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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克劳和墨菲对领导权理论的谱系学研究及批评回应

2015-02-25

学习与探索 2015年1期
关键词:葛兰西克劳墨菲

刘 军

(北京大学a.马克思主义学院;b.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研究中心,北京 100871)

拉克劳和墨菲对领导权理论的谱系学研究及批评回应

刘 军a,b

(北京大学a.马克思主义学院;b.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研究中心,北京 100871)

拉克劳和墨菲对领导权理论的谱系学研究大体包含了三个理论环节:一是对传统马克思主义领导权理论的批判;二是对列宁的政治领导权理论和葛兰西的意识形态领导权理论的分析、借用;三是提出自己的话语领导权理论。拉克劳和墨菲对领导权理论的谱系学研究,既有积极影响,也存在诸多方面的局限:第一,在提升政治和意识形态自主性的同时,低估甚至忽视了资本逻辑的地位和作用;第二,将社会和政治化约为话语,在对话语的重视中丧失了历史和现实的分析维度;第三,对马克思主义做了本质主义和一元论的理解,忽视了马克思主义的丰富性。

领导权;拉克劳;墨菲;马克思;谱系学;意识形态;资本逻辑

20世纪60年代后期以来,伴随着葛兰西思想的复兴,领导权问题成为当代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研究的重要话题。拉克劳和墨菲对领导权理论的谱系学研究,引发了当代政治哲学的广泛论争。他们的话语领导权理论,在一些局域闪耀着思想的火花,但在整体上并没有超越马克思主义。

一、拉克劳和墨菲对领导权理论的谱系学研究

拉克劳和墨菲对领导权理论的谱系学研究,主要包含了如下几个理论环节:首先是对传统马克思主义领导权理论的批判;其次,对列宁政治领导权理论和葛兰西意识形态领导权理论的分析和借用;最后,提出自己的话语领导权理论。

第一个理论环节:对传统马克思主义领导权理论的批判。

拉克劳和墨菲认为,随着当代资本主义社会发生巨大变化,传统马克思主义的理论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1970 年代中期,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已经陷入僵局。在1960 年代特别富有创造力的阶段之后,再继续下去受到的限制非常明显。……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现实与马克思主义理论范畴能够合法包容的东西之间存在着日渐扩大的裂痕。”[1]2具体到“领导权”理论,拉克劳和墨菲认为,马克思主义的“领导权”概念是一种本质主义的逻辑概念,存在经济主义和阶级主义等弊端。

首先是经济主义的弊端。在传统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表述体系中,经济基础成为理解社会形态和人类历史发展的关键范畴。拉克劳和墨菲认为,完全从经济层面探寻社会形态特征和政治斗争主体,是一种“经济主义的政治模式”,它面临诸多无法克服的理论困难。首先,经济活动及其运动规律不可能是严格内生的,它会因为来自政治或其他领域的外在干预而产生不确定性。此外,社会行动者在其他社会层面存在的机制必须在经济利益基础上得到最后解释也难以成立[1]84。因此,拉克劳和墨菲反对把“政治”当作“经济基础”的被决定物和附属品,强调政治因素在社会发展中的优先地位和作用。“我们进行研究的基础在于给予政治链接因素以优先权。在我们看来,政治分析的核心范畴是领导权。……我们认为政治不是上层建筑,而主张它具有社会本体论的地位。”[1]5-9

在对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进行“切割术”的基础上,拉克劳和墨菲进一步批评了传统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必然性逻辑。拉克劳和墨菲指出,传统马克思主义对未来共产主义社会的分析建立在一种历史必然性逻辑之上。这种历史必然性逻辑认为,人类历史存在一种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共产主义就是这种历史规律次第展开的必然结果。拉克劳和墨菲强烈质疑这种历史决定论的社会主义战略,认为它既忽略了政治斗争的复杂性,还忽视了人类社会发展中各类政治主体的能动性作用。

