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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服务属性:“一般属性”抑或“本质属性”①

2015-03-01钱志刚

现代教育管理 2015年5期
关键词:本质属性学术大学

钱志刚

(蚌埠医学院,安徽 蚌埠 233030)

属性是指事物本身所固有的、基本的、不可分离的特性,是事物某个方面质的表现。属性有本质属性和一般属性之分。本质属性是决定一事物之所以成为该事物而区别于其他事物的属性。但本质属性又不是唯一的,一种事物往往具有多方面的本质属性,如“水”既具有物理方面的本质属性,又具有化学方面的本质属性,二者并不矛盾和排斥。大学,作为人建构起来的组织,更是如此。对大学来说,学术是其一切活动的核心、根基与生命,毋庸质疑,学术属性是大学的本质属性。但问题是,学术属性是否是大学的唯一本质属性?学术到底是大学追求的目的还是只是服务人类和社会的手段,或者既是目的又是手段?

众所周知,大学存在两个哲学基础,即认识论和政治论。认识论反映的是大学的学术属性,而政治论反映的则是大学的服务属性。然而,大学的服务属性到底是一般属性还是本质属性呢?本文认为,大学服务属性和大学学术属性一样,也是大学的本质属性。

一、大学服务属性的固有性

11世纪人口的增长、城市的兴起和行会的风行,为大学的诞生提供了土壤、条件和制度保证。原初的大学就是这样在教会学校和城市学校的基础上自发地重组生长起来,并沿着明确反映社会某些基本需要的方向发展。大批学生聚集在独立讲学的教师身边,师生虽大多是牧师,但学习的目的却是为了城市化的需要和世俗性的生存,实用倾向非常明显,“学习”概念本身只是一定程度的、象征性意义的存在。如巴黎大学的神学、法学、医学、文学四个学科中,前三者为高级学科,都是以培养当时社会所需要的牧师、律师和医师等专业人才为己任的,只有极少数学生把从事学术研究作为终身事业,大学教育的目的更多的是为了职业生活而非学术生活。可以说,中世纪大学为社会提供的第一个服务就是职业训练。大学的起源大致可以分为“自发的”、“分裂的”、“创建的”三个类型,但总的来说,“创建的”大学占了绝大多数。[1]皇帝或教皇之所以要自己创建大学,就是因为他们意识到大学不仅具有文化价值、声誉价值,更具有政治价值和服务价值。自己创办大学,远比仅通过颁发特许状更具有控制力,更能凸显合法创办者和保护人的身份,让大学及大学中的学者更好地为王权或教会服务,新大学创建之时就被确立了服务属性及被赋予了明确的政治目标和社会目标(即使它们并没有被完全实现)。并且这种服务属性很快通过内外的各种制度(如发放薪俸、学监制、教学资格证、结业考试、学位授予等)得以确立、加强和巩固。1378年基督教会的“大分裂”对大学的创建有着分水岭式的重要影响。仅到1500年时,就有60多所新大学已遍布欧洲各地(英国除外),其后新建大学的数目还在不断增加,“在大约1650年的时候达到了饱和状态。之后,废止的大学与新建大学的数目大抵相同”[2]。城市或王公贵族是这些新建的大学的主要发起者,它们虽都遵循传统的模式和理念,但又都有着显著的区域性、实用性和服务性。这些大学的学生大多来自周边城市(有些地区甚至颁布法律禁止学生进入国外大学学习),教师流动相对减少(职业化日渐形成),教学使用的不再是以前处于垄断地位的拉丁语,而是更多地被各种各样的本土语言所替代。这些大学生于地方、服务地方、融入地方,被本地人、世俗当局和教会所认可、接纳,并予以大量物质和财政的资助。大学为国家和本地区培养知识精英和实用人才,大学所在地区和城市的声望、经济、文化、政治影响等因为大学的存在而得到了明显提升。与此同时,随着教皇和教会势力的消减,分配圣俸的权力发生了变化,对大学学生雇佣体系产生了显著影响,大学从为上帝服务、教会服务转为世俗服务、国家服务。可以说,中世纪大学的服务属性不仅与生俱来,而且比学术属性更加凸显。此时的中世纪大学与其说是一种学术机构,还不如说是一种服务机构。

