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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因素对北齐政治的消极影响*

2015-01-30苏小华陕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中国中古史集刊 2015年0期
关键词:后主北齐

苏小华(陕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北魏因素对北齐政治的消极影响*

苏小华(陕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陈寅恪先生早在20世纪40年代,就将北魏和北齐看作隋唐制度的同一个来源,也就是将北齐和北魏看作政治制度前后相承性质相同的政权。[1]陈寅恪:《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年版,第3—5页。20世纪八九十年代,祝总斌、陈仲安、王素和陈琳国,从不同角度论证了北齐对北魏政治制度的继承性。[2]祝总斌:《两汉魏晋南北朝宰相制度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206—379页;陈仲安、王素:《汉唐职官制度研究》,中华书局1993年版,第66—87页;陈琳国:《魏晋南北朝政治制度研究》,文津出版社1994年版,第95—189页。既然如此,在北齐28年短暂、动荡的政治史上,所承袭的北魏遗产有无对这种“短暂与动荡”负上一定的责任?回顾北齐政治史的研究发现,以前的学者并没有考察过,北魏因素对于北齐政治的消极影响。[3]缪钺先生1949年发表《东魏北齐政治上汉人与鲜卑之冲突》,认为北齐政治史的线索就是胡汉冲突。到目前为止,缪钺先生的看法仍然得到一些学者的支持,并且为一般教科书所采用。从20世纪70年代,谷川道雄(《北齐政治史与汉人贵族》)和毛汉光(《中国中古政治史论·绪论》)就此提出了不同看法。1987年,台湾学者吕春盛明确提出,北齐的政治斗争的性质是权力斗争。香港学者王怡辰持同样看法(1994)。20世纪90年代中期,黄永年先生也认为北齐的政治冲突是权力斗争,且以文武分途来理解北朝后期的历史(《六至九世纪中国政治史》)。

一、释“众叛亲离”

黄永年先生对于北齐政治史的解读,虽然廓清了胡汉冲突说的迷雾,但是他对于北齐的偏爱,也造成了理解北齐政治的困难。黄先生认为北齐的灭亡主要是因为武力上不如北周,北齐内部并没有孕育着衰落的因素。[1]黄永年:《六至九世纪中国政治史》,上海书店出版社2004年版,第5—40页。这不仅和笔者的观察不一致,唐初的魏徵也早就指出北齐灭亡属于“土崩瓦解”式,也就是说,北齐内部孕育着严重的危机,他又用“众叛亲离”解释了土崩瓦解的具体含义。北齐的灭亡过程中,众叛亲离的现象的确是触目惊心。

北周发动旨在灭亡北齐的战争,固然是多年内政外交准备后的必然行为,但是在《北史》中记载:“(晋州道)行台左丞侯子钦等密启周武请师,钦等为内应。”[2]《北史》卷53《侯莫陈相传》。体会“请师”二字,则575年周武帝第二次伐齐,将主攻方向指向晋州,部分原因是取得了一些北齐晋州守将的内应。战争开始不久,晋州就被北齐叛臣卖给了北周。577年,北齐后主准备逃亡南朝,在逃亡路上被北周追及。据《北齐书》“时人皆云肱表款周武,必仰生致齐主,故不速报兵至,使后主被擒”[3]《北齐书》卷50《高阿那肱传》。,即北齐后主也是被高阿那肱卖给了北周。整个战争,以出卖为开始,以出卖为结束,印证了魏征“众叛亲离”的断言。北齐将领络绎不绝的背叛,形成此次战役的一大特点。

据《北齐书》卷11,在晋州战役失败后,北齐后主撤往晋阳,北周尾随而至,在此期间“特进、开府那卢安生守太谷,以万兵叛”[1]《北齐书》卷11《安德王延宗传》。,所以北周军队很快包围了晋阳。据《北齐书》卷19:“(乞伏)令和,领军将军。并州未败前,与领军大将军韩建业,武卫大将军封辅相相继投周军。”[2]《北齐书》卷19《张保洛传》。在晋阳战役中,守卫晋阳东门的“阿于子、段畅以千骑投周”[3]《北齐书》卷11《安德王延宗传》。。晋阳被攻占后,北齐大臣投降北周已经不能遏制。《北齐书》卷19:“(武平七年晋阳败后,在晋阳的)文武群官皆投周军”,唯有莫多娄敬显逃回了邺城。[4]《北齐书》卷19《莫多娄货文传》。而在邺城战役中,“周军续至,人皆恟惧,无有斗心,朝士出降,昼夜相属”[5]《北齐书》卷13《清河王岳传》。。

《北齐书》的作者总结道,“齐军晋阳败后,兵将罕有全节者”[6]《北齐书》卷41《傅伏传》。。这个现象令人深思。六镇武力曾经是高欢赖以起家的最重要支柱,也是东魏北齐赖以和南、西政权周旋的后盾。由于以上两点,六镇武力得到高家父子高度重视,关于这点史家论述已多,此从略。那么在武平年间,为何北齐失去了六镇将领的支持?

