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压抑境遇下的人性诉求
——论莫言与乔叶小说中的女性书写*

2015-02-12

阴山学刊 2015年4期
关键词:乔叶莫言伦理

刘 权

(安徽大学 文学院,安徽 合肥 230039)



压抑境遇下的人性诉求
——论莫言与乔叶小说中的女性书写*

刘 权

(安徽大学 文学院,安徽 合肥 230039)

莫言与乔叶在小说中以不同的叙事姿态刻画出失语与压抑的女性形象序列。与莫言以冷峻笔触着力书写农村女性不同,乔叶的小说创作除了塑造农村女性外还对都市女性的精神困境作了细致温情的展现。两位作家从人性与伦理的角度出发,弘扬了女性压抑着的人性与欲望,表现出对弱势女性群体的关怀。

莫言;乔叶;女性;伦理;生存本相

莫言与乔叶是新时期以来带有极强地域身份的作家,他们在小说创作中广泛关注女性的处境与诉求,着力书写在繁杂的社会伦理背后的女性苦难,表达女性鲜活的欲望和情感。对女性命运和苦难的书写集中展现了两位作家对受压抑社会群体生存境况的悲悯与关怀,蕴涵了其丰富而复杂的创作心理与视角。

一、不同叙事伦理下的女性生存本相

莫言在构造高密文学王国时致力于塑造一批社会底层的农村妇女形象,试图挖掘人物生存处境背后隐藏的原始人性与生命欲望,而乔叶的小说创作除了农村题材外,还侧重表现社会转型期都市女性的生存诉求,关注其情感与心理问题,取材贴近社会现实。

(一)失语与压抑的生存状态

莫言小说中的“失语”女性大致上分为三种:一是受到社会排斥的女性被孤立失语;二是女性相较男性而言,作为弱势群体失去话语权;三是女性在艰难命运前的无力失语。对于农村女性这一群体,莫言在其作品中塑造了一系列“生理残疾”的女性:眼部残疾的暖(《白狗秋千架》)、手臂畸形的留嫚(《断手》)、失明的军官母亲(《金发婴儿》)等,通过生理残缺的情节设置凸显了这些女性的生存困境,作家进而解析在此困境中涌动的人性愤争与坚韧的生命欲、生存欲。在不幸命运面前,这些残疾女性孤独失语并多有着压抑的精神处境:“暖”被村民及亲友孤立歧视,不满于命运骤变却又无法改变,渴求人生的希望与出路;军官母亲因成为儿媳的负担而内心不安,受到儿子冷落因而不得与其亲近交谈,生活昏沉倦怠;即便是在残疾的苏社面前表现乐观的留嫚,儿时也饱受欺凌,如今独自带着女儿生活艰难,不愿求助他人的她显得生活困苦孤单。除了这些残疾女性之外,莫言小说还塑造了一批生理健全但依旧在生活中失去话语权的压抑女性:饱受谣言攻击且备受村人鄙夷的孟喜喜(《冰雪美人》)、失去孩子却茫然无措只能听命丈夫的方家七老妈(《飞艇》)、追逐理想爱情而不得的乡村饭店老板花茉莉(《花茉莉》)等,她们大多生活在社会的底层,无力改变命运,藏有内心隐痛,力求生存的同时在贫瘠的农村土地上挣扎着痛苦着,有着无言的结局。

“失语”是莫言和乔叶小说中女性所共具的特征之一。与莫言小说中的农村弱势女性多受排斥、孤立被动失语不同,乔叶小说当中的都市女性在欲求与现实之间多选择“自我沉默”,她们内心隐藏难以言说的秘密与欲望,却得不到公开倾诉与追求,更无法获得满足和妥善安放,因而倍显躁动与压抑。例如《那是我写的情书》中的麦子、《打火机》中的余真,她们的婚姻都存有缺陷:麦子背着丈夫深爱着同事韦;早前被性侵的遭遇成为余真长期的精神负担,个性的潜藏使其在生活中渴求灵魂解放。这些都市女性内心的真实情感和精神诉求对丈夫都有所隐瞒,这种隐瞒成为她们难以承载的精神重担,因此尽管拥有富足的生活,她们依旧始终活在焦虑与不满足之中。而乔叶小说中以《紫蔷薇影楼》里小丫为代表的农村女性也大致如此,小丫年轻时曾在城市中卖淫求生,这一段经历成为她回乡后在婚姻中极力隐藏的“黑暗历史”, 她们内心多埋藏极其隐私的秘密,她们的“失语”是自我隐藏与伪装,是对过去心理创伤的掩盖,也是对家庭和婚姻的保护。

