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文化主义的策略困境及其消解
2015-02-26孙夕龙
孙夕龙
一、亨廷顿多元文化主义的双重角色冲突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目前全世界包括西方国家在内,都已普遍认识到了文化殖民的错误。作为文化殖民主义最直接的应激反应,多元文化主义似乎是无可置疑的战略抉择。围绕多元文化主义,理论家和政治家们提出了多种战术思路,也将自己陷入了无法摆脱的困境。揭露和批判文化殖民主义、提出后殖民主义的主将赛义德(萨义德)居然主张如下反殖民策略:“争夺话语权的方法很多,比如重写宗主国经典、恢复社团组织、重新命名山水、重新占有文化和自我再现的权力、意识到自己所属的民族、在反抗的环境中想象过去、重新收回命名的权力等等。”[1]这种局限于文化表层的自我书写和自我认同的反抗方式不仅是幼稚的,而且对于正在遭受殖民的弱势文化也很消极。对于不同国家或民族以及同一国家或民族内部的不同文化之间的关系,欧美多数理论家希望的是积极沟通。哲学和社会学层面的论述,人们熟悉的有哈贝马斯的“公共商谈”、罗尔斯的“重叠共识”、罗兰·罗伯森的“全球地方化”和“地方全球化”等等。多元文化主义抗争多年的重要结果就是1999年联合国通过的《人权与文化多元性》决议,这似乎表明多元文化主义合理性及其价值得到全球公认。
但与上述相反,以A·麦金太尔为代表的思想家们则认为不同道德和文化之间具有“无公度性”,在理论上否定沟通的可能性。在现实方面,为了维护既有国际政治经济结构以及既得利益,美国老练的政治家们并没有退缩。布热津斯基曾露骨地说过如下大家熟知的话:“削弱民族国家的主权,增强美国的文化作为世界各国‘榜样’的文化和意识形态力量,是美国维持其霸权地位所必须实施的战略。”[2](P120)多次服务美国政府却又以学者理性显示一定程度独立性的塞缪尔·亨廷顿则提出了一种独特看法:“一些美国人在国内推行多元文化主义,一些美国人在国外推行普世主义,另一些美国人则两者都推行。美国国内的多元文化主义对美国和西方构成了威胁,在国外推行普世主义则对西方和世界构成了威胁。它们都否认西方文化的独特性。全球单一文化论者想把世界变成像美国一样。美国国内的多元文化论者则想把美国变成像世界一样。一个多元文化的美国是不可能的,因为非西方的美国便不成其为美国。多元文化的世界则是不可避免的,因为建立全球帝国是不可能的。维护美国和西方需要重建西方认同,维护世界安全则需要接受全球的多元文化性。”[3](P368)亨廷顿要照顾多元文化主义的情绪,又不能丢弃自己的核心利益,所以只能安排多元文化主义出演双重角色:一方面,“一个多元文化的美国是不可能的”,这是强调多元文化在国家内部的不可能性;另一方面又说“多元文化的世界则是不可避免的”,这是强调多元文化在国家之间的必然性。同样是多元文化主张,为什么在国内不可行,在国家之间就可行?与某些理论家出于美好愿望的主观主义设想不同,亨廷顿实际是在理论与现实之间寻找平衡,多元文化主义的真实境遇和逻辑内伤正是在这里暴露无遗。亨廷顿说:“在国外推行普世主义则对西方和世界构成了威胁。”也就是说,把美国文化作为普世文化推向全世界必然引起冲突,那么,自然是要承认其他弱势文化的独立性,强调“接受全球的多元文化性”,结论是全球的文化多元性是正确选择。但亨廷顿进一步推论的结果却是如下著名观点:“新世界的冲突根源,将不再侧重于意识形态或经济,而文化将是截然分隔人类和引起冲突的主要根源。在世界事务中,民族国家仍会举足轻重,但全球政治的主要冲突将发生在不同文化的族群之间,文明的冲突将左右全球政治,文明之间的断层线将成为未来的战斗线。”[4]也就是说,亨廷顿认为文化多元性又避免不了冲突。西方文化普世主义会引起冲突,各国文化多元并存也会引起冲突,而文化要么是普世的,要么是多元的,都会引起冲突,那么文化究竟如何自处呢?在亨廷顿这里,多元文化主义在国家之间是一个正面角色,在国家内部则是一个反面角色。