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北俗语的包容与超越

吴德盛

（遵义师范学院人文与传媒学院，贵州 遵义 563002）

黔北俗语的包容与超越

吴德盛

（遵义师范学院人文与传媒学院，贵州 遵义 563002）

黔北俗语数量大，品种多，层次和内容非常丰富，它们充分表现出黔北民间对各种关系诸如社会关系、人际关系和文化关系复杂多面的认识。黔北是一方四汇之地，四方移民及其风俗，通过其对立矛盾俗语的联结、济泄、转化、融合，最终完成其艰难的超越。

黔北;民俗;超越;语言

黔北，贵州的北部，指遵义市下辖14个县级行政区（3区、9县、2市），方言区化的范围则要大很多，主要包括遵义市所辖县市区方言和黔东北铜仁黔西北毕节的部分县市。由于历史、地理、文化的原因，贵州省乌江两岸的风俗习惯大为迥异。乌江以北的黔北是历代中原统治者治理贵州的缓冲地带，是仡佬族居住时间最长、受各民族相互影响最大的地区，其傩戏属于“农民戏剧”，黔北傩戏中的世俗意义值得研究（庹修明，2008）。神奇的夜郎敬人谦己文化，“烧酒怕肥肉”“无酒不成席”“无酒不成仪”“浅茶满酒”“多劝少食”的酒茶文化，恪守中庸之道的沙滩文化和震惊世界的红色文化等等，共同构建多彩贵州神奇的魅力。

黔北方言隶属于西南官话灌赤片和黔北片，与四川、重庆方言较为渐近，居民多为自战国至今历代移民的后裔，其风土人情的四汇特点尤其显著，文化具有较强的包容性。黔北方言，除了儿话、音变、词尾和俗语外，与普通话大致相同。黔北民间俗语总量多，内容丰富，比如把短裤叫做摇裤，把内衣叫做小衣，把遇到不如意的人或事叫做“撞倒鬼”“遇倒七”“撞七”“遇得到你”；爱用象声叠音词（嘣嘣拟雷声，叮嘡拟损失或损害）、爱打比方（比如用俗词一麻彴、一麻啷、起索索拟多）；喜爱用歇后语来委婉地表情达意，把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人说成“薄刀打下豆腐——二面讨光生”，把贫穷失意，自嘲为“叫花子卖米——就是这一身（升）”等等，其中“腯”、“根生”、

“幺台”、“打嘎”、“呵嗬”、“乜仡”“活路”等乡谈野语，大都与仡佬族历史文化、生产生活密切相关。大度宽容的民风，委婉含蓄的表达，充分表现出黔北人质朴、务实、守成的性格特点。深入研究流行于黔北民间的通俗说法、定型语句、方言土语和习惯性称呼等等风俗“珍宝”，探寻民间信仰，对于大众化时代和谐社会的构建具有重要意义。本文拟从黔北俗语包容与超越的关系出发，探索黔北人绚丽多彩的内心世界。