其次是阶级主义的弊端。传统马克思主义预设了社会阶层变化的贫困化方向和同质化过程。传统马克思主义认为,“历史斗争的结果将是一个同质化的工人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的一次最后摊牌。但这绝不是已经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的是社会结构中不断增长的异质性,而且这一异质性并没有引发社会斗争的扩散。……在波尔图阿雷格里港的会议上,你可以看到各类特殊的团体:妇女赋权、加利福尼亚同性恋、反体制化团体等等,每个团体都是一个特殊的组织,都有特别的问题诉求。”[2]拉克劳和墨菲认为,当代资本主义社会阶层的变化,并非马克思主义所设想的贫困化和同质化。与之相反,社会阶层的分化愈加明显,阶层间的异质化愈加凸显。在当代政治生活中,行动者都是原子式的个人,他们因为某种暂时的目标聚合在一起。这种聚合,不是基于共同的阶级利益,而是一种偶然的聚合。传统马克思主义所设想的基于共同利益而存在的阶级主体,在当今资本主义社会并不存在。

在批评传统马克思主义阶级理论的过程中,拉克劳和墨菲重点批评了无产阶级是革命的领导阶级的观点。拉克劳和墨菲指出,无产阶级并非是人类解放的天然领导者。在政治行动中,任何一类群体都有可能成为政治行动的领导者。而且,我们只能说某类群体是某次政治行动的领导者,而不能说那个阶级是永远的领导者,因为领导地位具有暂时性。在当代社会,“由于经济力量之外的作用既没有导致资本主义的崩溃,也没有导致阶级结构的简化,因此没有理由说无产阶级在反对资本主义斗争中具有特殊的作用。”[3]

第二个理论环节:对列宁政治领导权理论和葛兰西意识形态领导权理论的分析、借用。

在批判传统马克思主义领导权理论的基础上,拉克劳和墨菲指出,在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列宁的政治领导权理论和葛兰西的意识形态领导权理论先后构成克服传统马克思主义领导权理论若干局限的两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列宁的政治领导权理论。拉克劳和墨菲认为,在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列宁率先打破了经济主义的历史必然性的僵化观点,炸开了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必然性联系的第一个“缺口”。“列宁主义代表着经济主义模式瓦解并朝向以政治优先性为中心的新马克思主义观念前进的一个关键点。”[4]54首先,列宁强调了政治优先性原则。按照列宁的理解,“革命的结果并不仅仅是潜在经济进程的上层结构性结果”[4]55,“它的结果本质上将取决于政治斗争”[4]55。由此,在列宁那里,建基于经济基础上的历史必然性逻辑被打破,政治优先性原则得以确立。其次,列宁设想了阶级联盟的领导权形式。列宁认为,无产阶级在革命时期具有领导权的作用,它通过领导权将各种政治力量联合起来,形成革命的阶级联盟。“在列宁主义那里,领导权意指阶级联盟中的政治领导权。……它意味着领导权联系本身建立起来的领域不同于社会代表构成的领域。”[5]55这样,在马克思主义的发展史上,列宁的阶级联盟理论打破了传统马克思主义的革命一元主体论,实现了政治领导权理论的重大突破。

拉克劳和墨菲认为,列宁的政治领导权理论在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具有重要地位,是迈向新马克思主义的重要环节。但是,要彻底颠覆传统马克思主义的经济主义和阶级主义弊端,还需要“比列宁所实现的更加激进的决裂”。于是,他们把目光投向了葛兰西。

第二个阶段,葛兰西的意识形态领导权理论。拉克劳和墨菲认为,在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葛兰西不仅继承了列宁主义,而且超越了列宁主义:“葛兰西既代表了列宁主义的连续性同时又代表与列宁主义的脱节。连续性,是因为他扩展了列宁的如下直观:历史并不按一个简单逻辑进行,每一接合和断裂取决于革命主体的政治干预;但也有脱节,因为他并没有把政治的优先性限于革命的紧急关头,而使之成为包括稳定期在内的每一社会形势之下的接合性原则。”[4]58-59在列宁那里,政治优先性原则局限于危机时期;葛兰西则更进一步,政治优先性成为社会的基本构成原则。

