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戏《破窑记》版本考述

俞为民(温州大学人文学院，浙江温州　325035)



南戏《破窑记》版本考述

俞为民
(温州大学人文学院，浙江温州325035)

摘要：现存的明刊（钞）本《破窑记》皆对元本在曲调与曲文以及故事情节上作了改动，而各刊本之间也有差异，其中富春堂本产生的年代较李评本早，与元本相同或相近的曲调与曲文，较李评本多。李评本增加了“夫人看女”“吕蒙正数罗汉”“刘千金辞窑”等情节。钞本《彩楼记》（简称钞本），是早期南戏《破窑记》的改编本，对原作作了较大的压缩，并增强了舞台效果。

关键词：南戏《破窑记》；富春堂本；李评本；钞本《彩楼记》

《破窑记》与其他早期南戏一样，在流传过程中，也产生了不同的版本，无论是故事情节，还是曲文都出现了变异。《破窑记》现存全本的有明富春堂刊本《新刻出像音注吕蒙正破窑记》（简称富春堂本）、明书林陈含初、詹林我绣刻本《李九我先生批评破窑记》（简称李评本）两种。又有《风月锦囊》所收《新刊摘汇奇妙戏式全家锦囊大全吕蒙正》（简称《锦囊》本），明钞本《彩楼记》（简称钞本）。其中《锦囊》本是“摘汇”本[1]，钞本则是早期南戏《破窑记》的改编本。以下即对《破窑记》的这些版本作一考述。

一、明刊（钞）本对元本的改动

《破窑记》当为早期南戏，如《南词叙录》将其列为“宋元旧篇”，《南曲九宫正始》（简称《正始》）所引也称其为“元传奇”。《正始》共引录元本《破窑记》60支佚曲，剧名题作《吕蒙正》或《瓦窑记》。这60支佚曲一是引自元本，一是转引自产生于元代天历年间的《九宫十三调谱》，如册五南吕过曲引录元本【转山子】曲下注云：“此系古本原文。”[2]381册十小石调近词所引的元本【双煞】曲下也注云：“此煞乃元传奇《瓦窑记》之原文古体。”[2]929将今存的这四种明刊（钞）本与《正始》所引录的元本佚曲作一比勘，多有不合之处，而这些变异，正是明人改动所致。通过与《正始》所引录的元本佚曲比勘，明刊（钞）本主要对元本作了以下这些改动：

（一）对元本的曲调与曲文作了删改

《正始》所引录的元本60支佚曲中，有【风淘沙】“须信姻缘前世定”、【蛮牌令】“终日坐禅堂”、【香遍满】“伊言得是”、【美中美】“见牧童横笛”、【油核桃】“渔翁独钓清溪”等五支曲调，在今存的各本中已找不到与之相应的曲调与曲文了。从这五支曲的曲文内容来看，【风淘沙】曲应为李评本第4出《彩楼择婿》出（富春堂本第4折）中曲，【蛮牌令】为李评本第13出《乞寺被侮》出（富春堂本第15折）中曲，【香遍满】为第14出《送米破窑》出（富春堂本第16折）中曲，【美中美】【油核桃】两曲在今存各本中无相应的剧情。这五支曲调与曲文皆不见于今存的各本，显然被明刊（钞）本删去了。

有的在明刊（钞）本中虽保留着相同的曲调，但对元本的曲文作了些改动。如《正始》册九越调近词引录元本【碧玉箫】【绣停针】【蛮牌令】【山麻秸】四曲，四曲皆叶“齐微韵”，又《正始》在第四曲【山麻秸】后注云：“此与上三调共一套。”[2]381显然这四曲在元本中为同一出中曲，此四曲在李评本第12出《夫妇祭灶》出（富春堂本第14折）中有相应的曲调与曲文，其中【碧玉箫】和【绣停针】两曲与《正始》所引的元本佚曲同，而【蛮牌令】【山麻秸】两曲曲文异，如表1：

表1　《夫妇祭灶》出元、明刊本曲调、曲文对照表

又《正始》册十小石调近词引录元本【双煞】“炎凉世态皆如是”一曲，这是李评本《夫妇祭灶》出（富春堂本第14折、钞本第10出）中的曲文，今存各本中虽也有相同的曲调，但都对元本的曲文作了改动，李评本、富春堂本和《锦囊》本皆为普通尾声，无《正始》所引的“你身上寒冷肚中饥，只怕你冻倒妻怎知”两句，而钞本则衍为【尾声】和【赚】两曲，如表2：

