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金匮要略·胸痹心痛短气病脉证治》探讨心气以“降”为顺
2015-01-24张蕾蕾
金 华,金 钊,张蕾蕾
(1.甘肃中医学院,兰州 730020;2.兰州石化总医院,兰州 730060; 3.兰州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兰州 730020)
基于《金匮要略·胸痹心痛短气病脉证治》探讨心气以“降”为顺
金 华1,金 钊2,张蕾蕾3
(1.甘肃中医学院,兰州 730020;2.兰州石化总医院,兰州 730060; 3.兰州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兰州 730020)
通过对《金匮要略·胸痹心痛短气病脉证治》的分析,认为其治疗胸痹“九方”内含“心气以降为顺”的思路,并从心属“阳”,其用当降;脾胃为枢,心随胃降;心居上焦,君火宜降;宗气积胸中,贯心脉下行角度分析了立论基础,指出“降”是因势利导的散邪救危之法,进一步结合后世医家的传承论述了该观点。
《金匮要略》;胸痹;病机;心气
《黄帝内经》(以下简称《内经》)首提“胸痹”名称,张仲景《金匮要略》以“胸痹心痛短气病脉证治”专篇论述,并将其病机归纳为“阳微阴弦”。尽管后世医家对胸痹的认识不断发展,然其基本思路仍笼罩于张仲景之下。张仲景对胸痹的治疗有人总结为“五法九方”[1]。笔者对“九方”分析后认为,《金匮要略·胸痹心痛短气病脉证治》所提出的治法与方药,隐含“心气以降为顺”的思想,是治疗的基本主线,兹探析如下。
1 胸痹“九方”体现“降为顺”思路
《灵枢·本脏》曰:“肺小则少饮,不病喘喝;肺大则多饮,善病胸痹、喉痹、逆气”,说明胸痹与“肺”有一定关系。而《素问·标本病传论》有“心病先心痛”,《素问·藏气法时论》亦谓:“心病者,胸中痛,胁支满,胁下痛,膺背肩胛间痛,两臂内痛;虚则胸腹大,胁下与腰相引而痛。”可见,《内经》之胸痹涉及胸,主脏为心肺,随病情发展涉及胁、联系肝。《金匮要略·胸痹心痛短气病脉证治》指出:“夫脉当取太过不及,阳微阴弦,即胸痹而痛,所以然者,责其极虚也,今阳虚知在上焦,所以胸痹心痛者,以其阴弦故也。”这成为后世认识胸痹病机的依据和出发点,而该篇有关胸痹各种临床表现的详细描述以及由此归纳的“证候”特征,使胸痹不但在《内经》基础上涉及范围有所扩展,而且在思辨方法上有所创新。在这里,张仲景将医经之理法与经方之方药融合为一,建立了“胸痹”辨证论治体系。仔细分析该篇涉及的“九方”,其组方思路体现了“降为顺”的特点。
“胸痹之病,喘息咳唾,胸背痛,短气,寸口脉沉而迟,关上小紧数,栝楼薤白白酒汤主之。”该条论述胸痹典型症状和主治方剂,诸症皆由“阳微阴弦了”、阳虚邪闭而成。方中栝楼荡涤痰浊,薤白豁痰下气,均有“下行”之意。《金匮玉函经二注》“……然阳遏则从而通之,栝楼实最足开结豁痰,得薤白、白酒佐之,既辛散而复下达,则所痹之阳自通矣。”
“胸痹不得卧,心痛彻背者,栝楼薤白半夏汤主之。”该条论述痰浊壅盛的胸痹症治,“不得卧”说明病情的发展,疼痛由“胸背痛”发展到“心痛彻背”,治疗上加“半夏”。《本经》称半夏能“主伤寒寒热,心下坚,下气”。《金匮要略论注》谓其“去饮下逆”,《金匮要略心典》说:“胸痹不得卧,是肺气上而不下也;心痛彻背,是心气塞而不和也。其痹为尤甚矣。所以然者,有痰饮以为援也,故于胸痹药中加半夏以逐痰饮。”可见,半夏“降逆”之效在胸痹重症治疗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胸痹心中痞,留气结在胸,胸满,胁下逆抢心,枳实薤白桂枝汤主之;人参汤亦主之。”该条加“心中痞”之症,《医宗金鉴》认为“心中即心下也”;病位涉及胸、胃(心下)、胁,病机核心是气滞,且出现气逆冲胸之势。方以枳实、厚朴消痞除满“降逆”,桂枝通阳“降逆”。中气为阴阳升降之枢轴,人参汤即理中汤,塞因塞用,振奋中州阳气,执中央以运四旁,枢机利,心肺之气遂顺降。
