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院校办学的若干问题探讨——以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为例
2015-01-31刘圣兰朱景林
□刘圣兰 陶 杨 朱景林
职业院校办学的若干问题探讨——以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为例
□刘圣兰陶杨朱景林
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的创办具有历史必然性,它是在国际教育改革大气候之影响、国内教育新模式大探索之趋势、江西地方特色大需求之必然等内外因素的合力作用下而催生的。它通过22年的办学探索,创造出管理分级化多元化、学制层次化多样化、教学生产化活动化、招生分配个性化等特色,从本质层面体现了对教劳矛盾的消解。但是,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毕竟是特殊年代的一场特殊教育实验,不可避免地打上了时代的烙印,它突出“红”的人的全面发展观、重技能下的理论“不在场”、有始无终的半工半读等探索性失误,值得当前教育改革者深刻反思。
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创办原因;办学特色;历史反思
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 (以下简称江西共大)是我国特殊年代的一场特殊农村职业教育实验,无论其职教办学模式的整体表现和影响,还是其职教办学模式中的人才培养模式、体制模式等子模式,都不可避免地打上了历史和时代的烙印。然而,江西共大在22年的职教办学历程中,吸收并借鉴中西方职业教育理论观点,本着“要为所有的人进大学开辟道路”的办学宗旨,突出“半工半读、勤工俭学”办学实践,在解决教育发展三个重大关系问题,即教育与生产劳动、教育与人的全面发展、教育与政治的关系问题上,进行了大量的探索和实践,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办学模式,积累了丰富的办学经验,为当下的职业教育改革、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职业教育发展道路的新探索留下了发人深省的启示。
当前,伴随着人们对近年来高等教育办学存在失误的种种议论,以及职业教育改革在国家层面被重新提到紧迫议事日程,曾经被推崇为职业教育“探索样板”的江西共大也重新回归人们的视野。上世纪九十年代,学界曾经有过一次江西共大研究热潮,不少专家学者对江西共大展开过多层面、多角度的研究,取得不少研究成果。今天,在新的理论“语境”与时代背景下深入研究江西共大,充分挖掘其现实意义,有三个问题特别值得关注:江西共大的创办是否具有历史必然性?江西共大的办学特色到底是什么?江西共大办学的深刻教训在哪里?本文结合笔者长期研究的心得体会,沿着“问—答”逻辑架构尝试着探讨这三大问题。
一、“何以所需”:江西共大办学的动因分析
在江西共大是如何创办的问题上,一直以来有种观点,认为江西共大是“左”的产物,是“大跃进运动”背景下的一次教育改革冲动,因此是一次本不该发生的、偏离教育规律的盲目探索。笔者不同意这种观点。大量的史实证明,江西共大不是“偶然物”,而是“时代的结晶”、“历史的产儿”,它的创办具有一定的历史必然性,有着深厚的历史背景和社会基础。
(一)国际教育改革大气候之影响
20世纪50年代末,新技术革命使教育领域发生了深刻的结构变化,产生了一系列诸如陈旧课程内容与学生现实学习需求之间的不平衡、教育与社会发展的不适应、教育与就业的严重不协调、社会阶层教育不平等等教育问题。出于应对教育结构和教育体制的新变化,20世纪60年代前后世界各主要国家相继进行教育改革。这场改革发端于1957年苏联,其标志是苏联《关于加强学校同生活的联系和进一步发展苏联国民教育制度的法律》和美国1958年《国防教育法》的颁布,一直延续到70年代。这个时期国际教育改革的内容紧紧围绕着教育要为政治服务、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教育大众化三方面而展开。