不仅如此,葛兰西超越列宁的地方还在于,他将政治领导权转换为意识形态领导权。在葛兰西那里,领导权包括了政治领导权和意识形态领导权两种形式:“社会集团的领导作用表现在两种形式中——在‘统治’的形式中和‘精神和道德领导的形式中’。”[6]如果说列宁强调的是第一种形式的领导权,那么葛兰西则更强调第二种形式即意识形态领导权,这正是葛兰西超越列宁之处。“正是从‘政治’到‘知识分子’和道德层面的运动,向超越了‘阶级联盟’的领导权概念的决定性转换形成了。”[1]72

葛兰西的意识形态领导权理论,是对传统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理论的发展。保尔·兰色姆指出:“葛兰西进一步清除了马克思的意识形态概念中的否定因素。作为一种意识形态概念,‘文化霸权’这一术语是用来描述任何赢得并掌握了权力的社会群体所拥有的世界观。”[7]更重要的是,在拉克劳和墨菲看来,葛兰西的理论“结束意识形态的还原论”。在葛兰西那里,“领导权阶级所连接的意识形态要素没有必然的阶级属性。”[1]73这样,葛兰西就以“历史集团”的“集体意志”取代了列宁的“阶级联盟”概念,从而进一步摆脱了传统马克思主义的阶级还原论。

第三个理论环节:提出自己的话语领导权理论。

在拉克劳和墨菲看来,列宁和葛兰西的领导权理论虽然有助于摆脱经济主义和阶级主义的逻辑,但这并不是说这一理论可以直接作为后马克思主义政治实践的理论基础。拉克劳和墨菲指出,资本主义社会政治运动的形式多样性和主体的多元化,其实源于当代社会实践活动的话语性特征。进而言之,拉克劳和墨菲的新领导权理论是建立在话语理论基础上的。拉克劳和墨菲的“话语”概念,不单是语言学上的言语,更意指由社会所建构的一种关系系统。拉克劳和墨菲明确提出,社会是话语的空间,社会活动是通过话语链接的实践活动。“我们把建立要素之间关系的实践称之为链接(articulation)”,“来自链接实践的结构总体,我们称之为话语(discourse)”。由此,“社会概念就是一种话语空间”[5]105。

既然社会是由话语建构起来的,那么领导权相应地就应置换为话语领导权。拉克劳和墨菲认为,他们的话语领导权的革命性意义,主要体现在与传统的马克思主义的经济主义、本质主义和历史必然性逻辑的决裂上:“现在我们已抵达到前此提及的哥白尼式革命的核心之处了。这在于艰难地得出与经济主义决裂的结论——它由列宁开创、经葛兰西和陶里亚蒂得以发展;在于坚决地与本质主义的‘历史保证’的形而上学决裂;也在于同一种宣称自己为历史过程的‘绝对真理’、宣称自己能够预测历史的必然进程的形式上的科学形式决裂。如果我们还想有朝一日进入到一种真正解放和自我管理的社会,那么,我们就不得不把社会构想为一个充满着多样性的政治斗争复杂的场域,在其中,大量的不同主体必须被承认和接受。”[4]65

不仅如此,话语领导权理论还力图解构传统的阶级和阶级斗争理论,为社会主义战略注入新的因素。拉克劳和墨菲认为,在社会主义战略中,任何政治主体的领导权地位都是在话语实践中建构起来的。在话语实践中,对某种话语的认同形成了不同的身份。女权主义者是对女权主义话语的认同,而环保主义者是对环保主义话语的认同。话语领导权的建立必须通过不同主体的话语的链接来完成。通过链接各种不同的政治主体和话语系统, 在众多的政治主体和行动领域中获得的话语领导权,把各个领域的行动主体和斗争活动链接在一起,共同为激进的多元民主政治革命而斗争。