一、敬玩鬼神——智慧地游走于两极之间

《遵义府志·山川》云：“遵义，山国也，举目四顾，类攒嶮巇，无三里平。偶平处，则涧壑萦纡，随山曲直，名之不胜名也，书之不胜书也。”由于关山阻隔，道路艰险，地瘠民贫，加之历代统治者残酷血腥的物质盘剥和精神摧残，黔北自古多神崇拜“信鬼好巫屏医”，人民处于群体恐惧之中，民间现在还传有背叛父母亵渎神明“天打五雷轰”的毒誓，有被鬼“压身”被鬼“霉了”的说法。黔北傩戏中崇拜鬼神的场景随处可见，其生动地再现了先民生存环境的艰辛和人们为了活而进行的各种努力。现实中无法解决的困难，乡民们只能通过乞求神灵来帮助解决。山神、土地、龙王、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观音、阎王等都是其心中的神灵，遇到麻烦事做个“道场”给神灵“打保票”，也许就能免去许多“板眼”“孤拐”，让神明指一条活路。谁能够解决问题就求谁就给谁顶礼膜拜。“敬神神到”“诲神神要”。长期的演绎，已经在老百姓的心里形成了定式，经统治者的大力渲染而成权威恐怖的意识，这些意识我们从谚语中可以清楚地看到。恐怖词汇有“上刀山”“下油锅”“黑白无常”“打入十八层地狱”“刀砍”“斧锯”等“勾魂摄魄”充满魑魅魍魉恐怖气氛的词汇。山民在下意识中按照鬼神的意识行事“举头三尺有神灵”、“人在做，天在看”、“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做好事，守规矩，神灵保佑“无病无灾”否则“天不搊威”，轻则让你倒霉摊灾，重则下十八层地狱，让你饱受辗转流离的痛苦，“因果报应”几世不得脱离苦海，轮回不得超生。

但是，令人值得研究的是黔北民间物极必反的民俗崇拜现象，平时“请”神，对各路神灵顶礼膜拜的山民，居然定期还有亵渎神灵的行为发生。每年腊月祭灶神，其祭祀的仪式和虔诚的祷词，其目的居然是让灶神上天为民间“圆谎”，瞬间神圣的灶神成了说谎的凡人。龙王爷、阎王爷在世间应该是极其神圣的。阎王管理人间生死，“阎王要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哪里是你的，连你的命都是阎王的”，生活中有阎王差小鬼轻轻松松要了你小命的说法；龙王关系百姓贫富是不能得罪的，旱时求龙王下雨救济灾民“旱时一滴如甘露”求龙王的仪式是与性命悠关的，是不能“鞢”不能“扎鶥子”更不能“涮坛子”的；但腊祭、正月竟“百无禁忌”玩龙耍狮，老百姓用另外一种极端的方式“洗涮”神灵，玩神圣于戏谑嘻笑之间，自己给自己的心理“松绑”。傩戏《骑龙下海》中，平日呼风唤雨的龙公龙婆成了一对老眼昏花、絮絮叨叨相互抱怨的世俗老头老太的形象；龙公要救龙三女居然还得轻言细语地求龙三弟出面搭救：“常言说女是一人养，风花众人掌”。《灵台正官》中的土地，动作滑稽，语言下流。桐梓谚语“土地佬比门神——一高一矮”“土地老儿吃汤圆——神不楞（能）吞（盹），傻呼呼”。高台花灯“开财门”旦角之间的自嘲、他嘲或互嘲。桐梓谚语“阎王老爷嫁闺女——鬼才要”、“阎王老爷贴告示——鬼话连篇”、腊月二十三“礼遇”灶王爷的祝词“灶王，灶王，你上天堂，多说好，少说坏，五谷杂粮全带来。”“灶王爷上西天，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其讨好之中又似乎并非全是如士大夫所谓“掩耳盗铃之恶习”，而是针对“清官难断”家务事的一种智慧的处理方法：表面奉劝灶神，实际上是告诉全体家庭成员一家过日子，没有“马勺不碰锅沿”“舌头不碰到牙齿”的，“家和万事兴”这些情感问题，也只能由当事人自己去解决。解决的最好办法，就是设身处地的为对方想一想，换位思考；要相互关心、体贴谅解，多看对方好的一面，多说些好话，也就是人们经常说的、嘴要甜些，事也就过去了，矛盾也就解决了。从此看来，无论草根百姓敬畏神灵还是戏谑神灵，我们都不能一概而论，简单地看成无能的乞求或者泄一年的怨气，而应该看成为善良百姓为了生存而不得不为之的智慧选择。