在国家之间主张多元文化反对普世文化,在国家内部反对多元文化,主张与“普适”于全世界的普世文化本质相同的一元文化,这种角色冲突表明他不敢把多元文化主义贯彻到底,因为他知道,贯彻到底就会导致美国文化和西方文化内部的大混乱。亨廷顿的独特处理方式暴露了他对多元文化主义极端理解的本质,以及他的不彻底性的理论根源:每个文化都是自足的,不可入的,不可交流的,不可互相借鉴的。我们把亨廷顿的这种理论称为基于文化不可入性的自足式多元文化主义。因为每个文化类型是独立和自足的,所以,文化是多元存在的,全球的多元文化性是可能的和现实的。所以,美国文化内部是不能出现与美国文化基因不同的其他文化类型的。
近几十年以来的现实确实很大程度上见证了亨廷顿的“文明冲突”,而其思想上的根源恰好与亨廷顿的纠结相一致,因为亨廷顿式的多元文化主义与极端民族主义、原教旨主义和分裂思想是相通的。若干非西方的弱势文化并不因为亨廷顿主张国际文化多元和弱势文化独立性,就只是满足于自我欣赏,而是更进一步把自己树立为标准,在全球展开思想动员和聚集活动,并对其他文化展开反抗,甚至还进行武装攻击。同时,西方主要国家的实权政治从来没有遵从亨廷顿的善意,而是不停地在全球各地传播西方文化,为经济利益和地缘政治扫平思想道路。因此,随着多元文化主义极端化,原先只有一个西方文化把自己作为标准,现在是几乎所有文化都把自己作为标准。“第三世界文化对西方文化反抗的合法化依据是一种文化相对主义,即西方文化并不是一个全球普遍适用的文化,但是,当他们为自己的文化寻找合法化依据时,却陷入了同样的怪圈,他们想批的东西却又成为他们要加以捍卫的东西。”[5]引入多元文化主义的逻辑又不能贯彻到底,引入现代化逻辑又不承认有普世,亨廷顿自己也承认,“文明冲突论”算不上一种严格意义上的理论建构,只是“一个对于学者有意义的和对于决策者有用的看待全球政治的框架或范式”[3](P2)。
二、反亨廷顿多元文化主义诸策略的善意曲解
亨廷顿对多元文化主义采取了既肯定又否定的不一致路线,自然是反亨廷顿者不能容忍的,尤其是同出一门的其他多元文化主义者。“(1)全球化可能导致无个性的普世主义,这种普世主义忽视差别,蔑视支配性权力;它也可能导致一种真诚的全球共同体意识。(2)对身份的追寻,借助于种族中心主义的偏见和排外主义者的暴力,可能导致有害的分裂;它也可能引导出一条全球沟通和对多样性真正尊敬的可靠之路。”[6]因此,反亨廷顿者的总体思路是:“一方面选择抵制无个性的普世主义、霸权控制和垄断性行为,另一方面也抵制种族中心主义的偏见、宗教排外主义和文化沙文主义。”[6]一方面,同意亨廷顿的多元文化主义,反对文化殖民和霸权;另一方面,打破文化的不可入性,认为不同文化之间可以沟通。这样,多元文化主义不仅为弱势文化从强势文化那里争取了独立价值,同时不同文化之间尤其是弱势文化和强势文化之间又可以和平共处,结果是同时消除了霸权主义、种族主义和排外主义,避免了双重角色冲突。
这里的关键是各种文化之间能不能交流和互认。为了防止因为文化独立性带来的冲突,杜维明首先提出“超越论”:“当我们超越了全球化与地方化,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的界限,我们变成一个愈加相互联系的地球村。通过超越所谓传统与现代,东方与西方,我们和他们的界限,我们就可以在试图理解人类生存两难处境的同时开掘人类全球共同体的丰富而又多样的精神资源。”[6]能够超越依赖的是如何超越。杜先生还提出通过“共享”、“共创”的“对话论”:“这种对话是通过共享价值观和共创新的生活意义来增进相互理解。不同文明对话之时,我们需要的并不是一厢情愿地兜售自己的观点,说服他人来接受自己的信仰,也不是寻求他人对自己的观点的赞同,评价自己的行为来征得他人的认可,或证明自己深信的意念的公正合法性。恰恰相反,我们追求的应该是研习自己所不知的,倾听与己不同的见解,敞开心扉接受多种的观点,反思自己的想法,分享不同的洞见,寻求彼此之间的默契,求得最有益于人类繁荣昌盛的最佳行为方式。”