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康有为排荀及其原因

2015-02-07魏义霞

管子学刊 2015年2期
关键词:康有为荀子孟子

魏义霞!

(黑龙江大学 中国近现代思想文化研究中心,黑龙江 哈尔滨150080)

梁启超在介绍康有为的思想时,将康有为对待孟子、荀子的态度和做法概括为“美孟而剧荀”。在将康有为复原孔教的过程划分为三个阶段时,梁启超更是将第三阶段说成是“排斥荀学(荀卿之学)”。事实上,康有为对荀子的态度是经历巨大变化的,具体表现是早期推崇而后来转向排斥。探究康有为排荀的原因,不仅可以窥见康有为思想的变化,而且可以从中体悟荀子在近代的命运。

康有为大声疾呼立孔教为国教,他的思想是借助孔子的名义表达出来的。康有为宣称,“‘六经’皆孔子作,百家皆孔子之学”。在他那里,与其说荀子的命运取决于荀子思想的具体内容,毋宁说取决于康有为对荀子与孔子思想关系的认定与评价,归根结底与康有为所认定的荀子在孔学中的传承方式和学术地位息息相关。在具体论证中,他采用的办法和手段是,将荀子与孟子相对照,通过比较突出两人思想的不同以及在孔学中的地位。这使荀子的命运与孟子之间呈现出此消彼长的态势,也使人可以在康有为对孟子一如既往的推崇中强烈感受到他排荀心理。梁启超评价康有为“美孟而剧荀”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发出的。

诚然,在对荀子与孟子的思想进行比较的过程中,康有为在有些情况下肯定荀子之长。例如,他曾经说:“战国以还,称博闻勤学者,必以孔、墨为称首,而诸子不与焉,其并名如此。盖孔子、墨子皆以学问、制度胜人,诸子多空虚,非其比也。虽宜于时者,墨不如孔,而荀胜孟,朱胜陆,后人皆荀、孟并称,朱、陆对举,正与此同。观后以知前,最足胜据者矣。”[1]218在这里,康有为肯定诸子之中以孔子、墨子为首,因为两人有别于其他人的“多空虚”,而“以学问、制度胜人”。荀子与孟子的思想关系类似于孔子、墨子与其他诸子的这种差异,荀子由于侧重外在规范和修身养性而关注制度,故而“荀胜孟”。在这个维度上,向前追溯,如果说荀子类似于孔子、墨子的话,那么,孟子则类似于其他诸子;向后推延,如果说荀子类似朱熹的话,那么,孟子则与陆九渊接近。无论是向前推还是向后看,荀子都比胜孟子一筹。问题的关键是,康有为的思想是前后变化的,变化的直接后果便是使荀子与孟子的地位由不分伯仲变得地位悬殊。