二、对拉克劳和墨菲理论的批评回应

以拉克劳和墨菲为代表的后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思想在当代引发了激烈论争。一些人对他们的理论给予了极大的肯定和赞许,譬如美国加州大学的巴特勒就认为《领导权与社会主义策略》是一部“有影响力的著作”,被誉为欧洲近十年来最重要的思想家之一的齐泽克也认为该书是“最成功的作品”。贝斯特(Steven Best)和凯尔纳(Douglas Kellner)则指出:“他们的研究正可以作为一个具有启发性的例子,说明了后现代主义和解构主义能用于社会和政治理论的关联性……但同时也避免了通常会联结到后现代理论的虚无、反政治和无政府主义。”[8]250确实,拉克劳和墨菲作为当代后马克思主义思想的代表人物,他们对传统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一些批评,有助于纠正传统马克思主义尤其是第二国际时期的一些理论弊端,并反思20世纪社会主义革命运动中的一些重大错误。他们提出话语领导权理论和“激进多元民主政治”也捕捉到了当代社会运动的新变化、新要求,对世纪之交的社会主义运动提出了一些积极的策略主张。

但是,包括贝斯特和凯尔纳在内,许多学者也对拉克劳和墨菲的理论提出了质疑和批评。我们认为,拉克劳和墨菲对领导权理论的谱系学研究,在以下几个方面存在一些局限,尚待商榷、完善。

第一,在批判经济主义的过程中,低估甚至忽视了资本逻辑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地位和作用,高估了政治和意识形态的自主性。马克思的政治哲学的精髓,就在于对“国家和法”等政治问题,从生产关系等经济角度加以阐释。正如马克思所言:“法的关系正像国家的形式一样,既不能从它们本身来理解,也不能从所谓人类精神的一般发展来理解,相反,它们根源于物质的生活关系,这种物质的生活关系的总和,黑格尔按照18世纪的英国人和法国人的先例概括为‘市民社会’,而对市民社会的解剖应该到政治经济学中去寻求。”[9]在马克思看来,任何政治领域的压迫归根结底是经济领域压迫的表征。所以,马克思明确区分了政治解放和人类解放。马克思认为,单纯的政治解放并不能带来人类解放的理想图景,因为政治解放没有触及私有制等经济领域的根本问题。如果不能消除经济领域的压迫,任何政治领域的消除压迫都只是一种假象。马克思在总结19世纪30年代英国宪章运动的教训时再次深刻指出,宪章运动把运动的目标确定为争取普选权,却没有认识到政治压迫背后的经济问题,这是宪章运动失败的根源。由此出发,马克思全力揭示资本主义压迫深处的资本逻辑,在政治理论史上第一次提出了“经济的政治性质”问题,实现了对以往政治理论的彻底颠覆[10]。

遗憾的是,拉克劳和墨菲没有认识到马克思“经济主义的政治模式”的深刻之处,却简单地将之视为经济主义加以解构,而且还认为终结了传统的政治理论:“我们正在终结深深内在于理论中的一些东西,即凭借一元论的范畴寻求获取本质或深层历史意义。”[1]4拉克劳和墨菲的得意之处,其实正是他们理论的最大局限。在资本主义时代的任何政治哲学思想,如果不能触及资本的深层逻辑,它就失去了现实性和深刻性。拉克劳和墨菲的激进多元民主政治,仍然囿于资本主义自由、民主的价值理念和政治形式,根源就在于他们对资本主义深层资本逻辑的“非批判性”。这是我们考察拉克劳和墨菲后现代政治理论必须吸取的思维教训。