如美国强调“国家利益要求联邦政府对那些于国防是十分重要的教育方案给予援助”“国家的安全需要最充分地开发全国男女青年的脑力资源和技术技能。目前的紧急状况要求提供更多的且更适当的教育机会”“鼓励和援助教育方案的扩充和改进,以满足国家的迫切需要”[1],采取“黑人学习运动”措施和补偿教育计划措施以消除教育不平等现象。前苏联则提出“苏联学校要以最进步的思想即共产主义思想教育年轻一代,要使青年树立唯物主义的世界观”[2];并确定教育改革的重点是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并要求学生参加生产劳动,倡导半工半读教育方式;要求在全国范围内进一步完善成人教育,实行八年制普及义务教育,以代替七年制普及义务教育;规定凡入学的孤儿、儿童之家的学生和多子女家长的子女应由国家完全供给等等。
江西共大办学实行“勤工俭学,半工半读,学习与劳动相结合,政治与业务相结合的‘又红又专’的办校方针”,坚持政治挂帅,促进教育教学与生产劳动紧密结合,以“劳动就是资格”来满足劳动人民接受高等教育和提高劳动技能的愿望。这种教育大众化的努力方向,以及对“教育与政治、教育与生产劳动的关系”的探索与上述美苏等国教育改革内容诸相契合,表明江西共大的创办受到当时国际教育改革大气候之影响,是顺应国际教育改革发展趋势的崭新探索。
(二)国内教育新模式大探索之趋势
新中国成立后把根据地教育、苏联教育模式和旧教育作为新中国教育的三大来源。然而,根据地教育和旧教育的自身缺陷以及国家政治性质的因素,使我国在教育实践中“单一仿苏”。1956年苏共二十大暴露苏联模式的弊端以后,这种情况发生急剧变化。特别是随着我国社会主义改造完成并进入社会主义社会以后,由于社会主义建设高潮的到来,教育难以适应当时急速变化的政治经济形势需要的矛盾不断激化。新中国全面仿苏带来的一些诸如教育脱离生产劳动、学生就业问题、工农子弟升学等教育问题,则进一步加剧了这一矛盾。这样一来,克服苏联教育模式的弊端、用本土解决方法推动问题的解决被提上议事日程,并迅速掀起了探索中国教育新模式的高潮。
江西共大就是在这一轮职业教育探索高潮中创办的。从1958年诞生起,江西共大就致力于创新“教劳结合”方式、改革招生分配制度,培养扎根农村的有技术、有文化的劳动者,从而找到解决农村贫困问题的根本出路。这种办学无疑可以被看着是高等职业教育的本土化模式,具有职教新模式的探索性质。朱德在1966年题词中肯定了它的探索性质,认为它“是理论联系实践、脑力与体力、生产与教育相结合的新型学校。八年来,你们在发展这种社会主义教育制度方面,取得了巨大成绩,并起了带头作用。”[3]
(三)江西地方特色大需求之必然
解放初期,江西是个山多地少、老革命根据地分布极广、经济文化教育极端落后的省份。据资料记载,1949年全省人口1314万,每万人大学生仅1.92人,普通中学生为24.41人,小学生为344.88人,全省儿童入学率仅20%,文盲占全省人口的80%。[4]新中国翻身当家作主的工农迫切需要接受教育,希望掌握科学技术,改变贫穷落后的现状,创建新的家园。1957年冬天,为改变经济落后、文化素质差的现状,江西动员、派遣五万名机关干部上山下乡,开发建设山区,并于1958年在全省各地陆续建立起100多个国营农、林、牧、副、渔综合垦殖场。当时,江西有一批热心教育事业的改革人才,如师范院校科班出身、拥有丰富教育实践经验的邵式平、主张从教育入手改变江西落后面貌的汪东兴、心系工农教育的刘俊秀等。在这些教育改革人才的极力推动下,江西以100多个国营综合垦殖场为基础,在全省各地的山区和农村办起了共大总校和分校。
任何事物的产生、发展和变化都离不开内因和外因。江西共大的产生也不是“无缘无故”,它也是内因与外因相互作用的结果。国际教育改革的影响和我国教育新模式的探索为江西共大这场独特探索实验的开展准备了它赖以产生的外因条件,但催生江西共大的内在因素——江西独特的省情同样不可忽视。可以说,江西落后的现状、国营垦殖场的建立、江西教育改革人才的推动是江西共大创办不可或缺的内在“催生素”。
二、“何以实现”:江西共大办学的主要特色
在江西共大办学有何特色的问题上,以往研究者进行过多重归纳和提炼。笔者把江西共大办学的特色概括为:管理分级化多元化、学制层次化多样化、教学生产化活动化、招生分配个性化。进而,笔者认为,这样归纳还仅仅是现象层面的阐述。从本质层面而论,江西共大办学的主要特色是对教劳矛盾的消解。上述管理、学制、教学、招生各方面的特色表现,皆围绕此主要特色而生。
