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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撤离后农村文化建设的困境与出路

2015-02-01蔡应妹

蔡应妹

(浙江师范大学 法政学院,浙江 金华321004)

学校撤离后农村文化建设的困境与出路

蔡应妹

(浙江师范大学 法政学院,浙江 金华321004)

摘要:十多年的农村学校布局调整对农村文化建设造成了很大影响,引起了人们的热切关注。农村学校在农村社会具有不可替代的文化功能,学校的撤离导致农村社会文化主体缺位、文化载体缺失、文化结构瓦解,农村文化建设面临困境。要通过构筑农村文化场域、丰富农民文化生活、激发农民文化自觉和形成农村文化的内生机制等路径来化解当前文化困境,促进新农村文化建设。

关键词:学校布局调整;农村文化困境;农村文化建设

我国农村学校布局调整经历了十多年,农村学校数量急剧下降。有数据显示,从2000年-2010年,全国教学点由11.4万个减少到6.7万个,减少了4.7万个,减幅为41.2%。其中,农村教学点减少了4.5万个,占减少总量的95.7%。同期全国小学由49.1万所减少到25.7万所,减少了23.4万所,减幅为47.7%。其中,农村小学减少了20.5万所,占减少总量的87.6%。同期全国初中由6.7万所减少到5.5万所,减少了1.2万所,减幅为17.9%。其中,农村初中减少了1.1万所,占减少总量的91.7%。[1]从教育本身的角度看,农村学校布局调整取得了明显成效,主要体现在:“教育资源得到有效整合,学校规模普遍扩大,办学效益显著提高”。[2]但对于社会机能本来就并不健全的乡村来说,失去了学校是其一大损伤,由此也引起了人们对农村学校的文化功能与社会价值的热切关注。有学者认为,对于村落来说,学校是当地的文化中心,是新农村文化建设的重要载体,它具有符号、生活和文化意义。[3]从乡村文化自身来说,农村学校是乡村文化的着生点、乡村文化的守护者以及乡村文化的整合者。[4]对乡村少年而言,学校不但是他们的生活场域,也是他们的精神家园,同时赋予乡村教育独特的个性。[5]这些研究表明了农村学校在农村社区和农村文化中的不可替代的作用,因此,农村学校撤离对农村文化建设所产生的不利影响也是显而易见的。本文试图从重新认识农村学校对农村社会的文化功能入手,分析学校撤离对农村社区和农村文化的影响,揭示由此产生的农村文化建设面临的问题,进而提出破解农村文化建设困境的实践路径。

一、学校对于当地农村的社会文化意义

学校作为一个传播知识与文明的重要窗口,对当地社会精神文明建设和文化进步具有不可替代的文化功能。

1.文明象征的符号意义

无论在怎样的情况下,教育与乡村社会、学校与社区生活,都是紧密相联,不可分割的。任何学校对于所在地域的意义远不止于教育功能,它还是所在地域“适于居住性”的象征。因此,农村学校不仅是为乡民提供教育服务的固定场所,还被赋予了文明象征的符号意义。对于文化相对贫困的农村地区,学校不仅是物化的场所,也是寄托文化传统、族群认同、民间习俗的精神符号。在许多偏远山区的村落,学校往往是其中唯一带有文化韵味的标志性建筑,即使是一个小小的教学点,也是现代文明的重要象征。所以,农村学校不只是具有建筑物的物质功能,在很大程度上是当地村落文化极为重要的组成部分。只要学校在,那个代表着文化与教育的象征性空间就在,那启迪心智、引领人心的高地就在。

2.社会成员的凝聚意义

相对于城市而言,我国农村社会是一种“熟人社会”,“熟悉是从时间里、多方面、经常的接触中所发生的亲密的感觉。这感觉是无数次的小摩擦里陶炼出来的结果”。[6]学校撤离前,村里的孩子们白天一起上课,晚上串东家走西家,三五成群地嬉闹玩耍。孩子的交往也增添了家长之间交流的内容,学校老师与村民之间也因为孩子的学习有着直接的交往。正是这种基于学校的各种交往、互动,加深了乡村社会成员之间的情感联系,拉近了相互之间的距离,融洽了乡村社会的气氛,进而构建起彼此的社会网络。学校的撤离拉大了家校距离,许多孩子不得不选择寄宿上学,远离了自己熟悉的生活环境。同村的孩子彼此疏远了,村民之间的交往也少了内容,教师和家长的交流也稀少了,社会凝聚力也随之减弱。对此,笔者在调查中也深有感触,对“孩子们在本村学校上学时,一起读书,玩的时间比较多,家长们互相之间联系也就比较多。现在孩子不在本村学校上学,回到家里的时间也少,家长们互相之间联系也就比以前少多了”这一种说法,有64.7%的被访村民表示认同。①