表2　《夫妇祭灶》出元、明刊(钞)本【双煞】【尾声】曲文对照表

（二）改动了元本曲调的曲律

《正始》册八仙吕入双调过曲引录元本【夜雨打梧桐】“梧桐树”曲，曲下注云：

此调《时谱》于“天知否”之“天”字下增一“还”字，而又注曰：“此调末后三句似【桂枝香】，中间不知更犯何调？姑俟知音者辨之。”此何必辨？据此【夜雨打梧桐】，乃古本之本调原题，《元谱》亦然，何必疑之？但今亦以其首三句拟为【梧叶儿】，第四、第五句而犯【水红花】，“万木”至“泪流”为【五马江儿水】，后五句为【桂枝香】。此拟虽皆相似，何可以本调元题作犯调耳？[2]737-738

此曲为李评本第6出《暂投旅舍》出（富春堂本第8折）中的曲文。李评本不仅曲牌名改作【金字令】（【前腔】），而且在第九句“天知否”“天”字下确增有“还”字，将此句改作四字句富春堂本曲牌名也改作【掷破金子令】（【前腔】），曲文也异。

又如李评本第10出《桥上觅瓜》出（富春堂本第12折）【神仗儿】曲仅四句：“瓜儿卖来，瓜儿卖来，真个没赛，一文两个。”《寒山堂曲谱》引录元本此曲，第三句下尚有五句：“端的无赛。一文两块，往来全没人采。肩挑担往长街，肩挑担往长街。”【神仗儿】曲正格应作八句：4、4、4、6、4、4、6（叠）。【神仗儿】曲为黄钟过曲，过曲不能减省句子，而明刊本却减省四句，与此曲格律不合。

（三）改动了情节

元本的全本虽佚，但通过《正始》所引录的一些佚曲，还可以看到元本与明刊（钞）本在情节上的一些差异。如《正始》册十不知宫调过曲引录了元本【步难行】曲：

却原来是块柴，就往袖儿揣。免得妻儿来问，埋冤我空手回。骂你这小乔才，把雪块胡揣乱筛。

曲文后有注云：

此系古本原文，今人于此首句上添得有“只有躲在房檐下”一句，有腔有板，但不知是前调【山坡羊】之末句，又不知本调之首句，不知何谓[2]958。

从【步难行】曲的曲文内容来看，当是《辨踪泼粥》出（李评本第15出《逻斋空回》、富春堂本第18折）中的曲调，演吕蒙正冒雪回窑途中拾柴的情节。据《正始》的注可见，元本中至少有【山坡羊】【步难行】两曲来描写“拾柴”的情节。清代戏曲选本《缀白裘》选收了《彩楼记》的《拾柴》一出，其中确有【山坡羊】【步难行】两曲，曲文虽已作了较大的改动，但所描写的仍是“拾柴”的情节。而明刊（钞）本不仅将元本中的【山坡羊】【步难行】两曲删去，而且也没有用相应的曲文代之，故在《辨踪泼粥》出中，没有“拾柴”的情节。“拾柴”本是《辨踪泼粥》出中的一个重要情节，这出戏按其情节的发展可分为“冒雪回窑”“辨踪泼粥”“离别赴试”三个段落，“拾柴”即为第一个段落，是“冒雪回窑”中的主要情节，描写了吕蒙正的落魄形象，同时也为后面的“辨踪泼粥”“离别赴试”作铺垫。在元本中应是生（吕蒙正）先上场，【山坡羊】【步难行】两曲则为生所唱。而明刊（钞）本删去【山坡羊】【步难行】两曲后，便改由旦（刘千金）先上场，而不是生（吕蒙正）先上场。

二、李评本与富春堂本关系考

在现存的四种明刊（钞）本中，《锦囊》本为“摘汇”删节本，《彩楼记》为改编本，故只有富春堂本与李评本是《破窑记》的全本刊本，而两者有着较大的差异。

（一）在版本的年代上，富春堂本早于李评本

与《正始》所引录的元本佚曲相比，富春堂本与元本相同或相近的曲调与曲文，较李评本多。如《正始》册九中吕近词引录元本【宫娥泣】曲，此曲为李评本第13出《乞寺被侮》出（富春堂本第15折）中曲，富春堂本与元本相同，而李评本异，如表3，富春堂本只有个别字与元本异，句式皆同；而李评本不仅曲文异，而且句式也大异。

表3　《乞寺被侮》出元、明刊本【宫娥泣】曲文对照表

又如《正始》册七越调过曲引录元本【道和】曲，此曲为李评本第29出《团圆封赠》出（富春堂本第31折）中曲，首二句作“一时为此闲言语，是非今日总休题”，富春堂本同元本，而李评本则改作三句：“今日里欢乐拚沉醉。纵饶昔有闲言语，是非长短总休提”。