“胸痹,胸中气塞,短气,茯苓杏仁甘草汤主之,橘枳姜汤亦主之。”《伤寒明理论》曰:“短气者,呼吸虽数而不能相续,似喘而不摇肩,似呻吟而无痛者是也。”本条属胸痹轻证,但仍有轻重之分。茯苓杏仁甘草汤利气宣肺,其中茯苓渗利而引湿下行,杏仁降气而肺气自通;橘枳姜汤理气散结,其中枳实下气除痰,“且使湿积滞去而机窍通”(《金匮玉函经二注》)。条中三药均有“降逆”之意。
“胸痹缓急者,薏苡附子散主之。”该条形容胸痹症状发作与休止,偏于“急”字。薏苡仁宣痹除湿,《金匮要略论注》认为薏苡仁“除痹下气”,《金匮悬解》强调其“泄湿降浊”。可见,薏苡附子散除针对胸痹病机外,仍体现“降为顺”。此外,薏苡仁淡渗利湿,《本草新编》说:“薏仁最善利水,不至损耗真阴之气。”联系叶天士所云“通阳不在温,而在利小便”,其临床启发不言而喻。
“心中痞,诸逆心悬痛,桂枝生姜枳实汤主之。”“心中”仍作“心下”指胃;“诸逆”吴谦释“诸气上逆也”。方中桂枝平冲降逆,《长沙药解》谓桂枝“降浊阴之冲逆,舒筋脉之急挛,利关节之壅阻……通经络而开痹涩,甚去湿寒”。枳实开结下气,《本草衍义补遗》称枳实“泻痰,能冲墙倒壁,滑窍泻气之药也”;生姜和胃降逆,方中诸药体现“以降为顺”治疗方向,而“诸逆”是其应用依据。需注意到胃(土)居心下,为心(火)之子,胃络连心,子病及母,气逆于心是本条重要机制,心胃同治以通阳是其特点。
“心痛彻背,背痛彻心,乌头赤石脂丸主之。”本条描述心痛表现较为典型,病势较为危急,系阴寒痼结所致。《金匮要略论注》认为方中“乌附椒姜温下其气”。蜀椒,《神农本草经》谓:“(主)寒湿痹痛,下气。”《医宗金鉴》指出:“(乌头赤石脂丸)佐蜀椒下气,大开其郁。”下(降)是速复心阳、峻逐阴寒之法。
2 心气以降为顺之立论分析
2.1 心属“阳”,其用当降
上升者为阳,下降者为阴,此阴阳之性。但阴阳之用相反,属阴者升,属阳者降,人体内的气机升降运动亦是属阴者当升,属阳者当降[2]。《素问·六节藏象论》说:“心者,生之本……为阳中之太阳。”心为火脏,意指心有主持阳气之能。孙一奎《医旨绪余》说:“小肠为心之府,心色赤,故小肠为赤肠,主引心火浊气下行,而不使上干于华盖,所谓容受之府也。”因此,心气降,心府通,“心火浊气”方能下行。朱丹溪《局方发挥》强调:“气为阳宜降,血为阴宜升。”张景岳说:“阳动而散,故化气,阴静而凝,故成形。”由此,“阳微阴弦”可释为阳气虚而不降,阴成异形(阴邪)而凝滞、遏阻于胸,遂为胸痹。是故,心属“阳”,其用当降。
2.2 脾胃为枢,心随胃降
脾胃为气机升降之枢,脾主升,引导着肝的升发,肺的宣发和肾水的上滋;胃主降,引导着心火的下降,肺气肃降和肾的纳气[3]。《金匮要略心典》总结说:“欲求阴阳之和者,必于中气。”黄元御的《四圣心源》也说:“脾气升则肝肾亦升,故水木不郁;胃气降,则心肺亦降,故金气不滞。”只有脾升胃降,纳运正常,斡旋上下,心、肝、肺、肾功能方可正常发挥与协调。章虚古《医门棒喝》曰:“升降之机者,在乎脾胃之健运。”《素问·平人气象论》还指出“脉以胃气为本”,而胃气以降为顺,这也说明心气须“降”。喻嘉言说:“胸中阳气,如离照当空,旷然无外,设地气一上,则窒塞有加,故知胸痹者,阴气上逆之候也。”因此,从与气机升降之枢的关系而言,心气当降为顺。
2.3 心居上焦,君火宜降
