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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教育的诗学视野

2015-03-01曹葆华

学语文 2015年4期
关键词:诗教诗学传统

□曹葆华

语文核心素养的培养,语文课程和语文教育的发展,既需要改革技术技能训练,更需要熔铸诗性意识和文化元素。笔者认为,应该从中国传统诗教中汲取营养和智慧,探索现代语文教育的文化逻辑和美学型制,建构现代语文教育的诗学体系。

一、诗教是中国传统语文教育的特色

古代语文教育是以诗教课程为核心,以儒学的育人标准,以古典诗文的审美趣味,培育学习者的语言应用能力和人格情怀的母语教育实践过程,除了具有传承封建主流文化及价值功能外,还以古典的审美趣味和深刻的人文关怀而获得了超越时代的价值,诗教则是其中最为华美灿烂的一页。

古典诗词是贯穿中华文化的核心文化元素。中国上古文化即注重于诗的文学境界,既具有政治教化的功用,也具有道德教化的功能,既具有宗教的情感,也具有哲学的情操。上古的采风就是采诗,“风”即“风诗”,亦即《诗经》之“国风”。《汉书·艺文志》载:“古有采诗之官,王者所以观风俗、知得失,自考正也。”《礼记·王制》云:“命太师陈诗,以观民风。”周代建立了“献诗”和“采诗”制度,历朝历代的官府也都通过流传于世间的诗歌,观社会风俗,察生民情状,知朝政得失。同时,赋诗、引诗活动广泛应用于内政和外交场合。翻开《左传》《国语》和《论语》等著作,可以见到大量的描述。古代儒者把这种日常生活和治国邦交的诗意对话与沟通称为 “风”。这里的“风”有了“风化”的意义,《毛诗序》说:“风,风也,教也。风以动之,教以化之。”《国语·周语》追述了邵穆公对王朝“听政”之制情景:“故天子听政,使公卿至于列士献诗,瞽献曲,史献书,师箴,瞍赋,曚诵,百工谏,庶人传语,近臣尽规,亲戚补察,瞽、史教诲,耆、艾修之,而后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东西方的史前社会都存有盲诗人传统,具有盲人先知作为神圣知识传授人直接主宰社会意识形态的深远宗教背景。上古统治者因袭了史前传统,让这些盲人进入统治集团,发挥以诗乐参政的智囊作用。从盲诗人传诗制度可以看出,春秋时代的赋诗言志、献诗陈志和教诗明志,都体现出后神话时代替代神话而行使法典作用的诗歌的重要价值。

诗这一精神方式渗透、积淀在中国传统社会的政治、经济、科学和艺术等门类中。在古典诗歌时代,诗已经深度融入人们的生活,并成为记录日常生活的文体,所以有孟浩然名传千古的“干禄”诗《临洞庭上张丞相》:“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而陆游的“脱巾莫叹发成丝,六十年间万首诗。排日醉过梅落后,通宵吟到雪残时”,与其说是透露了作者的诗作数量冠绝古今,不如说是在自陈一种诗意的生活方式。中国古代浩如烟海的诗作,都描绘了日常生活的诗意氛围。除了诗词之外,从明代文震亨的 《长物志》、清代李渔的《闲情偶寄》和今人王世襄的《锦灰堆》、汪曾祺的《人间草木》等著作中,也可以看到中国美学和中国人的日常生活的审美情趣和诗意元素。按照林语堂“中国诗在中国代替了宗教的任务”[1]的说法,诗歌起到了与西方宗教类似的作用,引领和规约着中国人的精神追求、审美活动和日常生活,成为中华民族的优质基因和卓越风范。

中国最早的学校教育就是以“诗教”开始的。《尚书·尧典》载,舜任命夔:“教胄子”以“诗言志”。远古时代的王者或圣人将诗与乐融入礼制,让人们在动人的氛围中领会礼的真谛而达至和谐,乃至天下太平。西周以降,中国传统政治被称为礼乐政治,国民教育则强调诗教、礼教和乐教。“诗教”一词,本指《诗经》“温柔敦厚”的教育作用,后泛指诗歌的教育宗旨和功能。“诗教”说最早见于《礼记·经解》:“孔子曰:入其国,其教可知也。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诗》教也。”诗学是中国古代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儒学的基本内容。中国古代诗学关于诗歌功能的最早也最有系统的见解,出自儒家思想的奠基人孔子。孔子的文学观、美学观和教育观,集中表现在他对“诗”的见解上。孔子认为,诗是儒家人格修养的起点,诗教是教育的开始。《论语·阳货》载:“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孔子提出的“兴观群怨”说,充分肯定了文学的观察社会、干预生活、修养身心、齐家治国的作用。孔子经常用《诗经》来教育学生。马一浮指出,《论语》中“凡答问仁者皆诗教义也”。可见,诗、礼在孔门教育中是基本课程。