有些《正始》所引录的元本佚曲，在富春堂本中尚有相应或相同的曲调与曲文，而在李评本中无，如《正始》册四中吕过曲引录元本【地锦花】曲：

那其间若中了，咱和你天下尽知。登科记报着名儿，不枉十载寒窗苦心劳志。步云梯一朝身到凤凰池。

富春堂本第18折也有此曲，曲牌名虽讹作【麻锦花】，但曲文仅首句“穷不了”作“若中了”，余皆同，而在李评本中无相应的曲调与曲文。

又《正始》册十双调近词引录元本【赛红娘】一曲：

富春堂本第18折也有此曲，曲文只是第三句作“原来都倾在钵儿里”，余皆同元本。而李评本无此曲。

（二）在故事情节上，两本也存在着较大的差异

李评本在底本的基础上，增加了一些新的情节，富春堂中没有这些情节。两者相较，李评本主要增加了“夫人看女”“吕蒙正数罗汉”“刘千金辞窑”等情节。

如李评本比富春堂本多第21出《夫人看女》出，写刘懋为激励吕蒙正攻读应试，将吕蒙正夫妇逐出相府，到破窑居住。刘夫人得知吕蒙正上京应试，留下女儿独守破窑，便趁丈夫刘懋入朝赴宴，便带着丫环梅香，到破窑看望女儿。李评本有注云：“原本无《夫人看女》一出，今增之似更完。”可见，此出为李评本新增。富春堂本则无此出。而从李评本所增加的《夫人看女》的情节来看，却比原本在情节发展上更为合理完整，因原本有第11出《夫人忆女》出，演夫人因女儿被丈夫逐出家门后，在家中思念女儿；李评本增加《夫人看女》一出，便与前面的《夫人忆女》出相呼应。

又如李评本在第13出《乞寺被侮》出（富春堂本第15折），增加了吕蒙正数罗汉的情节，演吕蒙正冒雪来到木兰寺逻斋，寺僧先要其数罗汉，然后才给其斋。末（寺僧）用白相问，生（吕蒙正）以曲相答，如：

【混江龙】剪鹅毛雪花片片，受饥寒千般磨难。（白）师父，你寺里几员僧？（末）有一百员。（生唱）百员僧，诸尊菩萨各庄严。（合）钟声亮，闷转添，困龙何日得升天？

（末）这个叫甚么佛？（生）这是如来佛祖。（末）左边一个骑狮子，右边一个骑白象，是甚么佛？（生）是文殊、普贤。（唱）

【前腔】自俄然，左有文殊右普贤，青狮白象巍巍，立金马，何曾口我言。（合前）

（末）这是甚佛？（生）是观音菩萨。（末）左右两个甚人？（生）左边善财童子，右边鸡头龙女。（唱）

【前腔】自沉吟，低头无语拜观音。观音菩萨原是口三女，白雀寺里去修行。（合前）

（末白）这个甚么佛？（生）这个诸天菩萨。（末）这鬼做甚么？（生）他洒甘露，这鬼讨吃。（唱）

【前腔】自惨然，忍饥受饿拜诸天。诸天菩萨须念我寒儒苦，如愿功名早登仙。（合前）

（末）这个甚佛？（生）这是降龙禅师。（唱）

【前腔】降龙祖师好威严，明珠一颗引龙蟠。说是灵山钟鼓事，如今留记在世间。（合前）

（末白）这个甚佛？（生）是伏虎禅师。（唱）

【前腔】伏虎祖师好威仪，岩前说法虎皈依。菩萨须念贫穷士，名标金榜在几时。（合前）

（末白）这甚么佛？（生）这是长眉祖师。（唱）

【前腔】好长眉，眉发须长不过膝。说尽世间今古事，如今留与作话提。（合前）

（末白）这个甚佛？（生）这是铣耳祖师。（唱）

【前腔】过廊西，忍饥受苦拜铣耳。可怜寒儒遭冻馁，果然一字不堪煮。（合前）

（末白）这个甚佛？（生）这是弥勒祖师。（唱）

【前腔】弥勒祖师笑嘻嘻，一包行李付与谁？不得五贼来偷去，那讨粮食济民饥。（合前）

（末白）这个甚佛？（生）这是梁武帝（唱）

【前腔】削发留须梁武帝，汝身本是帝王身。削发留须除烦恼，千年万载作话题。（合前）（生唱）

【前腔】出三门，左有拾得右寒山。寒山拾得两头陀，终朝无语笑呵呵。凡人笑你无了日，你笑凡人灾障多。（合前）

（生白）师父，罗汉数完，讨饭来我吃。肚饥了。（末）你在这里坐住，我叫徒弟讨来。（生）快些。（末下）（生）我在此等久，还不见纳来。（内云）没有这话，哄你的。

《风月锦囊》卷一收录《新增吕蒙正游罗汉》一套曲[3]，曲文与李评本基本相同，只是曲牌名作【山坡羊】，而其标明此套曲为“新增”，显然，“吕蒙正数罗汉”这一情节是后人所增。

又如李评本在第24出《宫花报捷》出中，增加了“刘千金辞窑”的情节，即吕蒙正状元及第后，刘千金离开破窑，赴京城与吕蒙正相会。临行前，特地下轿，拜别破窑：

众夫子且放下轿来，待我拜辞了窑才去。窑呵，我夫妇相守你数年，今日一旦抛撇而行，我中心岂忍？争奈富贵逼人，窑，你受我一礼。破窑困守数年穷，今朝别你去匆匆。非是夫妻情不久，捷报催人上九重。

