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述中印边界争端危机管控机制的构建

李 兵

印度是中国的重要邻邦。两千多年来，中国和印度在政治、经济和文化等方面一直保持着友好的交流关系。但自19世纪40年代开始中印之间出现了边界争端问题，1962年还发生了边界战争。近年来两国的经济和文化交流日益密切，双方领导人的交流也日益频繁，希望在边界问题上形成一套有效的危机管控机制。

一、中印边界西段的争议问题

中印边界西段是争议热点地区，2013年4月15日至5月6日的“帐篷对峙”事件就发生在边界西段的拉达克地区。中印边界西段有一条传统习惯线，19世纪以前两国相互遵守这条传统习惯线，两侧边民相安无事。19世纪40年代开始，两国在这一地区的争端与摩擦逐渐增多。

（一）中印边界西段的传统习惯线

中印边界西段传统习惯线，位于中国新疆、西藏与拉达克的交界处，空喀山口将其分为两个部分，以北为新疆阿克赛钦地区与拉达克的交界，以南则为西藏与拉达克的交界。

拉达克在史前文明时期就是藏族文明发祥地之一——古象雄的一部分。7世纪吐蕃兴起以后，逐步征服古象雄诸地。藏族《红史》记载，松赞干布将南面的珞、门，西面的象雄，收归治下［1］。9世纪中叶，吐蕃王朝分裂，朗达玛之孙吉德尼玛贡在阿里地区建立政权，其辖区就包括今天的拉达克地区。元朝建立以后，拉达克同西藏其他地方一样被纳入蒙古治下。17世纪印度莫卧儿帝国出兵克什米尔，拉达克被迫沦为其藩属。莫卧儿帝国衰落后，拉达克归西藏管辖。1834年印度锡克国古拉布·辛格派军入侵拉达克，1841年春又入侵西藏阿里地区，藏军被迫展开反击。1842年9月双方达成停火协议，同意维持旧有边界［2］。此后，拉达克地区的西藏边民就一直在传统习惯线的中国一侧生活。

（二）中印边界西段争端问题的由来

1846年，英国打败锡克王国，拉达克随之被并入英属印度。1846年8月，英属印度总督哈定通过香港总督德庇时，向清朝两广总督耆英转呈希望与中国西藏阿里地区划界通商谈判的提议。耆英按清廷指示，回复德庇时：“西藏本有定界，毋庸再行勘定；通商系原约所无，不得违背。”［3］之后，英国单方面划定从班公湖到司丕提河的界线即 “1846—1847年英国边界委员会线”，未得到清政府的认可。1864年，英属印度测量局官员约翰逊到中国和田、阿克赛钦等地区进行勘查，擅自将空喀山口以北的阿克赛钦等地划入印控克什米尔境内，此即“约翰逊线”。此后，英国驻喀什噶尔代表马继业建议：阿克赛钦一部分归属中国，另一部分归属印度。1898年，英国驻华公使窦讷乐向清政府提交关于这条分界线的照会，此即“马继业-窦讷乐线”。但是，这些分界线从未获得中国政府的承认。

1947年印度独立以前，中印边界西段全线从未正式划定过，但传统习惯线中国一侧地区历来属于中国政府统治。印度独立后，全面继承英国的对华政策。1954年9月，印度外交部、内政部和国防部秘密召开会议并作出决议：如有可能，就应把边境哨所推进到有争议的地方［4］。1955年，印度进占巴里加斯，并在那里建立边境哨所。为回应印度政府咄咄逼人的态势，中国于1956—1957年开始在阿克赛钦地区修筑公路。印度随即照会中国政府表示抗议，并对阿克赛钦提出领土要求，认为阿克赛钦公路所经过的地区是印度拉达克的一部分［5］。1959年10月，中印边界西段发生武装冲突。印度武装人员非法进入中国领土，被中国边防部队予以扣押。随后印度边防部队闯入中国领土，打死中国边防战士，中国巡逻队被迫自卫还击，此即著名的“空喀山口事件”［6］。