第二,对话语理论的过度使用,使得他们难以对历史和现实做出准确的分析。在拉克劳和墨菲那里,政治行动是一种话语活动,政治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一种对话、交流。从话语层面理解政治,从古希腊的协商民主中寻找当代政治的出路,这是当代西方政治哲学的一个重要特点。拉克劳和墨菲进一步发展了这种思路,并给我们很大的启发。但是,正如霍尔(Stuart Hall)所指出的那样,话语理论“在抗拒粗糙的唯物主义时,原来的比喻是X像Y一样运作,却被转而化约成X就等于Y”[11]136。也就是说,在拉克劳和墨菲那里,这个社会就“等于”语言,而准确的表述应该是,这个社会“像”语言一样运作。将政治和社会化约为话语,看不到政治和社会运动的物质基础与历史条件,这是对历史唯物主义基本原则的背离和抛弃。在拉克劳和墨菲那里,一切事物都化约成词语,社会斗争也化约成词语的斗争,知识分子则成为这些词语的操纵者。这正如艾伦·伍德所讽刺的那样:“一开始是词语,然后词语与上帝站在一起,然后词语就是上帝,最后的主体化身于……拉克劳和墨菲?”[12]

另外,话语领导权理论容易脱离现实社会,产生一些空泛的实践,如20世纪80年代末期的政治正确运动。罗蒂就指出,拉克劳与墨菲的话语领导权理论,由于过度哲学化,因而成为一个自我专注(self-involved)的学院左派,这与实际的政治斗争相去甚远。事实上,由于对经济主义的过分消解,忽视了话语背后的物质性限制条件,拉克劳和墨菲的理论也就失去了理解历史和现实的有力工具。对于这个局限,霍尔深刻指出:“他们的问题不在政治,而在于历史。”[11]138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曾这样批判施蒂纳等人:“青年黑格尔派玄想家们尽管满口讲的都是所谓‘震撼世界的’词句,却是最大的保守派。如果说,他们之中最年轻的人宣称只为反对‘词句’而斗争,那就确切地表达了他们的活动。不过他们忘记了:他们只是用词句来反对词句;既然他们仅仅反对这个世界的词句,那么他们就绝对不是反对现实的现存世界。”施蒂纳等人的理论之所以错误,就在于“这些哲学家没有一个想到要提出关于德国哲学和德国现实之间的联系问题,关于他们所做的批判和他们自身的物质环境之间的联系问题”[13]。如今,我们来重温马克思当年的这些深刻批评,就明白后马克思主义的话语理论虽然满口都是震撼世界的话语,但是由于缺乏对现实和历史的准确分析,他们在某种程度上退却到了当年青年黑格尔派的水平。他们的话语领导权理论,并没有如他们所言,完成了所谓的马克思主义领域的“哥白尼式的革命”。相反,是一种理论的倒退。

第三,对马克思主义传统的简单化理解。这里涉及如何看待拉克劳和墨菲的后马克思主义政治理论与马克思思想的关系问题。拉克劳和墨菲认为,他们的理论是对马克思主义政治思想的批判性继承。他们所做的,是“解构马克思主义传统,而非简单的抛弃”,其目的是要使马克思主义在新的时代重现活力:“我们目前的理论政治努力也是属于马克思主义的内在谱系学。在这一意义上,我们认为,我们正在竭力为知识传统注入活力。”[14]

事实果真如拉克劳和墨菲所言吗?我们先来看看他们对马克思思想所谓的批判。实际上,拉克劳和墨菲激烈批判的传统马克思主义,其实并非马克思的思想,而是被第二国际和第三国际一些人扭曲了的马克思主义。针对拉克劳和墨菲的批评,贝斯特和凯尔纳为马克思做了辩护。他们指出,在马克思的思想中,经济作为一种归根结底的决定性力量,并非一种先在的本质性决定要素,马克思从未把阶级和政治关系化约成经济关系的附属品。拉克劳和墨菲所谓的对马克思思想的断裂式批判,实际上重复了科尔施、卢卡奇等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对第二国际和第三国际的马克思主义的批判。所不同的是,科尔施、卢卡奇等人批判的是第二国际和第三国际那些人对马克思思想的扭曲,而拉克劳和墨菲则是不加区别地全盘解构整个马克思主义。“拉克劳和墨菲身为优秀的解构主义者,竟然对于复杂异质的马克思主义传统,进行一种本质主义的、一元论的解读。”[8]251-252