作为诗教的创始人,孔子建构了一个开放、审美的诗教理论体系。孔子确立的诗教目标是“思无邪”,指出诗教的特征是“美言”和“诗言志”,设计了“兴观群怨”即“情境联想、观察体悟、群体切磋、表达心声”的诗教过程,创造了“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游于艺”的诗教方法,提出了体现诗教价值的个体人格发展蓝图:“十有五而志于学……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孔子的诗教说具有丰富的内涵,并且得到了历史的合理解释,这是中国文学观念成熟的标志,也是教育观念成熟的标志。

诗歌与诗教在孔子的推崇之下确立了它在正统意识形态中牢不可破的地位。战国后期成书的 《周礼》记载周代的教育制度,规定了大师教六诗的官方教学法则:“大师掌六律六同”,“教六诗:曰风、曰赋、曰比、曰兴、曰雅、曰颂。”诗成为教育的一个科目和重要内容。近代经学大师廖平在《知圣篇》中指出,《诗》学是古代“国学”(指中小学、大学教育)的源头和统纲:“经学四教,以《诗》为宗。孔子先作《诗》,故统《诗》统群经。孔子教人亦重《诗》。”[2]

孔子之后,中国传统语文教育沿着诗教的路径一路前行,始终处于不断生成、积淀和丰富的展开过程中,其间有两次创新突进。第一次是唐玄宗时改革科举制度,诗赋成为进士科的主要考试内容,推动了唐代学校教育及诗教的普及与发展,其发达程度在当时世界上无以媲美。白居易《与元九书》说,“自长安抵江西三四千里,凡乡校、佛寺、逆旅、行舟之中,往往有题仆诗者;士庶、僧徒、孀妇、处女之口,每有咏仆诗者”。诗赋取士制度不仅催生了一批又一批诗坛巨星,更使我们这个名副其实的“诗国”自古以来一直崇诗如崇哲。第二次是南宋哲学家、教育家朱熹以卓越的学术研究和丰富的教学实践建构了诗教哲学,创新了古典诗教理论。朱熹在他的《诗经》研究和“《诗》教”思想最有代表性的成果《诗集传》中,集中展示了诗教纲领,提出了“导性情之正”的诗教目标,“以诗说《诗》”的诗教原则,以“读书法”为基础的诗教方法,以及“被于万世,是则诗之所以为教者然也”的诗教价值观。朱子理学在宋末及元明清三代成为至尊的官方哲学和主流意识形态,深刻影响了我国近千年的文化发展,而且对中国传统教育尤其是语文教育影响巨大。中国传统诗教在保持语文性的同时,交织融合了中华民族历史积淀的精神历程和多样性的思想追索,随时代变化而不断丰富其自身,呈现出方法的创新性、意义的开放性和思想的丰富性。

本文赘述古代诗教,意图从教育学角度重新审视诗教命题,对诗教概念做新的阐释,希望把它作为透视中国传统教育思想的一个窗口。笔者相信,这样一次古代诗教史的跋涉,可以为现代语文教育改革实践提供一些思考的向度。

二、建构现代语文教育诗学体系

诗教应该成为现代语文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成为现代语文教育的基本模式。

法国现代派诗人波德莱尔认为:“诗的本质,不过是、也仅仅是人类对一种最高的美的向往。”[3]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则进一步说:“我们的此在根本上乃是诗意的,……诗乃是一个历史性民族的原语言。”[4]如果说这些可以看作是古典诗学与现代美学的一些基本命题,那么,蔡元培提出的“严格地说中国没有宗教,可以美学代宗教,而诗情便是美学的主体,可以诗教代宗教”,则不仅是中国现代美学中一个具有重大影响的理论命题,更是儒家礼乐法度正在崩解的当下中国文化场域中一个颇具当代价值的文化现代性主张,也可以被视为现代语文诗学建构价值的一种共识。

但自五四以来,尤其是近半个世纪来,诗教传统日渐式微。陈平原教授说过,“二十世纪中国思想文化潮流中,‘西化’最为彻底的,当推教育。”自晚清以降,科举制度受到有识之士的猛烈抨击,成了中国落后挨打的罪魁祸首,致使中国传统语文教育的诗教精神逐渐隐入历史深处。尤其是五四新文化对儒教的批评,文化大革命对传统文化的颠覆,其影响的巨大程度,我们至今还缺乏清醒与深刻的估计。近年来中小学语文教育进一步弱化、淡化了文化传统与气质,有22篇经典古诗文从教材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周杰伦的《蜗牛》这类无内涵、无灵魂的卖萌之作。肤浅的文学阅读与教育,必然导致不能承受之轻的语文之殇。

