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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乐、军训、礼仪:三维度下汉代畋猎赋的题旨观照

2015-03-02王学军

关键词:赋家军训礼仪

王学军

(南阳师范学院 文史学院, 河南 南阳 473061)

【文学】

逸乐、军训、礼仪:三维度下汉代畋猎赋的题旨观照

王学军

(南阳师范学院 文史学院, 河南 南阳 473061)

畋猎为汉赋重要题材和内容之一,汉代畋猎具有逸乐、军训、礼仪三种属性。汉代畋猎赋的题旨差异与畋猎属性的不同密切相关,对于满足君主一己私欲的逸乐性质畋猎,赋家多持批判态度而加以讽谏;对于战备需要的军训性质畋猎,赋家强调克服弊端,减少负面影响,总体上持肯定态度;对于符合儒家规范的礼仪性质畋猎,赋家持赞赏态度,并不吝颂美之词。汉代畋猎很少为单一属性,多兼有两种或三种属性,呈现出复杂状态,其具体偏重则随时代变迁而转移。这导致汉代赋家对畋猎这一题材多采用正反结合的方式进行处理,努力兴畋猎礼仪、军训属性之利,除畋猎逸乐属性之弊,在铺陈夸饰畋猎壮丽之美、肯定畋猎实用价值和象征意义的基础上就畋猎逸乐之弊加以讽谏,因而畋猎赋呈现“劝百讽一”风格。受结构、形式、修辞等所限,汉代畋猎赋多善于铺陈夸饰,“虚辞滥说”类文字篇幅远多于“其要归引之节俭”,讽谏之旨常为奢丽辞藻所遮蔽,这也进一步从文本内容上强化了赋作“劝百讽一”的写作风格。

逸乐;军训;礼仪;汉代;畋猎赋

畋猎为汉赋重要题材和内容之一,《昭明文选》于赋中专列“畋猎”类,收司马相如《子虚赋》、《上林赋》、扬雄《羽猎赋》、《长杨赋》等作品。据费振刚《全汉赋》及《全汉赋校注》统计,以畋猎为题材或内容的汉赋多达23篇,包括枚乘《七发》,司马相如《子虚赋》、《上林赋》,孔臧《谏格虎赋》,东方朔《非有先生论》,扬雄《羽猎赋》、《长杨赋》,傅毅《洛都赋》、《七激》,崔骃《七依》,班固《西都赋》、《东都赋》,张衡《西京赋》、《东京赋》、《羽猎赋》,徐干《齐都赋》,王粲《羽猎赋》、《七释》,陈琳《武猎赋》,刘桢《大阅赋》,应玚《西狩赋》、《驰射赋》、《校猎赋》等。我们认为汉代畋猎具有逸乐、军训、礼仪三种属性,汉代畋猎赋的题旨差异与畋猎属性的不同密切相关,畋猎赋力图兴畋猎礼仪、军训属性之利,除畋猎逸乐属性之弊,“劝百讽一”风格也由此而生。

一、先秦畋猎性质的多维考察

《说文解字注》释“畋”云:“平田也。《齐风》:无田甫田。上田即畋字,从攴田,田亦声,待年切,十二部。《周书》曰:畋尒田。”[1]126畋猎即田猎、狩猎之义,先秦畋猎已具有逸乐、军训、礼仪三种属性。

1.逸乐属性。畋猎源于作为原始生产方式的狩猎活动,早期狩猎主要为取得猎物来满足生存需要。商周时期,由于农业和畜牧业的发展,取食求生这一原始功能在王室贵族的畋猎活动中已经处于边缘地位,逸乐属性开始凸显。就狩猎本身而言,狩猎者身处原野山林,依靠自身体能与智慧,利用工具,运用技巧,在同伴、犬马等辅助下捕捉、猎杀猎物,狩猎过程富有挑战性和趣味性,而捕杀猎物则带给狩猎者充分的身心愉悦和成就感、满足感。商周时代娱乐休闲方式较少,畋猎是王室贵族主要的室外逸乐活动之一,据郭沫若主编的《甲骨文总集》统计,商代与田猎有关的卜辞多达2 880片,其中有商王参与的卜辞有1 259片。《尚书》、《老子》、《逸周书》、《孟子》、《司马法》、《吕氏春秋》等先秦古籍中也多有对逸乐属性畋猎活动的记载,如表1所示:

表1 先秦古籍所见畋猎逸乐属性

2.军训属性。在规模较大、参与者较多的畋猎活动中,为使捕杀更有效率,狩猎者需要对人力资源进行适当安排和分配,进行探查、隐蔽、引诱、伏击、驱赶、包围、捕捉、猎杀等一系列活动。这些活动与军队征战有天然相似之处,因而先秦畋猎也具有军训属性。大规模田猎活动可以增强将士身体机能,锤炼将士心理意志,有利于演练战阵磨合、攻守配合、情报收集、物资运输等,从而提高军队整体战斗力,培养尚武精神。周代已有四时畋猎以练兵的记载:“中春,教振旅,司马以旗致民,平列陈,如战之陈。辨鼓铎镯铙之用……以教坐作、进退、疾徐、疏数之节。遂以搜田”、“中夏,教茇舍,如振旅之陈……以辨军之夜事。其它皆如振旅。遂以苗田,如搜之法”、“中秋,教治兵,如振旅之陈。辨旗物之用……其它皆如振旅。遂以猕田,如搜之法”、“中冬,教大阅。前期,群吏戒众庶修战法。虞人莱所田之野,为表,百步则一,为三表,又五十步为一表。田之日,司马建旗于后表之中,群吏以旗物鼓铎镯铙,各帅其民而致。质明弊旗,诛后至者。乃陈车徒如战之陈……既陈,乃设驱逆之车,有司表貉于陈前。中军以鼙令鼓,鼓人皆三鼓,群司马振铎,车徒皆作。遂鼓行,徒衔枚而进。大兽公之,小禽私之,获者取左耳”。[2]765-780

3.礼仪属性。周代畋猎活动已有较为完备的礼仪规范,“无事而不田,曰不敬。田不以礼,曰暴天物”[3]373,具体表现为以下四个方面。一是畋猎时间限制。商代畋猎无时间规范,不受季节限制。据郭沫若主编的《甲骨文总集》统计,商代有具体月份的畋猎卜辞共有九十五条,其中一月份八条,二月份八条,三月份五条,四月份三条,五月份七条,六月份九条,七月份一条,八月份九条,九月份十二条,十月份十五条,十一月份七条,十二月份十一条,季节和月份倾向不明显。周代畋猎多在秋冬,《礼记·月令》载孟春“禁止伐木。毋覆巢,毋杀孩虫、胎、夭、飞鸟。毋麑,毋卵。毋聚大众”、仲春“毋作大事,以妨农之事”、季春“田猎罝罘、罗网、毕翳、餧兽之药,毋出九门”、孟夏“驱兽毋害五谷,毋大田猎”。[3]466-494二是畋猎方式的限制,不竭泽而渔。《礼记·王制》认为“天子不合围,诸侯不掩群……昆虫未蛰,不以火田,不麑,不卵,不杀胎,不殀夭,不覆巢”[3]373。《周礼·地官》载:“凡田猎者受令焉。禁麛卵与其毒矢射者。”[2]419三是畋猎次数和猎物使用的限制。《礼记·王制》云:“天子诸侯无事,则岁三田:一为干豆,二为宾客,三为充君之庖。”[3]373四是纳畋猎活动于军礼。《周礼·春官·大宗伯》云“大田之礼,简众也”。郑玄云:“古者因田习兵,阅其车徒之数。”贾公彦认为“此谓天子诸侯亲自四时田猎。简,阅也,谓阅其车徒之数也。云‘古者因田习兵’者,案《书传》云:‘战者,男子之事,因搜狩以阅之。’阅之者串之。《大司马》田法引《论语》‘不教民战,是谓弃之’,以证因田猎为习兵之事。云‘阅其车徒’者,田猎之时,有车徒旗鼓甲兵之事,故云阅其车徒也”[2]467。

二、逸乐、军训、礼仪:三维度下汉代畋猎赋的题旨观照

汉代畋猎也具有逸乐、军训、礼仪三种属性,汉代畋猎赋的题旨差异多源于畋猎的不同属性。下面试分别论述逸乐畋猎与讽谏之兴起、军训畋猎与战备之需要、礼仪畋猎与儒学之强化。