18、19世纪大学舞台的主角无疑是在德国。哥廷根大学和此后的柏林大学实现“教学自由”、“学习自由”和“不停的探究”等新理念之后,取得了巨大成功。此中,德国国家的作用非常巨大,它既是大学的创办者、经费提供者,又是教授们和毕业生的雇主。虽然德国的大学也起源于中世纪,但“柏林大学的兴建,使旧瓶装入了新酒,旧瓶也因此破裂”[3],它动摇了整个大学原有体制,古老的中世纪大学纷纷推出改革计划以便与柏林大学的理念相吻合。柏林大学作为国家和民族危机的时代产物,其创建者洪堡清楚地意识到大学在民族振兴中的地位和作用,可以说,此时大学的目标和利益就是德意志国家的目标和利益。国家明智地确立了不直接干预大学的原则,而大学则确立了科学研究、发展知识和在发展知识的基础上培养“有教养的人”的长远目标,以达到间接地、持久地为国家服务的目的。但能够适合从事科学研究、以学术为志业的人毕竟是少数,而多数人并不具备探究的禀赋和条件,他们更多的是接受科学精神的熏陶和专业知识的训练,为日后可进入公职部门、服务国家和社会打下良好的基础。而实际情况也是这样,“德国75%的大学生后来从事实用性职业这一事实并不重要。他们所受的教育使他们能够运用经过教学与研究训练出来的思维能力去处理所遇到的问题”[4]。“从这种意义上说,‘大学同时也是高等专门学校’。大学具有高等专门学校的性质似乎有悖于大学的原本理想,但施莱尔马赫指出,这并非是大学的误用或对大学纯学术性质的玷污,而恰恰是一种优势,因为这样可以使更多的人有机会接触到真正知识的理念及科学精神;接受了大学教育的官吏多少会把这种观念和精神带入其工作,因而会表现出更多的创造性。‘毫无疑问,这正是德国大学素有的本色所在’。”[5]德国大学的科学研究更多的是为达至修养至高境界的一种途径、方式和手段,为了实用,为了服务,大学选择了探究。用万尼瓦尔·布什的话说,大学就是“通过科学研究及其应用来为国家提供服务的机构”。奥斯卡·汉德林也说,“学术的价值不是取决于学术自身的名词术语,而是取决于它对国家和世界的服务”[6]。而实际上,德国的大学并非不关注国家目标、社会需求,而是在更高的层次上服务于国家和民族整体的、长远的利益和目标。由此可见,以柏林大学为代表的德国大学的服务属性不但不是降低和消失了,而恰恰是强化和提高了,它是一种更高层次、更高水平、更高目标的“潜服务”。较之中世纪大学,它们的不同之处仅仅是选择服务社会和国家的途径和理念的区别而已。

殖民期间的九大学院是美国高等教育的开端,但它们大多规模很小、学科狭窄、封闭保守,没有摆脱欧洲尤其是英国的模式,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大学直到19世纪60年代才得以出现,而拐点就是美国内战的爆发。内战期间通过的《莫雷尔法案》促使了赠地学院的产生和现代大学的形成。建立赠地学院的初衷就是国家对农业、机械和其他实用学科的重视,扩展高等教育服务领域,为现实社会提供广泛的、有效的服务。康乃尔大学创建之初的定位就是“任何人都可找到自己所想学的任何学科的地方”,“它将使科学直接服务于农业和其他生产行业”。威斯康星大学更是高呼“州需要大学来服务”、“服务应当成为大学的唯一理想”,使服务成为继教学、科研之后的大学第三大职能,并得到了其他国家大学的纷纷效仿。经过100多年的发展,目前全美大约有106所赠地大学(学院),包括现今许多著名的研究型大学,它们遍布美国各州,提供的服务也远远超出了专业和职业培训的范围。虽然这些大学中的绝大多数是公立的,但受惠于此制度的私立大学也不在少数,而为公众服务“对私立大学来说是自愿行为,对公立大学来说却是其根本特征”[7]。1917年以后美国大学开始致力于服务战争需要的研究,甚至直接参加军事训练,到二战时达到了高峰,名副其实地成了威尔逊所说的“为国家服务的大学”。二战以后,尝到甜头的美国政府更是与大学建立了合作伙伴关系契约,向大学提供了大量的经费,鼓励它们广泛开展社会服务项目去瞄准和满足国家重大需要,大学在服务国家和地方的过程中自身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速发展,实现了从边缘到中心、从“服务站”到“轴心机构”的转变。“综观整个高等院校史,它在服务先进文明社会的众多领域方面所作的贡献也是无与伦比的。”[8]也许美国大学的本科生教育沿袭了英国学院寄宿制模式,研究生教育接受了德国大学的影响,而服务社会及为学生提供广泛的职业教育则是美国大学的独创。甚至有人说,“从根本上讲,美国公立大学诞生于服务”[9],美国公立大学的历史“是一个社会机构的历史,这个社会机构是为了服务于不断发展壮大的国家,由公共需要、公共政策和公共投资共同创立和塑造的”。可以说,美国大学的服务属性是与生俱来的,是根植于文化和传统之中的,是根植于研究和教学之中的,是根植于生活和需要(生存)之中的,是包罗万象的、无处不在的“显服务”,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二、大学服务属性的不可剥离性