习近平说:“我很不赞成把古代经典的诗词和散文从课本中去掉,加入一堆什么西方的东西,我觉得‘去中国化’是很悲哀的。应该把这些经典嵌在学生的脑子里,成为中华民族的文化基因。”中小学语文教育无论是课程观念、教材编制,还是教学实践、考试评价,都应该给古代经典作品和传统文化以足够的空间和丰富的元素,可从以下三个方面探索、建构现代语文教育诗学体系。

一是哲学化的诗学。这是语文课程改革及语文教育诗学体系建设路径追索的着眼点和逻辑前提。在中国诗学传统中,对《诗经》《论语》等经典的解释著作达数百种之多,例如,“诗言志”、“文以载道”等诗化哲学思想,包含了对民族文化的诗意沉思;而楚辞、汉赋、先秦及历代百家散文中的的思想学说,则代表了人类探究真理的丰硕成果和真理本身的丰富性。古代经典诗文既是德育、智育、美育的载体,同时也是本体,都蕴含着丰富的传统文、史、哲知识,其精华部分无一不是中华民族生活方式、道德规范、审美情操的折射与反映。学习、阐释和理解这些经典作品,青少年学生能认识、感知和体会到古代先贤传承下来的人生态度、生活法则、美学理想、道德境界和自然价值观等。

二是历史化的诗学。柏拉图说,艺术是前世的的回忆。无论是选取个人记忆,流沙块垒,还是公共记忆,激流巨浪,文学都是对历史的探索和叙述,是人类不同时期对生命和时代的追问与思考。我国历代作家都把文学与哲学、历史的融合视为创作追求的至高境界,使得中国古典文学成为中华传统文化典型成就的标志。因此,史学家陈寅恪出诗入史,“以诗证史”,确证诗中有史,以确解诗意。钱钟书先生则出史入诗,“以史证诗”。“六经皆史”,“诗经亦史,史亦是诗”。语文教育应该在“诗史互释”的过程中,在诗与历史的会通中,通过感性而具体的历史时空的还原,感知民族文化生活的源流、灵性和气质。

三是语言诗学。现代人越来越热衷于视觉艺术和参与性的行为艺术,愈来愈冷落语言艺术和心灵的艺术。因为前者是在意生命瞬间快感的艺术,是在意生命极端自由和放纵的艺术,因此,它们随着科技的发展走到了前台,构成了我们时代的景观。但是语言艺术提供给人的想象力与思辨力永远是其它艺术无法取代的。美国“语言诗派”代表人物伯恩斯坦说:“语言创造世界而非表现世界”,语言艺术必定参与到时代文化的构架之中。

《易》曰:“鼓天下之动者存乎辞。”因而,“一言可以兴邦,一言可以丧邦”成为春秋时代的一种社会警醒意识。海德格尔也有著名的论断:“语言是存在之家。人居住在语言的寓所中。思想者和作诗者乃是这个寓所的看护者。”[5]当前的社会语言生活热点频出,在展露创造力的同时,也表现出价值虚无主义。当英美等国在向全球销售他们的语言,当韩剧《来自星星的你》宣称唯美、纯净的价值观将主导东亚文化时,我们却在肤浅的后现代众声喧哗中,逐渐丧失了对作为社会公器的语言的尊重和敬畏,恶俗地消费自己民族的语言,不断上演低俗的语言狂欢的大戏。德国语言学家洪堡特认为,语言与民族智力特性相互塑造,“语言仿佛是民族精神的外在表现,民族的语言即民族的精神,民族的精神即民族的语言,二者的同一程度超过了人们的任何想象”[6]。语文区别于其他学科的最根本的特点是语言,语文教育应该把建构语言诗学作为重要使命,体现课程的责任担当。

汉语言是一种既具有丰厚的文化底蕴又具有广阔的艺术空间的语言,经典诗词则是中华民族语言和艺术的瑰宝,是中国语文的精华,几乎具有语言美、文学美的全部特征,既具有思想美、情感美、意境美等内容美,又具有韵律美、音乐美等形式美,其特有的教育功能值得进一步研究和重视。可以说,诗教兼具识字、语言思维、逻辑思维、想象思维、创造思维和审美能力训练等复合功能,是语文教育的最好载体和方式。

