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蒯因对卡尔纳普“第一哲学”的批判
——自然主义哲学在当代兴盛的前奏

2015-02-20文贵全朱葆伟

关键词:教条认识论陈述

文贵全,朱葆伟

(1.长沙理工大学 科技与社会发展研究所,湖南 长沙 410004;2.中国社会科学院 哲学研究所,北京 100732)



蒯因对卡尔纳普“第一哲学”的批判
——自然主义哲学在当代兴盛的前奏

文贵全1,朱葆伟2

(1.长沙理工大学 科技与社会发展研究所,湖南 长沙 410004;2.中国社会科学院 哲学研究所,北京 100732)

蒯因通过批判第一哲学在当代的典型形式——卡尔纳普的合理性重构思想而为自然主义开辟了道路。蒯因尽管迟至《自然化的认识论》一文中才对第一哲学作了完整地批判,但他早在《经验论的两个教条》一文中即已批判了分析与综合的二分法,进而模糊了先验研究与经验研究的界限。蒯因对意义的证实说与还原论的批判则使整体论成为可能,从而给了基础主义严重一击。这正是蒯因后来走向自然主义的前奏。

自然主义;第一哲学;蒯因;卡尔纳普

蒯因所提出并震动了哲学界的“自然化认识论”(naturalized epistemology)的思想是从批判卡尔纳普前期哲学开始的,此后,自然化认识论得以扩展成蔚为壮观的自然主义哲学运动,并逐渐在当今世界哲学中占有主流地位。甚至,一贯对自然主义颇有微辞的著名韩裔美籍哲学家金在权(J. Kim)也承认:“如果能够说当代分析哲学存在着一种哲学意识形态的话,那毋庸置疑,此乃自然主义。”[1]虽然20世纪上半叶以杜威(J. Dewey)为代表的一批美国哲学家明确提倡自然主义思想,但蒯因才是令自然主义真正享有主流哲学地位的第一人。笔者拟探讨蒯因引领的这一所谓“自然主义转向”(naturalistic turn)的内在哲学动因。

一、卡尔纳普与第一哲学

在认识论上,自然主义是与基础主义相对立的哲学思潮。近代以来,笛卡尔、康德等人以认识论取代本体论,将其提升到第一哲学的高度,这种理想化的认识论企图通过对人类认识能力的批判性审查等方式寻找到构建知识的无可置疑的坚实基础,但不幸的是,他们的努力并未成功。后来,正是鉴于包括卡尔纳普在内的一代哲学家的长久努力的失败,蒯因才终于决定放弃第一哲学的目标,并转而提倡自然化的认识论。

众所周知,作为维也纳学派的主要代表人物,卡尔纳普早年学习过物理学与数理逻辑,非常尊重以数学和物理学为代表的科学,视它们为严谨性的典范。而当代自然主义流行的一个核心口号就是“哲学与科学是连续的”,主流的自然主义哲学家们认为科学方法与科学知识相较其他门类的方法与知识具有优越性,哲学也不例外。因此,哲学应该学习科学,而不是反过来为科学奠定基础。就此而言,卡尔纳普不是一个自然主义者。诺尔斯(J. Knowles)认为,衡量真正的自然主义的首要立场便是蒯因式的拒斥第一哲学的态度,纵然康德与卡尔纳普具有对自然科学的最充分、最健全的尊重态度,以上述标准而论,他们都不具备自然主义者的资格[2]。事实上,作为弗雷格(G. Frege)的学生,又受罗素(B. Russell)与前期维特根斯坦的影响,与当代自然主义哲学家相反,卡尔纳普在认识论与科学哲学领域强调逻辑分析而不是经验研究方法的作用。他在《世界的逻辑构造》中试图“根据涉及直接所予的概念把一切知识领域的概念加以合理性重构。”[3](P5)这是第一哲学的一种当代形式。基切尔(P. Kithcher)指出,这一路向的主要哲学旨趣为:一是把逻辑学而不是心理学作为认识论讨论的恰当用语,二是认为哲学反思之产品的性质是先天的,而知识被认为应该给予逻辑分析[4]。