（三）中印边界“帐篷对峙”事件始末

2013年4月20日，台湾“中央社”援引印度报业托拉斯的报道，称中国军队一支排级部队于4月15日晚进入拉达克东部地区，在柏瑟地区设立帐篷岗哨，与印军对峙［7］。印度国防部称中方人员“越界”。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指出，中国军队从未侵入印度领土，中国军队搭建的帐篷位于中国领土内。4月23日，印度迅速集结陆军步兵团入驻拉达克，向中方施压。双方就对峙问题进行了3次“国旗会谈”，没有取得进展。事件由此升级到外交层面。之后经过多次谈判，双方于5月5日达成共识：同时从天南河谷地区撤退。历经21天的中印边界“帐篷对峙”事件最终获得和平解决。

此次“帐篷对峙”事件是自1987年“桑多洛河谷武装冲突”以来中印边界最为严重的对峙事件。该事件最终得以和平解决，它造成的影响给世人以诸多警示，使两国再次认识到构建中印边界争端危机管控机制的重要性。

二、构建边界争端危机管控机制的重要性

构建中印边界争端危机管控机制，使中印边界能够保持和平与安宁，对中印双边关系的发展、南亚地区稳定乃至世界和平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首先，构建中印边界争端危机管控机制，对中印双边关系的发展有着重要的意义。从短期来看，维持边界地区的和平与稳定是中印双方边界策略的首要目标。构建中印边界争端危机管控机制，可以加强双方之间的相互信任与沟通，有效控制边界地区的争端危机，避免摩擦升级，为以后双方彻底解决边界问题打好基础。从长期来看，增强睦邻友好合作关系是中印两国共同的必然选择。1982年7月16日，邓小平会见缅甸外交部部长吴漆兰时就明确指出：“我们确实希望同各国发展友好关系，首先是邻国，包括印度在内，争取一个好的国际条件，以有利于我们的建设。”［8］当前，中印两国的主要任务都是发展经济、提高人民生活水平，加快实现国家现代化，为此都需要和平与稳定的周边国际环境。

其次，构建中印边界争端危机管控机制，对维护南亚地区稳定也有着重要的意义。中印关系深入发展，“不仅对两国而言，而且对亚洲而言，是一种正和游戏”［9］。一方面，中印两国肩负着促进南亚地区和平与稳定的重大责任，构建两国边界争端危机管控机制，使两国边界地区保持和平与稳定的状态，从而保持双方之间的友好合作关系，能够促进南亚区域国际关系更加民主化，推动南亚区域政治经济秩序朝着更加公正合理的方向发展。另一方面，印巴克什米尔问题日益复杂化，中印边界争端危机管控机制可以为解决印巴克什米尔问题提供借鉴，有利于推动解决印巴间的边界争端问题，促进南亚地区和平稳定。

最后，构建中印边界争端危机管控机制，对于世界和平与发展同样有着重要的意义。随着冷战的结束，两极格局轰然瓦解，国际形势发生了巨大变化，呈现出一些新的特征：总体稳定，局部动荡；总体和平，局部冲突。但不可否认的是：和平与发展已成为当今时代的主题。中印双方作为世界上人口最多的两个大国，发展两国的友好关系，强化双方之间的合作，努力实现合作共赢，这本身对于世界和平与发展就有着重要的现实推动作用。近年来，边界问题一直是中印发展双边友好合作关系的一大障碍。构建中印边界争端危机管控机制，可以将两国发生冲突的可能性降至最低，从而对世界和平与发展产生极大的促进作用。

三、中印边界争端危机管控机制的构建

中印边界“帐篷对峙”事件虽然最终得以和平解决，但事件的发生表明，构建一套有效的边界争端危机管控机制是十分必要的。构建中印边界争端危机管控机制，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入手：

