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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尖上的故乡(组诗)

2015-02-03刘金富

昭通文学 2014年1期
关键词:月光故乡土地

年迈的母亲

母亲的双脚

在岁月的褶痕上

把年轮踩出无数圈时

头发就开始花白了

母亲站在生长心酸的田埂上

挥刀割下命运的褶皱

像割开生命的花朵

呼呼窜出的风声

舞动着母亲的白发

似在摇曳着夜色中的一盏豆灯

母亲歇下来的时候

总是盯着我离去的路口

用有些模糊的双眼

把每个从远方归来的游子

眺望成儿女们的身影

母亲老了

可是儿女却越来越小

越来越让母亲揪心

不识字的母亲

晕车的母亲

不懂得拨打电话的母亲

来县城住不惯的母亲

在故乡的土地里种下的牵挂和慈祥

在每个思念如潮的昼夜

疯长成幸福的果实

时刻甜蜜和温暖着儿女漂泊的心

驻守在山巅的父亲

父亲

以铁打的身躯和意念

在山之巅挺立成一株松树

任生活的风霜吹打

任命运的雪雨侵袭

多少年来

始终宁折也不弯

父亲用双手

举着瘦薄的土地在岁月中奔跑

穿越无数被汗水浸透的日子后

即使被化肥板结了的土地越来越吝啬

父亲依然要把希望种植得

像长满他十指的老茧那样茂盛

常年不断的山风像一把锋利的刀子

先是割断父亲艰难的童年

继而劈碎父亲苦涩的青春

然后削去父亲的年富力强

把父亲一直逼到了生命的边缘

现在

父亲站在山梁上

依旧让山风吹拂着自己花白的头发

那些如父亲的日子般黑白的线条

被阳光随意翻晒

就像父亲时刻倒腾着大山上的昼夜

父亲老了

他知道自己深深的皱纹

已装不下多少时光

对儿女的日夜膨胀的思念和牵挂

也就只好往心里塞

异乡的我

却越来越害怕想念父亲

因为每想念一次

我的痛就要更使劲地往骨髓里钻

父亲的田野

父亲抡起的锄镐

像流转的四季

把大山上的土地的衣服

换了一件又一件

摩天的黄土

依然瘦得露出了骨头

骨头里流出的

是父亲

爷爷

爷爷的爷爷的汗水

父亲无法停留的双手

就像山顶的云朵

携带时光和流水

在岁月的褶皱里

把日子翻阅成一部残缺的书

大地上一行行的文字

被父亲咀嚼成酸甜苦辣的昼夜

和站立的庄稼

直到黄土开始上涨

父亲就渐渐的矮了

就像秋后的玉米

被沉重的果实压弯了腰

在众多的迎风而舞的果实里

父亲的田野

又开满了一年的灿烂

故乡月光

月光

从天边就被远古划破

群山巍峨树影婆裟

整个村子

绕着一条光柱转动

一转就是一千年

月光

还是那样清澈如烟

月光奔跑的夜晚

故乡的土地开始坚硬

紧紧拥住被时光敲打的花朵

使它们在有风划过的时候

别哭出声来

直到泪珠长成石头的孤独

月光之下

村子的喜怒哀乐

被夜游成一曲交响的歌

悠悠的流淌在小溪里

静静的水面

阿妹将自己的幸福倒影

然后用双手

捞起一轮思念的明月

我的年少的梦

被月光在黎明前敲开

走出故乡的夜晚

一颗星星就是一粒丹药

在我撕裂的日子里

为我的远行疗伤

故乡的春天

故乡的春天

从一群蚂蚁的私语开始

一片土地就瞬间鲜活

温暖钻进泥土的心脏

抚平大地一冬的创伤

故乡的春天

从一只燕子的呢喃开始

大雾和寒风被翅膀划碎

鸟们戏春的语言

铺开天空的湛蓝

那一片如玉的白云

揣着阿妹的心事轻轻飘远

故乡的春天

从一片嫩芽开始

那些湮没于冰雪的枯枝残叶

又把生命的翠绿

点燃在春天的枝头

故乡的春天

从父亲的一滴汗开始

土地有多厚

汗水就渗多深

那些开始渐渐发芽的种子

努力探出头来

看看是谁为它们打开生命的光芒

在异乡眺望故乡的春天

故乡的天空好蓝

蓝得可以看见父亲劳作的身影

故乡的炊烟好直

直得模糊了母亲渐渐佝偻的腰

这个春天里

故乡的土地上

遍地都生长着我潮湿的眼睛

四月的故乡

四月的故乡

离天空很近很近

父亲用锄头

弯腰耕耘泥土的芬芳