3.精神寄托的生活意义

在乡村社会,学生是未来的“文化人”、“有出息的人”,是村民心中的梦想和希望。孩子上学放学时出现的那一群群身影,一阵阵脚步声、喧闹声,学校课堂传来的朗朗读书声,上下课的清脆铃声,升旗出操的乐曲声,已经成为村民们生活的节律,这一切不仅是视觉和听觉上的感受,更是对未来的憧憬。同时,这些景象对于规范成年人的言行举止、培养学龄前儿童的学习兴趣都有积极的暗示。因此,农村学校是村民们的精神寄托所在。农村学校布局调整后,学校被撤并,孩子们不得不离家去异地住校上学,村子里显得空荡荡的,部分家庭较早地过上了“空巢”生活。村民们的心里也觉得空荡荡的,使得原本就缺乏活力的乡村社会越发没有了生气。笔者在调查时问到是否认同这一说法,“以前村里有学校,学校里有朗朗读书声,孩子们背着书包上学、放学,村子里就有一种书香气息。现在学校被撤了,心里觉得空落落的,好像丢了什么似的”,结果显示,73.3%的人表示认同。②很多没有精神寄托的村民就把时间、精力投入到封建迷信、打牌赌博等低俗和消极的文化活动之中,可见,学校的撤离不利于农村构建健康的文化场域。

二、学校撤离对农村文化建设的影响

如前文所述,学校的存在,能让村民从中感受到朝气和活力,感受到先进文化的感召,感受到村落的融洽氛围和凝聚力。“村落学校急剧消失就相当于将已经长成在身体里面的器官或骨架突然拿走,对于身体的运行必然是很大的打击。”[7]农村学校的消失,对农村文化建设和乡村社会持续健康发展的不利影响日渐突显。

1.农村文化主体缺位

“乡村学校应当做改造乡村生活的中心”,“乡村教师应当做改造乡村生活的灵魂”。[8]乡村教师作为乡村知识分子,是乡村文化建设的核心力量,在农村基础教育、人才培养、文化传播、道德示范等方面,具有引领作用。乡村学生作为乡村文化的传承人,承担着传承乡村文明的使命,对乡村文化的延续起着关键作用。 随着学校的撤离,作为农村文化精英的乡村教师群体的离去,不只削弱了文化传播与文化创新能力,也使农村文化建设失去了可以依靠的中坚力量。同时,作为乡村文化传承人的学生被迫离开自己熟悉的环境过寄宿生活,意味着他们还未开始接受或刚刚开始接受乡村文化,就离开了乡村文化的沃土——乡村。这就使他们与乡村文化之间产生了地域的阻隔,疏离了他们和家庭、乡村社会的联系,导致他们对乡村文化变得淡漠。正是因为农村文化主体的缺位,才造成如今乡村文化缺乏延续性甚或濒临失传的尴尬境地。

2.农村文化载体缺失

农村学校是教育文化传承变革、农村精神文化融合新生的重要社会机构,它对于现代文化的引入、传播和融合,以及在传统文化的保存、传承与创新等方面发挥着重大作用。因此,农村学校不仅是为村民提供教育服务的场所,同时还被赋予了文化载体的功能,它既承担着传播知识、启迪心灵、开拓智慧的教育职责,又承载着承接传统、开启文明、引领民心的文化责任。所以只要有学校存在,乡村社会就拥有可以信赖的文化载体。而在近些年的农村学校撤并浪潮中,一些农村学校和教学点纷纷消失,让当地百姓感到失落、无望,使偏远的山村里失去了文化载体的场所,出现了教育和文化的真空地带。教育和文化的空场会导致已经生活在社会边缘的弱势群体远离教育,远离现代文明。