（一）加强政治对话

首先，要加强两国领导人之间的战略对话。国家间领导人的互访往往会签署一些重要的战略文件或协议，所以高层之间的战略对话历来是解决国家关系问题的重要途径。进入21世纪以来，中印双方领导人之间已经实现了多次互访活动。2003年印度总理瓦杰帕伊访华期间，双方领导人决定指定边界问题特别代表，进行中印边界划定工作的谈判准备工作。2010年12月中国总理温家宝访印期间，双方同意建立两国国家元首、政府首脑定期互访机制，并达成开通总理热线，就重大问题及时交换意见。2013年5月，中国总理李克强访问印度，与印度辛格总理签署《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印度共和国联合声明》，就边界问题积极寻求公平合理和双方都能接受的解决框架。2013年10月印度总理辛格访华，与李克强总理签署 《中印战略合作伙伴关系未来发展愿景的联合声明》，重申“中印边境地区的和平与安宁是双边关系发展和持续增长的重要保障”。2014年9月习近平主席访印期间，签署《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印度共和国关于构建更加紧密的发展伙伴关系的联合声明》，提出“在边界问题最终解决前，双方将共同维护边境地区的和平与安宁”［10］。2015年5月印度总理莫迪访华期间，双方重申 “尽全力维护边境地区的和平与安宁”。中印两国领导人之间的战略对话，为两国解决边界问题提供了可持续的发展空间。中印双方加强领导人之间的战略对话，可以使彼此加深对对方国家政策的理解，减少和避免战略误判。

其次，要加强和完善边界问题特别代表会晤机制。中印边界问题特别代表会晤是为推动中印边界问题的解决而专门成立的高级别会晤机制，自2003年成立以来已先后举行过17次会晤，为解决中印边界问题迈出了关键性的一步。在这一会晤机制的作用下，中印双方于2005年达成《解决中印边界问题的政治指导原则》，一致同意通过和平友好方式协商解决边界问题，并明确了确定边界的依据和参照；2012年1月，签署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和印度共和国政府关于建立中印边境事务磋商和协调工作机制的协定》；2014年2月，双方商定：在边界问题解决前，要充分发挥好涉边机制作用，切实落实中印在边境地区保持和平与安宁的相关协定及中印边防合作协议，共同维护边境地区的和平与安宁。总体来看，特别代表会晤机制为解决复杂的边界问题发挥了积极的基础性作用。双方应该进一步加强特别代表会活动，赋予特别代表会晤机制更多的谈判权限，使其在解决中印边界争端问题中发挥更大的作用。

（二）推进经济互惠合作

在现代国际关系中，国家政治关系与经济合作交流之间存在着密切的联系。经济合作是促进国家间其他关系发展以及控制国际危机的重要手段之一［11］。在中印关系中，经济贸易关系是最活跃的因素，同时也是自2003年以来两国关系中发展最快的领域。中印两国在铁路建设、环保、高科技等领域内展开了广泛的交流与合作，并取得了显著的成就。中国商务部的统计数据显示：2005年中印双边贸易额为187.03亿美元，到2011年则突破了700亿美元。2015年5月印度总理莫迪访华期间，两国就签署了包括铁路建设在内的总价值达100亿美元的协议［12］。在中印双边贸易额不断快速增长的同时，中印边境贸易也如井喷般地复苏。2006年7月6日，中印双方宣布恢复两国中断40多年的边境贸易，开放乃堆拉山口，同时开放边界两侧的边贸市场。边贸市场的开放不仅为促进两国经贸关系的发展开辟了新的途径，也为中印边界危机管控机制增添了新的内容。中印双方可以在维持边界地区和平与稳定的前提下，协商开放更多、规模更大的边贸市场，使经济互惠合作成为中印边界地区争端危机管控的有效途径。

