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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路叶尔羌—拉达克段商路及贸易的历史考述

2019-05-09阿依吐松·苏旦潘志平

史学集刊 2019年3期
关键词:丝绸之路

阿依吐松·苏旦 潘志平

摘 要: 丝绸之路是联系亚欧大陆的古商道,其状犹如网络,其中新疆南部叶尔羌通往西藏西部拉达克列城的商道,是古丝路通往南亚的重要支路。叶尔羌—拉达克段曾有过比较繁荣的贸易往来,尽管其间商道极其艰险。昆仑山脉和喀喇昆仑山脉之间的赛图拉是此商道的枢纽,叶尔羌至赛图拉主要有桑株、奇灵和玉喇阿里克三条道;赛图拉至列城主要有昌器利满和喀喇昆伦达坂两条道,今天新疆—西藏现代公路大体就是沿叶城—玉喇阿里克—赛图拉—昌器利满,再转西走向拉萨。清政府对来自拉达克商人征收商税不重,叶尔羌—拉达克两地贸易的内容主要是贵重商品的互换。清末,拉达克被英人所占,叶尔羌—拉达克段贸易仍在继续,但它已成为中英间的国际贸易。抗战时期,国民政府曾启用过这条道运输滞留印度的盟国援华军用物资,或许是这条古道上最辉煌的一幕。

关键词: 丝绸之路;叶尔羌;拉达克

新疆南部的叶尔羌与西藏西部的拉达克,历来就是丝绸之路上的重镇,其间贸易往来从未被其间耸入云霄的昆仑山脉和喀喇昆仑山脉所阻断。一般认为,丝路随着海路交通兴起而没落,但亚欧大陆腹地内部物流没有也不可能停止。明清以来,叶尔羌与拉达克间有过相当繁荣的贸易。关于这条商道,殷晴、李吟屏①研究在先,陆水林、史雷在后,②

都很有成就。殷晴、李吟屏两先生是和田或和田出道的学者,对于当地史地应有比较实地的感受。陆水林,乌尔都语专业出身,在巴基斯坦进修、高访过,对于巴基斯坦特别是巴勒提史地非常熟悉。史雷在寻求有关道路沿途地点的精确定位方面有许多贡献。本文则在他们研究的基础上试图有所推进。

叶尔羌是通往南亚的重要通道之一,③

它所在的塔里木盆地与昆仑山脉以南的藏地联系自古有之,至少在唐代,吐蕃势力一度南下掌控塔里木盆地南缘,塔克拉玛干腹地的麻扎塔格至今还有一吐蕃人戍守的土堡遗址。明代叶尔羌汗国极盛时占有过藏地克什米尔、拉达克。清代,信奉藏传佛教的准噶尔部信徒赴藏地熬茶,及康熙年间准噶尔和硕特部大策零率奇兵入藏,就是取自叶尔羌通往拉达克之间的丝路古商道。古丝路在塔里木盆地大体分西南两道:西道由喀什噶尔经帕米尔向中亚南亚,南道则由叶尔羌南向经拉达克径直往南亚。受山川河谷自然地理条件所限,千百年来商道没有什么变化,如魏源所说:“回疆通外藩者,唯喀城、叶城”,(清) 魏源撰,韩锡铎、孙文良点校:《圣武记》卷四《乾隆戡定回疆记》,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168页。所谓“喀城、叶城”,即喀什噶尔、叶尔羌,

需要注意的是,清代文献中的“叶城”一般指“叶尔羌”,即今天的莎车县。而今日的“叶城县”为哈尔哈里克(Karghalik)。那里的外贸市场如椿园所说:

中国商贾,山陕江浙之人,不辞险远,货贩其地,而外藩之人如安集延(Andijan)、退摆特(Tibet)、郭酣(Khokand)、克什米尔(Kashmir)等处,皆来贸易。