康有为指出“‘六经’皆孔子作”,孔子的思想远近大小精粗无所不包。具体地说,孔学分为择人而传的微言与日以教人的文本之分,亦有高级的大同之学(大同之教)与低级的小康之学(小康之教)之别。在这个前提下,康有为声称孟子的思想属于大同之学,传《春秋》而来,擅长发挥微言大义;荀子的思想属于小康之学,传《礼》而来,侧重传经考据。荀子与孟子思想的这个区别在康有为的思想中可以视为荀子思想的特色,在后期则变成了荀子思想的致命缺陷。起初,康有为强调,正如《孟子》和《荀子》都是孔学的入门书一样,《春秋公羊传》代表的公羊学和《春秋榖梁传》代表的榖梁学皆是孔学的传承方式,二者不可偏废。正是由于这种理解,他担心人们舍《荀子》而求《孟子》,弃《春秋榖梁传》而专《春秋公羊传》,所以谆谆告诫学者说:“孔门后学有二大支:其一孟子也,人莫不读《孟子》而不知为《公羊》正传也;其一荀子也,《榖梁》太祖也。《孟子》之义无一不与《公羊》合。《榖梁》则申公传自荀卿,其义亦无一不相合。……至昌黎少抑之。宋人以荀子言性恶,乃始抑荀而独尊孟。然宋儒言变化气质之性,即荀子之说,何得暗用之而显阐之?盖孟子重于心,荀子重于学。孟子近陆,荀子近朱,圣学原有此二派,不可偏废。……孔子心性之精,伦礼之大,制治之详,无不具在,且激厉学者,其语尤切,学能通此,思过半矣。《孟子》人皆读之,今但加以讲求,则但读《荀子》,数日可了。”[2]213到了后期,康有为从原来认为公羊学、榖梁学不可偏废转向对公羊学情有独钟,由此认为只有公羊学才能窥见孔子的微言大义;如果拘泥于训诂文字,则不足以知孔子。沿着这个思路,康有为强调:“孔子作经,皆寓微言,如华严之藏,滴水可现大海。故一端之旨,类推引伸,六通四辟而不可穷,如《春秋》之三世,《易》之卦变,横亘六合而不可尽。既然矣,若《诗》尤善为喻者,其触譬无穷,不止四始五际之密寓微旨也。孔子固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子赣善悟,孔子许以言《诗》。然则后世之泥一二训诂文字以求《诗》者,必不足与言《诗》矣;泥一二文字经典以求孔子者,必不足与知孔子矣。”[3]386在这个背景下可以想象,无论是康有为本人对公羊学的痴迷还是对榖梁学以及古文经的偏见都使他由主张通过《荀子》观孔学转向了对荀子反戈一击,远离《荀子》免受荀学干扰也随之成为接近孔学的正确途径。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康有为说道:“今日之害,于学者先曰训诂,此刘歆之学派。用使学者碎义逃难,穷老尽气于小学,童年执艺,白首无成。必扫除之,使知孔子大义之学,而后学乃有用。孔子大义之学,全在今学。”[4]317与今文经相对的是古文经,康有为在这里点名批判的是作为古文经学家的刘歆。值得注意的是,作为古文经学的刘歆在康有为的视界中与荀子的思想一脉相承,歆学在本质上是“荀学之一小支”。在这个情况下可以想象,虽然荀子的榖梁之学与孟子的公羊之学一样属于今文经,但是,二者在康有为的视界中却不可同日而语;由于荀子和榖梁学注重考据、训诂,与古文经更为接近。甚至可以说,孟子与荀子之间一个公羊学、一个榖梁学的区别在康有为看来不亚于今文经与古文经的区别。更有甚者,这种区别在康有为那里不只具有事实意义,而是具有泾渭分明的价值意义。正因为如此,可以说,康有为对孟子与荀子的不同态度在一定程度上由于两人遵循今文经的不同套路;也可以说,对榖梁学的成见改变了康有为原来对孟子与荀子不分轩轾的态度、定位和评价。

康有为认为,不同的师承关系和对孔子经典的传承方式为荀子与孟子思想的差异推波助澜,使两人之间渐行渐远。具体地说,荀子与孟子思想的不同内容先天地框定了二者不同的适用范围——荀子思想囿于小康,孟子思想通往大同。质而言之,康有为对荀子的不满与荀子传承注重考据、训诂的榖梁学,使孔子大道的内容变得狭隘有关;在这方面,荀子与曾子、宋儒一样被康有为视为使孔教“割地”者。更与荀子的思想以礼为主要内容,荀学属于小康之制有关;在这方面,康有为将荀子视为使孔子的大同之学闇而不发的始作俑者。

康有为本人对小康以及小康与大同关系的认识经历了一个变化过程:早年,他将小康、大同比喻为佛教的小乘、大乘,认为二者都是孔教内容,只是针对不同环境和具体情况随时说法而已。在这个前提下,康有为强调,荀子所传的小康之学与孟子所传的大同之学尽管属于孔门两派,却都不可缺少。基于这种理解,他声称《荀子》与《孟子》、榖梁学与公羊学不可偏废,两人也同时被誉为孔门之龙树、保罗,并称为“二伯”。从《孟子微》等著作开始,康有为转而突出大同、小康之间的区别,指出只有“大同之义”“大同之道”才是孔子大义。这使传小康之学的荀子的地位急转直下,一落千丈。随之而来的是,康有为由原来认定荀子与孟子一起是孔门龙树演变为只有得孔子真传的孟子才是“孔门之龙树、保罗”。伴随着这种变化,康有为在《孟子微》的自序中反复提升孟子的地位,主要手段则是打压荀子。现摘录如下:

荀卿传《礼》,孟子传《诗》、《书》及《春秋》。《礼》者,防检于外,行于当时,故仅有小康,据乱世之制,而大同以时未可,盖难言之。《春秋》本仁,上本天心,下该人事,故兼据乱、升平、太平三世之制。子游受孔子大同之道,传之子思。而孟子受业于子思之门,深得孔子《春秋》之学而神明之。故论人性则主善而本仁,始于孝弟,终于推民物。论修学,则养气而知言,始于资深逢源,终于塞天地。论治法则本于不忍之仁,推心于亲亲、仁民、爱物,法乎尧、舜之平世。盖有本于内,专重廓充,恃源以往,浩然旁沛憰汗,若决江河,波涛澜汗,传平世大同之仁道,得孔子之本者也[5]411。