3.农村文化结构瓦解

文化从来都是教化万民、陶冶品性的工具,文化的繁荣与发达是民众素质提升的重要条件。在现代社会,人的成长必须接受两种教育即制度化的学校教育和基于社会生活的文化教化。在我国广大农村地区,长期以来存在一种以村小文化为内核的“村小文化+村民文化”的乡村文化结构。村小在一定程度上是先进文化的代表,担负着塑造村落核心文化的重任,它通过与周边村落亚文化间的沟通、交流、互构,引领着整个村落文化的进化与走向。同时,“乡村地域文化中原本就潜藏着丰富的教育资源,传统的教育体系包含着以书本知识为核心的外来文化与以民间故事为基本内容的民俗地域文化有机结合,外来文化的横向渗透与民俗地域文化的纵向传承相结合,学校正规教育与自然野趣之习染相结合,专门训练与口耳相授相结合,知识的启蒙与乡村情感的孕育相结合。”[9]这种村小文化和村民文化的交互作用、共生共荣,形成了整个乡村文化的免疫系统与神经系统,能有效遏止乡村文化的病变。这种乡村文化结构也一直是我国农村文化经久不衰、相对稳定的根源所在。然而随着乡村学校的撤离,原有的乡村文化结构的内核被剥离,那种和谐共生的局面被打破,城市文明以压倒性优势取得话语霸权,传统乡村文明被排斥于现代文明视野之外。整个社会文化同质化、城市化的走势日益明显,村落则可能成为文化空场、文化空核的社会空间,走向自生自灭的轨道。

三、学校撤离后农村文化建设的实践路径

农村学校布局调整之后,基本改变了原来“村村有小学”的格局,不少地方已达到一个乡镇只有一所中心小学的程度。农村地区出现文化活动主体减少、文化活动阵地萎缩、学校文化活动内容“离农”的现象,从而使得农村学校对农村地区的文化影响力消失,对当地的文化引导功能也随之消失,农村文化传承与发展的重要纽带被割断,留给农民的将是更多的文化空白。为了消除农村学校撤离对农村文化建设的诸多不利影响,化解由此带来的文化危机,消除农村文化贫困,农村文化建设需要探求新的路径。

1. 构筑农村文化场域

在农村学校撤并之前,农村学校作为农村文化的载体,对周围村落的文化辐射力是不言而喻的。因此,为了保证每个村落仍能得到文化的润泽,弥补农村学校撤离后所导致的文化空场和文化贫困,构筑新的农村文化场域就显得尤为迫切。为此,一要充分利用已有的公共文化设施。随着新农村建设的不断推进,创建乡风文明的村落成为新农村文化建设的核心。乡村缺乏必要的文化资源和设施,日益成为新农村文化建设的瓶颈,因此,地方政府要加大投入,加强对村图书室、村文化中心、广播室、电视室等基本文化设施的建设,创造农村文化建设的基础物质条件。二要挖掘富有特色的优秀传统文化资源。广袤的乡村,隐藏着丰富的传统文化资源,宗祠、旧居、族谱、传说等等,都蕴含着浓郁的文化气息,驻足其间就会被其浓浓的文化气息所触动,所浸润。因此,要大力发掘这些优质文化资源,并加以合理开发推介,使沉淀的传统村落文化发挥作用。三要开发原有校舍的文化建设功能。如把原来校舍建成成人学校、技能培训基地、幼儿园、德育活动基地等,也可建成农家书屋、农村社区文化技术活动中心等。如金华畈田蒋村把原有的小学改建成博物馆,使原已萧瑟的村校校舍重现生机。这既可以抚慰村民因学校缺失而带来的心理牵挂和文化失落,又可以继续保有文化的象征功能,成为新农村文化的重要载体。总之,要设法构筑一个能满足农民需求、符合农民接受习惯、具有农村特点的健康的农村文化场域。

2. 丰富农民文化生活

随着农村地区经济社会的发展,特别是随着子女离家外出求学,农民的闲暇时间增多,对精神文化生活的需求也随之提高。据笔者的调查结果显示,村民平时的主要文化娱乐活动是看电视,比例高达71.2%;其次是打牌搓麻将,占8.1%;而体育健身、看戏(文艺演出)、读书看报分别只占5.8%、4%、3.5%。③村民大都参加的是属于私人性的文化活动,极少参加公共文化活动。尽管有送书、送科技等“三下乡”活动,但这样一种“喂食式”的活动很难把文化真正送到村民手中,难以从根本上解决农民的文化饥饿感。为了满足农民的文化渴求,大力开展以农民为主体的文化活动应该成为农村文化建设的一项重要任务。这就要求,一要及时了解农民的文化需求,引入优质的文化资源,开放图书室、活动中心,举办各种培训班、学习班,为农民输送各种有价值的文化信息,让村民成为图书室和活动中心的常客。二要大力发展形式多样、喜闻乐见的文化活动,培养农民健康的兴趣爱好,满足农民群众多方面、多层次的精神文化需求,从而丰富其文化生活。