如果说大学服务属性是固有的、与生俱来的,那么大学的服务属性可不可以剥离呢,换句话说就是世界上存不存在没有服务属性和服务功能的与世隔绝的大学呢?大学的兴衰历史可以给人们以很好的启示。

中世纪的大学最初定位为“独立的有机体”、“闲逸的好奇”学者的行会,刻意与政府、社会保持一定的自治距离和张力,以“使得大学理念和理想不被淹没”。[10]然而在不知不觉中沦为教会的侍女,成为教会和国王的服务机构。这并不是大学的主观愿望,但却是铁的不争事实。究其原因,既有着大学之外的强大力量的控制和推动,也有着大学本质属性驱使之必然,只是人们对后者的认识还很模糊。一所创建的新大学若不能适应现实社会的需求,为现实社会提供有力的服务,就很难生存,甚至消亡。中世纪末相当大比例大学的失败或半失败的事实就是很好的注脚。到15世纪下半叶,保守和疲惫的欧洲大学仍将自己限于执行纯粹社会性的自我复制训练功能的与世隔绝的状态,教学与科学、与现实、与服务渐行渐远,大学和学院除了能满足资格证明的机会和需要之外已是一种多余的东西。如果大学放弃了其服务功能或者说是剥离了大学的服务属性,那么它就已经退化或异化,已不再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学了。而大学的服务属性一定程度是表现在大学与社会的互动互融中的,其表现就是大学学科专业不断地“世俗化”和“职业化”。学科世俗化已成为大学生存发展的基础,人们越来越强调学科的有用性和实践性,越满足社会服务需求的学科就越受欢迎、越有好的发展势头与空间。如文科在中世纪受青睐,宗教和语言学在16世纪被钟情,法学在17世纪地位显赫,医学在18世纪最受器重。同时,大学教育教学与职业选择的关系也越来越密切,出现了学科围绕特定职业而日益分化的现象。“因为各种职业本身的性质要求专业化,大学为其服务对象提供的广泛服务也要求专业化。”早期大学专业的意思就是指“具备高水平技术能力并能服务于公众重要需求的职业”[11]。在大学里受欢迎的不是形而上学和神学,而是像经济学、医学、技术学和自然科学这类有实际应用价值的学科。在职业中,牧师和神父已不再是最受欢迎的人,取而代之的是以律师和医生为代表的更能体现服务精神的自由职业者。但并不是所有大学都追求与实现服务现实社会的目标。有些大学既封闭、保守,对打破藩篱和走出“象牙塔”充满恐惧;又顽固、自大,对时代潮流和社会需求视而不闻。“泛泛地说,牛津和剑桥以及许多法国、意大利、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大学就是这种情况。”[12]