而富春堂本无“辞窑”的情节。李评本有注云：“古本无辞窑一节，今增之。”显然，“辞窑”的情节为李评本所增加。

李评本除增加情节外，还对原本中原有情节作了改写与丰富。如第15出《逻斋空回》出（富春堂本第18折），李评本全出的曲调排列为：【驻云飞】四曲、【步步娇】二曲、【江儿水】二曲、【香柳娘】一曲、【七贤过关】二曲、【驻云飞】一曲；富春堂本与李评本相应的是第18折，其曲调排列为：【金珑璁】【步步娇】【江儿水】【香柳娘】【赛红娘】【渔家傲】【麻锦花】【麻婆子】。其中【赛红娘】【麻锦花】两曲，《正始》也引录，《正始》在所引录的元本【地锦花】曲下注云：

首句今时唱改作“那时”，且去“时”字上用一正一截板，大谬。又末句之七字，此其变体，今人必欲《拜月亭》格改作“管身倒凤凰池”，文理未尝不可，但不宜废却一古格耳[2]337。

又凌濛初《南音三籁》在此曲上也有注云：“此曲古本元是如此。”[4]富春堂本有此二曲，且曲文与元本基本相同。由此可见，富春堂本此折的曲调承自元本，而李评本通过对元本曲调的改动，对元本的情节作了增改，其所敷演的情节更为丰富，也更具有舞台性。如与富春堂本相比，一是增加了辨踪泼粥的情节。在富春堂本中，无辨踪泼粥的情节，生（吕蒙正）先上场，回到破窑，见到旦（刘千金）递上的粥食，虽也产生怀疑，但没有深究，生、旦之间只有短短的几句对白：

（生）这些粥食从何至？问取娘行来的说与因依也知详细。（旦）我夫听奴语，不用疑。也知男儿不吃嗟来食。在此饥寒无依倚，冲寒蓦见梅香至。探取奴行，端的送些钱米与奴相济。（生）既如此，也深感他。正是饥时得一口，胜似十年粮。

而李评本增设了“辨踪泼粥”的情节，改为旦（刘千金）先上场，煮好粥等生（吕蒙正）回来，给他充饥。然后是生（吕蒙正）上场，回到破窑，见到破窑左右的脚印，又见到旦（刘千金）递上的粥食，顿生疑虑，便与旦（刘千金）“辨踪”，如：

【步步娇】（【前腔】）（旦唱）踏雪归来多劳倦，扑敕敕身惊战。多想他钱无米又无，若不是梅香至此，教我怎支持？（白）有粥在此，你吃些。（唱）拨粥两三匙，聊与儿夫充饥馁。

（生白）这粥有些污气，我不吃。（旦）清水煮白米，有甚污气？（生）既没污气，且问你，为丈夫的早去晚回，半颗米儿也不能够，只得素手空回。向且家中又没柴米，粥从何至？（旦）人能祈天求命，天岂绝人之粮？（生）终不然天降这粥与你吃不成。（旦）亘古以来，没有天降粥之理。（生）既不是天降的，说个来历与我听着。（旦）饥者易为食，何须问来历。（生）既不说来历，教我如何吃？（旦）你吃就说。（生）你不说断然不吃。（生唱）

【江儿水】谒尽朱门遍，只落得素手回。漫空大雪纷纷地，寂寞孤村，又无邻里，这些粥食从何至？问取娘行来历，说与我知详细。

（背云）自古道妇人家水性杨花。他见我为丈夫的这等贫穷，出外逻斋，就做出这等勾当。不免哄他出窑去看那脚踪，羞他一场。娘子，我有些柴米在窑外，同你去拿进来。（旦）如此，官人先行。（生）雪拥山溪云自横，荒村寂寞少人行。（旦）两边粉壁银世界，四围玉砌锦乾坤。（生）你看地下好景致。（旦）还是天上好景致。（生）路上好景致。（旦）山上好景致。（生）我说地你就说天，我说路你就说山。你看地下是甚么？（旦）是雪。（生）雪上是甚么？（旦）是脚踪？（生）你也认得是脚踪。（旦）你看这雪飞飘犹如细剪鹅毛。（生）顾左右而言他，是何道理？（旦）睹道路而细察，有甚狐疑？（生）为人在世要尽得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才是个好人。（旦）这几句别人不能全得，唯有我刘氏可全得。（生）你敢也难全。（旦）我怎么难全？爹爹当初命我自选佳胥，彩楼下有多少王孙公子，偏不招他。别富贵而配寒儒，这是富贵不能淫了。贫贱不能移，我本千金之体，适与你一介穷儒，贫守破窑，全无嗟怨，这不是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当日同你到我家，爹爹见你衣衫褴褛，怒发如雷，将你与我赶出门来，奴家即便前来，全无畏惧，这不是威武不能屈？（生）讲倒也讲得来。只是有辱你潭府，玷污我斯文。倘我后日成名，有愧诰命。（旦）依我之言，潭府也无辱，斯文也无玷。你有能做得官来，诰命也无愧。（生）既然如此，就请千金小姐把这脚踪来评一评。（旦）这个容易。瑞雪蒙蒙积满空，太阳一出便无踪。（生）依你这等说，那日出雪消，这脚踪就没有了。你今日评得脚踪明白就罢，若评不明白，从此以后休得进我窑内来。（生进窑介）（旦）看起来非我刘氏千金，岂能做得他妻子？只为这些脚踪不明，懊恨了他许多豪气。真乃是我丈夫也！不免进去说明，免使他忧闷。（入窑介）（旦唱）