3. 激发农民文化自觉

农村文化建设最核心的问题是如何激发农民的文化自觉,使他们成为农村文化建设的主体。而要实现这一目标,必须确立以农民为农村文化建设主体的理念,面向农村、面向农民,尊重农民群众的首创精神和文化智慧,调动农民的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因此,要唤醒农民的文化参与意识,让他们认识到自己不是文化建设的“局外人”,而是文化建设的“局内人”,同时要树立一种“我是一个文化人”的自信,自觉参与文化建设。要激发中老年文化骨干的文化建设热情,给他们提供必要的机会和资源,充分发挥他们在农村文化建设中承上启下的作用,带动村民从自娱自乐的文化向共建共享的文化转变。要引领农村青少年参与文化建设,利用青少年节假日返乡的时机,精心设计并组织符合青少年特点、富有趣味和文化意蕴的文化活动,同时让他们参加农村民俗文化活动、家族祭祀活动等,更多地了解家乡的风土人情、民俗文化,培养家乡情感,逐渐成为农村文化建设的主力军。

4. 形成农村文化的内生机制

农村文化不是一个静止的固化概念,其内涵、外延是不断变化、更新的,因而农村文化建设也是一个不断变化、不断更新发展的过程,而且这种发展不是外在的、强加的,而是内在的、自我生成的。农村文化建设必须要有一种健康的内生机制,才能富有生命活力而永续不竭。在农村学校撤并后,如何摆脱农村文化对农村学校的依赖,形成农村文化的自我生成机制,是农村文化建设的核心所在。为此,一要传承与创生并举,促进现代文化与传统文化的融合。探究城市文化创生中的理路,选择先进文化资源、高雅文化产品进农村,引导与培育优秀农村文化。同时,挖掘农村丰富的传统文化资源,保持乡土特色,嫁接现代文化,传播现代文明,打造现代文化乡村。二要培养高素质的农村文化人才。农村基层干部是农村文化建设的领导力量,需要有先进的文化理念和领导能力,因此,必须提升农村基层干部的文化素质和文化建设领导水平。同时,充分利用农村文化能人和民间艺人的独特优势,发挥农村文化自身的传播特色,激发农村文化的内生力。

注释:

①②③本文所使用的数据来源于国家社会科学基金2011年度一般项目“农村学校布局调整对农村文化建设的影响”(编号11BSH031)项目组的问卷调查及其访谈资料。调查的范围覆盖浙江、河南、湖北、山东等六个省份。此次调查共发放调查问卷1 000份,收回有效问卷781份,有效问卷回收率为78%。对于所获得的调查问卷资料,利用SPSS18.0统计软件进行了分析处理。

参考文献:

[1]王定华.关于我国农村义务教育学校布局调整的调查与思考[J].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2(11):141-146.

[2]蔡志良.论农村学校布局调整与学生道德成长风险[J].浙江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38(1):47-54.

[3]安晓敏,田茂.学校布局调整对乡村社会的影响及相应对策[J].湖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报,2011(5):48-51.

[4]龙宝新.村小“消逝”现象的文化学思考[J].中国教育学刊,2012(6):12-16.

[5]陶圣琴.重建乡村文化——追寻乡村教育的文化之根[J].教育导刊,2010(5):8-11.

[6]费孝通.乡土中国[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6.

[7]熊春文.“文字上移”:20世纪90年代末以来中国乡村教育的新趋向[J].社会学研究,2009(5):110-138.

[8]陶行知.我们的信条[M]//陶行知.陶行知文集.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8:203.

[9]刘铁芳.守望教育[M].上海:华东师大出版社,2004:30.

Difficulties and Solutions of Construction

of Rural Culture after School Evacuation

CAI Yingmei

(CollegeofLawandPoliticalScience,ZhejiangNormalUniversity,Jinhua321004,China)

Abstract:The layout adjustment of rural schools for more than ten years has exerted great impact on the construction of rural culture, which has aroused keen concern of people. Rural schools have irreplaceable cultural function for rural society. School evacuation led to the absence of rural social cultural subject and cultural carrier, as well as the collapse of cultural structure, which therefore caused difficulties for rural cultural construction. It is believed that building rural cultural field, enriching cultural life of peasant, stimulating peasants’consciousness and forming the endogenous mechanism of the rural culture could solve the current difficulties and promote the cultural construction of new rural areas.

Key words:school layout adjustment; rural cultural difficulties; construction of rural culture

(责任编辑吴月芽)

中图分类号:G5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5035(2015)02-0105-05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2011年度一般项目“农村学校布局调整对农村文化建设的影响”(11BSH031)

作者简介:蔡应妹(1966-),女,浙江湖州人,浙江师范大学法政学院副教授。

收稿日期:2014-12-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