孟子乎真得孔子大道之本者也。养气知言,故传孔子之道,霹雳而雷声者也。虽荀子非难之,亦齐之于圣孙子思,以为传仲尼、子游之道。今考之《中庸》而义合,本之《礼运》而道同,证之《春秋》、《公》、《榖》而说符。然则,孟子乎真传子游、子思之道者也。直指本来,条分脉缕,欲得孔子性道之原,平世之大同之义,舍孟子乎莫之求矣。颜子之道不可得传,得见子游、子思之道,斯可矣!孟子乎,真孔门之龙树、保罗乎!若夫论者因孟子发民贵君轻之义,举子贡过于仲尼,则未知孟子所传道之本末也。孟子曰:乃所愿,则学孔子也。孟子之义,由子游、子思而传自孔子,非孟子之所创也。民贵君轻,乃孔子升平之说耳[5]412。

在这里,康有为又提到了孟子传《春秋》,孟学是大同之制;荀子传《礼》,荀学是小康之制。与其他场合的说辞不同的是,荀子所传的小康不再与孟子所传的大同一样是孔子大义,只不过是分为两派而已;而是转变成了只有大同之道贯彻孔子之仁,得“孔子之本”。这样一来,荀子所传的小康之学不是与孟子的大同之学相对独立的,而是相互对立的。正因为如此,康有为才有荀子对“真得孔子大道之本”的孟子思想的“非难之”的说法。

以此为开端,康有为将批判的矛头指向荀子,也将对荀子的反感表达得淋漓尽致。他指出,小康、大同一个专制,一个平等,二者势不两立。因此,荀子的小康之制不仅并非孔子大义,反倒是借孔子之名对孔子大义倒行逆施的结果。对此,梁启超在自称“述康南海之言”的演讲说:“小康派以尊君权为主义,大同派以尊民权为主义,大同小康之名,见于《小戴记·礼运篇》其言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归,壮有所用,幼有所长,是谓大同。天下为家,大人世及以为礼,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上下,以和夫妇,是谓小康。故小康者,专制之政也,大同者,平等之政也。孟子传大同之学,故其书皆以民权为主义,如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之类是也。(其全书皆言民权,不独此数语也。)而春秋之法制,皆所以抑制君主之专横,用意深远,条理繁密,南海先生尝著一书,名为孔教民权义。……其余若井田之制,欲以平贫富之界,亲迎之制,欲以平男女之权。其事更不一而足。可见孔子全以平等为尚,而后世民贼,乃借孔子之名,以行专制之政,则荀子之流毒耳。”[6]265康有为关于小康与大同之学对立的说法使荀子的地位急剧下降,从与孟子并列为“二伯”变成了孟子的论敌,孔子的叛道者。

康有为既肯定荀子是孔子后学,又宣称荀子传承小康之学。这样一来,由于荀子的唯一身份是孔子后学,始终在孔学内部使荀子的思想更具有迷惑性,也意味着荀子对孔教造成的破坏性更大。这不仅因为荀子传孔学之粗末,而且传承《礼》而来的荀子秉持小康之学而攻击孟子的大同之学,致使孔子的大同思想闇而不发。对于这一点,康有为本人的说法是:“盖礼以防制为主,荀子传之,故礼经三百,威仪三千,事为之防,曲为之制。故荀子以人性为恶,而待檃括之,传小康、据乱之道,盖得孔子之粗末者也。以传学既殊,不能解蔽,故《非十二子篇》大攻孟子,所谓寡能见天地之 容,而 大 道 不 能 无 裂 也。”[5]411康 有 为 的 弟子——陆乃翔、陆敦骙的记述与康有为的说法相互印证:“孟子称尧、舜以民为贵,君为轻,又听国人之公议,一切与民同之,乃大同天下为公之法。先秦、西汉之儒,皆传荀子之学。荀子大攻子思、孟子者,故孟子之学不著,于是大同之道不明矣。”[7]458