二、一根笋忍耐——遥寄爱恨终有报

黔北人的情感是矛盾复杂的。首先相信人多力

量大柴多火焰高，“多子多福”，同时又信奉“宁添一斗，勿添一口”，“儿多母苦”，明白老后做“转转牛”，轮流到儿子家生活的尴尬和无力；重排场好面子，“礼多人不怪”“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对手多堵墙”，“伸手不打送礼人”，同时又讨厌人多“百人百味”“鸭多粪多，人多嘴杂”“请神容易送神难”“客走主人安”。为了“有面子”“讨口彩”，“哈儿有哈福”，不顾里子“外表光生”，“吃得亏，坐一堆”，而甘愿“人前风光，背后遭孽”。其次重男轻女又不好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怕伤和气而显得左右为难。一方面认为“生男门前站，生女锅边转”、“外公诓外孙，一盘空搞灯”、“婆娘死了婆娘在，男人死了无后代”；令人诧异的是女性同样存在男尊女卑的心理，“婆家办酒满堂红，娘家办酒一场空”，甚至连丈母娘对闺女生女也说一些比如“生姑娘也好”之类明显缺乏中气的话来。另一方面实话实说又认为“姑娘是当妈的贴身袄”、“生儿是建设银行，生女是招商银行”。如果家中红白喜事没有姑爷女婿到场，又觉得“不闹热”，最终解决方法是“最好生一儿一女，小的时候有个伴，老的时候家里闹矛盾不孤单，有个亲戚走好散个气”。第三重死不重生。对厌恶的人，尽管生前感情不好，但“人死罪归”“人死为大”，也勉为其难地“歌功颂德”。这种生死两重天的待遇，是因为生者试图通过隆重的形式表达对死者的尊崇、敬畏，或者厌恶和唾弃。第四重小胜过重老甚至厌老。“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黔北人爱孙胜过爱子，以致溺爱的地步。一方面尊重老人，爱护老人天经地义，“家有二老，黄金活宝”、“树老根多，人老智多”、“七十瓦上霜，八十风前烛”、“哪个人都要老”、“老不教，小不学”，同时又有“树老心空，人老颠东”、“只有老辈人，没有老辈礼”、“人老遭人厌”的感慨，有“七十不留宿，八十不留坐”、“为老不尊”、“倚老卖踹”的埋怨，怕惹祸上身有对老、久病患者“贤不荐医，智不荐药”，甚而有谑呼老人为“老瘪杆”、“老不死”、“老而不死谓之贼”等等。

黔北人在爱与恨、荣与辱之中徘徊挣扎着。尽管有诸多的矛盾和诸多的不如意，有万千条理由“树大分杈，儿大分家”，但“落单的动物难成活”，“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清官难断家务事”，“吃小亏，赚大钱”的古训，又令他们艳羡那种热闹的“大树地下好乘凉”的大家庭生活。他们在怨恨中琢磨爱的哲理：人就应该忍让。人不可能提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地球独自到月球上居住，相互忍让，终究就是保护自己。

三、任事而不惹事——有活儿才能活

黔北地瘠民贫，历来老百姓只有依靠勤劳才能勉强度日，勤巴苦作是他们维持生存的根本法则。首先认为勤俭是为人的本色，反对偷奸耍滑铺张浪费。“人误一时，地误一季”，“人哄地皮，地哄肚皮”；仡佬族打闹歌中，对那些劳动不认真“造簸箕”薅“猫盖屎”草的人，严正地警告他们“扯不到的要挖到，挖不到的要扯到”“杀猪杀断喉，做事做到头”；做事要有男子汉气魄，不要害怕失败而畏葸不前，“头回上当，二回心亮”；讽刺劳命伤财的行为是“正做不做，豆腐放醋”、“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认准的事要坚持“美女怕髹夫”、“砂锅不打不漏，朋友不交不透”，否则“鸡公屙屎——只头一硬儿”，后悔连“哭都找不到地方”。笃信言多必失，“有你的席坐，没有你的话说”，“是非总因多开口，烦恼皆由强出头”，“难听的话不说，痨人的药不吃”；不要瞎琢磨“吃屎莫尝，说话莫祥（深究）”；男子八汉说话要拿住“键子”，不说无关紧要的话，不要让人看白你“尿胞虽小无斤两，秤砣虽小压千斤”、“莫说过头话，莫饮隔夜茶”。说话要一语中的“一个唾沫一颗钉”，根据别人的问题回答，切忌变成“擂茶棒”“捶草棒”，脧呵呵的“牵倒黄牛就是马”而答非所问“人家说的阳张坝，你却说是母猪胯”。强调多做少说“菜多不入盐，话多不值钱”，空话是“鸭子撚嘴壳——侸张嘴”、“说了半天，王麻子还没有出痘”、“高射炮打蚊子”结果是“一锅大白水”。