再仔细地观察,六镇武力反对的不是北齐政权本身,而是北齐后主高纬集团。晋州溃败后,曾有“(莫多娄敬显)与唐邕等推立安德王称尊号”的事件。“在并将率咸请曰:‘王若不作天子,诸人实不能出死力。’”在高延宗当了皇帝之后,据说“不召而至者,前后相属”[7]《北齐书》卷11《安德王延宗传》。。这就说明了并州势力反对的仅仅是后主高纬,对于北齐还是抱有希望,这是在晋阳。逃到邺城后的高纬传位给儿子高恒。此时,在邺也策划着一起推翻高纬父子的密谋,身为领军大将军的尉相愿“自平阳至并州,及到邺,每立计将杀高阿那肱,废后主,立广宁王,事竟不果”[1]《北齐书》卷19《张保洛传》。。邺城密谋的更详细版本,见于广宁王高孝珩的传记,“(高孝珩)与呼延族、莫多娄敬显、尉相愿同谋,期正月五日,孝珩于千秋门斩高阿那肱,相愿在内以禁兵应之,族与敬显自游豫园勒兵出”[2]《北齐书》卷11《广宁王孝珩传》。。由此看来,众叛亲离的对象并非北齐政权,而是高纬集团。

在武平五年,身为尚书令、朔州道行台、朔州刺史、开府、南安王的高思好起兵反叛。高思好给“并州诸贵”发去了一封公开信,表明了自己起兵的立场。在这封信中有这么几点需要注意:高思好不仅指责了后主;而且特别对于“刀锯刑余”和“商胡丑类”这两类人对于政治的毒害予以重点鞭挞;对于赵郡王和斛律光的被害表达了同情。这封出自于王行思手的书信体现了高超的政治策略。首先对于并州武力集团的敌人高纬及其宦官和商胡,给予鞭挞。对于并州武力集团的优秀代表人物赵郡王和斛律光给予同情,说明了自己政治立场上和并州勋贵的一致性。这封信传到晋阳后,“军士皆曰:‘南安王来,我辈唯须唱万岁逢迎耳。’”士兵的立场表明了高纬集团已经失去了士兵拥护的事实。[3]《北齐书》卷14《上洛王思宗传》。

那么,高纬集团和并州武装集团的隔阂是怎样产生的?事实上,在中国古代史上,怎样处理好皇权和武力集团的关系,对每个王朝都是棘手的问题,能够处理好的并不多见。皇权的贵族化趋向,必然导致其不能和武装集团保持良好的互动,这个规律同样适用于北齐。在高欢建立东魏政权后,必然不能容忍和六镇将领等夷的伙伴关系,他使用文官和干吏来控制六镇集团。这就导致了高欢和六镇势力不能保持创业期间的亲密关系。不过在高欢、高澄、高演统治时期,对于六镇势力给予了高度礼遇,皇权和军事力量相处还算愉快。到高湛即位后,他已经不能顺畅统御武装力量。据《北齐书》:“初,突厥与周师入太原,武成将避之而东。孝琬叩马谏,请委赵郡王部分之,必整齐,帝从其言。”[1]《北齐书》卷11《河间王孝琬传》。这则史料说明,北齐武装势力对于赵郡王高叡的认可度高于皇帝高湛,所以让高叡统御部队,可以稳定军心。在北齐武成和后主时代,皇权对于军队的掌握是通过高叡、斛律光这样的将领来实现的,皇权在军队中的威信并未超过这类将领。高偐叛乱中,高偐和后主都在第一时间召集斛律光,也说明了这个事实。因为斛律光的向背,代表了军队的向背。而军队的向背自然就预示着皇权归于谁之手。

作为军方的代表,斛律光多次为士兵的利益,而与高纬集团站在了对立面。《北齐书》卷17:“帝赐提婆晋阳之田,光言于朝曰:‘此田,神武以来常种禾,饲马数千匹,以拟寇难,今赐提婆,无乃缺军务也?’”[2]《北齐书》卷17《斛律光传》。斛律光这样抗议的结果是引起穆提婆的“怨”。《北史》卷54:“光尝谓人曰:‘今军人皆无裈袴,后宫内参,一赐数万匹,府藏空虚,此是何理?’受赐者闻之,皆曰:‘天子自赐我,关相王何事。’”[3]《北史》卷54《斛律光传》。我们看到,斛律光站在军队的一方,甚至可以说站在北齐国家一方,对于后主任意赏赐恩幸、后宫和内参,提出了抗议。其结果是,恩幸、后宫和内参很快将斛律光列入了敌对者名单,于是斛律光家被灭门。斛律光的去世,使得军方失去了愿意替他们讲话的代表,那么军队的待遇只有越来越差。

根据北齐后期的财政状况,“军人皆无裈袴”的情况绝非夸张。据《北齐书》卷43,北齐后主时代“政荒国蹙,储藏虚竭,赋役繁兴”[1]《北齐书》卷43《源彪传》。。北齐的财政危机,从天统年间就已经开始,高湛大兴土木,搞得“财用不给”,只能削减“朝士之禄,断诸曹粮膳”,军人的“常赐”也在削减之列。在后主当政时代“权幸并进,赐予无限,加之旱蝗,国用转屈”[2]《隋书》卷24《食货志》。。这一次军人自然也被株连,穷的连裤子都没有了。在这种经济状况下,北齐和后主自然不能指望军人还会为自己卖命,于是乎,就出现了“众叛亲离”的局面,北齐的灭亡,也就不可避免。于此,也就不能同意黄永年先生所认为的,对于北齐的灭亡,恩幸、后宫、内参,完全没有责任的看法。