椿园七十一:《西域闻见录》卷二《新疆纪略》,新疆美术摄影出版社影印《西域闻见录等三本》本,2016年,第54页。

叶尔羌,当地语:Yarkand,今莎车县,人口达百万的新疆第一大县,位于新疆西南边陲、昆仑山北麓、帕米尔高原南缘,塔克拉玛干沙漠叶尔羌河冲积扇平原中上游,塔里木盆地最大最富庶的绿洲。叶尔羌历来就是内陆亚洲重要的贸易集散地。明万历年间葡萄牙修士鄂本笃(Bento de Gos)就亲眼见到叶尔羌的“商贾如鲫,百货交汇”之盛况而叹为观止。成书于1777年的《西域闻见录》记述叶尔羌的巴扎:八栅儿街长十里。每当会期,货如云屯,人如蜂聚,奇珍异宝往往有之,牲畜果品尤不可枚举。

椿园七十一:《西域闻见录》卷二《新疆纪略》,第54页。

拉达克(Ladakh),位克什米尔东端,其首府列城(Leh)。近世中国史料或曰退摆特、条拜特、图伯特,是为Tibet之对译,历史上为藏人居,地实为藏地传统的“阿里三围”,故又称“小西藏”(Little Tibet),清朝时为受驻藏大臣节制的西藏藩属。

按照一位澳大利亚学者的说法,直至10世纪时拉达克还是西藏的一部分,曾从西藏分裂出去,后一度成为莫卧儿王朝的藩属,受宗教文化的影响趋向于重新归附西藏,所以在19世纪,“认为拉达克是西藏的一部分大体是妥当的,其地位與西藏高原的河谷地带中的小邦十分相似……西藏当时毫无疑问是在中国控制之下”。 [澳]内维尔·马克斯韦尔著,陆仁译:《印度对华战争》,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71年版,第14-15页。1834年,英国支持锡克人入侵拉达克王国,拉达克从此落入外人之手,以后这段贸易线路则成为南疆通往英印当局治下南亚的通道。

拉达克的列城至叶尔羌须翻越高耸入云的昆仑山和喀喇昆仑山,商道极其艰险,其中以这两座大山间的赛图拉(Shahidolla)为枢纽。赛图拉,又作“沙昔都拉”、“叶的拉”,在有的地图上把喀喇昆仑山口以北至阿克赛钦

阿克赛钦Aksai Chin,意为“中国的白石滩”,面积约4万平方公里,是由新疆进入西藏的必经之地,元朝蒙古大军和清朝前期准噶尔的熬茶礼佛的旅行都是从阿克赛钦地区进入西藏,清朝雍正时在此设立拓置局管辖。大片地区划入印“协依都拉”。值得关注的是,此地还是英印当局杜撰所谓的“约翰逊线”(Johnson Line)的顶点。1865年,正是阿古伯肆虐南疆之时,一位英印测量局官员约翰逊

约翰逊(WHJohnson,?-1883),原英印测量局官员,闻名于杜撰出所谓的“约翰逊线”,后被任命为拉达克专员。称阿克赛钦地区属克什米尔,号称“约翰逊线”,正因为如此,他很快被委任为克什米尔驻拉达克的专员。这种公然窃取中国领土的行径在当时的英国人罗伯特·沙敖

罗伯特·沙敖 (Robet Shah,1839-1879),英探险者,1868年曾以经商为名,由拉达克到叶尔羌、喀什噶尔活动,拜见过阿古柏,著有下引游记。那里就有质疑:

四年前(1864年),当新疆的骚乱还在持续时,克什米尔的大君派了一小队士兵及工匠越过喀喇昆仑山口(其真正的边界)在赛图拉建立一个小要塞。这个要塞被他的士兵占领了两个夏季,但去年当骚乱平息下来后,整个地区都统一在叶尔羌王麾下,那些士兵便撤走了。其实,克什米尔大君同我一样对(喀喇昆仑山口以北的)赛图拉并未拥有任何权利,他无权控制向叶尔羌纳税的柯尔克孜人的牧场。但令人惊奇的是,我们最新出版的地图上还承认他目前已廢弃了的权力,而且还将他连一平方英尺的土地都不占有,且其地唯一的居民与另一个国家的臣民的一片土地划归于他的领地之内。

[英]罗伯特·沙敖著,王欣、韩香译:《一个英国“商人”的冒险——从克什米尔到叶尔羌》,新疆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67页。

不幸的是,被杜撰的“约翰逊线”成为一百年后印度对华边界战争的“历史根据”之一。

清政府曾在赛图拉筑有卡堡,后遭废弃。光绪十五年(1889年)英国人扬哈思班(Francis Younghusband)