感恩、宽容是黔北人民做人的基本要求。大家明白为人要机敏，人要“出门看天色，进门看脸色”。主动、有序是干活的基本要求，找不到头绪做事和干活斤斤计较的人是不受欢迎的。工作讲究效率“一个萝卜一个坑”，谁也没有余钱养活闲人。黔北人信奉“顿悟”，喜欢机灵实在，反感机械模仿，“贵州骡子学马叫”不洋不土四不象让人鄙视。人看衣衫马看鞍，再看行走坐站、言谈举止，知人待客就能称出品

行能力的重量斤两。黔北人重情义，认为“人抬人无价宝”，说话“莫言父过”，论事“莫论人非”，人要谦恭“说话莫说大的一句”；工作不挑不拣“挑嘴的猪不肥”，人“做得了大，才能做得了小”，不要不懂装懂，不懂就问，“做事问事，不会做错事”，“口是江湖脚是路”；太自私成不了大事，“算盘打得精，最后光筋筋”、“大河涨水小河满”，反对内讧“斗家鞑子”，“人怕闹，火怕摷”，“家庭不和外人欺”，全体上下齐心协力“扭做一股绳”，“粑做大了，自己才有得分、有得嘁”；做事不要分心“不怕慢，只怕站”、“少说多做”；不怕“问事得事”，“干活干活，有干才能活”；“该来一定来”，“无事不惹事，有事不怕事”。

四、好色而不滥情——男女搭配，干活儿不累

黔北人择偶，身体健康能够传宗接代是重要的前提。重男轻女“婆娘死了婆娘在，丈夫死了无后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思想很重，“肥女旺夫，嘴尖克夫”；女子不能生育“中看不中用”是平生最大的忌讳。“男要大，女要俏”、“郎才女貌，一双两好”、“郎才女貌，白头偕老”、“娶妻要小，嫁汉要老”成为黔北社会的婚姻价值观。过去男子不能同对象直接接触，只能曲线考察三代情形。男子相亲“插田要好秧，养女要好娘”，“买屋要看梁，娶妻要看娘”。父母是子女的榜样，主要通过未来的丈母娘外表和言行举止，可以大致了解其闺女外表和品行，是否勤俭耐劳，朴素大方。