汉代畋猎具有逸乐性,赋家对此也有认识,如枚乘《七发》云“此校猎之至壮也,太子能强起游乎”;孔臧《谏格虎赋》云“下国之君方帅将士于中原。车骑骈阗,被行冈峦,手格猛虎……斯亦畋猎之至乐也”;班固《西都赋》云“尔乃盛娱游之壮观”;张衡《西京赋》云“盘于游畋,其乐只且”;傅毅《七激》云“此天下之至娱也,子能强起而观之乎”。以逸乐为主要目的的畋猎仅用来满足君主一己私欲,耗资巨大却于社稷无助,多有负面影响,如占田林、扰农时、怠国事等,因而汉代赋家对这一类型的畋猎多有讽谏。例如孔臧《谏格虎赋》先铺叙下国之君畋猎格虎之乐,“分幕将士,营遮榛丛,戴星入野,列火求踪。见虞自自,乃往寻从。张罝纲,罗刃锋。驱槛车,听鼓钟。猛虎颠遽,奔走西东。悕骇内怀,迷昌怔忪,耳目丧精,值纲而冲。扃然自缚以丝组,斩其爪牙,支轮登较,高载归家。孟贲被发嗔目,蹂猾纷华,都邑百姓,莫不于迈。陈列路隅,咸称万岁。斯亦畋猎之至乐也”;而后以大夫之口讽谏逸乐畋猎之过,“今君荒于游猎,莫恤国政。驱民入山林,格虎于其廷。妨害农业,残夭民命。国政其必乱,民命其必散”[4]115。

汉代内外战争频繁,汉赋中也常将骑射、进退、攻守、练兵、讲武等与畋猎相联系,如司马相如《上林赋》云“睨部曲之进退,览将帅之变态。然后侵淫促节,儵敻远去。流离轻禽,蹴履狡兽。慧白鹿,捷狡兔。轶赤电,遗光耀。追怪物,出宇宙。弯蕃弱,满白羽。射游枭,栎蜚遽。择肉而后发,先中而命处。弦矢分,艺殪仆”;傅毅《七激》云“三时既逝,季冬暮岁,玄冥终统,庶卉零悴,王在灵囿,讲戎简旅,于是驷骥騄,乘轻轩,麾旄旗,鸣八鸾,陈众车于广隰,散列骑乎平原,属罘网以弥野”;王粲《羽猎赋》云“遵古道以游豫兮,昭劝助乎农圃。用时隙之余日兮,陈苗狩而讲旅”。以军训为主要目的畋猎着眼于战备需要,通过大规模田猎活动可以增强将士身体机能,锤炼将士心理意志,提高骑射水平,强化军队协同作战意识,从而提高军队整体战斗力,培养尚武精神。这一类型畋猎的存在有其合理性,同时也有占田林、扰农时之弊端,瑕不掩瑜,赋家对此总体上持肯定态度,如扬雄《长杨赋》认识到畋猎“颇扰于农民”,但肯定畋猎意义在于“平不肆险,安不忘危。乃时以有年出兵,整舆竦戎,振师五莋,习马长杨,简力狡兽,校武票禽”,如此方能“海内澹然,永亡边城之灾,金革之患”[4]202-203。

