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现实最近的写作

宋来鑫

摘 要：余华的《第七天》自出版以来受到各界的广泛关注，与过去的《活着》、《兄弟》不同的是，这部被称作七年乃成的作品所受到的评价褒贬不一。社会生活的深刻揭露也好，新闻内容的堆砌也罢，毋庸置疑的是《第七天》像是一只手榴弹在我们的视线里炸开，他引起了我们对身边的人事的关注，这些看似荒诞却实际存在于我们的社会中的人事正是我们某种生活困境的一个缩影，透过这些人事我们或许可以看到正在困境中挣扎的自己。

关键词：贴近现实；生存困境；生活意义

很多人说《第七天》不像余华之前的作品那样充满余华的味道，不符合余华式的叙述方式，因此根本不像余华用七年的时间和精力写成的。甚至有人觉得《第七天》是一部快餐式的作品，很容易就读完并理解了。但余华自己说：“《第七天》是我距离现实最近的一次写作，以后可能不会这么近了，因为我觉得不会再找到这样既近又远的方式。”①或许正是因为贴近现实，让人们觉得司空见惯习以为常，所以人们看不到它的荒诞与绝望，这种现象本身就是值得关注的。

关于婚姻，主人公杨飞与妻子李青的一段短暂的婚姻是小说中为数不多的浪漫故事之一。职场上的美女精英与普通平庸男的爱情，各自看重的恰巧是对方身上自己所不具有的品质，他爱慕她的美丽、智慧、能干，她看好他的朴实、善良、可靠。正如男版的“灰姑娘”的故事，这段互补式的婚姻没能有一个完满的结局似乎有它的必然性。爱情需要双方不同的特质产生相互的吸引，但婚姻需要双方共同的理想与类似的价值观来维系。很明显，杨飞与李青有相互吸引的条件，但少了长久地维系一段感情的基础。所以在当他们的婚姻走过最初的激动人心、开始走向平凡的时候，李青自然而然的被外界的诱惑所吸引，飞机上的归国创业博士唤起了她追求成就感的本能，梦想做凤凰的人最终飞离了麻雀窝。而李青只是梦想做凤凰，却不见得真的能变成凤凰。离开之后的李青发生了哪些事我们不得而知，但似乎总能感受得到她的成功与失败与不同的男人有着脱不了的干系。从“五四”初期的子君到40年代的曾树生再到21世纪的李青，中国女性在“出走”的路上似乎始终被一个问题困扰：渴望独立、渴望不再依附于男权的女性在奋斗的道路上总会自觉不自觉地或必不可避免地再次依附于其他男人，中国女性用了将近一个世纪的时间“出走”却仍然没有走出这困境。

关于人性，小说用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展现了国人的冷漠与自私。当李青的一个追求者下跪求爱被拒绝后，所有人都以一种看笑话的、奚落的眼光看着他，期待他做出更多可作大家谈资的丢脸的事情。第二天，“他没有跪在那里让不少人感到惋惜，似乎生活一下子失去不少乐趣。”②这样一群人与《祝福》中渴望听到祥林嫂讲儿子被野兽杀死的故事的人出奇地相似，中国的看客们也跨越了一个世纪来到我们眼前。如果说这些人只是一些冷漠的看客，那么在刘梅的空间上讨论自杀方式的网友则是残忍的帮凶。“鼠妹”刘梅因为男友欺骗自己送自己的iphone是山寨货而想要自杀，她把自杀的時间地点方式公布在空间上，不但没有人出来劝解，反而有不少人“出谋划策”。有的说跳河太冷，应该找个暖和点的地方；有的说安眠药不能一下子买到足够的量，想自杀得等半年；还有的说跳楼不要选在自己家的小区，以免晦气……刘梅最终选择在鹏飞大厦跳楼，竟然有人说这个选得好、高瞻远瞩。众人讨论刘梅的自杀方式就像在讨论一条裙子的颜色款式一样，冷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小说中还有很多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听说过、甚至看到过、但在一声叹息后就被遗忘掉的现象：达官显贵的优先权、强拆、逼供、谎报事故死亡人数、上访与反上访……这些事情我们听得太多就以为它们是正常的，所以当余华把它们罗列起来讲给大家听的时候，有人觉得这样的作品没有深刻的价值可言，这是一种多么可怕的现象，是非不分、价值观被混淆。我们的社会有越来越多的信息、媒介都在传递着幸福、喜悦、祥和，打开电视，各种娱乐节目的主持人面带微笑地告诉你我们的生活多姿多彩，各种广告让你觉得现代社会的科技已经无所不能，明星们欢声笑语地说着要带领我们引领时尚潮流……我们需要一部《第七天》这样的作品提醒我们：“与现实的荒诞相比，小说的荒诞真是小巫见大巫”。

小说两次提到这样一个情节，许多没有墓地无法安息的人不自觉地走到一个地方，那里“水在流淌，青草遍地，树木茂盛”，“那里没有贫贱也没有富贵，没有悲伤也没有疼痛，没有仇也没有恨……那里人人死而平等”。③ 这样的地方在我们的日常描述中不是世外桃源，就是天堂，可是在小说中作者说那是“死无葬身之地”。这种强烈的反差让人觉得讽刺，如果只有死无葬身之地才能得到幸福和永生，那么我们活着的意义何在？二十年前，余华用《活着》告诉我们：活着就是为了活着。二十年后，余华用《第七天》告诉我们：活着不只为适应生活而活，更是为了改变生活而活。

注 释：

①夏琦.余华谈新书〈第七天〉： 我会关注批评，但不是现在[N].新民晚报，2013（7）.

②余华.第七天[M].北京：新星出版社， 2013：35.

③余华.第七天[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3：225.

（作者单位：吉林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