黔北民风有特色。“占魌头”，尤其是男子喜欢占女人的“魌头”，是其中有趣的形式之一。“占魌头”现象在黔北民间山歌和独具魅力的“打闹歌”中最为典型。委婉的如对歌中“好花也需太阳晒”，直白的用农事暗喻性事和合，比如按时放水“秧子黄来缺秧水，姣妹黄来欠小郎”、比如插秧“栽个窝心对窝心”、“栽个行行对行行”。新年追灯看女扮男装唱戏，新婚闹洞房“喳起乱来”“三天不分大小”，允许你你我我不分辈份高矮“猫猫无眯眯，兜兜无系系”，“街坊无老少，三辈拉来一起叫”，乱挤乱称呼乱偷听百无禁忌的习俗，成为人们释放心理郁积的良机，生活中不能说的话不能做的事，可以在短暂的嬉戏打闹中得以有限地释放。此外甚至允许有条件地容忍“乱伦”的行为。例如允许低辈份女子同远血缘的男子结婚；不允许大伯子与弟媳妇亲密接触，却允许弟弟与嫂子接触，甚至容许弟弟与寡嫂结婚生子，这种转房婚俗在古代北方少数民族尤为盛行，反映了上古婚姻的多妻性质，其本质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富贵首要表现于儿孙满堂，因此人们常常同情那些还没有养子抱孙的人家，对丧夫的儿媳妇，舆论常宽容其公爹“扒灰”的行为。人们戏称公爹为“老烧火棍”“烧火老者”。常常开老公爹的玩笑，呦他老人公烧儿媳妇的火为了“原子孙”是“火烧窝得庹点，算是到了膛的”，为了留下香烟后代“萝卜扯了萝卜卖，萝卜扯了眼眼在”。在传统男尊女卑的观念看来，为了种子流传千秋万代，即便牺牲几块无足轻重的土壤是不值得大惊小怪的。另一方面，为了预防洪水猛兽冲决自己的后院，保住自家的名誉地位，男子严防死守，禁止女子看戏，“男不看灯，女不看戏，看了三天就要跟起去”；嫉恨美貌女子“是蛇一身冷，是狐一身骚”；艳羡有情人孤男寡女一起生活是“干柴烈火——一点就着”、“强盗喝稀饭——脧豁豁的”；嫉妒能干的女人“男人得势——婆娘蒇（做成）事”；讽刺仗势女人“拿着鸡毛当令箭”的行为是“东瓜有毛，茄子有刺；老公有权，婆娘有势”；集体地厌恶寡妇，指责她们“假正经”，理由是“女人背帐，男人还帐”，爱偷嘴是天下男人的共性“哪个猫猫不叭食”所以“娃儿不读书是真的，寡妇不改嫁是假的”，“前夫死，后夫埋”是天经地义的，“寡母子养儿——全靠众公之力”。因此可以想象，“口水都淹得死人”的舆情，构成古代黔北“软刀子”杀人护体的社会氛围。在守成实在的黔北人眼里，任何空洞的说教“站着说话不腰疼”、结论只能是“王八敬神——假装正经”。

但是，黔北人宽容的心中有一杆秤，每个人都用公俗良德严格地作自己行为的底线：好色而不渔情。生活中允许人们噆个言子涮下坛子，口头上洗刷“帐子笼的骑兵”谈谈儿女风情“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悄悄议论一下红线以外的奇闻逸事过过干瘾，但仅只是作为枯燥繁重的劳动的润滑剂而已。现实生活中他们十分通容大度，允许说些无关痛痒甚至子虚乌有的疯话，但千万不可信以为真，更不可愚蠢地去模仿照着样子去做。即便偶尔谈及“偷”“淫”苟且之事，也仅允许点到为止而已。“可想不可说，可说不

可做，可做不可说”。他们把性事称为“脏得很”，把人的隐秘的部位称谓“羞”，“打死也不可说”。大范围张扬那个事，只是那些太年青没经过事“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或者缺乏素质的“楞头青”、“雁二毛”和“二流子”做的事。人们谨守底线不偷不淫的禁忌，我们从俗语中可以得到证实。“人看从小，马看蹄爪”、“从小偷针，长大偷金”；“朋友之妻不可欺”、“奸淫妇女，报在妻女”。生活中玩笑过度，人们轻则痧气，重则撕破面子为尊严而大打出手。黔北人喜欢隐秘的男女情事，但能恰当地把握其中的度，做到点到为止。这种有度的“过干瘾”“耍嘴巴劲”，既能减轻繁重的劳动压力，同时又能丰富人们单调乏味的精神生活。