二、释“魏帝皇太后故事”

后宫势力开始介入北齐政治的标志,是高湛去世后,以胡太后为核心的势力诛杀赵郡王高叡的事件。此后,北齐的政治势力的影响力在皇帝之下,依次为:后宫(内参)→恩幸→勋贵。后宫(内参)势力的代表权势显赫,陆太姬甚至可以控制皇帝以行使最高权力,以至于祖珽建议她行“魏帝皇太后故事”。[3]《北齐书》卷39《祖珽传》。北齐后宫势力在后主时代的勃兴,是北魏后宫势力渐渐渗透的结果。

(一)从灵太后到胡太后

北魏灵太后算是中国历史上比较有名的女强人,其侄女北齐胡太后,虽然权断不如其姑母,但荒淫却极似乃姑之风范。北魏灵太后的事迹,在北齐初年可能还未被人们遗忘,在这种情况下胡家的姑娘还是被选为高湛的王妃,这似乎让人有点不可理解。

河阴之变,灵太后被沉入黄河,胡家也被株连。灵太后的养兄胡僧洗,“自永安后废弃,不预朝政”[1]《北史》卷80《胡国珍传》。。永安是北魏孝庄皇帝的年号,当时尔朱荣专政,自然是出自尔朱氏的意思。这样在尔朱氏专权的北魏孝庄、节闵时代,胡家是受到打压的。不过,灵太后所布置的关系网,很快就使胡家走上了重新崛起的道路。灵太后生前和小叔子清河王元怿有一段不伦之恋。元怿死后,灵太后将侄女嫁给了元怿的儿子元亶,此女所生之子,就是东魏的开国皇帝孝静帝。胡家又一次当了皇亲国戚。虽然东魏的实权掌握在高欢父子手中,但是高欢尽量不去触动东魏皇族的利益,这样胡家在政治上担任了非常高的荣誉性职位,这就使得胡家在某种程度上走出了灵太后的阴影,社会地位有一定程度的提高。这就为胡氏被选为王妃做了一个铺垫。

胡氏被选为王妃,并非仅通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可,而是需要克服一些困难。首先是胡氏父亲胡延之的早逝。残存的《文馆词林》幸运地保存了胡太后的父亲胡延之的碑文,这是武平初年胡延之改葬时,胡太后所立。参合史传和碑文,胡延之死于东魏时期,不及见到胡氏嫁给高湛。[2]《北齐书》卷48《胡长仁传》,《文馆词林校证》,第188—191页,胡延之的官职都是元魏时期的,没有北齐的官职,可知其人在东魏去世。关于安定胡氏,可参见杨富学、杜斗成:《洛阳出土的几通安定胡氏墓志》,《文献》2003年第3期。父亲去世之年,胡太后才十岁出头,自然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年龄。胡延之的早逝,对于胡太后当然是不幸的,会直接影响到胡氏以后的命运。胡氏嫁给高湛的第二个障碍是,在出嫁前,高湛已经有自己的王妃,而且贵为柔然公主。此公主的墓葬在1978年被考古工作者找到,墓中出土墓志,结合传世文献,这位柔然公主的事迹还是比较清楚的。邻和公主嫁到东魏年方5岁,在13岁时去世,卒年是东魏武定八年,此年恰好是北齐取代东魏之年。[1]磁县文化馆:《河北磁县东魏茹茹公主墓发掘简报》,《文物》1984年第4期。胡氏嫁给高湛是在北齐天保初年,也就是在邻和公主去世后的一两年之内。此年,高湛大概十六七岁,胡氏肯定比高湛小,或者尚未到生育年龄。因为直到天保七年胡氏才为高湛生下嫡长子高纬。此时,高湛已经24岁左右,而胡氏大概在20岁左右。

总结以上两点,笔者不禁有一些联想。胡氏在父亲去世后,到底是在舅氏范阳卢氏的照顾下成长,还是在伯父、叔父的庇佑下成长呢?从胡氏的婚姻来看,大概属于后者。因为,胡氏家族在其发展过程中,和皇族的两次联姻,使其家族的经济利益和社会地位得到显著提升。北齐代替东魏后,胡家的外戚地位丧失,而高洋对于元魏家族残酷打击,相应地胡家的日子也比较难过,重新寻求与皇室的联姻是胡家当务之急。高湛的丧妻是个机会,但又不是非常理想,因为高湛并非皇帝、太子,且是二婚,胡家兄弟自然不会将亲生女儿许配高湛,只有失去父亲的胡氏才被送去,嫁给高湛。高湛丧妻后的机会当然不会仅仅是胡家看到,但是胡家有非常发达的关系网。东魏孝静帝的皇后是胡家女子,而孝静帝的妹妹嫁给了高欢的长子高澄,虽然孝静帝和高澄此时都已经不在,但是胡家利用胡皇后的关系,可以比较顺利地和娄太后取得联系。所以胡氏之所以成为又一个胡皇后、胡太后,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是整个家族的精打细算。