(一)管理分级化多元化是消解教劳矛盾的体制保证
江西共大是一所半工半读的新型大学,它既要组织教学又要管理生产,教劳矛盾非常尖锐。而且其办学体制非常特殊,它是由总校和分校组建的一个联合体,总校位于南昌,分校遍布于江西农村山区,因此,套用常规大学的管理体制对它是不适应的。探索新的管理体制对它而言,自然成为办学的重中之重。经过反复摸索和总结经验教训,江西共大最终形成了颇具特色的分级化多元化的管理体制。
在教育行政管理方面,江西共大总校和各分校由中共江西省委省人委统一领导、分级管理,其中省委、省人委直接领导江西共大总校,省属分校则委托省属综合垦殖场或所在地的地委、专署领导,县属分校由县委、省人委领导。而且特别规定,江西共大总校和各分校的校长、党委书记由省、地、县三级领导兼任,从而紧紧地把学校办学置于党的绝对领导之下。学校内部管理上,江西共大实行总校领导指导分校业务制,由“分校办公室”(也称过“调查研究室”、“分校工作处”、“校务办公室”)具体负责各分校的教学业务工作。在基层管理方面,江西共大实行“系场合一”和“组队班合一”模式。前者根据专业对口的原则,将系科与生产实习基地(校属农场或工厂)合并。后者是以前者为基础,将教研室下的教研组、农场(工厂)下面的生产队(车间)与相关专业班级和对口的生产队合一。这种多元结合的管理模式很好地将教学与劳动结合在一起。
教劳密切结合离不开科学的管理。江西共大能熬过饥荒和“大跃进”失败后的巩固,度过“文化大革命”的破坏,其行政管理体制所建立的“政治和行政的支援网是这所大学取得成功的决定性因素。”[5]不仅如此,江西共大广为宣传的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取得的巨大办学成就,正是以这两种基层管理模式为依托、为保证的。
(二)学制层次化多样化是消解教劳矛盾的重要途径
江西共大创办之初,只是笼统地规定本科学制为4年,专科学制为2年。从1961年起,江西共大明确了学制层次化多元化的指导思想,规定总校以办大专为主,省属分校和专属分校以办中专为主,县属分校以办初技为主;总校有条件的可办本科,省专属分校有条件的可办大专,县属分校有条件的可办中专,其学制“本科学习四年、专科学习二至四年(高中毕业的学习二年,初中毕业的学习四年)、中专学习二年”[6]。江西共大为保证办学质量,后来又调整为本科大专以高中毕业为起点,中专以初中毕业为起点;本科学习年限五年,大专学习年限三年(农机及兽医专业为四年),中专学习年限四年。凡入学文化程度不到规定起点的,其学习年限应适当延长[7]。到1965年,随着江西共大开始试办研究生教育而招收学制均为二年的教育研究班(对象为各大专院校的教师)、农林综合技术研究班(对象为农林院校助教和应届本科毕业生)、政治文化训练班(对象为省内各公社选送的劳模),其学制层次化多样化的架构完全成形。
江西共大的学制,既有大专、中专、初技又有本科、研究生,既有预科补习班又有各种长短培训班,“小学、中学、大学都有”[8],从而形成了一个特色鲜明、覆盖全江西省的高等、中等、初等三级比较完整的农业职业教育网络。这种学制使很多具有丰富劳动实践经验的工农子弟进入学校,一边接受理论教学,一边提升劳动技能,其结果是教育与劳动相结合、普及与提高相结合,从而既探索出一个满足了工农群众受教育多样化需求的有效办法,又探索出一条很好地消解教劳矛盾的重要途径。
(三)教学生产化活动化是消解教劳矛盾的核心内容
江西共大的系科设置在建校初走过一段弯路,很多分校不顾资源条件,农学、林学、畜牧兽医、农机等专业齐备,教学与生产严重脱节。这一情况在1961年江西共大给省委的报告中曾反映过:“在科系设置上,目前不少分校存在忽视条件,贪多求全的现象,以致有的系科没有生产基地,又缺教师,已经办不下去了。”[9]贪多求全的状况随着1960年强调科系设置因地制宜、专业根据各地资源特点设立而大有改观。到1965年,江西共大普遍执行因地制宜设置系科专业,在山区的学校,以办林业为主;湖滨、丘陵地区,以办农业、农机和畜牧兽医为主;少数分校根据当地的特殊条件,设有蚕桑、园艺等专业。由于做到有什么生产基地就设什么系科专业,江西共大的教学内容与生产内容得到有效地统一。