17、18世纪的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仍顽固坚持非职业性和非专业性教育,对工业革命洪流和现实社会的各种服务需求充耳不闻,毕业生已很难在社会上找到合适的职业,大学已退化为一种“教士学院”。英国大学与英国社会完全处于割裂状态并被后者所抛弃,牛津大学因“缺少学生而频于死亡”,剑桥大学“已频临知识荒漠的地步”。[13]“经过一个时期的持续衰退,学校在风气和实践上严重下滑,两校的学术人员和学院学监有迟钝、放荡和造反等坏名声。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18世纪好长一段时间。在19世纪初,当洪堡正在按新的原则组建柏林大学,拿破仑正在法国铸造单一的国立大学的时候,英格兰和威尔士这两所唯一的高等教育机构还在沉睡之中。”[14]僵化的传统大学剥离服务属性的直接结果是在导致自身衰落的同时,促使了大量新的替代机构的涌现。人们通过创建新的培训机构和学术机构来替代或弥补大学,以实现大学所不能满足和承担的服务功能,前者如航海、军事、工程、农业和财政等专门学院的诞生,后者如伦敦皇家学会和科学院、都柏林哲学学会、柏林莱布尼茨科学院等的成立,它们都是“过去社会对传统大学表示不满的产物”。在英国,终于从本土涌现出以满足地方需求、着力为地方服务为宗旨的新大学,早期的有伦敦大学、达勒姆大学,中后期的有曼彻斯特、伯明翰、利兹、布里斯托尔等城市“红砖”大学等。英国的地方大学与美国的州立大学一样,在承担教学职能的同时着力彰显其服务的职能。它们大多以本地的核心工业支柱产业为依托,以教授技术的和实用的知识来满足社会服务需求为己任。在充分体现地方特色的技术开发活动并致力于为后者服务的同时,也开展高层次的研究工作,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取得了惊人的发展并逐渐成为所在城市的工业研究和社会服务中心。类似的还有法国的大学技术学院、德国的工科大学及专门学院、美国的州立大学与社区学院等。这些服务型大学成功案例很好地说明了大学服务属性的特征和规定性,“如果一所现代大学的目的是促进对真理的探索和培养能够增进和解释知识的人才,有谁会认为伦敦大学完全是根据这一目的而设计的呢”?[15]

大学的服务属性为什么不可剥离呢?事实上,历经千年,大学产生于社会服务于社会,并成为它所服务的社会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大学要想生存发展并产生社会影响,就必须不断地改变自身的组织和职能去适应周围的环境并为现实中的人们服务。当然,大学在适应和改变的过程中存在许多危险、弊端和不确定因素,处理不当往往会发生组织本质属性的变异、丧失,甚至是组织消亡。但大学不能通过远离社会、封闭自我来保护自己。“小心翼翼地保护一种大学,使其独立于周围世界各种活动之外,是扼杀兴趣、阻碍进步的最有效途径。独身不适于大学,它必须与行动结为伴侣。”[16]那种孤芳自赏、追求“有闲阶级”的“闲逸的好奇”、“知识本身就是目的”、追求一种不关心社会问题和逃避社会服务责任的与世隔绝的大学是不现实的,更是自欺欺人的。大学拥有大量的为社会服务的知识,却缺乏把这些知识应用于实践和服务的决心和责任感,那么大学的使命和作用就会遭到质疑,就会存在合法性危机而失去存在的基础。只负责生产知识而不负责检验和应用知识,实际上是放弃了自己的职责。如果知识和思想并不能使人们产生社会行动,那么它们就是无效的。无数事实证明,与世隔绝的象牙塔式的大学带来的只能是低下的专业质量和社会的广泛批评,是注定不会长久的。在大学已成为仅次于政府的社会主要服务者和社会主要变革工具时,“惟一能够保护大学的,就是毫不动摇地坚持大学的标准与理想,并朝着精简的方向不断努力”。世界上不存在没有服务属性和服务功能的与世隔绝的大学,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决不会有。恰恰相反,大学在彰显其服务属性、发挥服务功能的过程中嬗变、发展、多样、丰满、强大。纵观大学史,其发展演进的脉络正如克拉克·克尔所描述的那样:“从惟一的大学到多样化的高等教育机构;从一个,到少数,到很多任务;从为少数人,到为很多人,到为大多数人服务。”[17]不管高等教育的目标或使命如何改变,也不管大学的结构和形式如何改变,大学作为“知识的生产者、批发商和零售商”,是摆脱不了服务职能和服务属性的。“任何有关的人士——传统主义者、多元化大学的热情支持者、激进派改革者——都认为大学应该服务于社会。”放弃服务职能、剥离服务属性、自绝于社会的大学终究是要被社会所遗忘和抛弃的。