（三）加强军事交流与边防合作

2003—2008年，中印双方举行了多次联合军事演习，出现了两军交流中的多个“首次”。如：2003年11月，两国海军首次进行非传统安全领域联合演习；2004年8月，两国边防部队首次在边境地区举行联合登山训练；2007年12月，两国陆军首次举行反恐联合训练。这多个“首次”说明，中印两国军事层面的交流与合作取得了一定程度的突破。但是，由于2009年印度总理多次视察中印边界争议地区，两军交流随即中断。2013年5月李克强总理访问印度，与印度总理辛格签署 《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印度共和国联合声明》，之后两国陆军于2013年11月在中国西部举行了“手拉手”联合军事演习。2014年9月习近平主席访印期间，与印方签署协议，“同意保持两国防务部门和两军领导人定期互访，拓展各领域务实合作”［10］。加强两国军队之间的交流与合作，不仅体现在双方联合军事演习上，也可以通过互派军官访问、互派军官到对方国家军事院校学习等方式，加强两国军事人员之间的交流与学习，这对于维护两国边界地区的稳定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通过协商建立更加完善和透明的防务合作机制是十分重要的，这是“帐篷对峙”事件给我们的启示之一。2013年10月印度总理辛格访华期间，印度国防秘书马瑟和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孙建国签署了“中印边防合作协议”。两国之前签署的有关协定，都未明确显示双方在边界地区建立防务合作的意图。此次签署的协议突出“合作”，不但强调双方在边界地区的防务合作，更重要的是以法律形式确定了双方今后在处理类似情况时的行为规范［13］。参照此协议，中印双方可以继续增进在边防事务上的沟通与合作，比如在两国中央政府之间，可定期举行中印防务年会和国防部代表会晤；可以在两军总部之间设立专线，方便两军高层直接对话；在两国边界地区，可以通过相关军事部门之间的对话、边界事务信息共享等，促进双方的边防合作，减少军事误判，避免摩擦升级。

（四）重视中印友好协会的作用

良好的民间交往可以促进国际关系长期稳定地发展。在中印民间交流与合作方面，中印友好协会起到了积极的作用。中印友好协会与印度相关方面开展友好合作，在中国举办了一系列活动，如印度舞蹈代表团演出、中印歌唱家联合音乐会、印度摄影展、中印音乐文化论坛等。这些活动推进了中印文化交流，增加了中国人民对印度文化的了解。近年来随着两国人员互访活动的增多，两国民间在经济、文化、教育、艺术等多个领域的合作与交流也得到了巨大发展。不过，中印两国人民之间还需要增进了解和互信。可以以中印友好协会为平台，将交流与合作的范围从文化、艺术、教育等领域，继续拓展到宗教、青年游学、医疗卫生等更多领域。同时，还可以开展媒体合作。通过两国的媒体互动合作，将对方社会大众文化介绍给本国民众，以增进双方之间的了解和信任。

在中印边界问题得到全面解决之前，边界问题将始终是制约两国关系深入发展的重要因素。但是，通过构建和实施边界争端危机管控机制，是完全可以和平化解边界争端危机的，而且也是能够避免发生边界争端危机的，只要双方有着和平发展的共同目标，并且愿意共同为实现这个目标而努力。

[1]蔡巴·贡噶多吉.红史[M].陈庆英，周润年，译.拉萨：西藏人民出版社，1998：32.

[2]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史编委会.中印边境自卫反击作战史[M].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1994：9.

[3]西藏研究编辑部.清实录藏族史料：第8卷[M].拉萨：西藏人民出版社，1982：4115-4117.

[4]周卫平.百年中印关系[M].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06：205.

[5]尚劝余.尼赫鲁时代中国和印度的关系[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138.

[6]王宏纬.喜马拉雅山情节：中印关系研究[M].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1998：171.

[7]印媒称中印小股部队边界对峙 [N/OL].(2013-04-21).http://mil.cankaoxiaoxi.com/2013/0421/197124.shtml.

[8]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邓小平年谱（1975-1997）：下[M].中央文献出版社，2004：831.

[9]苏里宁.全球视角下的印中关系[J].当代世界，2006（11）.

[10]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印度共和国关于构建更加紧密的发展伙伴关系的联合声明 [EB/OL].(2014-09-19).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4-09/19/c_1112555977.htm.

[11]张世均.中印边界争端的危机控制机制探析[J].南亚研究季刊，2013（4）.

[12]邹松，青木.中印要早日解决边界问题[N].环球时报，2015-05-16（1）.

[13]储信艳.中印签署边防合作协议[N].新京报，2013-10-2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