【前腔】我夫听奴语，不必太多疑。听得伊口口声声，道是男子汉不吃嗟来食，我在此饥寒无所倚，冲寒蓦见梅香至。（生）终不然这粥是梅香送来的。（旦）非是梅香送此粥来，是我爹娘在家赏雪，见我不在，有思念之心，叫院子与梅香送些钱米周济于我。（唱）送些钱米，问因依，探取奴行端的。（白）你今日回来，见此脚踪，就起疑心，你把我妻子做甚么人看待？（唱）你枉为个男子汉大丈夫，读书辈君子儒，说出话来没巴没臂。（白）爹娘，谁叫你送些钱米来？反与女孩儿添恼也呵。（唱）只为这些钱和米，教儿受场呕气，受场呕气。

（生背云）倒是我差矣。原来是院子与梅香的脚踪。我心下疑他干出甚么丑事来，如今反惹他吃恼，不免近前陪个不是。（向旦云）娘子，适间言语冲撞，望勿介怀。（旦不动）（生）娘子差矣。我为丈夫的在你根前深深唱个喏，你身子也不动，是何道理？我晓得了，你说令尊家送些钱米来，你就做出这等威势。一杯之水，焉能救我车薪之火？娘子还是命好，遇着我有事回来，缓缓问你；比如那一等愚蠢之人，有事回来，不问情由，一顿乱打，你如何处置？（旦）你今日回来，言语都讲尽了，只是不曾打。你于今打就是。（生）说便是这等说，于今讲明白了就是。可将粥来我吃。（旦与粥介）我且问你，往日回来得早，今日为何回来得迟？（生）娘子，我今日回来得迟，有个原故。往日到那木兰寺，有斋就吃斋，无斋就向火。今日到那里，斋又不见，叵耐那秃驴，又哄我数了罗汉，教我在云堂上等他拿斋来。卑人到云堂上，只见经桌下有一炉火，卑人彼时身上正寒冷，竟在那里端然向火，那些秃驴们甚是可恶，就把那经桌上一碗净水，将火一倾。（倾粥介）

李评本与富春堂本虽皆为余姚腔的剧本，在剧本中皆有滚唱与滚白，但两者的滚唱与滚白有多少之别。李评本增加了滚白与滚唱。有的两本相同的曲调，富春堂本虽在曲文中也有滚白，但李评本在曲文中比富春堂本所插入的滚白更多，如李评本第24出《宫花报捷》（富春堂本第26折）中的【七贤过关】曲，与富春堂本中此曲相比，李评本增加了大量的滚白，如表4。