熬过了高洋的变态统治和之后的血雨腥风,高湛当上了皇帝,胡氏当上了皇后。胡家子弟也得到了重用,胡后的长兄长仁“累迁右仆射及尚书令”。胡后的堂兄弟胡长粲得到了更大的权力,高湛对其给予了极大的信任,高湛让位给儿子高纬后,胡长粲“出入禁中,专典敷奏”。高湛去世后,后主“富于春秋,庶事皆归委长粲。”这二位应该说并没有干出特别有损于北齐政治的事情来。胡家兄弟并没有风光多久,很快就淹没在政治斗争之中。权倾一时的胡长粲,在胡长仁和胡皇后的压力下,被外放离开了权力中心,不久中风去世。紧接着,胡长仁被和士开打压,外放,不久被赐死。[1]《北齐书》卷48《胡长仁传》。据《北齐书·冯子琮传》:“元文遥以子琮太后妹夫,恐其奖成太后干政,说赵郡王及士开出之,拜郑州刺史,即令之任。”[2]《北齐书》卷40《冯子琮传》。此则史料可以使我们看清,二胡被排挤的真实原因是有人担心太后干政。在武成帝去世之后,后主就成为各种政治势力企图控制的对象,尤其是以赵郡王和娄定远为首的勋贵势力表现得特别突出。如果此时胡太后不出面,恐怕后主和和士开很难制服勋贵势力,若此时不制服勋贵势力,则北齐的皇权将成为傀儡。在勋贵势力被打压之后,情况就有所不同,胡太后和二胡形成的权力三角,必然会对以陆令萱、和士开为核心的宫廷、恩幸势力形成威胁,二胡的相继外放、死亡标志着胡太后势力的渐衰,宫廷恩幸势力控制皇权的成功。

(二)信都冯氏的重新崛起

在北魏,以冯太后为核心的信都冯氏家族,控制北魏后宫,进而影响北魏政治,长达半个世纪。冯家的势力随着宣武帝的上台而消散,但并未消失。在北魏太和年间,除过两位冯家女子嫁给孝文皇帝之外,还有一位姑娘嫁给了任城王元澄,还有一位嫁给了安丰王元延明。这两位王妃,一位去世于东魏武定四年,一位去世于武定六年。[3]韩理洲:《全北魏东魏西魏文补遗》,三秦出版社2010年版,第394—395页,又第397页。我们知道,在东魏,皇族的势力得到极大的尊重,所以这两位王妃依然过着优渥的生活。这就为冯子琮崛起的背景提供了旁证。

冯子琮的传记并未提到父亲之前的祖先姓名、职位,只是提到子琮是北燕主冯跋的后人。子琮的父亲官位止于度支郎中,不能说显赫,但也是要职。子琮的仕途比其父要顺利,但是似乎以吏干为资本,并非靠出身。不过从子琮的婚姻,还是能够看出家世也起了一定的作用。子琮的妻子,是胡皇后妹。在当时,胡家由于和东魏、北齐皇室联姻,家族地位比较高,冯子琮能够娶到胡家女子,说明了冯子琮很有可能出自北魏冯太后的家族。不然,仅凭其父度支郎中的官位,很难和胡家联姻。

正因为有这层联姻关系,冯子琮在高湛登基之后,官位亨通,“加东宫管记”,后来又“转庶子”,“辅导太子”。高湛禅位后,对子琮说:“少君左右宜得正人,以卿心存正直,今以后事相委。”可以说,委寄是重的。但是高湛是看错了人,史称:“子琮微有识鉴,及位望转隆,宿心顿改。擢引非类,以为深交;纵其子弟,官位不依伦次;又专营婚媾,历选上门,例以官爵徐之,旬日便验。”冯子琮的妻子、胡太后的妹妹“恃亲放纵,请谒公行,贿货填积,守宰除授,先定钱帛多少,然后奏闻,其所通致,事无不允,子琮亦不禁制。”[1]《北齐书》卷40《冯子琮传》。夫妻两个都扮演了挖北齐墙角的角色。

北齐后主还有一位姓冯的妃子,著名的“玉体横陈”冯小怜冯淑妃。[2]《北史》卷14《冯淑妃传》。此女的来历不详,或者出自信都冯氏家族亦未可知。《北史》称其“慧黠能弹琵琶,工歌舞”,原是大穆后从婢,穆后宠衰,献给后主,而大穆后本是斛律后从婢。从大穆后身世,可以窥见冯淑妃的出身。大穆后母,本是穆子伦家婢女,后来嫁给宋钦道为妾,生下穆后。宋钦道被高演杀死后,穆后被籍没入宫,受到后主宠爱。[3]《北史》卷14《后主皇后穆氏传》。由此,可以推测,冯淑妃有可能也是家属犯罪后,被籍没入宫的罪犯家属,当时其年龄可能还小,在宫内学习了音乐、歌舞,更学得了后宫生存的权谋,因此为权倾一时的陆令萱所赏识,被推荐给了后主。冯淑妃在后主死后,赐给了北周代王宇文达,她在宫廷中所学的媚术和权谋充分体现出来,因此甚被代王宠爱,而代王达的王妃却“为淑妃所谮,几至于死”。