抬头薅锄云朵的纯洁

四月的故乡

大地很柔软

种子的手在黎明前摘下露珠

枝叶的梦在晨曦中打开阳光

满山滚动的绿

拥抱着奔跑的牛羊

炊烟吻着牧歌

袅绕在飞翔的村庄

四月的故乡

溪水中溢出淡淡的花香

妹妹的长发

在清澈明净的水中曼舞

飘来的那一片片绯红的花瓣

吞下妹妹的心事

悠悠的流向远方

故乡的四月

我在异乡的出租屋里失眠

一夜淅淅沥沥的雨

酣畅的下着乡情

湿透了我的

比夜色更坚硬的孤独

故乡的雪

故乡的土地

已经完全暴露在冬天里

当寒风掠过泛白的枯草

我的从童年出发的梦

还在一颗冻结的露水里

仰视着故乡的群山

故乡的雪

说下就下了

这片土地收藏的疼痛

一夜之间就被严严实实的封存

那些逼在内心的苦

被积雪压在树枝上

让北风吹得遍地乱飞

母亲的双眼

被茫茫的大雪晃得发花

但她依然固执地要把这无边的白

赶进自己已经浑浊的眼帘

那样便可以清晰的看见

我幼小的足迹和稚嫩的童谣

于是

母亲就开始用粗糙的手指

和仅认识的十个阿拉伯数字

计算着离过年还有多少天

我在大雪之外的夜里

看见异乡的灯火是一串雪花

在我的梦里飞舞

它们从故乡的天空飘来

紧紧的拥我入怀

心尖上的故乡

故乡

像一块沉重磁铁

吸附在我的心尖上

我的血液

就在故乡和我的血管里

循环着泥土的芬芳

从心尖上直抵我的故乡

只需要一个颤抖的词

尽管大雾锁住了整个村子

尽管风雨撕裂了破旧的瓦房

尽管姑娘都想嫁出去

尽管远行的人再也不想回家

尽管甚至有人骂自己的土地

尽管甚至有人恨自己的祖宗

我依然难以将思念

从故乡的泥土里拔出来

这不仅仅是因为瓦房里

还有父亲的咳嗽

和母亲的絮叨

而是我的根

还在那片曾经累得咯血

已经瘦得只剩下骨头

但依然忙碌的土地里

我憔悴的心

和虚弱的身体

以及踉跄的脚步

还在那片疲惫的土地里吮吸养分

渺小成一棵草的我

汗颜面对身体的故乡

我只有把她藏在我的生命里

无数个夜晚

我悄悄的从梦里走出来

踏上故乡的土地

故乡在沉睡

亲人们在沉睡

他们寂静而坦然的姿态

像是在我的梦里静静思考

遥望故乡

这些年来

我的视力都在往下沉

一步步跌落进模糊的梦

那山那水

那草那木

带着我年少的目光

向着天空伸展

故乡的骨骼

就在我的胸中奔跑

黄花生出杂草

又被雨水远嫁

身揣一粒黄黄的泥土

听见亲人悲欢

如泪一样从土里冒出来

大风吹过山梁

石头的歌唱

是比心更坚硬的孤独

落日黄昏

是谁想用粗糙的双手

抓住最后一丝残阳

山里的日子过于锋利

刺穿了父母远眺的眼神

像一颗一颗的钢针

扎得远行的旅程

千疮百孔

回首

故乡在瞬间长高

仰望

是为了逃避那山那水

射出来的光芒

月光洒满小山村

农事随着日落钻进茅屋

山村在夜幕中高昂着头

风开始摇响私密的语言

和一些摸不着的故事

月光

像一位千年慈爱的母亲

把乳汁洒进每一个角落

抚慰着如石头一样坚硬的孤独

击碎溪流如泣如诉的心事

背负忧伤一次次远走

月光像雨点一样洒落

从父亲的皱纹里溢出来

如泪珠般滑过父亲铺满沧桑的脸庞

跌进脚下土地开裂的嘴

它们正在密谋着

咬噬完父亲的童年和青春之后

吞下父亲黄昏前忙碌的日子

我坐在月色里

听野风们商量着怎样远走

听群山躁动着要怎样高飞

看月光如何用纤细的玉手

把我的一根头发变白

看那轻得如水雾的朦胧

如何让最后一位少女

把落红浸入故乡的土地

刘金富,云南省大关县天星镇人,16岁辍学后打过工,当过代课教师,现供职于云南永善县文联。在《北京文学》《神剑》《鸭绿江》等报刊杂志发表过作品,系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

【责任编辑 杨恩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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