卡尔纳普在《世界的逻辑构造》的初版序言中明确指出:“我们在此主要讨论认识论问题,即知识相互还原的问题。新方法的成效性体现在:对还原问题的回答是通过建立一个统一的科学概念的还原来应对的,这个系统是谱系式的,只需要很少几个根本概念。”[3](P16)卡尔纳普选择了整体性的“原初经验”作为认识论系统的基本要素[3](P107-109),而把相似性记忆作为惟一的基本关系[3](P127-128)。以基本要素与基本关系为基石,卡尔纳普应用当时的新哲学工具——数理逻辑将它们一层一层的建构成认识论的概念系统。在这里,逻辑工具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卡尔纳普指出:“我一方面认识到数学对于知识系统的形成具有根本的重要性,另一方面也认识到数学的纯逻辑、形式的性质,正是由于这种性质,数学才得以独立于实在世界的偶然性。这些洞见成为我这本书的基础。”[3](P6)

二、蒯因对卡尔纳普第一哲学的自觉批判

很遗憾,《世界的逻辑构造》一书固然是现象主义的巅峰之作,但卡尔纳普的合理性重构方案最终未能成功。虽然蒯因早就目睹了卡尔纳普理想方案的失败,但他走向自然主义却经历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早在1950年代初,蒯因的《经验论的两个教条》发表之后,“我的自然主义越来越自觉和越来越明确”[5]。即使到了1960年,蒯因在其出版的《语词和对象》一书中虽然阐述了一种后来被他本人称为“自然主义的语言观与行为主义的意义论”[6](P370)的思想,但仍然没有明确表明自己的思想就是自然主义。直到1960年代中后期,蒯因的自然主义思想才逐渐成熟。他在《本体论的相对性》,尤其是在《自然化的认识论》一文中明确地表达出来。在此,我们准备先考察蒯因成熟时期的自然主义思想,再回溯到他的自然主义思想的早期出发点。

蒯因的《自然化的认识论》一文是当代自然主义兴起的标志,其开篇评论了当代数学基础领域的研究工作。蒯因指出,数学基础的研究对称地分为“概念研究”与“学说研究”两种类型,概念研究关乎意义,而学说研究关乎真理。概念研究关注于澄清概念,这种阐明采用定义的方式,某些概念由另一些概念来定义。学说研究关注于证明规律,某些规律根据另一些规律而得到证明。理想的情况就是较模糊的概念将由较清晰的概念来定义,以得到最大程度的清晰性;而较不明显的规律将从较明显的规律处得到证明,以得到最大程度的确定性[6](P400)。遗憾的是,后来人们知道,经典数学不能还原为严格意义上的纯粹逻辑。因此,这种还原虽然不无成效,但并没有完全实现其初衷。

蒯因认为,这种概念(意义)理论与学说(真理)理论二分的思想,不仅适用于数学基础,而且适用于关于自然知识的认识论。当然,这里关于自然知识的认识论是建立在感觉经验而不是理性公理或本质直观等非经验哲学的基础上的。这意味着要用感觉词项解释物体观念,这是有关自然知识之认识论的概念方面;同时也要用感觉词项来对我们有关自然真理的知识做出辨证,这是这种二分法的学说方面[6](P401)。这种二分法古已有之,早在休谟那里就已经这么做了,但休谟的研究显然不甚成功。蒯因指出,休谟对认识论的二分法的概念处理方面是“大胆而简单的:他把物体直接等同于感觉印象”;而在学说方面,“休谟绝望了”,休谟仅能成功地将关于物体的某些单称陈述解释为无可怀疑的真理,这种做法对于全称陈述以及关于未来的单称陈述毫无帮助,在这方面,“休谟的困境就是人类的困境”[6](P401-402)。