心居上焦,上者宜降。《灵枢·邪客》曰:“心为五脏六腑之大主。”《素问·灵兰秘典论》言:“心者,君主之官也……故主明则下安……主不明则十二官危,使道闭塞而不通,形乃大伤。”张景岳指出:“(心)其系有五,上系连肺,肺下系心,心下系脾肝肾,故心通五脏之气而为之主也。”君火宜降,降则温下,肾水不寒,脏腑皆受其主。朱丹溪在《格致余论》中提出:“心为火居上,肾为水居下,水能升而火能降,一升一降,无有穷已,故生意存焉。”周之干的《慎斋遗书》说:“心肾相交,全凭升降,一升一降。而心气之降,由于肾气之升;肾气之升,又因心气之降。”心肾相交是正常生理要求,体现了上下、水火相济,达到脏腑间的协调平衡。《诸病源候论》明确指出:“心为诸脏主,其正经不可伤,伤之而痛,则朝发夕死,夕发朝死,不暇展治。”其将“君主之官”受邪而为“胸痹”之特征描述得更加细致。
2.4 宗气积胸中,贯心脉下行
宗气是聚积于人体胸中之大气,由肺吸入的自然界清气与脾胃所化生的水谷精气相结合而成。《灵枢·邪客》谓:“宗气积于胸中,出于喉咙,以贯心脉,而行呼吸焉。”宗气资助充养心气。《素问·平人气象论》称:“胃之大络,名曰虚里,贯膈络肺,出于左乳下,其动应衣,脉宗气也……乳之下其动应衣,宗气泄也。”宗气具有推动心搏、调节心律(率)等功能。但《灵枢·刺节真邪论》强调:“宗气不下,脉中之血,凝而留止。”可见宗气以“下行”为期。喻嘉言《医门法律》曰:“五脏六腑,大经小络,昼夜循环不息,必赖胸中大气斡旋其间,大气一衰,则出入废,升降息,神机化灭,气立孤危矣。”《医宗金鉴》云:“阳微,寸口脉微也,阳得阴脉,为阳不及,上焦阳虚也;阴弦,尺中脉弦也,阴得阳脉,为阴太过,下焦阴实也。”故阳微阴弦者,关前为阳,关后为阴。阳微是指寸脉微,是上焦阳气不振,即宗气不足之象;阴弦是指尺脉弦,是阴寒太盛、水饮内停之征。“阳微”与“阴弦”并见说明胸痹的病机是宗气虚衰,无力鼓动心肺,阴邪上乘,邪正相搏而成[4]。
3 “降”是因势利导的散邪救危之法
既然“阴弦”与包括水饮在内的阴寒之邪有关,《金匮要略·痰饮咳嗽病脉证治》说:“病痰饮者,当以温药和之。”《金匮要略心典》进一步阐释:“盖痰饮为结邪,温则易散,内属脾胃,温则能运耳。”寒本为阴邪,易袭人体阴位、下部,然上焦“阳微”之时,亦可折损阳气,所谓“最虚之处,即是容邪之处也”(《金匮要略论注》),并致气机收敛、气行凝滞,水液“澄澈清冷”。王焘的《外台秘要》指出:“若诸阳气虚,少阴之经气逆,谓之阳虚阴厥,亦令心痛,其痛引喉是也。”在谈到“脾心痛”、“胃心痛”、“肾心痛”时,尤其强调“逆气乘心”的病机特点。喻嘉言指出:“胸痹有微甚不同者,微者但通其上焦之阳,甚者少驱下焦厥逆之阴,通胸中之阳以薤白、白酒,或栝楼、半夏、桂枝、枳实、厚朴、干姜、白术、人参、甘草、茯苓、杏仁、橘皮,择用对症三四味即成一方。”中医注重通过从外解、向下解方式给邪出路以治疗疾病,因此“降”是因势利导、因势而治之法。综观九方,栝楼、半夏、枳实、茯苓、杏仁、薏苡仁、桂枝等均有“降逆”之特点,这些药物还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与“阴邪”(痰饮)相关。联系胸痹“阳微阴弦”的认识,胸痹是正虚(阳微)基础上“阴邪”遏阻于“胸”的一种疾患。“通阳”是胸痹治疗常法,通可去滞,薤白、桂枝为其代表。
有作者[5]提出,胸痹实质是“阳虚于上,阴盛于下”、“损阳伤正”的里虚寒证。进一步分析其病机还体现出阳气虚、宗气弱,阴邪客居心胸、心阳被遏的特征,程度为“极虚也”。心气“虚而不降”,危机重重。《素问·至真要大论》指出“劳者温之”、“损者温之”,人参汤、薏苡附子散、乌头赤石脂丸可起重要作用。值得注意的是,唐容川在《血证论·瘀血》中提到:“瘀血攻心,心痛头晕,神气昏迷……乃为危候,急降其血,而保其心。”血随气行,“降血”依赖降气,因此“降气”也是救危之法。