汉武帝独尊儒术,之后汉元帝“少而好儒,及即位,征用儒生,委之以政,贡、薛、韦、匡迭为宰相”,[5]298-299儒家思想不断强化,并渗透至社会生活中。至东汉光武、明帝时,天下安定,止戈修文,礼仪象征成为畋猎主要目的,畋猎活动已完全纳入礼制规范之中。一般先依据礼制选择畋猎时间,安排车马,整饬出发,举行阅军之礼,遵礼捕杀猎物,最后行祭祀,如班固《东都赋》云:“乃顺时节而狩,简车徒以讲武,则必临之以《王制》,考之以《风》《雅》,历《驺虞》,览《驷铁》,嘉《车攻》,采《吉日》,礼官整仪,乘舆乃出。于是发鲸鱼,铿华钟,登玉辂,乘时龙,凤盖丽,和銮玲珑,天官景从,寝威盛容。山灵护野,属御方神,雨师泛洒,风伯清尘,千乘雷起,万骑纷纭,元戎竟野,戈铤彗云,羽旄扫霓,旌旗拂天。焱焱炎炎,扬光飞文,吐焰生风,合野喷山,日月为之夺明,丘陵为之摇震。遂集乎中囿,陈师按屯。骈部曲,列校队。勒三军,誓将帅。然后举烽伐鼓,申令三驱。輶车霆激,骁骑电骛。指顾倏忽,获车已实。乐不极盘,杀不尽物。马踠余足,士怒未渫。先驱复路,属车案节。”[4]329这一类型的畋猎符合儒家礼制规范,赋家一般不吝赞美之词,如张衡《东京赋》叙东汉明帝畋猎活动云:“三农之隙,曜威中原。岁惟仲冬,大阅西园。虞人掌焉,先期戒事。悉率百禽鸠诸灵囿。兽之所同,是谓告备。乃御小戎,抚轻轩,中畋四牡,既佶且闲。戈矛若林,牙旗缤纷。迄上林,结徒营。次和树表,司铎受钲。坐作进退,节以军声。三令五申,示戮斩牲陈师鞠旅,教达禁成。火列具举,武士星敷。鹅鹳鱼丽,箕张翼舒。轨尘掩,匪疾匪徐。驭不诡遇,射不剪毛。升献六禽,时膳四膏。马足未极,舆徒不劳。成礼三殴,解罘放鳞。不穷乐以训俭,不殚物以昭仁。慕天乙之弛罟,因教祝以怀民。仪姬伯之渭阳,失熊罴而获人。泽浸昆虫,威振八宇。好乐无荒,允文允武。”[4]444

由上可知汉代畋猎赋的题旨差异与畋猎属性的不同密切相关,对于满足君主一己私欲的逸乐性质畋猎,赋家多持批判态度而加以讽谏;对于战备需要的军训性质畋猎,赋家强调克服弊端,减少负面影响,总体上持肯定态度;对于符合儒家规范的礼仪性质畋猎,赋家持赞赏态度,并不吝颂美之词。

三、畋猎的多重属性与畋猎赋“劝百讽一”风格的形成

上面分析了汉代畋猎逸乐、军训、礼仪三种属性,在实践上,汉代畋猎很少为单一属性,多兼有两种或三种属性,呈现出复杂状态,其具体偏重则随时代变迁而转移。

西汉武帝之前礼仪未备,畋猎尚未礼制规范化,“文、景务在养民,至于稽古礼文之事,犹多阙焉”[5]212。此时畋猎兼有逸乐与军训属性,其中逸乐色彩较重,如《汉书》言汉文帝好畋猎,“今方正之士皆在朝廷矣,又选其贤者使为常侍诸吏,与之驰驱射猎,一日再三出。臣恐朝廷之解驰,百官之堕于事也,诸侯闻之,又必怠于政矣。……今功业方就,名闻方昭,四方乡风,今从豪俊之臣,方正之士,直与之日日猎射,击兔伐狐,以伤大业,绝天下之望,臣窃悼之。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臣不胜大愿,愿少衰射猎……大臣不得与宴游,方正修洁之士不得从射猎,使皆务其方以高其节”;[5]2335-2336汉景帝时梁孝王“得赐天子旌旗,出从千乘万骑。东西驰猎,拟于天子。……既朝,上疏因留,以太后亲故。王入则侍景帝同辇,出则同车游猎,射禽兽上林中”。[6]2084同时鉴于匈奴之患,这一时期的畋猎也有军训色彩,“逮至孝文,与通关市,妻以汉女,增厚其赂,岁以千金,而匈奴数背约束,边境屡被其害。是以文帝中年,赫然发愤,遂躬戎服,亲御鞍马,从六郡良家材力之士,驰射上林,讲习战陈,聚天下精兵,军于广武,顾问冯唐,与论将帅,喟然叹息,思古名臣。此则和亲无益,已然之明效也”。[5]3831这一时期的赋家普遍意识到畋猎的逸乐特征而加以讽谏,对其军训特征则认识不足,如枚乘《七发》云“此校猎之至壮也,太子能强起游乎”;孔臧《谏格虎赋》云“下国之君方帅将士于中原。车骑骈阗,被行冈峦,手格猛虎……斯亦畋猎之至乐也”;司马相如《子虚赋》云“大王终日驰骋而不下舆,脟割轮淬,自以为娱”。

