分都会自动在相反的方向上改变路径以抵消对整体模式的扭曲变形。作为整体的系统似乎是通过跨越形态边界的“合作性”协同作用来保持模式的完整统一性。由于保持这种状态就严重违背均衡异质分布的热力学倾向,系统的维持就需要不断输入能量。韦斯指出,这里更为根本的问题是,系统中能量是如何被引导以至各种从属形式的联合作用能量齐心协力地保持系统的完整状态?[10]
在这里系统更多地被看为一种时空体,而并非单纯空间的存在。其随着时间推移和外界环境因素的变化而产生相应的变化。也就是说,系统对外界的刺激有着明显的反馈机制,与此同时又能保持自身的持久性和连贯性,从而使得系统各组织部分以相对确定的模式得以保存。这样在将位于一端的对称性、周期性和极性,以及位于另外一端的杂乱无章的排列等机械性构造排除的同时,系统展现出统计上的规制性和稳定性。另一方面,当考察逐渐深入(就像以放大镜观察)时,又会发现其在微观构成上的“不规则、无规律和无法预知”,从而在微观尺度上展现出百千世界的分化。
四、自组织系统的内部配合与协同性实现
在此部分,将尝试回答韦斯的疑问,“系统中能量是如何被引导以致各种从属形式的联合作用能量齐心协力地保持系统的完整状态?”通过对新乡村建设案例中自发协作组织的内部机制考察,可以发现各种构成机制之间的相互契合,及其与整体协作体文化基因(信息模式)的一致性,使其在与外界不断的能量、资源交换中保持总体模式稳定性。
在J省的农民资金互助组织中,其运作内嵌于更大范围的合作规范中,并遵循国际通行的合作社原则。与此同时,在具体的实践中,通行原则与中国乡村的现实不断地进行勾兑和调和。
第二项制度选择显然更加体现了一人一票的民主原则,而其中大户的份额还可以在社员内部认同基础上做一步的调整。这体现了对公平与效率、民主原则与适度的决策统一的调和。一方面,按照国际通行的合作社原则,A资金互助社强调在决策过程中的民主原则,保障中小参与者在决策中的发言权,有意识地限制大股东对合作社决策的垄断,并在初始阶段限制其所占份额。这其实是合作社作为人的联合,而非资本联合的属性的体现。另一方面,为保障大股东的利益,保持合作组织的经济动力,防止在分散化中小股东在决策时的低效率,制度赋予了大股东相应的赋权激励机制。
此外,很值得一提的是,合作社内部的“参与、互助”原则。在合作组织的章程中特别对盈余返还做了详细的规定,要求“年末从利润中提取公积金、风险基金之后,一部分按交易量返还,一部分按股金分红,合作社还可以提取专项基金用于帮助困难社员”。这样的利益返还机制,在承认合作社作为协作自组织需要自身发展的积累之外,强调了对社员参与的激励和对贫弱社员的扶助。
与此相关的另一项独具特色的内部机制是,资金互助组织作为内嵌于社区内部的合作性机构,其与一般乡村建设活动的互动关系。笔者从该合作组织的负责人那里了解到,资金互助社每年都会拿出一定的资金投入到社区的公益活动中。对于这项一般盈利机构看来不可理喻的措施,此负责人的解释是,这其实是一种社区“好评”的建立。依靠村社内部信用机制存在的小微金融机构,就宛如社区信用网络上的小船,需要通过有意识地对社区公益的反馈来巩固自身存在不可或缺的社会资本。
在进一步的发展计划中,资金互助组织开始考虑进行生产合作,而不仅仅是搞单纯的信用合作。其创始人称:“信用合作如果不同其他生产和供销合作结合在一起,在联结农民、改善农民市场地位方面也不会发挥更大的作用。”
这样的民间资金互助社的突出意义不只在于其在资金互助方面的创新作用,更重要的是其综合性的农民组织的发展思路。因为只有如此,资金互助经验才真正为中国农民组织化建设起到完整的示范意义。从农村社区小额信用服务角度上讲,资金互助社综合了两种模式:一是资金互助。其体现为制度建设中的均衡互助原则、社区内监保的低交易成本,以及包括道德谴责和多次博弈、网络监管在内的对还贷动机的保障。二是信用贷款。作为信用社和农户双向保护中介出现内生合作组织,通过社内入股、以存借贷,以及合作社法人作为承保主体降低交易成本和风险,保障信用贷款的正常运行。资金互助合作社以社员股金在当地信用合作社中以存借贷,成为贷款的零售商,同时改革了信用社内部的管理结构,凸显了农户利益代表者的话语权,降低了信用合作社与分散农户间的交易成本。
在争取市场竞争平等主体的意义上,农村经济合作组织更为常见的作用体现在劳动力素养的提升、产前产中和产后的统一性元素的运作上(如良种、技术指导和标准、统收)。
在中国农村基层的社区资金互助内部机制的耦合,及其与外部社区建设间的正向反馈机制,可以让人联想起在日本高速成长阶段财团内部的机制配合。
研究日本财团多年的白益民则更为形象地说明,作为日本产业组织“母体”的财团内部,三个核心部分组成——主力银行、综合商社、大型制造企业的作用。
通过这样的链接与相互配合,实际上形成了一种共生互惠关系,各个系统的组成部分达到了资源、信息和技术的互换、共享与共同促进,并达到了一种相对稳态的正向反馈环。而在中国乡村腹地的自发型互助组织虽然在规模上与财团组织有着天壤之别,但在运行机理上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这样可以看作系统层次中“全息化”的一种体现。
五、组织性回应的困境
(一)合作精神的适应性困惑
合作社的经典原则核心在于:(1)社员平等独立地参与合作社内部管理;(2)社员间信任、团结、互助的信念;(3)合作社管理层为民选机构,接受社员监督,体现合作社发展整体利益。而这些基本原则在价值层面上是一种平等身份观(其他具体原则可以从中推导出)。在价值实现即执行层面上,则是体现合作社整体利益于程序正义的决策制度。程序民主观,具体讲,其两个支撑点是决策过程的效率和公平,即程序正义。确切地讲,单是讲效率或公平都不等于正义,只有两者动态的、过程的结合才是正义的,即符合共同体真正利益的。可以说,平等身份观是相对静态的,程序正义观是相对动态的。
在农民合作组织的现实运行中,平等身份观的缺失意味着:(1)组织管理层与普通社员间规定权责的契约意识的缺乏;(2)公共空间的缺失,平等的参与、监督机制的缺乏,以及随之而来的共同体身份归属感的散失;(3)由此而形成的行为模式是个体机会主义的而非个体合作性的,是以自我利益中心化的而非个体的、属人的平等联合体的; (4)在这样的行为模式下产生了集体行动的困境。简单讲,是在以自我利益为中心的选择下,形成的与整体非最优选择和内部的利益分化。
(二)来自政治和市场环境的困境