（三）李评本更具有舞台效果和喜剧效果

李评本第9出《破窑居止》出（富春堂本第11折）演吕蒙正与刘千金被逐出相府，来到破窑居住，两人来到破窑前，富春堂本只有几句滚白：

娘子，晴霄丽日照前川，漠漠林梢拂雾烟。重至破窑肠欲断，黄花衰草遍郊原。近日到此破窑暂时居止，娘子休要埋怨。

而李评本在此处生（吕蒙正）、旦（刘千金）有一大段对白和动作，如：

（生白）小姐，如今来到我家中。（旦）怎的不见房子？（生）这里不是房子？（旦）这个门怎么这等低小？（生）外面虽小，里面极是宽大。（旦）这等我进去。（进入介）呀，这是什么庙门，撞我一下头？（生）初到我家，讲些好话。如今要改过。（旦）改做甚么门？也罢。你是读书之人，就改做龙门。（生）如此却好。你不晓得，我这叫做礼门。但是读书道中朋友到此讲学，一个三鞠躬，才不会撞了头。我教你鞠躬，头再低些。二鞠躬，三鞠躬，进礼门才不会撞头。我要你学我一样。（旦如前会科）怎么这等里面黑洞洞？（生）我还有窗门不曾开。（开介）（旦惊介）秀才，这个泥会压下，我走出去罢。（生）那是做成的，不会压下来。你放大胆些。（旦）果然是好，不会压下来。恭喜到你家，可待我吟诗一首。（诗）团围都是壁，四处没风来。有朝归寿呵，不用买棺材。（生科范）你初到我家，谓些好话，要改过。（旦）有朝身荣贵，改作栋梁材。（生）好，好。（诗）平生爱住土砖房，就地开来不用梁。记得古人诗一句，安居不用架高堂。（旦）秀才，拿个桌子我坐坐，我脚也站疼了。（生指石礅介）那两个不是桌子？（旦）那个是石头，怎么坐得？（生）我这个叫做温凉宝石。你不晓得，到冬天来放两个草墩在上，坐下去就温暖。到夏天把这两个草墩去了，就凉快。你试坐坐，看凉快不凉快。（旦）秀才，果然凉快。我如今肚饥了，你的锅灶在那里？我要讨饭吃。（生指瓦罐介）那个不是锅灶？（旦）那个是茶罐，怎么煮得饭吃？（生）茶罐便是茶罐。极是便得紧。先煮一罐，凭任小姐先吃也好，卑人先吃也好。（旦）床铺在那里？（生指稻草介）这便是床铺。（旦）那是些乱稻草，怎么睡得？（生）我这个是龙须草，小姐今日来，极是便了。把你短衣服开在里下当席子后，将卑人长衫当被。（旦）你不要穿？（生）日间当蓝衫，夜里当被单。（旦出窑背哭科）

这段科白极有喜剧效果，也正因为此，被后来的昆曲折子戏及各种地方戏中的《破窑记》所借鉴和采用。

李评本在曲文之间还多有舞台提示，让演员易于表演。如第5出《相门逐婿》出在表演刘懋发怒，将女儿与吕蒙正逐出相府时，富春堂本只有人物之间的对白，无动作提示；而李评本在此处有多处舞台提示，如：“旦脱衣介”“丑推生旦出”“敲门介”“内应如前”“旦哭介”等。

表4　《宫花报捷》出李评本、富春堂本【七贤过关】曲文对照表

（四）李评本与富春堂本在剧本结构上有差异

李评本全剧共29出，富春堂本共31折。李评本第4出《彩楼选婿》出，富春堂本自生（吕蒙正）下场、旦（刘千金）上场为界，分为第4、第5两折；李评本的第5出《相门逐婿》出，富春堂本自生（吕蒙正）、旦（刘千金）下场后，末（院子）上场分为第6、第7两折；李评本的第14出《送米破窑》出，富春堂本以末（院子）与贴（梅香）下场、旦（刘千金）上场为界，分为第16折、第17两折。

三、钞本《彩楼记》对《破窑记》的改编

《彩楼记》，从其剧名来看，应是早期南戏《吕蒙正》（《破窑记》）的改编本。早期南戏以剧中主要人物（常为男主角）为剧名，而《彩楼记》则为明改本的剧名，如《正始》卷首《凡例》云：“元之《王十朋》，今之《荆钗》也；元之《吕蒙正》，今之《彩楼》也。”[2]8《正始》在册七所引录的元本【道和】“算因缘事”曲下注云：“按元传奇《瓦窑记》及时本《彩楼记》，此底折皆系南词。”[2]620所谓“时本”，也即是明改本。又《正始》册五引录的元本【转山子】“瞥见多才早留意”曲下注云：“此系古文原文，今《彩楼记》谬改句法，致尔文调两失，今特备明传奇《陈光蕊》此调为证。”[2]381

现存的《彩楼记》为明代旧抄本，似与《正始》所引录的“时本”《彩楼记》不是同一种版本，如《正始》册十不知宫调过曲引录的【诵子】“双双童子在云端里”“昨日灵山开法会”两曲，剧名题作《彩楼记》，此二曲即为李评本《乞寺被侮》出（富春堂本第15折）中曲，曲牌作【金钱花】。李评本《乞寺被侮》出（富春堂本第15折），钞本为第11出《木兰逻斋》出，但钞本无此二曲。又如《正始》册三仙吕过曲引录“明传奇《彩楼记》”【撼亭秋】曲：

听得钟声传送，不觉的怒盈胸。记取当年此门中，特地相调弄。寻思起，怎不教人恶气冲冲。

从此曲的曲文来看，应为钞本第19出《重游旧寺》出中曲，但钞本无此曲。又如《正始》册二正宫过曲引录元本【雁来红】“论穷通各有时”一曲，曲下注云：

此折情事与今之《彩楼记》不同，何今《时谱》皆为添字改句，以其前五句直作【雁过沙】，而曰：“穷通各有时，是吾心预知。想石崇豪富甘罗贵，堪嗟陋巷居颜子，都是五行先定期。”末三句仍用【朱奴儿】，不知次曲首句亦【朱奴儿】，今备下为证[2]101-102。