蒯因指出,在学说方面迄今为止人们并没有比休谟前进多少,卡尔纳普的《世界的逻辑构造》一书已经在感觉材料的基础上尝试对外部世界进行了系统的认识论建构,但纵使这种系统性的建构得以成功完成,能够让我们把关于世界的全部语句翻译为关于感觉材料的词项或观察的词项,再加上逻辑与集合论的词项,也仍然会在学说方面留下不可解决的难题。蒯因认为,这是因为一个语句由观察词项、逻辑词项及集合论词项得以表达并不意味着它能通过逻辑与集合论而从观察句那里得到证明。也就是说,会有一些语句在这个合理性重构的系统里得不到证明。蒯因又指出,对可观察特征的最温和的概括,与说出它的人能够实际拥有的可观察的场合相比较,也将覆盖更多的情形[6](P403)。其实,这就是他在后文所指出的,“贫乏的输入和汹涌的输出之间的关系。”[6](P409)综合考虑这两者,我们不难做出判断,卡尔纳普的合理性重构会留下很大漏洞,这套体系中势必存在很多句子(或命题)在其系统里能够得到表达却不能得到证明。因此,蒯因指出:“休谟以及别的认识论家不得不默认,严格地从感觉证据中派生出关于外间世界的科学是不可能的。”[7](P34)这等于宣告了从弗雷格经过罗素到卡尔纳普的一脉相承的努力终究归于失败。

值得指出的是,蒯因在这篇文章里对卡尔纳普早期思想的批判稍有鞭打死马之嫌,因为卡尔纳普本人早已不持概念与学说两方面严格还原的立场了。卡尔纳普1961年在《世界的逻辑构造》的第二版序中坦承,自该书出版以来,他的哲学思想与立场还在不断发展着,而其观点最重要的改变之一乃是,“我认识到高层次概念之还原为低层次概念不可能总是采取显定义的形式;一般说来概念的引进必须使用更宽泛的形式。”[3](P8)不过,在卡尔纳普看来,澄清概念仍然是哲学最重要的任务之一[3](P5)。但蒯因的批判也绝非在做重复的无用功,“自然化认识论”这样大胆地反传统的思想的提出必须要有足够的学理依据,以论证第一哲学的典型代表方案的失败来为自然化认识论开路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三、蒯因早期对卡尔纳普的批判

如前所述,蒯因的自然主义思想不是突然出现的,而是他的哲学长期发展的结果。早在1951年1月,经过长期的思考,蒯因发表了他反对逻辑实证主义的战斗性檄文《经验论的两个教条》,从内部起而反对以卡尔纳普的《世界的逻辑构造》为代表的分析哲学的主流观点,这可以认为是尚未完全兴起的当代自然主义对第一哲学的主动出击。

《经验论的两个教条》开篇便指出了现代经验论在很大程度上受制于两个教条:分析/综合的二分法与意义的还原论。第一个教条相信,“在以分析的、或者说以意义为根据而独立于事实的真理和综合的、或者说以事实为根据的真理之间的存在相当根本的割裂。”另一个教条是还原论,“相信每一个有意义的陈述都等价于某些以指称直接经验的词项为基础的逻辑构造。”[7](P20)我们下面分别来讨论蒯因对这两个教条的批判。

第一个教条是所谓分析/综合的二分法。蒯因首先对分析性出现的历史背景进行了回顾,他指出,休谟对于观念间的关系与事实之间的区分,莱布尼茨对于理性真理与事实真理之间的区分,都预示着后来康德对于分析的真理与综合的真理的割裂。莱布尼茨谈到理性真理在一切可能世界中都是真的,这话不过意味着理性真理就是任何情况下都不可能为假的真理。有人用类似的方式把分析陈述定义为否定其则陷于自相矛盾的陈述[7](P20)。但是这种定义明显很有局限性,缺乏足够的适用域。事实上,它只对逻辑真理有效。例如,形如(A∧B)=(A∨B)的逻辑公式。康德提出分析判断与综合判断则显然不止于此:“在一切判断中,从其中主词对谓词的关系来考虑……这种关系可能有两种不同的类型。要么是谓词B属于主词A,是(隐蔽地)包含在A这个概念中的东西;要么是B完全外在于概念A,虽然它与概念A有连结。在前一种情况下我把这判断叫作分析的,在第二种情况下则称为综合的。”[8]蒯因认为,康德的用意其实可以这样表述:“如果一个陈述的真以意义为根据而独立于事实,那它就是分析的。”[7](P21)这样,概念之间是否包含应该是通过意义分析来确定。因此,如果一个判断中主词概念的意义(隐蔽地)包含着谓词概念的意义,那这就是分析判断。既然确定一个判断是否为分析判断的标准在于意义,那接下来的问题就是什么是意义?如何确定意义?