而针对办学初碰到的棘手问题——教材,江西共大或者参考其他大专院校的教材,结合自己的具体情况自编教材,或者通过现场教学,采取工人口述,学生笔录,教师结合书本知识与实践知识进行整理的方式编写教材,或者由有经验的教师、工人及技术员个人编写教材,或者组织教师,结合生产,结合学校特点,改编其他学校教材,或者按生产工序编排教材。以上途径编写教材的共同特点是突出学用一致性。
江西共大教劳密切结合的教学活动中,尤为值得一提的是其教学方法。受其办校宗旨的指导,江西共大提倡“做什么学什么,学什么做什么”,注重采取理论教学与生产劳动密切结合的新型教学方法,如专业教学与专业生产相结合的“学行法”,课堂教学与实践教学相结合的“现场教学法”,教学、生产与科学研究相结合的“科学实验”法等等。
江西共大教学活动的生产化活动化,有效地化解了职业教育中存在的教劳之间的冲突,使教学理论与生产实际得到密切结合。澳大利亚教育家克莱维利高度称赞道:“江西共大的教学与生产劳动相结合具有创新性,为他人的评价和实验提供了资料。”[10]
(四)招生分配个性化是消解教劳矛盾的关键
江西共大的招生分配颇具个性化。在招生制度上,江西共大为贯彻“向工农开门”的办学精神,大幅度降低了文化标准和学历要求,规定学生入学“以政治劳动为第一条件”,学生可以有“大学生、中学生、小学生、还有文盲”。招生考试分两种:工农劳动者实行口试或实际操作,知识青年测试政治常识、语文、数学、物理、生物。从这种招生制度可知,它所看重的主要是实践经验和政治条件,尽管后来对文化水平的要求有所提高,如工农劳动者增加了政治、语言、算术等,但总的说来相当宽松。
就分配制度而言,江西共大同样个性化,具有创新性,它实行“社来社去”、“场来场去”。江西共大刚创办时只笼统规定“学生毕业后,发给文凭,统一分配或自行就业”,即学生毕业后统一安排到垦殖场、农场和人民公社的生产队参加一年生产劳动锻炼之后,根据一年的政治表现和劳动好坏,将其中部分毕业生统一分配到农场、垦殖场、人民公社任技术员。但在1959年江西共大明确其“社来社去”的分配原则,就是各人民公社保送1至2名工农出身的社队优秀干部入学,毕业后回原地工作。也就是说,招生时“谁来共大学习”、“学什么专业”、“毕业后干什么”,均在社队落实,而且社队、家长、学生三方都知道。
狄尔泰曾言,价值都是从体验当中产生出来的。江西共大的办学价值和意义也正是从其个性化招生分配实践中得以最终呈现。仅就一般价值和意义而言,江西共大开辟了发展农村教育和向农村输送人才之路;若从本质层面来讲,江西共大通过从生产一线招收学生、将学生送回生产一线,实际地解决了教育与劳动相分离的矛盾。也许这种解决办法有些过于简单、粗陋,但它真切地触动了长期以来存在的“受教育的目的就是脱离体力劳动”的旧观念,切实地抓住了消解教劳矛盾的关键所在。
三、“何以为鉴”:江西共大职教办学的历史反思
在江西共大办学的得失成败问题上,学术界存在明显的二元对立观点。“肯定说”强调江西共大在本质和方向上是符合社会发展和人民利益需要,是新中国探索建立社会主义新型农村职业教育制度的一种伟大尝试和实践,共大办学模式完全正确。“否定说”则强调江西共大是“左”的产物,是一次本不该发生的盲目探索,国家和个人都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其办学模式是非正规的,是错误的。笔者认为这两种观点都过于绝对。江西共大办学模式确有许多不足,其探索实践存在不少的失误。今天需要的是对这些不足和失误加以理性审视、辩证分析,并在此基础上做历史性反思,以期对当下的职业教育改革寻求到有价值的启示。
(一)突出“红”的人的全面发展观
人的全面发展一直以来是众多职业教育家普遍关注的问题,也是职业教育的永恒主题和价值呈现。江西共大秉承这一职业教育理念,并结合自己办学的实际情况,逐渐形成了独特的人的全面发展观,认为人的全面发展是德育、智育、体育的发展,既要有一定的专业理论知识又熟悉实际生产技能,既能脑力劳动又能体力劳动,是个人发展与社会发展和谐统一的发展;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是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根本途径。然而,在具体的办学过程中,受特定社会历史氛围的影响,江西共大又强调人的全面发展观是“政治上坚强的又红又专”[11],在实施过程中这种理解往往极端化为无条件地服从上级决定,无条件地服从政治旨意,一切活动听命于政治,集体意愿严禁违抗,个人的兴趣爱好不能存有。换言之,认为不突出政治,生产教育就搞不好,就不能改造人的思想,更谈不上人的全面发展。江西共大的人的全面发展观在突出“红”的理念支配下,漠视学生个人合理需求,严重压制学生个性发展。没有个性、自由的所谓“全面发展”缺乏“真正的人性”,意味着江西共大的教育活动仅变成了“为了培养社会主义觉悟,掌握劳动生产技术和科学知识”的活动,成为政治的附属品。