我们再来分析拉克劳和墨菲所谓的对马克思思想的继承和发展。拉克劳和墨菲的后马克思主义政治理论,解构了马克思主义政治理论诸多基本原则,已经掏空了马克思主义政治理论的内核,这样就谈不上继承、发展马克思主义了。拉克劳和墨菲之所以还坚称自己为马克思主义者,其实是想获得一个新左派的时髦标签而已。对此,诺曼·格拉斯做了尖锐批评:“后马克思主义的标签相对于非马克思主义的标签来讲,对于拉—墨的耳朵来说无疑是一个更漂亮的耳环。……我的观点是,在这一后马克思主义的核心处,存在一种智力上的真空……围绕它的是一些非常陈旧的观点、偏见和拙劣的模仿。”[15]

在我们看来,拉克劳和墨菲等人的后马克思主义政治理论,在一些局部闪现了思想的火花,他们的理论也确实反映了当代资本主义发展的一些新变化和新特质。但是,从总体而言,他们的思想并没有达到他们批评的马克思的高度。拉克劳和墨菲的社会批判和解放策略,并没有超越马克思。对于这一点,齐泽克在与巴特勒、拉克劳等人的“关于左派的当前对话”中有清醒的认识。在他看来,从马克思主义向拉克劳等人的后马克思主义政治学转变,不是一种认识论进步而是从属于资本主义社会的全球变化的一个部分。换言之,拉克劳和墨菲等人的理论并没有在思想深度上更进一步,他们的意义仅在于捕捉到了资本主义全球化时代的一些新变化、新特质而已。马克思从根本上对资本主义的总体批判及其提出的解放策略,并没有被超越、也无可超越,因为马克思的思想是与资本主义同时代的。当然,资本主义崩溃的时代还远未到来。正是基于对实现人类解放任务长期性和艰巨性的认识,我们尊重追求人类解放和自由征途中的每一步探索。由此,我们理应向拉克劳和墨菲等新左派力量的理论探索致敬。因为他们的探索,构成追求人类解放和自由的思想链条中的重要一环。

[1] 拉克劳,墨菲.领导权与社会主义策略[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3.

[2] LACLAU,CAMPI.Interview with Ernesto Laclau[J].The Platypus Review,2008,(2).

[3] 麦克莱伦.当代西方马克思主义流派[J].北京大学学报,1997,(1).

[4] 拉克劳,墨菲.社会主义战略,下一步在哪儿?[C]//后马克思主义.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7.

[5] LACLAU,MOUFFE.Hegemony and Socialist Strategy: Towards a Radical Democratic[M].London: Verso, 1985.

[6] 葛兰西.狱中札记[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316.

[7] 张怡.葛兰西的文化政治思想[J].外国文学,2000,(4).

[8] 贝斯特,凯尔纳.后现代理论:批判的质疑[M].台北:台湾巨流出版社,1994.

[9]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32.

[10] 张盾.马克思哲学研究的思想史路径[J].哲学研究,2010,(1).

[11] 陈光兴,霍尔.文化研究:霍尔访谈录[M].台北:台湾元尊文化出版社,1998.

[12] 伍德.新社会主义[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2:74.

[13]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66.

[14] 拉克劳.我们时代革命的新反思[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6:146.

[15] SMITH.Laclau and Mouffe:The Radical Democratic Imaginary[M].New York: Routledge,1998:56.

[责任编辑:高云涌]

2014-10-29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马克思国家理论的文本研究与当代发展”(08CKS002)

刘军(1975—),男,副教授,哲学博士,从事马克思主义哲学文本研究和西方政治哲学研究。

A1

A

1002-462X(2015)01-002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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