《时谱》（沈璟《南九宫十三调曲谱》）所引录的【雁过沙】曲当选自明改本《彩楼记》，此曲为李评本第2出《卜问前程》出（富春堂本第2折）中曲，李评本第2出《卜问前程》出与富春堂本第2折，钞本与此相应的是第2出《访友赠衣》出，但钞本无此曲。由此可见，《正始》所引录的明传奇《彩楼记》当选自另一种明改本。

现存的钞本《彩楼记》也为余姚腔剧本，在曲文中多有滚白，显然钞本是在富春堂本、李评本等余姚腔版本的基础上改编而成的。将现存的钞本《彩楼记》与富春堂本、李评本相比，钞本首先对南戏《破窑记》的故事情节作了改动。钞本对《破窑记》情节的改动，主要对原作的故事情节作了较大的压缩。富春堂全本为31折，李评本全本为29出，而钞本将全剧压缩为20出，有的是将《破窑记》中整出戏皆删去，如删去了李评本中的《店起奸心》《桥上觅瓜》《同侪赴试》《梅香劝归》《状元游街》《夫人看女》《拜谒相公》《夫妇荣谐》《相府相迎》等9出，在所删去的这几出戏中，多为过场戏，如《店起奸心》出，是写吕正蒙夫妇被逐出相府到破窑居住的一个过渡性情节，因投王婆店中被盗，只好去破窑居住，而原作中有《暂投旅舍》《店起奸心》《旅邸被盗》3出来描写这一过渡性情节，其中被盗的情节只需《旅邸被盗》出敷演就可以了，故《彩楼记》删去其中的《店起奸心》出，不影响情节的发展。又如《同侪赴试》出，也只是描写吕蒙正及第发迹的一个过渡性情节，故将此出戏删去，不影响后面的情节发展，应试及第，发迹显贵。

在删去的情节中，有的是与主要情节与主要人物关系不甚紧密的情节，如《桥上觅瓜》出，这一情节虽是吕蒙正的真实事迹，但对刻画吕蒙正的性格作用不大，而且从全剧的情节来看，这出戏与主要情节的发展联系不够紧密，故钞本删去了这场戏。又如有关梅香的情节，在前面的《送米破窑》出中，梅香已受夫人差遣，到破窑为小姐送米，已与小姐见面，而后面又有《梅香劝归》出，为这一次要人物设置了较多的场次，因而影响了对主要人物的描写。

在删去的场次中，有的是因原作情节设置不合理，如《拜谒相公》出，吕蒙正应试及第后，去相府拜谒刘懋，刘懋在前面的《相门逐婿》出中已当面见过吕蒙正，而且也已经知道“今科状元乃是本里人氏，姓吕名蒙正。”“昔日彩楼招那吕秀才，正与此人名字相同。”但在见面后，却没有认出来，这就不合情理了。故钞本将此出删去，不仅不影响主要情节的发展，而且弥补了剧情安排上的缺漏。

有的则是将《破窑记》中的几出戏压缩成一出，如将《送米破窑》和《逻斋空回》两出合并为《辨踪泼粥》一出，因“辨踪泼粥”是全本戏的重点情节，《送米破窑》只是引起“辨踪泼粥”的起因，故钞本将梅香和院子送米的情节在戏的开头略作交代，而重点描写“辨踪泼粥”的情节。

对于保留的场次，钞本也对其中的曲白作了压缩。如李评本《卜问前程》出，描写吕蒙正贫困潦倒，流落街头，请占卜先生占卜功名前程之事。这出戏主要是交代吕蒙正的出身经历，吕蒙正应是这出戏的主角，而富春堂本与李评本却让净、丑所扮演的占卜先生成为这出戏的主角，作者为净、丑设置了大段曲白，大谈卦经，曲白十分冗长，如李九我在净、丑所唱念的曲白上批曰：“自【赏宫花】至此段，曲白太多，宜少删之，恐为人所厌闻。”全出戏共12支曲，而作为主角的吕蒙正却只有3支曲。钞本则删去了净、丑占卜的情节，既节约了篇幅，又突出了主要人物。

钞本在对《破窑记》的情节加以删削和压缩的同时，为了加强对主要人物的描写，也增加了一些情节，如原本只有《同侪赴试》的情节，而没有应试的情节。钞本增加了《春闱应试》出，正面描写了吕蒙正应试及第的情景，因吕蒙正应试及第，是全剧情节的一个转折点，钞本增加这一情节后，既展示了吕蒙正的才华，也引出了后面的《遣迎夫人》《宫花报捷》等情节。而且这出戏虽为过场戏，全出只有一支仙吕引子【剑器令】曲的两句曲文，其余皆为对白，但情节十分有趣，考试官以对句、猜谜等通俗生动的形式来科士，再插入了净、丑插科打诨的情节，故这场戏短而有趣，具有很好的舞台效果。又如钞本删去了《神明显圣》出，在《虎撞窑门》出后，则增加了《神坛伏虎》出，写神坛赵元帅奉玉帝旨意，下凡降服猛虎，保护刘千金。