(三)后宫、内参、陆令萱

北齐的后宫制度继承北魏,而北魏后宫制度的特征则是北魏政局不稳的原因之一。北齐后宫的管理机构,主要是长秋寺,下属:中黄门、掖庭、晋阳宫、中山宫、园池、中宫仆、奚官、染局丞、暴室。[1]《隋书》卷27《百官志中》。北齐的后宫和南朝之不同,在于包括了掖庭(邺城的宫廷)、晋阳的宫廷和中山的宫廷。那么在邺城之外,为何在晋阳和中山还必须设立宫廷,其原因可以参考晋阳宫的设立。《资治通鉴》卷159载,“欢上书言:‘并州,军器所聚,动须女功,请置宫以处配没之口……’”[2]《资治通鉴》卷159梁武帝大同元年条。说明晋阳宫的性质是生产性单位,而非消费性单位。同样的中山宫和邺宫也有相同的属性。因为在中山宫底下就设有面豆局,在园池下特设有桑园局。这两个显然是生产性单位。而染局,也显然属生产性单位。北魏北齐的后宫拥有大规模的生产经营性单位,是比较特殊的历史现象。这就预示着,在宫廷中存在着为生产经营而存在的大量劳力:宫女和宦官。

北齐后宫人数,没有准确的数据被记载下来,有一些旁证可以考见后宫上层的宫女和内参数量之庞大。《北齐书·高延宗传》记载北周伐齐的并州战役前,高延宗自立为皇帝,“籍没内参千余家”[3]《北齐书》卷11《安德王延宗传》。。这仅是留在晋阳没有随后主逃往邺的内参家。如果假设邺城也有一千家内参(这绝不是过于夸张的数字),加上中山宫的内参家,足可假定北齐的内参有约两千五百家。这些有家的内参,只能是宦官阶层的上层,因为维持一个家庭的费用,并不是谁都能拿出来的。那么,以每个内参家庭五口人计算,则整个内参及其家属的人口是一万两千五百人。这么大的人口数,可以说完全是间接依靠国家财政来供养,这样算起来,供养这么庞大的人口花费也是不小的,这是宦官。嫔妃和宫女的人数恐怕不会比宦官少。《北齐书》卷7,记录“帝直宿嫔御已下七百人”[1]《北齐书》卷7《武成传》。,也就是说,每天一个班次陪同武成帝的嫔妃和宫女人数在七百人左右。《北齐书》卷8,说在后主时代,“诸宫奴婢、阉人、商人、胡户、杂户、歌舞人、见鬼人滥得富贵者将万数”[2]《北齐书》卷8《幼主传》。。这些人里面总以诸宫奴婢和阉人数量最大,则诸宫奴婢取两千五百人,似较合理。也就是说,在后主时代,有两千五百名宫女因为后主的赏赐而在经济上达到富贵的地步。如果,将这两千五百名宫女看作宫女总人数的十分之一,则北齐后宫有两万五千名宫女,这当然是非常保守的估计。将嫔妃、宦官、宫女、宫廷歌伎、宗教人士、恩幸等加到一起,估算为五万人,应该是比较客观的数字。

这五万人,组成了一个非常复杂的宫廷社会。北魏的政治史证明,谁控制了这个社会,谁就间接地控制了皇权,这里面的斗争当然是异常激烈。加剧这种宫廷斗争的因素还有,北朝的宦官和宫女往往来自犯罪的官吏家庭,他们带着各自家族的特征,尤其是相当程度的教育和偏见,在宫廷内,不同家庭成员还有互相的若隐若现的联系,扭结成为不同的势力集团。东魏被北齐取代的时候,孝静帝只身离宫,后宫的一切都留给了北齐,当然将北魏的后宫政治也留给了北齐。