按照康有为的说法,孟子传孔子大道之本,深谙并发明大同之道。因此,假如孟学能够大行其道的话,中国早已进入太平盛世了。这表明,如果说中国近代社会的衰微是由于孔子大道闇而不发的话,那么,荀子对孟子的攻击则是造成孟子大同之学衰绝的根本原因。换言之,正是在对孟子大同之学的攻击中,荀子以小康取代了大同,致使二千年来的中国历史都成为“荀学世界”而非“孔学世界”,当然也没有了传孔子大同之学的孟学的位置。分析至此,结论不言而喻:荀子对孟子的攻击从根本上说就是攻击孔子由仁而来的大同之学,是造成孔学不光的根本原因。循着这个思路,他的理论重心由原来贬斥从外部攻击孔教的老子、墨子代表的诸子异教,转向在孔教内部贬损、诋毁荀子,力挺孟子,把排斥荀子作为光大孔教的一项重要内容,《孟子微》《礼运注》和《春秋笔削大义微言考》等都是这方面的代表作。对此,陆乃翔、陆敦骙如是说:“先生又发明《春秋》三世之义,《礼运》大同之说,作《春秋笔削微言大义考》《孟子微》《礼运注》,以明孔子于据乱、小康之外,尚有升平、太平大同之道,随其时以变通之,以为进化之计。是荀子二千三百年保守小康、据乱之学说破矣。”[7]458

康有为通过贬低荀子来发明孔教的做法是公开的秘密,康有为最著名的弟子——梁启超在介绍康有为的孔教观时,更是将康有为复原孔教的过程与排斥荀学直接联系起来。更有甚者,梁启超将康有为复原孔教划分为三个阶段,指出其中的第三阶段直接排斥荀子,另外两个阶段亦与排斥荀子相关,可以称之为间接排斥荀子。由此,康有为对荀子的态度可见一斑。梁启超写道:“第一

排斥宋学,以其仅言孔子修己之学,不明孔子救世之学也。第二 排斥歆学(刘歆之学),以其作伪,诬孔子,误后世也。第三 排斥荀学(荀卿之学),以其仅传孔子小康之统,不传孔子大同之统也。……孔子立小康义以治现在之世界,立大同义以治将来之世界。所谓六通四辟,小大粗精。其运无乎不在也。小康之义,门弟子皆受之,而荀卿一派为最盛。传于两汉,立于学官;及刘歆窜入古文经,而荀学之统亦篡矣。宋元明儒者,别发性理,稍脱刘歆之范围,而皆不出于荀学之一小支。”[6]486-487表面上看,在梁启超对康有为复原孔教三个阶段的划分和介绍中,第一阶段“排斥宋学”,第二阶段“排斥歆学”,二者似乎都与荀子无关。其实不然。原因在于:康有为认为刘歆之学出于荀子,不出“荀学之一小支”,而他眼里的宋学同样是“荀学之一小支”。更有甚者,在第三阶段,康有为则“排斥荀学”,直接将矛头指向了荀子。

早年遵从师说的梁启超不仅指出康有为排斥荀子,而且对康有为排斥荀子的具体原因进行了深入探究和详细解释。借此,可以窥见康有为排斥荀子的心理动机和深层原因。现摘录如下:

则大同教派之大师,庄子、孟子也。小康教派之大师,荀子也。而自秦汉以后,政治学术,皆出于荀子。故二千年皆行小康之学,而大同之统殆绝之所由也。今先将荀子全书、提其纲领,凡有四大端。