弗朗西斯·扬哈斯本(Sir Francis Younghusband,1863-1942),汉名为荣赫鹏,英帝国军官。他最为人所熟知的是1904年指挥英军入侵西藏。荣赫鹏历任英国驻新疆、西藏特派员,皇家地理学会主席。过赛图拉,在旧堡基础上进行修整,出资委当地人把守。清当局闻知后立即传令撤去英国人非法设立卡堡,并在赛图拉东素盖提(Sugait)设卡堡。

1949年假道拉达克出走的张大军

张大军,原系国民党叶成部上校参谋,1949年用了十几头骆驼将上万卷新疆历史档案载运走,随叶成由叶尔羌转道拉达克到台湾,潜心数十载终于编成500余万字的《新疆风暴七十年》。先生有描述:

赛图拉为和阗区通往印度之咽喉,四面环山,形势重要,且具有军事价值。有营房一座,可容人马三十余……赛图拉属于皮山县,距县城有二百六十公里,为皮山南境边卡所在地,并为和阗区通往印度拉达克唯一之山口。其地民初曾设设治局,名苏盖提设治局,附近景色荒凉,草木全无。二十六年(1937年)南疆变乱,马虎山杀设治局长刘某。尔后居民内迁,设治局亦撤销,后和阗边卡大队一中队常驻此地。再南为苏盖提营房,距赛图拉三十公里。

张大军:《新疆风暴七十年》第五卷,兰溪出版有限公司1980年版,第2390页。

其中苏盖提,即素盖提,今名“三十里营房”。设治局,官署名。民国时期,在尚未设县的边远地区,置设治局,筹建县治。主官为设治委员,权限相当于县长。由此可见当初该地的重要性。

当年同为设治局的有库尔勒、托克逊、昭苏、温泉、特克斯、民丰等,后都升级为县,特别是库尔勒现已成新疆第二人口大城,而赛图拉一地民众都散失了,甚至连乡镇都未成,至今仅仅是新藏路上一个道班。陆水林先生以为“马立克沙”为“总枢纽”,似有问题。喀喇昆仑路都要过马立克沙,但昌器利满路就不过此,且“马立克沙”只是无人烟之地,现在恐怕连点痕迹都没有。

叶尔羌—拉达克路大体分两段:叶尔羌—赛图拉段和赛图拉—列城段。

1叶尔羌—赛图拉段主要有桑株道、奇灵道和玉喇阿里克道

桑株道 桑株(Sanju)又作萨纳珠,清代在此设卡伦,在今皮山县桑株乡南康克尔地。此道由叶尔羌过哈尔哈里克(Karghalik,今叶城县)经固玛(Guma,今皮山县),由木济(Muji,今木吉乡)溯桑株河而上,由桑株卡入山,过桑株达坂至哈喇哈什河(今喀拉喀什河)之阿巴伯克里,顺河而下至吐日苏,再前行至赛图拉。这是一般商人和使节常走之路,但道路艰险,其中最难行的是海拔约5200米的桑株达坂。游历此地的英国人贝柳

贝柳(Henry Walter Bellew,1834-1892),印度出生的英国医务官,1873-1874年参加了由福赛斯为团长的英国造访阿古伯代表团,往返拉达克—叶尔羌,著有《克什米尔和喀什噶尔》(Kashmir and Kashghar: A Narrative of the Journey of the Embassy to Kashghar in 1873-74, Lahore: Sang-e-Meel Publications, 1999先生说:“达坂景色,就其庄严而论,已近乎崇高,就其宏伟而论,则几乎令人生畏。”

Demetrius Charles Boulger, The Life of Yakoob Beg, London: London Published, 1878, p224

奇灵道 奇灵(Kiliyan),又名克里阳,清代在此设卡伦。奇灵卡在今皮山县克里阳乡。此道由叶尔羌过哈尔哈里克,经贝拉庄(Bora,今叶城博热村)由奇灵卡入山,溯康阿孜河经阿克硝尔越克里阳达坂(奇灵达坂)抵喀拉喀什河之吐日苏,再顺河而下至赛图拉,与玉喇阿里克道合,此即《新疆图志》所谓通条拜提的奇灵路。由克里阳至赛图拉最难行的是海拔5000米的克里阳达坂。李源鈵