蒯因进一步指出,弗雷格的晨星与暮星的例子,罗素的“斯科特”与“《韦弗莱》的作者”的例子,说明了意义与对事物的命名之间存在差别,不同词项作为同一事物的名字可以具有不同的意义。于是,“一旦把意义理论与指称理论严格区分开,接下来就很容易地承认,只有语言形式的同义性与陈述的分析性才是意义理论的首要问题;而意义本身,作为模糊的中介实体,大可以抛弃掉。”[7](P22)因此,我们不可能抽象的求助于意义理论,绕了一圈,还是回到了分析性问题的老地方。蒯因认为,哲学上一般承认为分析陈述的那些陈述,可以分为两类。第一类可以称为逻辑地为真,例如,(1)没有一个未结婚的男子是结婚了的。只要逻辑常项确定,这个句子的成立与否实际上与“男子”和“结婚”是没有关系的,即使对这两个词做出任何其他解释,其仍然为真。第二类分析陈述则是这样的:(2)没有一个单身汉是结婚了的。第二类陈述的特点是可以通过同义性替换而变成第一类陈述,例如,用“未结婚的男子”替换“单身汉”,(2)就可以变成(1)[7](P22-23)。

蒯因对第一类的分析性陈述没有多大意见,但对于第二类陈述,问题来了,我们如何确定这种同义性呢?人们有几种方案来回答。但蒯因一一指出这些方案都是行不通的。第一种方案是定义。虽然定义里面的确包含着同义性,但蒯因指出,这种同义性一般是人们语言实践的结果,例如词典编纂人作为经验科学家,他的工作是记录发生的语言事实,在他用“未结婚的男子”解释“单身汉”前,这门语言中已经存在二者之间的这种同义性的关系了[7](P24)。因此,定义是行不通的。第二种方案是保全真值的相互替换性。但如果同义性是建立在一切场合的保全真值的相互替换性,那这样的条件难以得到完全满足。例如,“bachelor of art”(文学学士)中的“bachelor”就不可替换成“unmarried man”(未结婚的男子)。即使做出限定,认定像“bachelor of art”这样的短语是不可分割的整体,不能以其中的片段来相互替换,该方案也存在其他的问题。在一门外延语言中,固然“单身汉”与“未结婚的”可以相互替换,但这种相互替换性可不是同义性的充分条件,最多只是必要条件。例如,“有心脏的动物”与“有肾脏的动物”可以做保全真值的相互替换,但很明显,外延一致并没有使二者的意义相同;需要一些其他条件再来排除这种可以保全真值相互替换而意义不同的情况。人们可能会想到在保全真值替换的条件上加上“必然地”这样的模态用语,例如“有心脏的动物必然是有肾脏的动物”。但不管如何,如果允许使用必然地这样的内涵副词,这就已经超越外延语言的范围了。众所周知,蒯因是强烈反对内涵语义学与模态逻辑的,关于他对内涵语义学与模态逻辑的批判,这里就不讨论了。第三种方案则是求助于语义规则来说明分析性。但即使构建一套相对自然语言简单而精确的人工语言L0,困难依然存在。蒯因指出,这种人工语言“其语义规则具有明显地以递归或其他的方式把L0中的全部分析陈述逐一指定的形式”,但它也只是规定了某些陈述对于L0是分析的(analytic forL0),只能解释“analytic-for-L0”,而不能解释什么是分析的(analytic)与“对……是分析的(for analytic)”[7](P33)。因此,分析性仍然不清楚。当然,人们可以转向语义规则的第二种形式,即事先不引入“分析的”这个词,而说这样那样的陈述是被包含在真陈述中的,然后再衍生出分析性的概念:如果一个陈述(不仅是真的)按照语言规则是真的,那它就是分析的。但这里仍然留下一个问题,“语义规则”本身需要解释。因为,“并非断定某类陈述为真的全部真陈述都可以被视为语义规则——否则一切真理在按照语义规则为真的意义上,便都会是‘分析的’了。”[7](P34)其实蒯因的意思虽然比较拗口,但简单地说就是,在上述第二类陈述中,“分析的”被定义为 “是真的”与“按语义规则是真的”的合取, 即使不考虑“是真的”如何定义的问题,也得对“按语义规则是真的”做出解释。如果将“按语义规则是真的”等同于“按逻辑规则是真的”,那第二类分析陈述就不复存在,直接与第一类分析性陈述等同了。因此,若要坚持第二类陈述的分析性,语义规则就仍需要解释,但这相当难以实现。