[6]但是,只要观察基本历史事实便可知,所谓“我们需要的并不是”只是一种主观愿望而已,不同文化在接触时实际发生的恰恰经常就是“一厢情愿地兜售”、“说服他人来接受”、“征得他人的认可”、证明自己的“公正合法性”。其后是“人类大家庭”论:“无论如何,我们希望,随着一个追求对话的全球性的共同体的出现,有史以来我们可以第一次在真实相互交流和接触的意义上商谈我们人类大家庭的问题。”[6]而汤一介先生则给我们描述了这种“人类大家庭”古代版本的现代转化:“二十一世纪也许将由有着很长历史文化传统的欧美文化、东亚文化、南亚文化、伊斯兰文化等推动人类社会进入再次回顾公元二千五百年前那个轴心时代的一个‘新的轴心时代’。在这新的轴心时代,存在着不同的文化传统而且这些文化传统仍然有着雄厚的人口资源基础,是绝不可能被消灭的,即使使用战争的办法,也只能暂时起一点作用,从长远看,文化仍然必须共存。”[7]但是历史事实是,古代的轴心时代恰恰是人类冲突最激烈的时期之一。杜先生化解冲突的关键环节是“对话”,而实现有效对话的首要条件是共性,因此,寻找共性就成了多元文化主义者的中心工作。寻找共性首先落在了寻找“普遍价值”上,有关理论设计多种多样,汤一介先生则提出了“三条可行路径”:“各民族的文化中原来就有共同或者是相近的有益于人类生存和发展的理念”、“在各不同民族文化的不同理路中寻求‘普遍价值’”、“在各不同民族文化中创造出的某些特有的” “具有‘普遍价值’的意义”的“理念”[8]。
综观中外多元主义理论家的寻找和论证,我们看到的通常是语言、宗教、价值和“理念”等精神方面的共性,我们将这类理论思路称为基于“普遍价值”沟通的共享式多元文化主义。这类思路能够或者能在多大程度上解决自足式多元文化主义的双重角色冲突?事实是不能根本解决,最多只是提供了强势文化与弱势文化初步接触的机会。即使找到了某些“普遍价值”,共有这些“普遍价值”的不同文化是否就能坐下来真诚和谈了,还是在表面和谈掩盖下继续争斗,或者干脆将“普遍价值”抛弃一边公开武力冲突?萨义德说:“文化对它所能包含、融合和证实的东西是宽容的;而对它排斥和贬低的就不那么仁慈了。”[9](P17)实际上萨义德只是说对了一小半,因为不仅不同文化之间有大量冲突,而且同属一种文化,或者具有某些乃至较多共性的文化之间,也有大量冲突。认为某种文化对于另一种跟自己具有相同之处的文化一定会接纳和宽容,完全是一种主观主义想象。十九和二十世纪同属西方文化、同属东方文化的国家和民族之间发生的惨烈冲突还没有走远。“理解和冲突的不可避免性之间这种联系是历史留给后人的悲惨教训之一:一方越是理解对方的立场、性格和意图,冲突就越显得不可避免。”[10](P94)相互理解也不一定能制止冲突,甚至正因为理解对方,所以才能肆无忌惮地杀戮和征服。因此,进行文化共同性的寻找,以及基于文化共同性的对话,不一定能带来和平。
多元文化主义的目标一定程度上是合理的,甚至在某些文化表层上也是可以实现的,但它对文化多元并存的前途过分乐观了,根本原因是多元文化主义及其各种策略把文化所代表的并基于其上的实际利益撇在了一边,无视或割裂了文化与实际利益之间本质性和必然性的关系。可以说,文化共性的解决之道不在文化本身,而在实际利益。没有共同的互惠的实际利益,就没有文化共性,即使有,也是表面的和脆弱的。从古至今现实文化交流的多数表现都是你损我益、你退我进或你死我活,所谓互谅互让、互相欣赏的和平交流其实很少。多元文化主义者围绕和平交流设计了一系列建立在理论、语言、身份等共性之上的策略,试图代替利益共性,实际几乎都是自我陶醉。平等互惠当然是好的,但是有强有弱时,对话中除了尊重和反思等之外,更多的还是比较高下和得益多少。文化背后的实际利益决定了文化沟通在不同群体和不同文明交往关系中的次要地位和补充地位。多元文化主义就文化说文化,仿佛人们只是为了拥有它们而拥有它们,或者拥有了它们就能满足了,这是对文化的最大误解。人们选择某种文化,实际是选择和认同某种利益结构和某种获取利益的方式。用自己主观想象出来的各种和平交流冲动来替代文化背后的实际利害关系,是对文化本质的善意曲解。