李源鈵,生卒年不详,清末(1891-1892)奉命至阿克赛钦实地勘察的官员。内维尔·马克斯韦尔评论说:“他是个吃苦耐劳、意志坚强的旅行家,但不是一个勘察家。他所写的旅行记载是模模糊糊的,然而当时担任英国驻喀什噶尔的代表马继业(George Macartney)对李源鈵的旅行曾有所闻,也不怀疑他报告的真实性。”先生说:“此达坂极其险峻,俨入云天,时寒时热,乍雨乍晴,积雪即盛夏不消。”(清)王树枬等纂修,朱宝麒等整理:《新疆图志》卷九《国界志五》,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225页。

玉喇阿里克道 清朝曾在玉喇阿里克(Yul-erik)及相邻的库库雅尔(Kokyar)设卡,两卡均在今天叶城县柯克亚尔乡。此道由叶尔羌过哈尔哈里克,南行过玉喇阿里克卡,溯听杂阿布河(今名“提孜那甫”)至源头,越英艾达坂(今名色日克达坂)至叶尔羌河上游托和奈克地方,再溯河东行,在黑黑子将杆(现名“柯尔克孜江尕勒”)附近越可卡提达坂至赛图拉,与桑株道、奇灵道相汇。此即《新疆图志》所谓库库雅庄通条拜提路。

英艾达坂、克里阳达坂和桑株达坂都是南越昆仑山之达坂,过了这些达坂就进入昆仑山与喀喇昆仑山两山之间的河滩地带。《新疆图志》曰:“素盖提卡为皮山县东南门户。凡赴条拜提贸易,赴麦加朝山之缠民,暨英俄游历之士,冬春克里阳达坂,出入克里阳卡,夏秋道桑株达坂,出入桑株卡,而素盖提则为西路总会之区,亦南疆一大关隘也。”

王树枬:《新疆图志》卷八二《道路志四》,第1562页。

以上三道中桑株道是最传统的古道。如米尔咱·海答儿

米尔咱·海答儿:(Mirza Haydar,1500-1551)叶尔羌汗国重臣,1541年受命出征克什米尔,并坐镇拉达克十年。叶尔羌汗国,1514至1680年间统治天山南麓的蒙古王朝,因首府叶尔羌,史称叶尔羌汗国。所说:“从叶尔羌上行的山口是桑株山口。”

米尔咱·海答儿:《赖世德史》,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版,第476页。 当年,英国人约翰逊、罗伯特·沙敖、福赛斯

福赛斯(TDFosyth, 1827-1886)英印政府外交官,1868年率领代表团“出使”阿古柏政权,著有Report on A Mission to Yarkund in 1873, Calcutta: Foreign Department Press, 1875和海沃德

海沃德(GWHayward, 1839-1870),英军中尉,1868年受英皇家地理学会派遣与罗伯特·沙敖同行,由拉达克到叶尔羌、喀什噶尔活动,著有“Journey from Leh to Yarkand and Kashgar, and Exploration of the Sources of the Yarkand River,” Journal of the Royal Geographical Society, Vol40,No6(Spring 1870),pp33-166都是走这条道,不过,海沃德 1869年由玉喇阿里克道返印度,发现此道要比最常通行的桑株道好走得多。《清实录》,曾记载,巴勒都(Bartistan)商人由此道而来叶尔羌。

《清高宗实录》,乾隆二十五年(1760)六月辛丑条,新疆民族研究所:《清实录新疆资料辑录》第5册,1978年铅印本,第2137页。今日新疆通往西藏阿里的现代公路大体取此道而筑。

2.赛图拉-列城段主要有东路昌器利满道和西路卡拉胡鲁木道

卡拉胡鲁木道 由赛图拉径直南下,穿越6043米卡拉胡鲁木达坂进入拉达克境内。卡拉胡鲁木达坂即喀喇昆伦(Karakorum)山口,又作“喀喇阔隆达坂”。其间各种记载中所录地方地名不大相同。《新疆图志》述:

(由赛图拉)再一站至苏盖提,再两日至喀喇阔隆达坂,再七日至揸尔隆(Changlun),再向南顺努布喇河(NuburR)由卢洪(Rongdu)经尧克湖(Yok)过卡尔洞(Kardong)冰达坂,再一站条摆特(Ladak)。