三、大学服务属性与学术属性一起决定了大学之所以成为大学而不是其他组织的价值基础与本质特征

对于学术属性是大学的本质属性,已有许多学者进行了论述并得到学界的认同。如格伦德曼认为,“刺激大学出现和成长的根本原因是对学术和科学的兴趣,是学习和了解世界的需求,是‘探索知识的欲望’”。[18]弗莱克斯纳也认为,“大学在本质上是做学问的场所,它致力于知识的保存、系统化知识的增加和大学生的培养”[19]。国内学者康翠萍也撰文说,“大学的根本属性在于学术性,学术性是贯穿大学组织活动的始终并决定和支配大学一切活动进程的根本之所在。它决定了大学的发展方向,影响着大学内部其他活动的存在和发展。大学的所有活动都是围绕学术性的活动而展开的”[20]。正是学术属性把大学与别的社会组织区分开来,正是学术把学者、学科、学生等联系组织在一起,共同担负、探索人类最永恒的知识需要的责任,并因此超越了时空、超越了国界、超越了物质利益、超越了政府及其他社会组织。如果“大学只是作为一种追求物质利益和自由的法人团体,它本应与中世纪其他机构具有同样的命运,而这些机构已经销声匿迹了”。[21]学术是大学的核心和灵魂,是大学得以存在和发展的基础,失去了学术大学也就失去了一切,大学也就不能称之为大学了。毋庸置疑,学术属性是大学的本质属性。但学术属性并不是大学组织的唯一本质属性,仅仅依靠大学的学术属性还不足以把大学与其他学术组织严格地区分开来,大学的本质属性不应该是线性的、一维的,而应该是立体的、多维的。

从历史上看,大学经历了深刻的变化,大学和孕育了大学的社会之间彼此作用、互相影响,大学根据需求、现实和理想进行主动或被动的变化,大学本身就是社会进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为了知识而探索知识、知识本身就是目的等认识论的哲学观点不断地被人们所质疑,因为“有许多其他机构比大学更适宜作为促进哲学探索和拓展知识界限的手段。克拉森指出:“对知识的纯粹热爱与其说体现在巴黎大学,还不如说更具体地表现在沙特尔的大教堂学校中。除去知识分子的因素之外,似乎还有其他力量和驱动力,使大学可能成为一种新的社会组织形式。”[22]生产知识固然重要,但生产知识只是学术链环上的第一环,生产出来的知识若得不到实践的检验、应用、发挥服务社会的效果,那么这样的知识也就失去了价值和意义。随着社会的发展,知识的意义也发生了突变,从其本身就是目的变成一种用来服务的资源。这些服务性资源所要求的专门知识和教学、科研能力是除大学之外其他任何社会机构都难以达到的,而它们恰恰是社会所迫切需要的。也就是说,只有生产这样知识的大学才是社会所真正需要的大学。所以,杜威提醒说,知识“除非是作为行动的产物,否则不可能有真正的知识和富有成效的理解”。[23]过去对纯知识、纯科学的向往和追求在大学演进过程中发挥过十分积极的作用,但在现实中,大学和社会被一张庞大而复杂的网密切地联系在一起,有一股无形的“更大的社会力量一直决定着我们的学术机构的发展方向,而且其决定方式经常是教育领导者们的力量所无法抵制的”。最终结果是,大学开始向社会转向、向服务转向,社会越来越依赖大学的服务,而大学也越来越离不开社会的资助,大学依靠学术而生存,而生存的价值更多地体现在为社会服务上。换句话说,就是大学追求知识不仅是一种目的,更是一种服务社会、服务国家的手段,目的离不开手段,手段也要依赖目的,从这个角度看,服务属性无疑也是大学的本质属性。