4 后世医家传承
晋·葛洪《肘后备急方》曾描述胸痹之病“令人心中坚痞忽痛,肌中苦痹,绞急如刺,不得俯仰,其胸前皮皆痛,不得手犯,胸满短气,咳嗽引痛,烦闷自汗出,或彻引背膂,不即治之,数日害人。”所载治疗胸痹心痛之内服方剂中,桂心、吴茱萸为常用之品。唐·王焘《外台秘要》所载治疗心痛方中设茱萸丸(吴茱萸、干姜、桂心、白术、人参、橘皮、附子、蜀椒、黄芩、当归、甘草)。宋·《太平圣惠方》中提到吴茱萸丸方(吴茱萸、干姜、桂心、干漆等)说:“治卒心痛,气闷欲绝,面色青,四肢逆冷,吴茱萸丸方。”这些经验中均谈到“吴茱萸”,《本草衍义》说:“吴茱萸下气最速。”《本草汇言》曰:“吴茱萸,开郁化滞,逐冷降气之药也。”
孙思邈在《备急千金要方·卷十三·心脏方》拟“通气汤”(半夏、生姜、橘皮、吴茱萸)以治疗“胸满短气噎塞”;拟“前胡汤”(前胡、半夏、芍药、黄芩、当归、人参、桂心、生姜、大枣、竹叶、甘草)以治疗“胸中逆气,心痛彻背,少气不食”;拟“下气汤”(杏仁、槟榔)以治疗“胸腹背闭满,上气喘息”,仔细分析三方不难看出仍突出了“降”的特征。
清·陈修园《医学实在易·卷三》指出:“自心胸至胃脘为上部,宜宣其阳气。阳气虚宜黄芪,气实宜枳实,气结宜贝母、栝楼皮,气逆宜半夏、薤白,气滞宜檀香、砂仁之类。”所论中除黄芪、贝母、檀香外,枳实、栝楼(皮)、半夏、薤白、砂仁等均能“下气”。
清·吴谦《医宗金鉴》曰:“凡阴实之邪,皆得以上乘阳虚之胸,所以胸痹心痛。”阴实之邪除痰浊、水饮外,还有瘀血。吴谦在选用活血化瘀方药时,亦重视其“降”性,如颠倒木金散用木香、郁金。《本草求真》谓:“(木香)下气宽中”;《本草汇言》称“(郁金)能散郁滞,顺逆气,上达高巅,善行下焦……能降气”。陈念祖《时方歌括》丹参饮中的丹参,《重庆堂随笔》曰:“丹参,降而行血。”唐容川治疗“心痛”多用归芎失笑散、归芎汤等,特别是当归,《神农本草经》谓“主治咳逆上气”,说明有降逆之效。
《医原》中说“阴阳之理,升降而已”。心气以降为顺,是基于《金匮要略·胸痹心痛短气病脉证治》“九方”和“阳微阴弦”之病机提出的治疗思路,对进一步探析此篇内涵和张仲景组方思路、提高辨治水平可能会有重要启发。在心系疾病的治疗中,特别在危重症处理方面具有一定的指导意义。
[1]郭荫楠.对《金匮要略》胸痹心痛治法的分析[J].新中医,1983(4):66-67.
[2] 郭霞珍.中医基础理论专论[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09:52.
[3]刘燕池,蒋云娜.脑与脾肾病机相关理论的探讨[J].中国中医基础医学杂志,1999,5(11):5-11.
[4]张永文.宗气论析[J].安徽中医学院学报,2001,20(4):6-7.
[5]王侠,陈秋雄,吴焕林.《金匮要略》助阳扶正法与冠心病诊治[J].山东中医杂志,2005,24(10):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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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6-3250(2015)01-0035-03
2014-09-18
金 华(1970-)男,陕西人,教授,主任医师,医学博士,硕士研究生导师,从事心脑血管疾病及其危险因素的临床与实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