王树枬:《新疆图志》卷八二《道路志四》,第1562页。

罗伯特·沙敖由叶尔羌返拉达克时走的这条路,但他只记录到入拉达克境赛赛达坂为止:

Shahidolla(赛图拉)→Sougat(苏盖提)→Chibra→Chadartash→Sertkol→Maliksha(明立克下)→Chadar-tash→Kiziltagh→Karakorum(卡拉胡鲁木)→Sasser P(赛赛达坂)

罗伯特·沙敖:《一个英国“商人”的冒险——从克什米尔到叶尔羌》,第266-272页。

与罗伯特·沙敖同行的海沃德当时也提供一份报告称:“喀喇昆仑山的主脉向东伸延……从穆士塔格到喀喇昆仑,从喀喇昆仑到羌臣摩诸山口中,在地理和政治上可以确定为克什米尔大君领地的北界。”

转自房建昌:《近代中印西段边界史略》,《历史研究》,1997年第5期。1892年,中国政府在卡拉胡鲁木达坂立一界石,界石铭文表示中国领土自此开始。而当时英方对此是欢迎的:“他们表示赞成中国把喀喇昆仑山后面的无人区占领起来。”

内维尔·马克斯韦尔:《印度对华战争》,第22页。

卡拉胡鲁木至列城段还有张大军、和田商人的记录,译名不大一样,但大体可以相应对照:

殷晴:《古代新疆的南北交通及经济文化交流》,《新疆经济开发史》下册,第62页。

昌器利满道 昌器利满(Changchenrimo)又作“羌臣摩”,是注入印度河的一条河流,也是拉达克与阿克赛钦交界的达坂。

当年罗伯特·沙敖先生走的就是这条路,此路逆羌臣摩河东,再转向西北,大致路线是:

Leh(列城)→Chang-la→Tankse→Mooglib→Chagra→Masimik→Changchenmo(羌臣摩)→Hot-Spring→Lingzee-tang(灵吉塘)→Lak-zung→Tarldutt(塔勒塔得,甜水海)→Shahidolla(赛图拉)

整个行程在5000米的高原上,Chang-la和Masimik两达坂相对平缓易行,羌臣摩河“谷地开阔”,“河的两侧是由粘土或土块形成的断崖,有艰难几处断崖呈阶梯状互相叠压,并为宽大的台地隔开”,“在这些台地上是光秃秃的山壁,地上寸草不生”,北上赛图拉终日“空气稀薄”、“寒风凛冽”、“水草缺失”。

參见罗伯特·沙敖:《一个英国“商人”的冒险——从克什米尔到叶尔羌》,第48-61页。

1891-1892年李源鈵则自赛图拉南下一路考察康挖克、色勒格苏、阿不多阑干、阿吉阑干、布拉可巴什、克子布拉可山、塔勒塔得、灵吉塘、昌器利满,一路“千里戈壁,寒风甚烈”,“六月披裘,俨如冬,今疑为崐冈绝顶也”。

张大军:《新疆风暴七十年》第四卷,第1784-1785页。

卡拉胡鲁木道相比昌器利满道直且短,但需再翻越两座极险峻的冰达坂。李源鈵指出:

前在山中时,闻叶城与退摆特商人向卡拉胡鲁木达坂往来,嗣因坎部肆扰,改昌器利满直入于和,后承平仍由旧路。

王树枬:《新疆图志》卷九《国界志五》,第230页。其中,“叶城”实指“叶尔羌”,“坎部”指当年匪患严重的“坎巨提部”,“于和”,指“于阗”“和阗”。

综上,叶尔羌至拉达克有许多道路,但相比之下,道路稍好的还是玉喇阿里克道和昌器利满道,这大体上是现代新藏公路的走向。

叶尔羌的商人将南亚大陆的特产贩入叶尔羌,更多的是将叶尔羌处的中国丝绸、茶叶、药材、羊毛披肩(pasham)转口次大陆及阿富汗、伊朗以西更遥远的地方。17世纪一位游历过克什米尔的法国人弗朗西斯·伯尼埃在他的旅行记写道:

每年都有商队从克什米尔到中国去,他们的道路经过在退摆特的山地和鞑靼人的国家,大约三个月可抵达中国。这条道路非常难走,要经过水流湍急的河流,只有借助于系在河流两岸大石头上长长的绳索才能渡过。这些商队从中国带回麝香、中国木、水晶、大黄和黄连。