蒯因对分析/综合二分法教条的批判极具破坏性,在分析哲学内部争议颇大,引起许多反弹。但我们不拟具体讨论这些批评与反批评,毕竟本文意图主要在于理解蒯因转向自然主义背后的理论动因。蒯因批驳第一个教条的最终目的是取消先验研究与经验研究的二元对立,从而为自然主义张目:拒斥第一哲学,反对不可修正、一劳永逸的先验研究是自然主义特别是认识论与方法论的自然主义的突出特点。多年之后,蒯因自己在《经验主义的五个里程碑》一文中也总结了,拒斥分析与综合二分法的直接后果就是转向方法论的一元论;以前假定的分析语句在语句系统中所起的作用现在为全部语句所共享,同样地,以前假定的综合语句所具有的经验内容也分布在整个语句系统中[6](P72)。在这个意义上,先天分析已经没有意义,后验探究的方法才是有效的科学方法,这种观点是与蒯因的整体论相伴随而来的。

现代经验论的第二个教条是意义的证实说与还原论。意义的证实说也可以为第一个教条所用。蒯因认为,“其实,这两个教条从根本上是同一的。”[7](P41)他指出,自皮尔士(C. S. Peirce)以来,意义的证实说在哲学上即占有了显著地位,其观点认为:“一个陈述的意义就是经验上确证它或否证它的方法。”而激进的还原论认为,“每一个有意义的陈述都被认为可以翻译成(或真或假的)关于直接经验的陈述。”[7](P37-38)这种观点在卡尔纳普的《世界的逻辑构造》中得到了很好地贯彻。但蒯因认为,这种以陈述句作为检验单位的做法不可行,因为接受检验的不是单个语句而是语句系统。“在科学理论中,甚至一个完整的语句对于作为独立地传递经验意义的渠道来说,其语境通常也过于狭窄。它将不具有它的那组可分离的、可观察或可检验的后承。”[9](P71)对于为什么要采用整体主义,蒯因有一段话对此做出了非常精彩的论述:

我们所谓的知识或信念的整体,从地理和历史的最偶然的事件到原子物理学甚至纯数学和逻辑的最深刻的规律,是一个人工的织造物。它只是沿着边缘同经验紧密接触。或者换一个比喻说,整个科学是一个力场,它的边界条件就是经验,在场的周围同经验的冲突引起内部的再调整。……要在其有效性视经验而定的综合陈述和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有效的分析陈述之间找出一道分界线,也就成为十分愚蠢的了。在任何情况下任何陈述都可以认为是真的,如果我们在系统的其他部分作出足够剧烈的调整的话[10](P47)。