三、语文教育应坚持积极的文化向度

语文课程的核心素养,除了语言的积累与实践外,还包含人格塑造与精神成长。强调语文教育对人生的改造与提升,突出语文教育的文化向度及育人功能,这一理念贯穿中国传统语文教育思想发展的始终,也应成为当代语文教育诗学核心内涵的一部分。语文课程和语文教育负有天然的文化使命,需要摆脱工具理性至上的价值追求,渗透积极的文化精神,承担起立人育人的社会责任和价值关怀。

首先是培养美丽、朴素的家国情怀。在中国传统的历史和文化中,家国情怀始终是核心元素,在古诗文中有着最广泛的体现。陆游一生留下近万首诗作,其中有一半抒写家国情怀。从《礼记·大学》“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到清代林则徐“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责任使命担当,从建安诗人曹植“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到清末诗人黄遵宪“杜鹃再拜忧天泪,精卫无穷填海心”的侠骨豪情,家国情怀力透古诗文的浩瀚长卷。在今天这样一个功利主义横行、个人主义肆虐的时代,我们特别需要热情的迎回和拥抱美丽、高尚的家国情怀。

其次,追求自由、高远的人格精神。孔子推行诗教的首要目的并非是培养诗人,而是要培养一种有诗性的人,简单地说就是温柔敦厚的人。追求崇高的文化精神,是使个人、社会和整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的首要文化因素。《诗经》中“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爱情咏叹,《离骚》中“长太息以掩泣兮,哀民生之多艰”的救世情怀,宋词元曲中天涯游子的羁旅乡愁,优秀的诗篇都是人生情怀结出的花朵,它们真诚动人,清新清明。在信息技术和消费文化推动自媒体、微文化、浅娱乐等新兴的文化形态和时尚迅速发展的现时代,在社会生活日益碎片化、价值平面化、趣味低俗化和社会浮躁之风日盛的今天,我们特别需要运用古典诗学文化来激活人们的自由人格精神,涵养宽阔的精神视野。

深蕴中国人审美意趣、价值观和独到语言魅力的古典诗词及其诗教,不断凝聚民族思想与文化精神,不但已成为中国文学最独特的成就,而且也正是中国语文的特色。面对壮阔恢弘、儒雅纯正的中国传统诗教文化的气象、精神、诗情和韵味,我们既要保持现代语文教育哲学的时代性、批判性,也需要回望传统,表达对传统语文教学实践的温情和敬意。按照鲁迅先生的说法,中华传统文化“写着中国的灵魂,指示着将来的命运,只因为涂饰太厚,废话太多,所以很不容易察出底细来。正如通过密叶投射在莓苔上面的月光,只看见点点的碎影”[7]。中国传统语文、诗教文化也是如此。英国现代派诗人艾略特在《传统与个人才能》中指出,“传统是一个具有广阔意义的东西”,我们需要培养“一种感觉”,“不仅感觉到过去的过去性,而且也感觉到它的现在性”[8]。我们需要穿越历史烟尘,在对传统中国教育菁华的体认、反思和借鉴中,展开深刻的文化自觉和自信。

本文提出语文教育的诗学视野,只能给当下语文学科建设提供一种观照、思考和解释的角度。对“语文教育诗学”的基本内涵和具体特质,在学术层面上还需要进行多样化的思考和多层次的把握。传统是一个建构的过程,继承也是再创造,我们需要梳理中国古典诗教理论体系,研究古典诗教体制、法式和风格之源头与流变,进而探讨当代语文教育诗学的体系、内容、路径和方法等问题。

还需要指出,由于社会生活的全面市场化,消费主义的喧嚣和驱动,语文教育和学校教育事实上都正在遭遇极度深刻的难度和困境。提出语文教育的诗学视野,也是旨在讨论当代语文教育在精神层面所应持守的立场和价值观,倡导语文教育应该具有一种当代中国特色的美学品格和美学追求,进一步明确语文教育的价值建构要求。在学校教育日益功利化、技术化的时代语境下,语文教育的诗学视野不仅是一个重要的理论命题,更是一个指向鲜明的实践性命题。

[1]林语堂:《吾国与吾民》,湖南文艺出版社2012年,第210页。

[2]刘小枫:《重启古典诗学》,华夏出版社2013年,第38页。

[3]《波德莱尔美学论文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年,第50页。

[4]《海德格尔选集》(上),三联书店1996年,第319页。

[5]海德格尔:《路标》,商务印书馆2000年,第366页。

[6]洪堡特:《论人类语言结构的差异及其对人类精神发展的影响》,商务印书馆1999年,第50页。

[7]《鲁迅全集》(第3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第17页。

[8]艾略特:《文学论文集》,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4年,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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