转自陆水林:《新疆经喀喇昆仑山口至列城道初探》,《中国藏学》,2011年第1期,第90页。

以上所说的中国地方实指叶尔羌。1745年的一条清朝档案记载,驻藏大臣颇罗鼐报告拉达克汗策卜登、那木扎尔等寄信说:

从前叶尔羌人等每年到我所属地方贸易,自准噶尔茶以来,一年有余,不见有人来此贸易,因遣二人,前往萨纳珠口探信……

《清高宗实录》,乾隆十年(1745)十一月乙亥条,新疆民族研究所:《清实录新疆资料辑录》第2册,1975年铅印本,第869-870页。

萨纳珠,即桑株,即本文不断提及的这座山口。时新疆为准噶尔部所控,本是拉达克至叶尔羌两地商人间的商业事务,竟然引起汗王的高度重视和焦虑,可见此类商贸活动对于汗国至关重要。

1821年清驻喀什噶尔参赞大臣报告:“英吉利夷人给叶尔羌阿奇木伯克递字求来贸易”,当即遭到清廷严词拒绝,理由是,英人向在广东贸易,温都斯坦(指印度)一带并非其口岸,并严令,叶尔羌一带卡伦与其接壤,“地方要紧,总当留心稽查,严加防范,不可大意”。

《清仁宗实录》,道光元年(1821)十一月辛酉条,新疆民族研究所:《清实录新疆资料辑录》第8册,1978年铅印本,第3507页。这里表现出清廷高度警惕英国以贸易为名的渗透,当然对叶尔羌—拉达克间的民间贸易并非没有什么限制。

清政府最初照准噶尔旧例课税,即外来商贩5%,本地人10%。

《清高宗实录》,乾隆二十四年(1759)七月庚午条,新疆民族研究所:《清实录新疆资料辑录》第4册,1978年铅印本,第1976页。 这一税率只执行半年便很快大幅度降低商税,即当地维吾尔商人5%,外来商3.3%,

《清高宗实录》,乾隆二十五年(1760)元月庚午条,《清实录新疆资料辑录》第5册,第2086页。克什米尔、拉达克的商人只取2.5%。

(清)于敏中、蔡履元等纂修:《钦定户部则例》卷七八,清乾隆四十六年(1781)武英殿刻本。 整个税率在2.5%-5%之间,并非重课,对来自克什米尔、拉达克商人特别优惠,这是事实,究竟何故,还不得而知。乾隆年间档案披露,叶尔羌市场上的货物主要有:

绸缎布匹类:宫绸、泽绸、宁绸、茧绸、花荡绸、濮院纺绸、摹本大缎、倭缎、闪缎、彭缎、花荡缎、璐缎、苏红缎、大苏红缎、苏素缎、姑绒、绸带、褐带、花带、金百蝶带、机纱、秦纱袍料、花布、明布、漂布、绣花蓝布等。

茶类:细茶、黑茶、库库脑尔茶、杂茶等。

药材类:草药、大黄、黄丹、肉豆蔻、窝园、红面、松子、松香、麝香、黄腊、皂角、回子药膏等。

香料类:藏红花、茴香、檀香、胡椒、橄榄、苏木、广姜、干姜、闽姜等。

瓷器类:盘、汤碗、盖碗、碟、茶盅等。

食品类:藏枣、藏杏干、核桃、葡萄、蜂蜜、白糖、白糖果、黑糖、糖仁等。

牲畜类:牛、马、羊等。

皮货类:羊皮、香羊皮、熟羊皮、生羊皮、香牛皮、生牛皮、灰鼠皮、海龙皮、狐皮、水獭皮、白毡、毡、香羊皮靴、回子皮靴等。

生产资料类:生铁、熟铁、铅、铜、钢、白锡、茜草、硝、胆矾、白矾、胶、染料等。

小商品类:顶针、铜丝线、剪子、小刀、梳子、胰子、胭脂、铜碗、铜锅、铜盆、铜纽子、蛤蚌珠子、碎小米珊瑚、碎小米珍珠、马鞍等。小商品类统计来源于:

综合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满文朱批奏折,月折档:乾隆二十四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折,乾隆二十七年五月一日折,乾隆三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折,乾隆三十二年七月十八日折,乾隆三十三年四月七日折,乾隆三十四年十月十五折,乾隆三十五年五月十三日,乾隆三十七年五月七日折,乾隆四十三年三月二十四日折,乾隆四十七年三月二十日折,乾隆五十六年四月十九日折。

以上丝绸、瓷器类来自中原内地,牲畜、食品、皮货类大体为南疆特产,藏红花、藏杏干之类来自拉达克。

清末,英人占据拉达克,此后拉达克与叶尔羌间的贸易成为中英间国际贸易,其间贸易具体数字,还未收集到,目前寻有民国时代英驻喀什领事馆的一份报告,其中大多是当时叶尔羌—拉达克间的贸易活动。当时,此段是主要方向,至于走今天中巴喀喇昆侖公路方向的并不多。

由此可见,当时新疆省对印度贸易有顺超 1 627 717卢比。张大军在另一处引用了英驻喀领事馆1932年报告,称亦有大数量顺超。张大军分析:“新印贸易操诸印商之手,彼等由印贩货来新,销售后再在新省采购土产运印,故如改以离岸(F.O.B)价值计算其出口值,以起岸(C.I.F)价值计算进口值,则修正结果,新省对印度商品贸易之出超,定将在为减少,或甚变为入超亦未可知。”

张大军:《新疆风暴七十年》第六卷,第2949页。 因此,此问题还需要再深入考察。

米爾咱·海答儿认为,拉达克商人有羊驮运货物,有时一商队有一万只羊驮运,每只羊驮货12曼。

米尔咱·海答儿:《赖世德史》,第477页。 推算合十几公斤。

《赖世德史》英文本注,1曼合5英镑,这里比较正确的数目应是6~7个曼。在运力有限的条件下,交易货物应是比较贵重的商品。

拉达克至叶尔羌古商道以往都是民间商路,可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成为一条特殊的军事物资补给线。1941年底太平洋战争爆发,日本出兵缅甸,企图断绝反法西斯盟国的中印公路。中国政府派出远征军入缅作战,初师不利。中国抗日战争进入最困难时期,有大量作战军用物资滞留在印度,为了打破日本的封锁,国民政府考虑经由拉达克至叶尔羌这条古道,辗转新疆运输军用物资。经过勘察和组织准备,1944年夏正式启动拉达克至叶尔羌古商道。新疆各族民众被充分发动起来,数千名驮工和三千余牦牛参加其中。据统计,这条道一年间运输了444套汽车轮胎、782包军用布匹、588件装油袋、电讯总局呢料63匹2850件。

新疆交通史编纂委员会编:《新疆公路交通史》第一册,人民交通出版社1992年版,转自陆水林:《新疆经喀喇昆仑山口至列城道初探》,《中国藏学》,2011年第1期,第92-93页。驮工风餐露宿,不畏艰难,有的甚至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为世界反法西斯斗争做出伟大贡献,这或许是这条古道上最辉煌的一幕。

责任编辑:任东波

Abstract: Silk Road is the ancient trade route that linked Eurasian continent just like a network. The trade route from Yarkand in southern Xinjiang to Ladakh in western Tibet is an important branch of ancient Silk Road to South Asia. Though with hardships and dangers on the trade route, there were busy tradings along Yarkand-Ladakh section. Shahidolla, a small town between the two high mountains, namely Kunlun and Karakoram, was a hub on the route. There were three ways from Yarkand to Shahidolla, namely Sanju, Kiliyan and Yul-erik roads. Shahidolla was linked to Ladakh mainly by the Changchenrimo road and Karakorum daban road. Modern Xinjiang-Tibet Road goes by and large along the Karghalik-Yul-erik-Shahidolla-Changchenrimo route, then goes west to Lahsa. The Qing government levied moderate trade tax on traders from Ladakh. Precious goods were mainly traded between Yarkand and Ladakh. Before the end of the Qing Dynasty, Ladakh was occupied by the British, but trade along Yarkand-Ladakh route continued, however, it had become international trade between China and Britain. During the Anti-Japanese War, national government of China transported, through this route, military aid materials from allied nations that were stranded in India, which may be the most glorious scene on the ancient road.

Key words: Silk Road; Yarkan; Ladak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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