在北齐的历史上成功地控制住后宫势力的只有高欢的妻子娄太后和陆令萱。在乾明政变前后,可以看出娄太后虽然控制了一部分势力,但是最重要的武力仍然属于高洋父子,可以说控制得并不彻底。在北齐完全控制后宫的,只有后主的保姆陆令萱。陆令萱丈夫骆超第一次出现在历史上,是北魏孝昌三年,秦州城民杜粲反叛,被骆超所杀降北魏,此后骆超担任了秦州刺史。[1]《资治通鉴》卷151梁武帝大通元年条;卷154梁武帝中大通二年条;卷156梁武帝中大通六年条。西魏建立后,广州刺史骆超投降了东魏。[2]《资治通鉴》卷158梁武帝大同四年条。陆令萱大概是骆超在东魏娶的妻子,因为在北魏,城民出身的骆超恐怕没有资格娶一等贵族陆家的女子。在东魏,骆超已经有一定的地位和资产,而陆氏家族地位也有所下降,自然是可以结婚了。此年大概是东魏元象元年,538年,距离孝昌三年(527)已经11年了,此时的骆超大概年龄是30岁左右。如骆超能够活到后主降生的年龄天保七年(556),则其时骆超大概是50岁左右,陆令萱40岁左右,而其子穆提婆20岁。遗憾的是在这二十年间,骆超不安分的心又一次冲动,企图叛逃,骆超本人被杀,陆令萱配入宫廷,穆提婆则当了政府的奴隶。[3]《资治通鉴》卷170陈宣帝太建元年条。虽然不知道骆超哪一年谋叛?可以推知到天保七年,陆令萱在宫廷中已经待了不少的年月,而且表现得比较突出,故而才能得到当高纬保姆这一比较优渥的职位。这说明陆令萱在宫廷中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砺,已经掌握了宫廷政治的要诀。到后主亲自执政的武平元年(570),陆令萱大概是55岁左右。此时,陆令萱在宫廷中已经有25年的阅历,再加上皇帝保姆的身份,除了皇太后没有人可以与她相抗衡。陆令萱虽然缺乏胡太后尊贵的身份,但是她却有胡太后所没有的宫廷阅历和人脉,更具有北魏保太后们所拥有的政治手腕,这也是胡太后所缺乏的。陆令萱先是谄媚胡太后,将其作为后台,然后和自己的干儿子和士开,一起排挤胡太后的势力。正如上文所述,胡长粲、胡长仁的相继外放和死亡,标志着胡太后势力的被消灭。而高偐的被杀标志着胡太后在政治上的彻底失势,“又太后之被幽也,珽欲以陆媪为太后,撰魏帝皇太后故事,为太姬言之”[1]《北齐书》卷39《祖珽传》。。所谓的“魏帝皇太后故事”,就是保姆当太后的保太后故事。[2]李凭:《北魏平城时代》第三章“乳母干政”,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年版。可见,北魏宫廷旧习对北齐宫廷的影响。

陆令萱的权力来自于后主,这个她是非常清楚的,所以她在宫廷中选择宫女,着意加以训练,献给后主,以此来巩固后主对她的信任。当然,这些女子工于媚术,使得皇帝沉迷于酒色,“后主自立穆后以后,昏饮无度”[3]《北齐书》卷9《胡后传》。。穆后失宠后,陆令萱又进献冯小怜,已见于前文,此不赘。陆令萱精于权谋,但对于改良政治既无办法,也不愿意。祖珽当权后“推崇高望,官人称职,内外称美”,取得了一些比较好的成效。但是当“欲黜诸阉竖及群小辈,推诚朝廷,为致治之方”,也就是要限制宫廷势力干预朝政,这就改不下去了,“陆媪、穆提婆议颇同异”,改革者祖珽很快被剥夺了相权,外放刺史[4]《北齐书》卷39《祖珽传》。。这又让人想起了灵太后与北魏后期政治,何其相似乃尔。眼看就要翻船,不但船上的人熟视无睹,而且不肯采纳任何救援建议,那么北齐只能是众叛亲离。

三、释“帝乡故旧”

《北齐书》卷40有一段话,对于理解北齐后期的政治颇为有益,“世祖践祚,赵彦深本子如宾僚,元文遥、和士开亦帝乡故旧,共相荐达,任遇弥重”[1]《北齐书》卷40《尉瑾传》。。这句话是说,元文遥之所以进入决策层,是因为元文遥为和士开在北魏洛阳的旧相识。又据《北齐书·崔劼传》,“初和士开擅朝,曲求物誉,诸公因此颇为子弟干禄,世门之胄,多处京官”[2]《北齐书》卷42《卢叔武传》。,和士开因为是北魏军功贵族后裔[3]罗新:《说〈文馆词林〉魏收〈征南将军和安碑铭〉》,《中国史研究》2004年第1期。,经历过洛阳时期文化的熏染,所以在当权之后,对于北魏的贵族子弟给予了一定的照顾,所以在北齐政坛上出现了一批新面孔。

北齐不同于北魏,旧贵族必须努力才能获得相应的职位。据《北齐书·卢询祖传》:“尝语人曰:‘我昨东方未明,过和氏门外,已见二陆两源,森然与槐柳齐列。’盖谓彦师、仁惠与文宗、那延也。”[4]《北齐书》卷22《卢询祖传》。北魏的陆、源两家,是第一等的贵族,孝文帝改制后,与汉族崔卢郑李等世家大族并立,仕宦上更是享有优先权。在东魏北齐,这些胡族大姓,受到高氏父子的歧视,几乎没有得到重用。为了生存,这些旧贵族不得不放下姿态,去谄媚新贵。“二陆两源”中,只有源文宗传记见于《北齐书》。源文宗父亲源子恭在北魏地位显赫,文宗很早就被北魏赐予了临颍县伯的爵位,并且做了员外散骑常侍这样的清要官,但是进入东魏后,虽然经历过高澄的赏识,源文宗还是徘徊在中等职位上,而且是去淮南担任边州的刺史。只是在“游诣贵要”和士开之后,才回到了邺城,担任了国子监这样的职务。在这里要分析下卢询祖对源文宗等行为的嘲讽,而且史书也提到源文宗的行为被“时论”所鄙夷。[1]《北齐书》卷22《卢文伟传》。所谓“时论”人物和卢询祖,大概指河北士族。这时候的河北士族多有田产,不依靠官职来求生,自然可以不去求“贵要”。但是北魏的胡族大姓,并没有田产,或者有田产也被霸占,所以有求生的迫切需求。这从元文遥的传记里面也可以看出来。