当代西方流行的所谓“承认的政治”就是撇开实际利益进行纯粹“文化”对话的典型设计之一。“当代学者在寻求社会正义和团结的规范基础时,开始自觉摒弃传统的‘再分配政治’模式,而把注意力集中到‘承认的政治’上,用‘身份政治’来代替单一的‘阶级政治’的分析方法,承认的政治……超越了传统社会正义的安排主要着眼于经济领域的‘等级差别’和‘阶级偏见’。”[11]“再分配政治”模式是就着物质利益这个人类冲突的根源来消解冲突的,然而,“承认的政治”却要不同利益冲突群体坐下来,相互承认对方的所谓“身份”,这实质上是维护原先既得利益群体的一种论调,以撇开利益回避利益的方式,以劝说少数群体、弱势群体醉心于自己文化和所谓独特身份的方式,来转移后者的视线,来缓和双方的冲突,实际是对少数群体、弱势群体行骗的方式。“在理论上,一般不会否定多样性的存在和权利,但是‘美美与共’迄今为止也只是停留在理论上。在处理不同文化的关系时,实力原则、利益原则完全可能践踏‘多样性’原则。”[12]费孝通先生著名的“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的文化和平共处论任重道远。
三、回到源泉的文化发展观
总体来看,针对自足式多元文化主义的内在冲突,共享式多元文化主义的消解策略基本陷于无效,因为忽视了文化比较和沟通背后的利益较量,基于“普遍价值”共享的良好愿望在思维上是主观的。即使强势文化和弱势文化的确共同拥有某种“普遍价值”,也是稀少且表层的。因此,弱势文化要想在强势文化面前得到尊重,必须改变思维方式:回到文化生成的源泉。第一,强势文化的强势主要表现为损害弱势文化以获取最大利益。第二,近代以来,西方强势文化之所以能够获取最大利益,依赖的是强大的和优势的军事力量和工业力量的征服。第三,获取最大利益不但依赖于优势的军事力量和工业力量这种手段,而且它也是这种手段的目的和要求。因此,无论弱势文化多么可怜,文化多元论者多么善良,文化交往本质上都是冷酷的不平等。第四,最重要的是,以上一切都归结为文化的来源:文化是生产方式和交往方式乃至军事力量的产物。总体而言,优势的生产方式和交往方式乃至军事力量产生优势文化,弱势的生产方式和交往方式乃至军事力量产生弱势文化,因此,不同文化交往的实际状况和性质基本上依赖于它们背后各自不同的生产方式和交往方式的力量对比。马克思说:“各个民族之间的相互关系取决于每一个民族的生产力、分工和内部交往的发展程度……然而不仅一个民族与其他民族的关系,而且这个民族本身的整个内部结构也取决于自己的生产以及自己内部和外部的交往的发展程度。 ”[13](P520)第五,必须承认源于和基于优势生产方式、交往方式乃至军事力量之上的优势文化总体而言是先进文化。第六,当然,不能笼统对比以上结论,认为源于和基于弱势的生产方式、交往方式乃至军事力量之上的弱势文化就一定是落后文化,因为往往一个时代有些最先进的生产方式和交往方式刚刚处于发展初期,发生其上的文化力量较弱,但是,这个结论在大部分情况下还是成立的。所以,既有弱势且落后的文化,也有弱势且先进的文化,当然前者多,后者少。
具备了以上历史唯物主义文化观,弱势且落后的文化真正能够确立自身独立价值的思路就清楚了。面对强势文化殖民、征服、取代乃至消灭自己的危险,弱势文化可以奋起反抗,可以据理力争,但是除非强势文化自动退出,它都无法避免被淘汰的命运。出路其实只有一条:首先承认强势文化及其背后的生产方式、交往方式的先进性,然后回到自身文化的源头,即自身所在地区的生产和交往领域,变革落后的生产方式和交往方式,发展先进的生产方式、交往方式以及维护先进生产方式和交往方式的政治上层建筑,将自身文化从落后状态逐步提升到先进状态,实现自身现代化,从而与强势文化保持战略平衡,获得真正的独立自主性。至于代表最先进生产方式和交往方式但是还比较弱小的文化,当然是通过发展壮大最先进的生产方式和交往方式来壮大自身,从而最终替代原先的强势文化,成为新的强势文化。