蒯因对第二个教条的批判引起的争议较少。正如蒯因指出的,把科学翻译成逻辑、观察词项及集合论,以至于让所有其他的科学概念都成为多余的,这种方案是毫无希望的。

四、转向自然主义

蒯因视意义的证实说与还原论为基础主义。通过抨击这种教条,与批判分析与综合二分法的教条从而模糊先验研究与经验研究之间的区分一样,蒯因走向了整体论,同样拒斥了第一哲学。不过,蒯因当时对整体论的立场强调得有些过头了。四十年之后,蒯因在《回首两个教条》一文中指出,面临经验检测的单位不再是整个科学,而是科学中足够大的部分,即刚好能具有临界语义量的语句群[5]。

在批判了分析哲学传统中的第一哲学典型方案之后,蒯因宣告了第一哲学的失败:寻求不可错的知识体系的良好愿望无法实现。有鉴于此,蒯因建议放弃传统认识论的宏大目标,取而代之以自然化的认识论,“第五个转折带来了自然主义,即放弃第一哲学的目标。”[9](P72-73)

抛弃两个教条带来的后果之一就是“模糊了思辨形而上学与自然科学之间的假定分界线,另一个后果就是转向实用主义。”[10](P29)其实,更准确地说,抛弃两个教条带来的后果就是模糊先验研究与经验研究之间的区分,从而转向自然主义,只是蒯因当时自己尚不那么自觉而已。从批判现代经验论的两个教条到自然主义思想成熟,蒯因走过了十多年的时间。

总之,蒯因是通过对当时分析哲学正统观点的批判逐渐转向自然主义的,这种转向有其内在合理性与哲学史根据。

[1]Kim J. The American Origins of Philosophical Naturalism [J]. Journal of Philosophical Research,2003, Vol. 28,Issue Supplement:83.

[2]Knowles J. Naturalism, Pragmatism and the Retreat from Metaphysics: Scientific versus Subject Naturalism[A]// Knowles J,Rydenfelt H,eds. Pragmatism,Science and Naturalism[C]. Frankfurt, etc.:Peter Lang,2011:67.

[3]Carnap R. The Logical Structure of the World and Pseudoproblesm in Philosophy[M]. George R A. tran. Chicago and La Salle, Illinois:Open Court,2005.

[4]Kitcher P. The Naturalists Return[J]. The Philosophical Review, 1992,101(1):57.

[5][美]蒯因.回首两个教条[J].淮阴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2):165-170.

[6][美]蒯因.蒯因著作集(第2卷)[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

[7]Quine W V. From a Logical Point of View[M]. New York:Harper & Row, Publishers, Incorporated,1963.

[8][德]康德.纯粹理性批判[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8.

[9][美]蒯因.蒯因著作集(第6卷)[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

[10][美]蒯因.蒯因著作集(第4卷)[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

Quine' Critque of Carnap' "First Philosophy"——Prelude to the Rise of Contemporary Naturalistic Philosophy

WENGui-quan1,ZHUBao-wei2

(1.InstituteofScience,Technology&SocialDevelopment,ChangshaUniversityofScience&Technology,Changsha,Hunan410004,China; 2.InstituteofPhilosophy,ChineseAcademyofSocialScience,Beijing100732,China)

By criticizing R. Carnap's rational reconstruction of knowledge-a typical contemporary form of First Philosophy, Quine blazed a trail for naturalism. Until the publication of the paper "Epistemology Naturalized", Quine had not criticized First Philosophy completely. However, as early as his paper "Two Dogmas of Empiricism", Quine had criticized the analysis and synthesis dichotomy, which blurs the boundary between a prior studies and empirical studies. And his critique of the verification theory of meaning and of the reductionism makes possible the holism, which stroked a hard blow at the foundationalism. This is a prelude to Quine's naturalism.

naturalism;first philosophy;Quine;Carnap

2015-01-07

文贵全(1980-),男,湖南常德人,讲师,哲学博士,主要从事科学哲学与语言哲学研究; 朱葆伟(1949-),男,天津人,教授,博士生导师,《哲学研究》杂志编审,主要从事科学哲学研究。

N031

A

1672-934X(2015)02-003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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