显然,江西共大的人的全面发展观导致的是一种片面的、畸形的发展,不可能是真正意义上人的“全面发展”。在这种片面的、畸形的发展观的错误指导下,江西共大办学初期曾经出现一些极端的做法,比如有规定,一定要有热度才能请病假,有发烧的才给出具证明,如果不出工又没有证明的,就算旷工,而旷工的处罚就是扣口粮。在如此严格的规定制约下,共大曾经发生过悲剧:有名叫戚继芳的学生肚子病要求请假,教师却武断地认定她是装病,仍然要她出工劳动。由于病情拖延了一个多星期,这名学生竞因肠穿孔而死亡”[12]“惨痛的历史教训告诫人们,教育要促进人的全面发展,不能有任何的偏激和冲动。德、智、体、美、劳,是全面发展的具体体现,今天需要特别提防的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即从过于重德变成过于轻德。
(二)重技能下的理论“不在场”
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综合技术教育不仅仅限于“理论”方面,它还包含“实践”方面,即会使用各自生产工具的技能。江西共大创办后,积极践行这一马克思主义教育原则,一方面要求学生掌握一定的基础理论知识和扎实的专业知识,另一方面大力改善学生的知识结构以提高学生的技能水平。由于当时特定的历史环境、学校半工半读的办学实际等诸多因素,江西共大在办学实践中却更多地专注于技能水平的提高,而且视技能水平的提高为掌握知识、改善知识结构的最终目的。从教育理论和教育发展观的变迁来看,江西共大重视技能水平既是对马克思恩格斯所主张的“任何人的职责、使命、任务就是全面地发展自己的一切能力”的人的全面发展观的继承,又是对教人如何做事的“能力本位”功利教育思潮内在要求的实际运用;就经济和社会发展而言,在当时全面建设社会主义时期,江西共大重技能水平的实际做法克服了苏联教育模式和旧教育教劳严重分离的弊端与不足,提高了学生的生产劳动技能,培养了学生立志改变农村落后面貌的责任心和事业心,也为社会主义新农村、新山区的开发和建设输送了大批有知识、会操作的新型劳动者和管理技术人员。
江西共大对技能的这种偏重最终也付出了非常惨重的代价。由于过分强调技能操作,教学改革注重于“基础课应为专业课服务,需要什么讲什么,需要多少讲多少”,“削砍次要的与生产关系不大的内容与课程”,“专业课必须面向生产,面向实际”等等,江西共大存在重劳动技能轻基础理论、忽视知识逻辑性偏向。这使得其培养的学生相对而言,理论基础较薄弱,掌握的专业知识偏“地区性”而且缺乏系统性和逻辑性。这正如马克思在考察人类社会历史发展进程时所言,人类才能的发展必然要以牺牲多数的个人甚至牺牲整个阶级为代价的。历史的代价告诫我们,理论素养的培育与实用技能的传授是职业教育不可偏废的两个方面。当前高等教育改革正在引导一批普通本科高等学校向应用技术类型高等学校转型,这是适应当今技术进步和生产方式变革以及社会公共服务的需要。然而,此时我们更应保持清醒意识,防止在重视应用技术培养的同时,又重蹈忽视理论素养培育的覆辙。
(三)有始无终的半工半读
任何一个存在于国家之中的有组织的职业教育活动,除了必须有自己的办学宗旨或办学目的以外,还要获得关于它自己、关于它存在所依据的办学方式。江西共大在1958年创办时就明确宣称采取半工半读的办学形式,并且在管理活动、教学体制、招生分配制度等方面展开了一系列的改革,通过明确自给范围,制定教劳时间配当表,分级管理,降低入学门槛,“社来社去”分配制度,系科专业设置因地制宜等举措,较好地消解了半工半读办学存在的教学与生产劳动之间的矛盾,摸索出一套适合半工半读办学特点的带有规律性的经验。这些特色鲜明、引领潮流的半工半读办学经验,不仅使江西共大站住了脚跟,取得飞速发展,而且还造就了其在半工半读办学改革中“领头羊”的地位,吸引了海内外各界人士的眼球。