一尊君权,其徒李斯传其宗旨,行之于秦。为定法制,自汉以后,君相因而损益之,二千年所行,实秦制也。此为荀子政治之派。

二排异说,荀子有《非十二子篇》,专以攘斥异说为事,汉初传经之儒,皆出荀子,故袭用其法,日以门户水火为事。

三谨礼仪,荀子之学,不讲大义,而惟以礼仪为重,束身寡过,拘牵小节,自宋以后,儒者皆蹈袭之。

四重考据,荀子之学,专以名物、制度、训诂为重,汉兴。群经皆其所传,龂龂考据,寖成马融、郑康成一派,至本朝(清)而大受其毒,此三者为荀子学问之派。

由是观之,二千年政治,既皆出荀子矣。而所谓学术者,不外汉学、宋学两大派。而实皆出于荀子,然则二千年来,只能谓为荀学世界,不能谓之为孔学世界也[6]264。

据梁启超披露,康有为认定,自秦汉之后,二千年在中国传承的皆是荀学——这一点正与他一再声称汉儒、宋儒不出荀学一小支相印证,而大同之教由是衰微乃至歇绝。至此,康有为由认为礼是小康之制演绎为荀子以礼为核心的小康之学是孔子大同之道的敌人,进而攻击之。可以看到,康有为的排荀、拒荀行动是在这个背景下发出的:“吾中国二千年来,凡汉、唐、宋、明,不别其治乱兴衰,总总皆小康之世也。凡中国二千年儒先所言,自荀卿、刘歆、朱子之说,所言不别其真伪、精粗、美恶,总总皆小康之道也。其故则以群经诸传所发明,皆三代之道,亦不离乎小康故也。夫孔子哀生民之艰,拯斯人之溺,深心厚望,私欲高怀,其注于大同也至矣。但以生当乱世,道难躐等,虽默想太平,世犹未升,乱犹未拨,不能不盈科乃进,循序而行。故此篇①指《礼运》篇——引者注。余论及它经所用,多为小康之论,而寡发大同之道,亦所谓知其不可而为之者耶!若其发礼意之本,极天人之故,抑可以掸先圣制作之意焉。”[5]553在这里,康有为虽然将刘歆、朱熹与荀子一起说成是小康之制的代表,但是,他揪出来的罪魁祸首却只有荀子一人。这是因为,按照康有为的一贯理解,无论是刘歆代表的汉儒还是朱熹代表的宋儒都不出荀子之学。对于这一点,梁启超的说法是最好的注脚。

据梁启超在声明“述康南海之言”的《论支那宗教改革》中证实:“由是观之,二千年政治,既皆出荀子矣。而所谓学术者,不外汉学、宋学两大派。而实皆出于荀子,然则二千年来,只能谓为荀学世界,不能谓之为孔学世界也。抑小康之教在《诗》、《书》、《礼》、《乐》,而大同之教在《易》、《春秋》,《诗》、《书》、《礼》、《乐》,孔子纂述之书,实则因沿旧教耳,非孔子之意也。孔子之意,则全在《易》与《春秋》,《易》为出世间法之书,故今不具论之,若《春秋》者,则孔子经世之大法,立教之微言,皆在焉。故孟子述孔子功德,以作《春秋》为第一大事,以之与禹抑洪水,周公兼夷狄、驱猛兽并称,而太史公之赞孔子,亦以作《春秋》为一大业。然则《春秋》一书,为当时所最重明矣。然以二千年来所谓《春秋》者言之,不过一记事之史,与断烂朝报无以异,何足以为奇书哉?而孟子等何故尊之若是,此亦言支那哲学者一大问题也。殊不知《春秋》不过记号之书,(如算学之代数)其精要全在说口,而其说口之传授,在于《公羊传》。当西汉以前,大同教派未绝,诸儒尚多有能言之者,自东汉以后,《公羊传》一书,若存若亡,而《春秋》无人能解,(朱子亦自言不解《春秋》)孔子之面目,遂不复可见,可胜慨哉,推原其故,皆由历代君相,见小康之教,有利于己,大同之教,不利于己。故扬彼而抑此,而曲学阿世之徒,亦复变其学以媚人主。故自汉以后,谓《春秋》为非常异义可怪之论,相率不敢言之。此则大同教派暗昧不传之大根原也。故今日当知《春秋》一书为孔子教派之中坚,乃可以言宗教革命矣。”[6]264依据梁启超的这个介绍,康有为对于中国的宗教改革提出了两项具体措施:第一,光大孔教而排斥异教,主要针对西方基督教(康有为称之为耶教)的入侵。第二,以《春秋》公羊学为孔教中坚,借此排斥荀学和汉学、宋学组成的“荀学世界”。所有这些,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排除“荀学世界”而恢复“孔学世界”。这使荀子成为弘扬孔教的最大障碍,也反映出康有为对荀子的抵制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

[1]康有为.康有为全集:第三集[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

[2]康有为.康有为全集:第二集[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

[3]康有为.康有为全集:第六集[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

[4]康有为.康有为全集:第一集[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

[5]康有为.康有为全集:第五集[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

[6]梁启超.梁启超全集:第一册[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9.

[7]康有为.康有为全集:第十二集[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

猜你喜欢

康有为荀子孟子
荀子“道心”思想初探
《荀子》的数学成就初探
荀子的“王道”观念
康有为藏西夏字书《同音》残叶版本考
磨刀不误砍柴工
和谐
康有为撰
变法功臣康有为名不副实
漫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