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广志
2015-02-26
窗外今冬,谁吹灭了一盏歌谣
几尾高楼,自打从城郊的雪水污泥中跃起
并吐出一圈圈炊烟之后
窗外,那盏抖抖索索的歌谣,就熄灭了
连续两年冬季,每天凌晨,它
就像失控的闹钟,不停地嘶咬着我的耳膜
可,屏气凝神,曲里拐弯,一句歌词也没听懂
掀开窗帘,黑咕隆咚,一丝行影也没望见
这按时定点的清唱,如同高僧圆寂时
缠绕在佛塔上的诵经
当然,也不排除故弄玄虚。或许,声嘶力竭
只为了给自己壮胆,整点动静
同时提醒伺机寻衅的刁民:年休期间
零乱的建筑工地,依然有人看守,更何况
是一个高度警觉、身强体壮的男人
而万里之遥,一牙吧哒着旱烟的老汉,和
几尊声泪俱下的孩子,眼巴巴瞅着
疯长的灰灰条,已撑破横七竖八的脚印
直到寂寒和幽暗,再次复位
才若有所悟:我急于开启的台灯和荧屏
是鼾睡在黑皮玉皇里金闪闪的苦胡
早冷漠成小区内最扰民的尖叫
节前,梦见母亲
分不清是昼是夜,当太阳红成
一口熬干的大铁锅时
星星,却如同几枚镍币
钻我衣袋里,脆成一串车铃
早已谢世的果园菜地,以及
旧宅老院,不知又被谁端出来
葡萄架下,我和姊妹兄长
围着仍健在、且年轻的母亲
就像烤着一堆柴焰
“……已经八十七了”
“妈,您能活一百岁呢……”
令人诧异的是,这回,节前托梦
母亲,没有叫冷,也没有喊饿
并准确报出,原本就理当
顺延的贵庚
只是,我无法忍受:寒风的胳膊
竟能从窗缝里伸进来
迅即把梦逮走
据妻子讲,我是抱着她的头
一连喊了三声娘亲
惊魂未定,尚在熟睡的儿子
便从隔壁房间里冲过来
紧紧搂住他妈的脖子
呼噜打的贼响
而手,一刻也舍不得松开
乌伊公路,那盘旧磁带
后来,再后来,才彻底明白
穿梭于故土异域的乘具
并不是,什么都响
就喇叭不响的大巴车
而是,乌伊公路
这盘靠思念制动的旧磁带
它,一手搀着乡村
一手搂着城市
四季轮回,昼夜更替
片刻也没有停写止播,那部
关乎背叛和皈依的纪实
可我,毕生都无从聆听亲睹
一轴轴断线的远唤
一束束碰壁的遥望
如今,一条新筑的高速路
没法让时光再慢下来
被弃的故道,一截一截
好像烧焦的树,冻僵的蛇
两座积劳成疾的坟,早已卷不动
太多、太过纠缠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