元文遥虽然出自北魏宗室,但是到北魏末年已经相当疏远,其父官位并不显赫,虽然没有享受宗室的权益,在易代之后,却受到了同等的歧视。“初文瑶自洛迁邺,唯有地十顷,家贫,所资衣食而已。魏之将季,宗姓被侮,有人冒相侵夺,文瑶即与之。”在仕宦上也不是顺风顺水,在天保年间“忽被中旨幽执,竟不知所由”,正是高洋残杀北魏宗室的时候。元文遥在北齐后期,做到宰相,并非仅靠他的才能,前文讲到赵彦深与和士开的帮助是主要的。元文遥自己也“探测上旨,时有委巷之言”,也就是迎合武成帝的意旨,鼓励他的骄奢生活。[2]《北齐书》卷43《源彪传》。

武成帝热衷于享受,将政权交给和士开、赵彦深、元文遥、尉瑾来代理。尉瑾是北魏肆州刺史尉庆宾的儿子,尉氏也和源氏、陆氏一样是鲜卑八大贵族之一。这样,在武成统治时期,有和士开、元文遥和尉瑾三位出身于北魏贵族势力的宰相级人物主持政务。[3]《北齐书》卷38《元文遥传》。

那么,这批“帝乡故旧”,对于北齐的政治有何影响呢?在《北齐书·祖珽传》中,祖珽曾“疏侍中尚书令赵彦深、侍中左仆射元文遥、侍中和士开罪状,令逖奏之……‘士开、文遥、彦深等专弄威权,控制朝廷,与吏部尚书尉瑾内外交通,共为表里,卖官鬻爵,政以贿成,天下歌谣’”[1]参见《北齐书》卷40《尉瑾传》。《资治通鉴》卷169陈文帝天嘉四年条,如是表述:“于是委赵彦深掌官爵,元文遥掌财用,唐邕掌外、骑兵,信都冯子琮、胡长粲掌东宫。帝三四日一视朝,书数字而已,略无所言,须臾罢入。”。具体到元文遥和赵彦深的传记里面,虽然没有说得如祖珽这么严重,但也是颇有微词。赵彦深主管人事,将自己不成器的儿子用为中书侍郎,为其人生的污点。[2]《北齐书》卷39《祖珽传》。元文遥主管财政,史称其“不如彦深清贞守道”[3]《北齐书》卷38《赵彦深传》。,而且在其任内,造成大量的财政亏空,不能不说,没有克尽其职。和士开,对于北齐政治走向腐败,负有一定责任。所以,北魏的这股旧势力,并没有对北齐政治的发展形成正面影响,在一定程度上,助长了北齐腐败势力的生长。[4]《北齐书》卷38《元文遥传》。

四、商胡[5]北齐商胡与北魏商胡的继承关系,参见张庆捷:《北朝入华外商及其贸易活动》,《民族汇聚与文明互动—北朝社会的考古学观察》,商务印书馆2010年版。、商人与北齐政治

上文讲到,北齐南安王高思好起兵叛乱的时候,讨伐的对象集中于两种人:刀锯刑余和商胡丑类。在中国古代,叛乱势力以商人为起兵的借口,虽然不能说绝无仅有,但也是凤毛麟角,因为专制集权下,商人对于国家机器的影响非常有限,且这个阶层经常是政权的受害者。但是在某些王朝,比如说元朝,商人却受到保护,且拥有比较大的权利。日本学者川胜义雄,研究了萧梁王朝的衰亡,指出,工商业势力的扩张,对于整个南朝社会的消极影响。[1]〔日〕川胜义雄著,徐谷芃、李济沧译:《六朝贵族制社会研究》第三编第三章“货币经济的进展与侯景之乱”,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版,第253—290页。在以上历史现象的影响下,笔者也关注到,北齐的商人努力介入政治生活的现象。

早在北齐初年,就有商人和北齐勋贵势力积极接触的事实。“太保、平原王隆之与愔邻宅,愔尝见其门外富胡数人,谓左右曰:‘我门前幸无此物。’”[2]《北齐书》卷34《杨愔传》。富胡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高隆之家门口,他们要交易的是什么呢?这在北齐历史上,自然不是唯一的一例。“和士开母丧,托附者咸往奔哭。邺中富商丁邹、严兴等并为义孝。”[3]《北齐书》卷21《封隆之传》。和权贵交往并非富商的唯一选择,“齐氏诸王选国臣府佐,多取富商群小、鹰犬少年”[4]《北史》卷51《襄城王淯传》。。这是富商将子弟送上仕途的选择。他们也试图通过国家选官机构来实现这一点,“(段孝言以尚书左仆射,掌选举)富商大贾多被铨擢”[5]《北齐书》卷16《段荣传》。。在北齐末年,出现了非常有利于富商的入仕机会,经过武成和后主两代的挥霍,北齐“帑藏空竭。乃赐诸佞幸卖官,或得郡两三,或得县六七,各分州郡,下逮乡官亦多降中旨”,“于是州县职司多出富商大贾”。[6]《北齐书》卷8《幼主传》。