西汉武帝之后,畋猎依旧兼有军训与逸乐属性,由于军事需要,畋猎的重点转向军训,赋家认识到畋猎的军事意义,如扬雄《长杨赋》肯定汉武帝兵威四夷以卫中国的功绩,“其后熏鬻作虐,东夷横畔,羌戎睚眦,闽越相乱。遐萌为之不安,中国蒙被其难。于是圣武勃怒,爰整其旅。乃命骠卫,汾沄沸渭,云合电发,猋腾波流,机骇蠭轶,疾如奔星,击如震霆。砰轒辒,破穹庐,脑沙幕,髓余吾。遂猎乎王廷。敺橐它,烧熐蠡,分离单于,磔裂属国,夷阬谷,拔卤莽,刊山石,蹂尸舆厮,系累老弱。兖鋋瘢耆,金镞淫夷者数十万人,皆稽颡树颔,扶服蛾伏,二十余年矣,尚不敢惕息。夫天兵四临,幽都先加,回戈邪指,南越相夷,靡节西征,羌僰东驰。是以遐方疏俗,殊邻绝党之域,自上仁所不化,茂德所不绥,莫不蹻足抗手,请献厥珍,使海内澹然,永亡边城之灾,金革之患”。扬雄强调畋猎的意义在于“平不肆险,安不忘危。乃时以有年出兵,整舆竦戎,振师五莋,习马长杨,简力狡兽,校武票禽”,如此方能“海内澹然,永亡边城之灾,金革之患”。[4]202-203这一时期畋猎的逸乐属性依旧明显,赋家强调以礼制加以约束和规范,如司马相如《上林赋》云:“天子芒然而思,似若有亡,曰:‘嗟乎,此大奢侈!朕以览听余闲,无事弃日。顺天道以杀伐,时休息于此。恐后叶靡丽,遂往而不返,非所以为继嗣创业垂统也。’于是乎乃解酒罢猎,而命有司曰:‘地可垦辟,悉为农郊,以赡萌隶,隤墙填堑,使山泽之人得至焉。实陂池而勿禁,虚宫馆而勿仞。发仓廪以救贫穷,补不足。恤鳏寡,存孤独。出德号,省刑罚。改制度,易服色。革正朔,与天下为更始。’”[4]67

东汉光武、明帝之后,畋猎兼有礼仪、军训与逸乐三种属性,这一时期礼制完备,畋猎活动已纳入礼制规范之中,礼仪属性凸显,而军训、逸乐色彩弱化,前引班固《东都赋》、张衡《东京赋》已有论述,此处从略。至东汉末年建安年间,争战不断,畋猎军训属性再次凸显,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常行畋猎之事,其属僚文士常作赋以颂,如王粲《羽猎赋》云“遵古道以游豫兮,昭劝助乎农圃。用时隙之余日兮,陈苗狩而讲旅。……相公乃乘轻轩,驾四骆,驸流星,属繁弱。选徒命士,咸与竭作。旌旗云扰,锋刃林错。扬晖吐火,曜野蔽泽”;[4]666应玚《西狩赋》云“于是魏公乃乘雕辂,驷飞黄,拥箫钲,建九幢。按辔清途,飒沓风翔……于是围网周舍,雷鼓天震。千乘长罗,万表星陈。双翼伉旌,八校祖分。长燧电举,高烟蔽云。尔乃徒舆并兴,方轨连质。惊飚四骇,冲禽惊溢。骋兽塞野,飞鸟蔽日”。[4]725