在现有政治的框架下,作为农民权益的代表,在整体制度层面设计的统一性组织在可预见范围内难以实现,从而民间自发组织化必然是分散的,在面对外部市场的不确定性和庞大市场竞争主体等外在力量时,往往陷入选择困境中。这种困境源于分散的农民组织相对于统摄资源、制定规则并追求寻租的政府力量以及在市场中处于强势地位、掌握技术和营销渠道的大型企业力量,是相对弱小的。这就决定了自组织中个体的两面性:一方面,他们模糊地表达出独立运行的冲动;另一方面,他们又有以某种形式出现的、寻求合作的愿望。由于市场竞争双方地位的不平等,这种合作的代价是丧失部分主体性,并在内部运行中受制于人。而合作初始的不平等,往往源于在双向上形成的机会主义倾向,即分别存在着的强者机会主义和弱者机会主义。
总之,从信息—系统理论来看,自组织系统的有序构建有赖于信息模式的内在稳定和内部机制的耦合,以及自组织与外界之间的基于资源、能量的持续交换。以农民自组织方式应对来自小农户为主体的农业生产过程中的以及在资源整体外流背景下的农村社区生存挑战,应是三位一体的结合,即对于平等市场竞争主体的争取、对于社区文化重建和凝聚力的聚合,以及组织内部构成部分的相互协作。而这三位一体的完整实现,与组织内部基于互惠原则的社会资本构建和基于程序正义观的整体制度设计以及对内外机会主义的抵制程度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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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闵家胤.社会系统等级结构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16.
Culture,Entropy and Rural Self-organizational Evolution——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ystem Theory
LV Cheng-ping,LIU Xiang-bo
(School of Agricultural Economics and Rural Development,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Beijing 100872,China)
The orderly integration of rural self-organizations in the form of production,capital and individual interests,have the intrinsic need for the basis of community culture of trust and a common information paradigm.This cultural preparation provides the trust relationship and interaction between the members of the association,so that the cooperation organization can operate at a lower cost.It shows that the new culture driven by the construction of new countryside injects The Negative Entropy in rural society.In the contemporary new rural construction cases,whether the small scale city-countryside ecological product supply,or a wide range of cultivation experiments across more than ten towns and villages,the elements of"cooperation"can be distinguished.System changing from disorderly to orderly mechanism,the key lies in a synergistic effect between the system internal parameters.The formation process of folk Economic Cooperation Organizations reflects the evolution characteristics of spontaneous system,and system flexibility or recoverability.Namely after the disturbance,it can retain or regain its original states or configurations.
community culture;the non-governmental organization;entropy;the evolution of system;the new rural construction
C913
A
1009-1971(2015)02-0061-07
[责任编辑:唐魁玉]
*感谢博士阶段导师中国人民大学温铁军教授将本研究纳入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作为国家综合安全基础的乡村治理结构与机制研究”。感谢中国人民大学农发院谷辛老师从专业角度对文章提出的修改意见。
2014-10-19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作为国家综合安全基础的乡村治理结构与机制研究”(14ZDA064)
吕程平(1981-),男,北京怀柔人,可持续发展高等研究院博士生,日本爱知大学大学院中国研究科博士后期课程在学,从事三农问题研究;刘相波(1968-),男,黑龙江伊春人,博士研究生,从事三农问题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