(二)冷峻与温馨的叙事伦理

莫言与乔叶小说中的女性在命运面前都倍显压抑不安,但在相似生存处境中却有着稍显不同的人生姿态,其背后隐藏的是作家不同的叙事伦理。

在莫言小说中,处于生活困境中的女性多能保持愤争的人生姿态,例如《白狗秋千架》中暖极力要求和“我”生育一个健康孩子;《金发婴儿》中的紫荆敢于和丈夫决裂去追求自己的爱情;值得注意的是《飞艇》中的方家七老妈,处于艰苦年代的她虽略显麻木落后,但不可否认的是,“生育”是那个年代社会底层妇女求生的基本途径之一。她们面对人生或乐观或愤恨,但都从未放弃在贫苦的生活中力求生存。这些女性有着不幸而又耐人寻味的结局:紫荆最终虽然选择等待黄毛出狱,但却失去了孩子;方家七老妈面对孩子的死无处求赔,却也采取了漠然的态度。因此,莫言在创作中着重刻画极其艰难的社会环境,塑造在这种环境中挣扎的底层女性,并且多设有苍凉与悲壮交织的结局,小说整体格调冷峻而引人深思。

而在乔叶的小说中,都市女性基本上采取了世俗的态度。她们有着几乎完美的丈夫和令人称羡的工作,但内心却潜藏着躁动而需要压制的欲望:长期的自我掩饰以及过去灰暗的记忆使得《打火机》中的余真渴望通过性解放来求取精神的解脱;《那是我写的情书》中的麦子深爱着韦,却因其有家室而饱受心理折磨。这些都市女性在精神诉求与安稳的生活现状二者间保持平衡,一边谨慎地对待丈夫来维护自己的家庭从而保持生活现状,一边游走在出轨的边缘,安抚着自己躁动的灵魂。最后矛盾总能得到作者善意的处理:余真在自我劝慰中迎来明天;麦子与韦相拥而泣,她对婚姻的维护得到韦的理解。《紫蔷薇影楼》和《指甲花开》的结局也是如此:小丫家与窦新成家结亲,秘密得以掩饰的同时矛盾得以解决;柴禾最终入了祖坟,小说在温暖的结局中收尾。最初以散文见长的乔叶其小说语言自然平和,结局多是惊人的完满,这既表现出作家对女性精神伤疤与诉求的悲悯与关怀,也体现出作家在面对人生残缺与深度苦难前的止步。

二、女性书写背后相近的小说命题

莫言与乔叶的小说对女性生存处境的关注背后,是对人性的观照与思考。

莫言曾说,“如果悲悯是把人类的邪恶和丑陋掩盖起来,那这样的悲悯和伪善是一回事”[1](P2),他对人性的善与恶有着全面的展现。在莫言小说中,无论是对难以剔除的腐朽国民性的批判,还是对人性之善在现实与伦理面前的尴尬和矛盾加以表现,其小说中的女性塑造都是将女性所承载的人性诉求放在广阔丰富的农村文化背景之上。这些女性大致上可分两类,第一种多具有多样的文化标签,是农村多面文化彰显的载体,她们对农村文化伦理中负面与正面的文化因子都加以承袭;第二种是以《冰雪美人》中孟喜喜为代表的同农村有所背离和隔阂的女性,但这两种女性都能保持人类灵魂深处坚韧的生命韧性,书写一方土地上的生命印记,这是作者小说创作主旨的核心指向。

对“人性与伦理”的思考体现在莫言诸多小说之中。在《飞艇》中,方家七老妈面对被钢铁击杀的怀中婴儿无处索赔,对孩子的死“看样子也不是十分悲痛”[2](P333),在听完七老爷“抱回家去找块席片卷卷埋了吧。一岁两岁的孩子,原本就不算个孩子”[2](P333)的决定后像个木偶般点头,这一方面表现了在贫穷年代,子女扎堆的七老妈将生育看作是生存的途径,人性与情感(母爱)被饥饿灾荒淡化,另一方面表现了女性本身的人性诉求受到农村文化伦理的强大压制,她失去处理自身与社会事务的话语权。在这篇小说中,作者有对麻木无知方家七老妈的批判,但随着作者的冷静叙事使得这种批判强度削弱,其中夹杂着莫言对她的同情与理解,更有对她所处的时代以及和她命运相似的女性群体的反映与沉思。