畋猎浩大的规模和场面提供了写作题材,有助于激发赋家创作热情,适宜铺陈夸饰壮丽之美,而畋猎的多重属性也促成了畋猎赋“劝百讽一”风格的形成。一方面畋猎的礼仪、军训属性在树立中央权威、保证边疆安全、安定社会秩序、维系大一统局面等方面有着重要的实用价值和象征意义;另一方面畋猎的逸乐属性仅用来满足君主一己私欲,耗资巨大却于社稷无助,多有负面影响,如占田林、扰农时、怠国事等。汉代畋猎很少为单一属性,多兼有两种或三种属性,呈现出复杂状态,这导致汉代赋家对畋猎这一题材多采用正反结合的方式进行处理,努力兴畋猎礼仪、军训属性之利,除畋猎逸乐属性之弊,在铺陈夸饰畋猎壮丽之美、肯定畋猎实用价值和象征意义的基础上就畋猎逸乐之弊加以讽谏,呈现“劝百讽一”风格。例如张衡《东京赋》言畋猎具有逸乐、礼仪、军训三种属性,张衡着重强调后两种属性。首先,畋猎活动始终遵从礼制规范:畋猎在“岁惟仲冬”、“三农之隙”之时进行,以避免占农时、扰农事;畋猎过程中“驭不诡遇,射不剪毛”;畋猎之后行祭祀“升献六禽,时膳四膏”;畋猎以礼制为旨归,“成礼三驱,解罘放鳞”。其次,畋猎活动的军训意义在于“大阅西园”、“曜威中原”、“威振八宇”。相反,对于畋猎的逸乐属性,张衡则极为警惕,一再强调“不穷乐以训俭,不殚物以昭仁”、“好乐无荒,允文允武”。

与之相似,司马相如《上林赋》以大量文字铺陈畋猎之乐,文末则以天子自省的方式领悟到逸乐之弊,“若夫终日驰骋,劳神苦形。罢车马之用,抏士卒之精。费府库之财,而无德厚之恩。务在独乐,不顾众庶。忘国家之政,贪雉兔之获。则仁者不繇也”;随后天子“解酒罢猎”,还田于民,“地可垦辟,悉为农郊,以赡萌隶,隤墙填堑,使山泽之人得至焉。实陂池而勿禁,虚宫馆而勿仞”。因此《史记·司马相如列传》认为“相如虽多虚辞滥说,然其要归引之节俭,此与诗之风谏何异”。[6]2084然而受结构、形式、修辞等所限,汉代畋猎赋多善于铺陈夸饰,“虚辞滥说”类文字篇幅远多于“其要归引之节俭”,讽谏之旨常为奢丽辞藻所遮蔽,这也进一步从文本内容上强化了赋作“劝百讽一”的风格。

[1] 许慎(著),段玉裁(注).说文解字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2] 郑玄(注),贾公彦(疏).周礼注疏[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3] 郑玄(注),孔颖达(疏).礼记正义[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4] 费振刚.全汉赋[G].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

[5] 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2.

[6] 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59.

【责任编辑 张 琴】

Leisure, Military Training and Etiquette: Themes of Hunting Poems of Han Dynasty in Three-Dimensions

WANG Xue-jun

(SchoolofLiberalArts,NanyangNormalUniversity,Nanyang473061,China)

Hunting is one of the important themes and contents in poems of Han Dynasty. The hunting poems then have three features in leisure, in military training and in etiquette. Themes of the poems vary with natures of the hunting. To the hunting by the monarch for leisure, poets mostly take criticizing attitude and the themes of the poems are satiric and persuading; to the hunting for military training, poems lay stress on overcoming defects, reducing the negative impact, but on the whole they are positive in attitude; and to the hunting in compliance with the Confucian ritual, poets take the attitude of appreciation with words of praising eulogy. However, the hunting activities in Han Dynasty were rarely in single property. They were often of more than two or three properties, showing a complex status and changing with times. This resulted in combination of positive and negative treatment of the hunting theme, approving the advantages in etiquette and military training of the hunting, but opposing the disadvantage in leisure nature of the hunting. The poems are with hyperbole beauty confirming practical value and symbolism of the hunting, but on this basis raising some criticism and persuasion. In the wording of such poems exaggerated affectation are much more than persuasion on frugality, therefore the theme of irony and persuasion is often covered by extravagant ornate diction, which strengthens the style of petite irony in flowery eulogy.

leisure; military training; etiquette; Han Dynasty; hunting poems

2015-03-30

王学军(1986-),男,安徽芜湖人,南阳师范学院文史学院讲师,博士。

南阳师范学院科研资助项目:《汉魏六朝礼制与文学研究》(70601) 河南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资助项目:《先秦两汉礼制与文学研究》(2014-qn-639) 教育部博士研究生学术新人奖资助项目:《先唐礼制与文学发微》(2012356)

1672-2035(2015)06-0054-05

I206.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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