然而,江西共大在后来的发展中又自觉不自觉地抛弃了自己半工半读的特色,“向全日制看齐”的倾向一直困扰着整个办学过程,直接冲击半工半读办学体制。在发展后期,江西共大放弃自己重技能培训、重劳动实践的教学特点,在培养质量和培养标准上同全日制院校比高低,要求“教育计划与全日制的兄弟院校相比大致相同”,“专业课要达到一般全日制同系科毕业生的水平”[13]。在此指导思想下,江西共大不断调整教学与生产劳动的时间比例。原先规定,四年制系科的教劳时间定为“6、5、4、4,5、6、7、7”(即从第1到第4学年这四年间,劳动时间分别是6、5、4、4个月,学习时间分别是 5、6、7、7个月,假期均为1个月)。到了1979年,劳动、教学、假期的比例已经改为按3:6:1安排。江西共大这种办学倾向完全背离了它的创始人邵式平所主张的“你有你的样,我有我的样”、“共大与全日制院校不同”[14]的初衷,实际丧失了自身半工半读的特色,最终被全日制大潮所吞没。“共大悲剧”告诫我们,职业教育办学作为一个实践的领域,必须有内涵,有自身的鲜明特色,没有个性也就没有创造性,发展也会失去动力。片面追求大而同、广而全的办学模式,只会使教育走向泛而无教。只有特色鲜明、目标专注的职教办学才能长久弥新。
[1]瞿保奎.教育学文集——美国教育改革 [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90:118.
[2]瞿保奎.教育学文集——苏联教育改革(下册)[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93:5-6.
[3]江西共大总校重要文献资料汇编(第二辑)[C].江西农大档案馆,24.
[4]危仁晸.当代江西简史[M].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2002:91.
[5]费正清.剑桥中华人民共和国史[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374.
[6][7]江西农大档案馆.江西共大文件摘录.1983:22,48.
[8]汪东兴.教育为兴国之本——回忆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J].江西教育科研,1995(1):7.
[9]中共江西省委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共产主义劳动大学的创立及其沿革[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70.
[10]JohnCleverley.In the Lap of Tigers:The Communist Labor University of Jiangxi Province[M]. New York:Rowman&Littefield Publishers,2000.
[11]共产主义劳动大学[M].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1960:60.
[12]江西省档案馆.关于江西共大返沪学生对学校情况的反映.1962年长期,X001-2-458.
[13]江西省档案馆.关于共大毕业生分配问题的意见.1967年长期,X098-2-759.
[14]陈平.关于“江西共大”工作的回忆[A].江西共大总校重要文献资料汇编(第五辑)[C].江西农大档案馆,1995.
刘圣兰(1971-),女,江西永新人,江西农业大学职业师范学院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教育史;陶杨(1988-),女,江西南昌人,江西农业大学政治学院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朱景林(1971-),男,江西景德镇人,北京科技大学在读博士,研究方向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
江西省研究生创新专项资金项目“高等农林教育服务‘三农’的艰辛探索——以江西‘共大’为例”(编号:YC2014-S189),主持人:陶杨。
G717
A
1001-7518(2015)08-0083-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