流传下来,记载北齐商人介入政治的史事并不多,但也能看出来,商人阶层企图尽量和权贵拉关系,以挤入仕途的努力。那么,商人做以上努力的目的是什么?据川胜义雄先生研究,南朝商人和官府勾结的用意在于:获得商品的免税权;控制市场;官府是庞大的消费体;获得优质货币。以上四点,除了获得优质货币,在北齐表现不太突出外,其他三项无疑正是北齐商人介入政治的真实用意。利用官僚的身份和权力,来免除各种税款,是商人进入仕途的最大动力。官府是庞大的消费体,由商人来垄断这种供应,可以获得丰厚的报酬。在控制市场方面,北齐我们还没有见到例证,但是这个权力肯定是商人们竞相争取的对象。《北史》卷30记载,“诸商胡负官责息者,宦者陈德信纵其妄注淮南富家,令州县征责”[1]《北史》卷30《卢潜传》。。所谓“负官责息者”,就是说,商胡可以从北齐政府获得贷款,而且通过与恩幸势力的勾结可以不用还利息。

那么,北齐政权从皇帝到县令,能够从商人那里得到什么好处。据《北齐书》卷9,“属周武遭太后丧,诏侍中薛孤、康买等为吊使,又遣商胡赍锦彩三万匹与吊使同往,欲市真珠为皇后造七宝车,周人不与交易,然而竟造焉”[2]《北齐书》卷9《穆后传》。。后主去北周采买真珠属政府间的交易,但是北齐却专门让商胡负责锦彩的运输与交易。这就说明了,后主本人和政府更为相信商胡的经营能力。所以,当北周不要交易后,并没有妨碍真珠的贸易。从中亚、西亚、欧洲、东非,进购奢侈品,本来就是商胡的主业。史称,“(武平六年闰八月)辛巳,以军国资用不足,税关市、舟车、山泽、盐铁、店肆,轻重各有差,开酒禁”[3]《北齐书》卷8《后主传》。。据《隋书·食货志》,武平年间,“乃料境内六等富人,调令出钱”[4]《隋书》卷24《食货志》。。据此两条史料,不难窥测,即使北齐政权,在财政困难时期也不得不从商人那里获得资本援助。

这些政策也给予某些商人以经济和政治上的实惠。据《北齐书》卷8,“商人”属于得到政府赏赐最多,而“滥得富贵”者之一。[1]《北齐书》卷8《幼主传》。也就是说,武平的财政政策,似乎不利于工商业,其实专卖制度是给某些特权商人以更大的机会,也鼓励着商人去寻求特权。这样商人就和官僚阶层相互结合起来。

商人从政,毒化了北齐的政治文化。从前文看出,商人徘徊在权贵的门前,自愿当孝子和买卖官爵,都不是正常的现象。商人做官,为的是在商业上获得更大的利益,史称买了官职的商人“竟为贪纵,人不聊生”[2]同上。。

五、综论

上文论述了内宫、权臣和商人这三种北魏旧势力,在北齐挣扎崛起及其对北齐政权的侵蚀。

其中,尤其要注意陆令萱。从种种证据来看,陆令萱出身于北魏鲜卑一等贵族陆氏家族。到东魏时,家族地位降低,不得不嫁给了西魏降将骆超。后因骆超谋反,陆令萱被配没宫廷当了奴婢。据李凭先生研究,北魏的宫廷政治极其残酷,而陆令萱介入其中却脱颖而出。这说明她完全掌握了宫廷政治的要领。可能出于娄太后的赏识,陆令萱给九王爷高湛的嫡长子当了保姆,离开了宫廷。谁知五年之后,高湛当了北齐皇帝,陆令萱以太子保姆的身份再次进入宫廷。熟悉宫廷政治的陆令萱知道控制皇帝的重要性。在内廷,她极力控制拉拢宦官、宫女,离间后主高纬和太后的关系,最终控制了皇帝。并且收领军将军高阿那肱为义子;在外廷,收恩幸、宰相和士开为义子。这样,陆令萱、和士开与高阿那肱形成权力三角,控制了朝廷。陆令萱的权力虽然来自皇帝,但是控制皇帝却得力于宦官和宫女的配合。为了笼络宦官和宫女,陆令萱撺掇皇帝给予高额赏赐,极大地恶化了北齐的财政,间接恶化了北镇军人的待遇,造成了皇权与军队之间的紧张关系。

元文遥、尉瑾、冯子琮等,在北魏分别是宗室、一等贵族和外戚,和陆令萱一样出身显赫,也同样在东魏处境艰难。他们在仕途上,也都和陆令萱一样,不择手段获取权力。上升到高位之后,这批北魏旧贵族大多没有对政权的建设起到积极作用,反而成为北齐政权的侵蚀者。

北齐的一些商人继续着北魏时期的传统,与上至皇帝下至县令的各级统治者,互利互惠。商人投资于政治,是为了获得更大的经济利益,所以北齐政治生活中的商人,同样扮演了侵蚀北齐政权的角色。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北齐政治深受北魏因素的影响。北魏不能克服的困境,北齐也同样深深陷入。虽然,北齐立国依靠的是北镇武力,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皇权又一次走到了北镇武力的对立面。失去了北镇武力的拥护,北齐政权的基础就被动摇了。

* 本文为陕西省社科基金一般项目“西魏北周与东魏北齐文化比较研究”(项目编号11j029)阶段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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