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小赋与唐代文赋异同——以曹植《洛神赋》、杜牧《阿房宫赋》为例

■苏美静

汉代小赋与唐代文赋异同
——以曹植《洛神赋》、杜牧《阿房宫赋》为例

■苏美静

抒情小赋始于汉末，兴盛于魏晋六朝，因处于文学的醒觉时期，小赋得到了充分的发展，其代表作是曹植《洛神赋》。而文赋是出现于中晚唐至宋代的赋体，具有不同于其他赋体的散文化特点，其代表作杜牧为《阿房宫赋》。本文取其两赋作为研究对象，比较汉代小赋与唐代文赋在思想内容及语言特色方面的异同。

一、前言

本文以曹植《洛神赋》和杜牧《阿房宫赋》为例，比较汉代小赋与唐代文赋在思想内容及语言特色方面的相同及相异之处，从而观出两者的风格特点。曹植《洛神赋》和杜牧《阿房宫赋》都是著名的辞赋。对于《洛神赋》，张宏义认为：“曹植的《洛神赋》是建安时代抒情小赋中的代表作品。”而对于杜牧《阿房宫赋》，也有“唐代文赋代表作为杜牧的《阿房宫赋》”的说法；可见，两者都是各自时期的代表作，故选之作为研究文本。

二、抒情小赋与文赋的特点

（一）抒情小赋

魏晋以至南北朝的艺术，把情感的抒写推到极高位置。当时的文人重情，且对悲情尤为重视，这在抒情小赋的创作上有明显的体现。“抒情小赋主要以字句温婉为主，通过抒情，作者往往多抒发自己的情感”因此，于思想内容上，抒情小赋侧重抒发个人情志，文人多写思亲念土、悼亡叹逝、渴慕爱情、感伤乱离、悲愤不遇、建功立业的抱负、以及统一天下的理想等，大量情感被引进辞赋中，表现了人性觉醒的强烈主体意识，展示了作家丰富的情感世界。

而言语特色方面，主要有五个特点。一、抒情小赋大多以四六句式为主，又多用诗化句子。二、继承汉大赋多用“兮”字的特色。三、继承《诗经》、《楚辞》的比兴象征传统，以寄寓作者的思想感情，达到情景交融的效果。四、多采用丰富多样的铺叙和描写。五、大部分小赋弃用汉大赋的客主问答形式作为文章主干，简短多样，但有时亦会用问答的形式推进情节的发展，以更仔细地描绘事物特征，有助作者表达思想感情。

（二）文赋

辞赋发展到唐代，已与汉赋大相径庭。它亦称之为“散赋”和“散文赋”。

在思想内容方面，文赋一般有两大主题，就是讽刺时弊和感叹人生。“在于中晚唐社会的黑暗腐朽日益加剧，以及文赋长于议论的特点，针砭时弊、批判社会是它最主要的内容特征。”可见，对于社会现实的黑暗，文赋发挥了擅于议论的特点，对统治者起讽刺和批判的作用。文赋也有以感叹人生为题，这类主题多是作者自我吟咏之作，慨叹个人仕途不遇，因而格调较为低沉的感歎命運不虞之卷》。除了这两大题材，文赋还有颂扬、体物等种类。

而语言特色方面，主要有五个特点。一、富有散文风气，柯卓英指出：“（文赋）吸收了骈赋和律体某些形式、散文的创作方法等，体现出‘以文为体’的特点。”文赋是用写散文的方法来写赋，不刻意追求铺排和藻饰绮丽之美，故章法较为流畅。二、文赋改变骈体以四六句式作定型之传统，故语言是骈散相间，主要使用散句。三、因文字和句式不受限制，相对自由，故其描写较生动自然，行文活泼。四、重于铺陈，赋体发展到唐代仍保留铺陈的传统，文赋仍需铺陈的特点来作文章的渲染。不过，其铺排与汉赋并不完全相同。汉大赋喜欢罗列事物，堆砌词藻，而文赋多是围绕文章中心，多层次和多角度地铺写。五、写景、抒情、叙事、议论合于一体，全文感情融会贯通，主体与题材并非只限于一个，而是能够同时兼有叹景咏物、论事抒情、讽刺议论之目的于赋中。

三、《洛神赋》和《阿房宫赋》如何体现小赋及文赋的特点

（一）《洛神赋》与抒情小赋

《洛神赋》以爱情为题，全篇以抒发个人情感为主，作者通过奇幻的想象，描写人神相恋，却因人神道殊而不得结合的故事。

在语言特色方面，《洛神赋》的句式整齐，以四言和六言为主，大都两两相对，已初具骈赋雏形。例如：描写洛神容貌一段：“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使骚赋两融，形神兼备。同时，继承了汉大赋多用“兮”字的特色，全赋共享了十九个“兮”字，加强了幽怨之思的感情色彩。另外，《洛神赋》亦继承了诗经的比兴手法，例如：“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以太阳升起比兴为洛神的姣好面容，令洛神的形象具体生动。此外，是较多的铺叙和描写，文中第二段写洛神的艳逸瑰姿，第四、五段写洛神来临、众灵扈从的盛况，皆极尽铺张写洛神的人物形象。最后，大部分小赋弃用汉大赋的客主问答形式，但《洛神赋》却取其长，不以问答形式做文章主干，而用来推动情节发展，例如：“乃援御者而告之曰：‘尔有觌于彼者乎？彼何人斯，若此之艳也！’御者对曰：‘臣闻河洛之神，名曰宓妃。然则君王之所见也，无乃是乎！其状若何？臣愿闻之。’”透过与车夫的对答，引出曹植对洛神的无限眷恋，使人物形象更为深刻。