在莫言的其它小说中更多的是展现“人性压倒伦理”的主题。在《白狗秋千架》中,暖面对毫无希望的生活,只能要求和归乡的“我”生育一个健全的孩子来争取生活的出路,这是不符道德伦理的,但却符合人性,体现了人在极度压抑之后对命运的反抗;在《金发婴儿》中,面对常年在外并对自己毫无感情的丈夫,勤劳贤惠的紫荆和黄毛交好并得到丈夫母亲的默许,这种行为同样是违背了社会伦理道德,但是这种行为的负面评价随着作者对女性的苦难和人性书写得以消解,对丈夫的叛离成为超越伦理的人性之真。

与莫言小说中人性与伦理互相压制不同,乔叶小说中的人性观主要呈现出“伦理淡化,崇尚人性”的特点。在《打火机》中,长期的精神压力使得余真面对胡的勾引显得既犹豫又渐渐适度迎合,在这相互你来我往的过程中余真找回内心压抑着的本真,获得精神解放。但是余真又能巧妙地把握好尺度,既不完全背离丈夫和婚姻,又能从容地迎合他人以及自己内心的诉求。这种将“精神出轨”美化的写法在《那是我写的情书》中同样出现。这些压抑女性对爱与性的追求是自我隐藏过程中的挣脱与释放,能够得到一定程度上的理解。

但值得注意的是,乔叶在散文《月牙泉》中这样论及“婚外恋”:“它是最纯粹的那点儿爱,它是最朴素的那点儿爱,它也是最可怜的那点儿爱”[4](P84),这不免有美化婚外恋之嫌。乔叶小说中的女性有时超出伦理的底线,但读者往往不能站在人性立场对其加以肯定,换言之,其苦难深度与人性诉求不足以助其挣脱社会伦理,反而使读者产生这些女性稍显放纵的印象。在《紫蔷薇影楼》中,与窦新成的偷情引起了小丫对过去从事色情行业的回忆,她不禁觉得过去的生活“总是那么诡异璀璨”[5[(P263)[6](P216),但是对人性的弘扬并不意味着对欲望诉求的全然默许,更不意味着对伦理道德的无视,并且这些女性并未做到“不苟且”,她们在婚姻与欲望之间采取了极为世俗的态度。

三、结 语

莫言与乔叶小说中的女性在命运面前多面临着人生的残缺:爱情遥不可及、婚姻存有缺憾、真我不被社会接纳以及莫言小说中农村女性所遭受的生理残缺。她们失语、压抑,陷入生存困境,但又在苦难中始终持有坚韧的人生姿态。两位作家站在伦理与人性的立场上对女性的生存诉求作了深入细致的展现。面对伦理束缚,作家多持有弘扬人性的态度,但是乔叶小说中部分女性也存在着在生活不幸面前漠视伦理的倾向。

[1]莫言.捍卫长篇小说的尊严[A].红树林[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9.

[2]莫言.白狗秋千架[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9.

[3]莫言.民间音乐[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04.

[4]乔叶.月牙泉外,薄荷一样美好的事[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10.

[5]乔叶.最慢的是活着[M].沈阳:万卷出版公司,2009.

[6]孟骋.乔叶小说的伦理叙事[J].时代文学,2014,(09).

〔责任编辑 张 伟〕

On the Female Characters in the Novels of Mo Yan and Qiao Ye

LIU Quan

(College of Literature,Anhui university; Hefei 230039)

Mo Yan and Qiao Ye portray a series of aphasia and depressive female images with different narrative style in the novels. Differing from the cold and serious style in Mo Yan’s novels which focus on shaping rural women,Qiao Ye’s novels not only create rural women images but also warmly and meticulously demonstrate the spiritual predicament of urban women. Taking the perspective of human nature and ethics as the starting point the two authors promote the females’ suppressed human nature and desire,which reflect their concerns on the disadvantageous of women.

Mo Yan; Qiao Ye; female; ethical; survival nature

2015-05-07

刘权(1992-),男,江苏连云港人,安徽大学文学院硕士生,主要从事现当代文学研究。

I206.7

A

1004-1869(2015)04-0072-03

猜你喜欢

乔叶莫言伦理
《心之死》的趣味与伦理焦虑
过去的年
爱如莫言
护生眼中的伦理修养
如果当年足够成熟
飞云江的云
莫言:虚伪的文学
赏 析
医改莫忘构建伦理新机制
我是一片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