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寓言
2015-02-12张伟
张 伟
文化寓言
张 伟
二十多年前,从报纸上读到一篇文章,是一位海归写的。他说,语言课上,为了锻炼口语能力,让大家都张开嘴巴说话,老师安排了很多讨论课。讨论中,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留学生,表现出不同的价值观,有时争论得十分激烈。
有这样一道讨论题:在南太平洋的一个小岛上,有十个临时来探险旅游的居民,一个42岁的单身汉,是个细菌学家;一个32岁的未婚女歌星;一个法官;一个同性恋的医生;一个美国副总统;还有一个非洲部落的酋长和他怀孕的妻子;一个有四个孩子的父亲,他是个长期失业者,家庭生活一直靠做工的妻子维持;此外还有一个38岁的寡妇,她独自抚养3个不到7岁的孩子;最后还有一个离婚父亲,他的妻子跟人私奔了,留下了一对10岁的孪生子。设置的问题是:当天晚上该地区将发生强烈地震,该岛极有可能沉入海底。当时岛上只有一架可以乘坐4人的直升飞机,别无其他交通工具和出路。假如把权力交给你,你将选择哪4个人逃生?
讨论中,意见高度一致的是,让那位独力抚养3个不到7岁的孩子的寡妇活下来。妇女儿童属于弱势群体,理应得到保护,这说明悲悯情怀即孟子所谓恻隐之心乃共同人性,人道主义是普世价值。另一个是美国副总统,他没什么重要,没了一个再选一个好了,让他死吧!说明在痛恨官僚这一点上也容易达成共识。
大家同意让酋长的妻子走,因为酋长死了,他的儿子仍可世袭为酋长。对那个同性恋医生,认为他有可能是个艾滋病患者,决不能让他出岛。(20多年后的今天,同性恋群体的地位有了提升,一些国家的法律已承认同性婚姻,这医生也会成为争议人物的。)
余下的几个人就犯争执了。当讨论到法官时,萨林说:“法官应该活,能维持公理,解决纠纷,社会需要法官。”但西桦、阿历斯和希腊同学诺尔斯却大叫:“休想!他们没干多少好事,杀人犯判交保金释放,不该抓的抓起来关几年,算了吧!”对不起,法官也只好留下了。看来,吃了原告吃被告的主儿,不仅中国有。
下一个,是那位四个孩子的父亲,长期失业者。伯蒂里西娅认为他有四个孩子,应该让他活下来。但诺尔斯却坚决不同意。理由是他长期失业,家庭经济一直靠妻子工作来维持,他根本就没有承担过父亲的责任。中国留学生为他辩护道,他失业了嘛,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西桦说,“他不伤不残不老,长期失业,只能说明他懒,没有别的。”
下一个是流行歌星,除中国留学生之外的5个同学都一致表示她应该活,理由很简单,我们都需要音乐。好吧,她得救了。80年代,中国人还在求温饱,音乐可有可无。放在今天,我们的观念也会有变化。
现在只剩下一个名额了,争夺这个名额的是那个42岁的细菌学家和那位有两个孩子的离婚父亲。这时发生了最激烈的争执。一半人主张让细菌学家走,另一半主张离婚父亲走。中国留学生和西桦、萨林是前者,三个欧洲同学坚持让离婚父亲走。他们的理由是他的妻子抛弃了他和孩子,如果他也死了,那一对10岁的孪生子将非常可怜。而细菌学家是单身,死了无牵挂。前者则坚持他是科学家,应该让他活!
“他已经42岁,太老了,已经没有什么保留价值了。”阿历斯说。
“一个科学家在40——50岁之间正是出成果的黄金时代,怎么可能太老呢?”中国留学生争辩说。
阿历斯反驳道:“在我们国家里,一个男人如果35岁还无所成就,那他就没有发展前途了,等退休算啦。”
伯蒂里西娅则认为争论的对方来自人口稠密的亚洲,人太多,就是对人的价值不重视,只偏重科学,因此才冷漠地舍弃那两个孩子的父亲。她大声疾呼:想一想那两个可怜的孩子!“好了,好了,大家保留己见好了。”伯蒂挥着双手说,“我知道我们永远统一不起来。”
这个分歧,反映出人才周期的不同。在美国,20来岁就成名成家,管理一家大公司的人不在少数。但对于讲究论资排辈的中国人来说,你得熬年头。和80年代比起来,中国社会进步很大,人才周期也在缩短,年纪轻轻就出人头地的越来越多。(引证这个材料,意在说明文化之异趣,同时也看到了我们悄然发生的变化,与世界接轨,距离在缩短。)
后来,又读到许多五花八门的有趣的段子,都在讲文化、民族性格的差异,印证着荣格的观点:文化是集体人格,一切文化最终都沉淀为人格,是一种集体人格的表现形态。我给这些故事起一个名字,叫文化寓言。我们再来看两段。
一艘豪华客船暗夜遇难,唯一的救生艇只能载得下妇女和儿童,男人们必须跳下海去。那么,如何劝说这些来自不同国度的乘客,他们才肯于蹈海呢?对英国人说,是绅士就跳下去。对法国人说,跳下去是一种浪漫。对德国人说,这是船长的命令。对意大利人说,别跳!对美国人说,你们上保险了。对日本人说什么呢?说,别的人都一块儿跳。(见《日本企业的悲剧—美国人讨厌日本人的真正理由》)。这则笑话讥讽了日本人缺乏个性的集团性。而集团性的成因之一,在于过多地顾及到他人的反应。也有人这样描述中国人,也许,这是东方民族的共性特征吧。另一个版本就是这么调侃中国人的:别人都跳下去了,你怎么还不跳?于是,中国人便稀里哗啦地跳下去了。至于日本人,则对他说,跳下去,这是天皇的命令。我觉得,这个版本更准确。
国际联盟曾以“大象”为议题,悬赏征文。英国人拟定了《英国治下非洲的猎象事业》的题目;法国人却做了一篇《象的恋爱论》;意大利人哼着《象啊!象啊!》的诗句;德国人提笔写就了《关于象之研究》序言;而波兰人则写了一篇政论,题目叫《波兰的主权与象之关系》。一个朋友看了说,中国人的题目是,《象牙的多重价值和象肉的n种吃法》。我回复:好!中国人就是这样,实用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