但钞本对于一些重点场次，不仅不作任何删削和压缩，而且还作了扩展和增补。如《辨踪泼粥》出，是全本戏的重点场次，钞本虽将开头比较冗长的三支【驻云飞】曲压缩成两曲，但在吕蒙正因脚印和粥引起与刘千金的误会冲突时，却不惜花费大量的笔墨，详尽细致地加以展示。富春堂本无此情节，李评本虽有此情节，但钞本所用的篇幅比李评本增加了近一倍。试将两本中有关吕蒙正与刘千金来到窑外雪地上辨看踪迹的一段对白作一对照见表5：

表5　《辨踪泼粥》出李评本、钞本宾白对照表

与李评本相比，钞本增加了两个人的对白后，使剧中人物的性格更为鲜明，戏剧性也得到了加强。

钞本在脚色体制上，也对《破窑记》作了改动，现将钞本的脚色所扮演的人物与富春堂本、李评本作一比较，见表6：

表6　富春堂本、李评本、钞本脚色人物对照表

从上表可见，钞本的脚色一是更为完备，如在富春堂本与李评本中，无小生这一脚色，故将吕蒙正的友人也以末来扮演。又富春堂本与李评本无老旦这一脚色，故剧中的夫人这一人物，就直接称“夫人”；而钞本则有老旦这一脚色，扮演老年妇女。二是分工更细，如富春堂本与李评本中的丑行，钞本中分为丑、小丑、副（丑）三种，其中小丑又称小面、小花脸，副是副丑的简称，又称二面、二花脸，这三种脚色，虽都具有丑行滑稽风趣的共性，但又各有特色。

另外，钞本在舞台安排上也作了改进，在曲白中间，增加了许多舞台提示语，如第六出《投店成亲》中的提示语：“中场小方桌上放灯针线簸箩。蒙正坐介。”“副白。作关门偷看介。”“刘千金作住口羞介。”“内打二更介。”“蒙正拿灯同刘千金下。内打三更，副上虚白，作偷包裹钗钿下。内打五更、鸡鸣介。”又如第9出《赏雪忆女》出：“左台口设椅一张，上放梆子一个。杂扮院子上场击梆介。”第19出《重游旧寺》“二和尚上椅妆势介。杂扮手下上。”

通过以上的考述，可以看到，南戏《破窑记》现全本流存的虽不多，但这些版本也因刊刻者、评点者及钞写者的不同，使得各版本之间无论是故事情节，还是曲文都出现了差异。而根据这些差异，能窥见南戏《破窑记》的流变过程。

参考文献

[1] 孙崇涛. 风月锦囊考释[M]. 北京: 中华书局, 2000: 107-108.

[2] 钮少雅. 南曲九宫正始[C] // 俞为民, 孙蓉蓉. 历代曲话汇编: 清代编. 合肥: 黄山书社, 2009.

[3] 徐文昭. 风月锦囊笺校[M]. 孙崇涛, 黄仕忠, 笺校. 北京: 中华书局, 2000: 151.

[4] 凌濛初. 南音三籁[C] // 王秋桂. 善本戏曲丛刊: 第4辑. 台北: 学生书局, 1987: 551.

(编辑：刘慧青)

Study on Editions of the Nanxi (Southern Drama) The Dilapidated Kiln

YU Weimin
(College of Humanities Wenzhou University, Wenzhou China, 325035)

Abstract:The extant Ming print editions (or manuscript-copies) of The Dilapidated Kiln (Poyao ji《破窑记》)made adjustments to the Yuan script in terms of melody, lyrics and plot elements, and there are differences between different print editions. The Fuchuntang edition is earlier than the Li Ping edition, having more same or similar melodies and lyrics as the Yuan text than the Li Ping edition. The Li Ping edition adds “The Wife Looks for Her Daughter” “Lü Mengzheng Counts the Arhats” “Young Lady Liu Bids Farewell to the Kiln.” The manuscript-copy The Painted Building (Cailou ji《彩楼记》) is an adaptation of the early southern drama The Dilapidated Kiln, having made a rather substantial compression of the material, and having added theatrical effects.

Key Words:Nanxi (Southern Drama南戏) The Dilapidated Kiln (《破窑记》); Fuchun Tang Editions; Li Ping Edition; Manuscript-copy The Painted Building (Cailou ji《彩楼记》)

作者简介：俞为民(1951- )，男，浙江余杭人，教授，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戏曲，中国古代小说，宋元南戏

基金项目：2013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13&ZD114)；2014年浙江省社科规划优势学科重大资助项目(14YSK06ZD)

收稿日期：2015-04-30

DOI：10.3875/j.issn.1674-3555.2015.06.003本文的PDF文件可以从xuebao.wzu.edu.cn获得

中图分类号：I207.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3555(2015)06-001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