五、结语

黔北俗语数量大，品种多，层次、内容非常丰富，它们充分表现出黔北民间对各种关系诸如社会关系、人际关系和文化关系复杂多面的认识。由于时间、地点、层次和认识对象不同，人们对各种关系的认识肯定不一样。丰富的地理、历史和文化相互融汇，黔北俗语整体表现为集相关、相对、相反甚至看似毫不相干的俗语为一体的特点，充分表现出黔北人在宽容中悦纳吸收，同时又在矛盾对立中超越的胸襟和质朴、务实、守成的性格。他们一方面有逢神必拜逢庙必进，一方面又有“肥多不结籽，龙多不下雨”的矛盾认识，但最终他们以“三分天注定，六分靠打拚，一分靠运气”的务实结论，完成了对纠结认知的原始超越。他们在敬鬼玩鬼的游戏中明白人必须存有怕惧，“敬神神在”，“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家有家规，族有族法”；在磨合亲情的纠结中选择忍耐，“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鱼情看水情”、“老郎了就好了”、“人是三节草，不知哪节好”、“多年媳妇熬成婆”；在重德好色的痛苦中选择亲情“亲不过父母，近不过夫妻”，“不是他家人，不上他家门”，“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公不离婆，秤不离砣”，“世上没有不吵架的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天上下雨地上流，小俩口打架不计仇”，“孝顺的儿女不如半路夫妻”；在比较与计较的烦恼中选择敬业，“求佛求一尊”，“鸭子下田——干！干！干！”，“一条牛一路草，条条牛吃得饱”，“跟好人学好人”，“起家犹如针挑土，败家犹如浪淘沙。”“要做就做龙咬尾”，不做“万金油”，不当“三脚猫”、“耍耍公子”，不学“鸡公屙屎——头一硬儿”。

黔北是一块四方移民汇聚之地，多年的沉默汇集许多不同的梦想，长期悦纳形成黔北人务实宽容执中的秉性。“儒门释佛道相通，三教从来一祖风”，各种思想在这块土地上联结、济泄、转化、融合，演绎出五彩斑斓的神奇世界，“并蓄而不兼收，在选择中超越发展”，“秉中办事”、“和为贵”、“和而不同”成了他们处置复杂人生的正确态度。黔北俗语就是翻滚在这个世界的一粒粒“珍珠”。透过这些“珍珠”，我们可以从宽容的世界里，从正反教训中设身处地重新理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自己和自己的关系，重新依照仁义礼智信、温文恭俭让的原则和杀盗淫毁欺的禁忌，为共同构建科学、民主、富强、繁荣的和谐社会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

[1]贵州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贵州省志·汉语方言志[M].北京：方志出版社，1998.

[2]温端政，周荐.二十世纪的汉语俗语研究[M].太原：书海出版社，2000.

[3]贵州省群众艺术馆.黔北民俗文化[M].贵阳：贵州省民族出版社，1993.

[4]曲彦斌.中国民俗语言学[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6.

[5]钟金贵.仡佬族民俗文化研究(仡佬族文化研究丛书)[M].北京：民族出版社，2012.

（责任编辑：徐国红）

On the Acceptance and Surmount of Sayings in Qianbei

WU De-sheng
(Faculty of Humanities and Communication,Zunyi Normal College,Zunyi 563002,China)

There are many kinds of sayings at various levels,which fully embodies complex and multi-faceted understandings of Qianbeiers to lots of relations,such as social relations,inter-communicatve relatons and cultural relations.Qianbei(the northern part of Guizhou province),a convergence of difference places and a place immigrated by people from other places and by other customs,surpasses itself by connecting or eradicating or converting or even converging their counterparts.

Qianbei;folk custom;surpass;language

D923

A

1009-3583（2015）-0068-05

2014-10-08

贵州省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基地黔北文化研究中心研究项目课题“黔北仡佬族傩神俗语研究”（JD2013234）

吴德盛，男，贵州遵义人，遵义师范学院人文与传媒学院副教授，遵义师范学院黔北文化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汉语词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