以上思路在文化的普世和特殊、强势和弱势的横截面中引入了先进与后进的纵向运动,可以顺利化解弱势文化应对所谓“趋同论”和“普世价值”时遭遇的理论障碍和实践障碍。与此相反,多元文化主义策略困境的理论源头则是丢弃了文化起源论和发展论,把不同文化之间的关系简单概括为共性与个性的关系,大谈普世与特殊、弱势与强势,少谈或不谈先进与后进,然后在历史横截面上比较各种不同文化的异同,以强调文化各自的特殊性、完全平等和没有高下之分。多元文化主义“以‘文化没有优劣’作为应对西方文化霸权的武器,在实践上是文化自信心缺失的表现,在理论上也是难以自立自足的”[14]。
文化多元平等论实际上是要躲避最常见的文化发展策略,即学习西方文化以便发展自身,但是弱势文化对此存在实践上的恐惧,即害怕由“西方强势”走向“西方先进”再走向“西方共性”,最后走向“必须西化”。学习西方文化以应对强势文化殖民有其合理性,但也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其中的关键是“先进”与“普世”之间的纠结关系。一旦学习西方文化,就难免出现两种思路:一是全盘西化,从内容到形式、从共性到个性全盘接受,这自然是不可取的。二是学习西方文化的先进性。然而,西方文化的先进性却是通过作为整体的西方文化表现出来的,如何在这个整体中把先进性挖出来就很困难。其次,先进性内容是通过西方文化的各种形式和个性表达出来的,难道西方文化这些形式和个性比如语言和宗教等也是先进的,从而也是普世的,也要学习吗?果如此,学习西方文化先进性,不就转变为用西方文化来代替本民族文化了?更重要的是,即使在观念上乃至理论上把这些先进性内容挖掘出来了,弱势文化就能直接嫁接了吗?显然不是。总之,学习策略解决的是外来借鉴问题,是外因,不能代替弱势文化自身向先进文化的生成和转变过程。
近现代以来,众多学习和施行了西方所谓“普世价值”的国家和民族长期处于经济衰败和社会动荡的状态,这也从反面印证了回到文化生成源泉的科学性和重要性。西方向全世界宣扬的所谓“普世价值”是与其代表的曾经是最先进的、现在是比较先进的生产方式和交往方式以及政治模式相一致的,但是接受这种“普世价值”的第三世界国家和民族,绝大多数并没有与之相配的比较先进的生产方式和交往方式。历史事实是,近代以来西方世界先后经历了工业化、资产阶级革命以及长期的劳资冲突和调整过程,适合资本统治的先进生产方式、交往方式和政治模式,已经迫使西方广大民众进行了充分利益博弈,其内部早已形成了比较稳定的利益结构,以及与之相应的上层建筑乃至日常生活方式,较大程度实现了共和,“普世价值”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交往方式已经充分融合。而绝大多数弱势文化国家引入西方“普世价值”则缺乏比较现代化的生产方式和交往方式支撑,缺乏稳定的利益结构支撑,所谓自由、民主、人权乃至所谓文化多元主义自然只能是漂浮在社会表层的美丽泡沫,不但不能整合民众,反而撕裂民众,成为不同利益群体诉求自身利益的借口,最终导致国际国内激烈冲突。对于幅员辽阔、民族和文化类型众多的中国来说,一方面要承认,所谓西方“普世价值”是相对于封建主义的先进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交往方式的要求和产物,具有历史合理性;另一方面要看到,自从资本成功统治西方国家之后,这种“普世价值”宣称代表全民利益的虚伪性;还要看到,随着经济全球化的深化,西方主流的生产方式和交往方式一直在快速变化,所谓“普世价值”也在变化,没有什么永恒的“普世价值”;更重要的是,中国正在发展更加先进的生产方式和交往方式,中国必定在不久的将来发展出更加先进的文化,引领那时的世界文化,成为那时全世界模仿的榜样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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