（二）《阿房宫赋》与文赋

《阿房宫赋》总结了秦亡的历史教训，揭示统治者骄奢淫逸而招国家灭亡。主要以借古讽今的手法来劝谏当权者，属于讽刺批判的主题。

在语言特色方面，《阿房宫赋》富有散文风气，文中运用了多句散句，虽然描写以四言为主，但也有加入三字句，如“盘盘焉，囷囷焉”，又有纯是散文节奏的句子，如“矗不知其几千万落”，可见有散文化的倾向。而文句多以骈散相间，文章之开首“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在这十二个字中，每三个字就作一停顿，造成三字对句，文中还有用到五字的对句、排句，和散句等。这样结合骈散，使文章更显得波澜起伏。此外，《阿房宫赋》运用大量生动的比喻、夸张等手法，附以丰富的想象，使语言华美多姿。 例如：“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绿云扰扰，梳晓鬟也。”、“各抱地势，钩心斗角”、“高低冥迷,，不知西东”、“辘辘远听，杳不知其所之也”等句子，使文章富有生命力。《阿房宫赋》也重在铺陈，因讽谏的题材，铺排渲染是不能缺少的表达手法。胡荣华指出：「不铺排渲染，就无法描绘出秦始皇的奢华；不铺排渲染，就无法表现历史兴亡的惨烈；不铺排渲染，就无法表达作者深沉、强烈的批判精神。」可见铺排对赋的重要性，不过文赋的铺排渲染与汉赋是有分别的。杜牧从阿房宫的规模，到地理位置，再到阿房宫的内部结构，一层一层的推进，当中以不同的角度去铺写，形成一种具体而又生动的鲜明景象，以丰富读者的想象。最后，是景、情、事、论于一体，在文章的第一、二段铺写了宫殿的宏大华美，作者并非以欣赏的角度来写，而是对秦始皇骄奢淫逸的生活作出批判与谴责，并对宫女的命运深切同情，亦打发出极大愤慨，可见，《阿房宫赋》全文感情贯通，做到描写、议论、抒情的完美融合。

四、比较《洛神赋》、《阿房宫赋》

根据本文对《洛神赋》及《阿房宫赋》的浅析，可以归纳出两者的分别。

（一）思想内容方面

《洛神赋》是留恋情思的内容，主要集中于抒情方面；而《阿房宫赋》则是讽刺批判的内容，虽然也有抒情部分，但并非与《洛神赋》那样只集中于抒情，而是描写、议论、抒情融为一体。思想内容显然是两者的相异之处，不过，无论小赋和文赋写甚么题材也好，都是基于抒发个人情感而写的，这是两者的异中之同。辞赋发展到汉代的抒情小赋和唐代的文赋，刚好都是抒发个人情感的赋体。这种发展是基于社会的要求，也是赋体自身发展所需。本文介绍抒情小赋特点的部分，也提及过魏晋因社会动乱，人们自我觉醒的意识开始萌芽，因无从歌颂衰弱的王朝，而着意抒发个人的情感，以刻画当时的社会状况。而在文赋出现之前是初、盛唐的律赋，它主要是歌功颁德、无病呻喻吟等之作。不过，到了唐中后期以后，辞赋与魏晋时期一样，同样因为社会的矛盾和动乱，促使了文赋的出现，文人多借助文赋揭示和讽刺社会的黑暗腐败，以抒发个人的情感为主。

（二）言语特色方面

两者有明显的差。《洛神赋》是以诗化句子见长，运用骈俪的四六句式为主，句式相对整齐，但当中也有散文化的句子，因此，《洛神赋》是韵中夹散的。笔者做了简单的统计来分析《洛神赋》和《阿房宫赋》使用骈句和散句的情况。

《洛神赋》《阿房宫赋》骈句二十一组（四十二句）五组（十句）散句五十九三十九

表面上《洛神赋》的散句比《阿房宫赋》多。《洛神赋》的散句虽有五十九句，不过都要相对骈句而言，其骈句共四十二句；而《阿房宫赋》的骈句只有十句，散句则有三十九句。由此可见，《洛神赋》的骈句比《阿房宫赋》多，这是受当时兴起的骈文影响，使句式出现骈偶化。而文赋因唐后期受古文运动影响而趋于散文化，因此，明显可见《阿房宫赋》是长于散句，句式多是参差不齐。此外，两者还有显然的不同，就是《阿房宫赋》多用“兮”字，而《洛神赋》没用“兮”字，可见，汉代小赋仍保留了屈原骚体的传统；而唐宋文赋则有摒弃骈赋四六句式的倾向。

五、结语

总括而言，本文以《洛神赋》和《阿房宫赋》为例，透过分析两赋的思想内容、语言特色，并将两者进行比较，得出抒情小赋和文赋的特点。而从研究中得知，无论是汉代小赋，抑或是唐代文赋，自身如何发展和有何变化，都离不开辞赋的本质，如重在铺陈这一大特点，即辞赋的发展是有一定的规律的。

(香港中文大学专业进修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