大学是人类创造的最能经受时间考验的成功社会组织之一,“人类的智慧至今尚未设计出任何可与大学相比的机构”[24]。大学之所以被设计,就是要它为人类和社会服务,大学之所以成功,就是因为它确实满足了人类和社会的永恒需要。就社会组织而言,其本质属性与自然物完全不同。自然物的本质属性是与生俱来、很难改变的,而社会组织却是环境和遗传的产物,其本质属性一定程度上是生成进化、可以改变的。也许原初的大学作为学人的社团,其学术属性是先天的并且无一例外地遗传下来,但大学要想生存发展就必须自觉或不自觉地改变自己的形式和职能以适应当时当地的社会政治环境,大学服务属性正是在后天社会流变的环境中塑造生成的。大学在满足社会需求的同时,坚持自己的连贯性和本性,在不断迎合社会新的需要的同时肩负着传统目标和理想,在这一过程中表现出大学本质属性的稳定性。但如果大学顽固不变,它就会被时代所抛弃而惨遭灭亡;如果大学流变过快,它就因本质属性的改变而丧失自我。大学正是在这种变与不变的艰难抉择中前行。在大学史上,政府和社会不断地通过规模、资金、地位、声誉、职位、政策甚至是法律,不断引导、制约甚至直接干预着大学,使大学朝着更符合国家的需要和更好地为社会服务的方向上发展,大学的服务属性正是这样得到巩固和彰显,这样的案例数不胜数。大学依靠自己独特的高深的学术,适时地恰当地服务自己所处的社会,较好地满足了人们的各种需要,发挥着其他组织无可替代的价值和作用。而大学服务属性的彰显更多的是依托于其学术属性,服务离开了学术,便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一文不值(与其他的一般职业学校没有区别);而大学学术属性的彰显也依托于其服务属性,学术脱离了服务,也便成了水中花、镜中月,毫无意义(与其他一般科研院所没有区别)。不管什么时候,人们都相信“大多数与教学和科研密切相关的服务性项目具有一种独特的品质,是其他任何机构所无法复制的”。人们已逐渐地“把大学视为通过研究和教学活动创造出来的、具有商业价值的智力财富资源。本地社区、政府以至整个国家都在要求大学能够提供一种新的知识密集型的服务。与此同时,大学自身也“需要作出一个承诺,即从生成仅仅是可靠的知识转为生成社会上广泛需要的知识”[25]。可以说,学术属性和服务属性共同构成了大学的本质属性,只有二者统一起来,才能决定大学之所以成为大学而不是其他组织的价值基础与本质特征。二者不存在冲突,相反,它们相互依存,缺一不可,否则就是只有大学之名而无大学之实,就会异化成其他组织,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学,当然,现实中这样名不副实的大学也是很多的。

四、哲学意义

(一)大学为社会提供服务是其天然使命和价值所在

服务作为大学的本质属性,那就意味着不管是什么国家、什么性质、什么类型、什么层次、什么规模、什么定位的大学,都得把服务作为大学根本的立足点和出发点,把服务作为大学的自觉行为和最高宗旨。在这个意义上,服务既不是手段也不是目的,而是一种终极的理念和终极目标。不同的大学之间不存在有没有服务、要不要服务的问题,存在的只是如何服务、怎样服务、服务什么的差别问题。大学要主动对社会开放,准确定位,找准服务的契合点,全面地自觉地服务社会、融入社会,以服务求生存,以奉献求发展,在服务区域经济社会的过程中实现自身价值并为自己赢得更好的发展空间。

(二)大学为社会提供的服务必须是以学术为依托的

社会是复杂的,需求是多样的,服务是异质的,所以大学既不可能也没必要满足社会所有的服务需求。大学的服务必须是选择性的,并且一定是以学术为依托的。大学应该把服务社会和学术追求有机地结合起来,避免舍本求末、迷失自我,服务社会如果采用“非学术性手段,那样做很难说有正当理由”。大学必须坚守自身的学术与服务本质属性的统一性,坚持自身与其他机构的特质差异,大学要严格区分自己应该做的事、能够做好的事和不应涉猎的事,把那些大学并不擅长和优势并不明显的服务留给职业学校、咨询公司、企业、研究所等,专心致力于大学真正核心教育和服务职责。

(三)现代大学必须重视并自觉地向服务型大学转型

经济社会发展的转型必然带来高等教育的转型发展。国内大学原有的三分法(研究型、教学研究型和教学型),已经不能满足和涵盖经济社会发展需求和大学自身发展需要,因为它更多的是从学术属性的角度去划分,没有考虑和体现出大学的服务属性。不管是研究型大学、教学研究型大学,还是教学型大学,本质上都应该是服务型大学。服务型大学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也没有中心边缘之分,有的只是服务领域和服务特色之分。若能向服务方向转型,既可纠正升格、更名地之积弊,又可根除封闭、趋同之顽疾。也只有自觉地向服务方向转型,现代大学才能从分裂走向联合、从竞争走向协同。正如博耶所说,“我们所需要的是一所把各种力量联系在一起的大学”,而服务正是那根联系各种力量的纽带。高等教育朝服务型方向转型,“既不是大学的降格,也不是大学理念的异化,而是时代的必然和人的理性选择”[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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