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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有干儿童文学的苦难呈现与精神

2015-01-23刘屏

北方文学·下旬 2014年9期

摘 要:面对今天生活的益发物质化,儿童文学作品益发娱乐化,重新审视李有干先生反应旧中国苦难现实的两部作品《大芦荡》和《水路茫茫》就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本文就从这两部作品的苦难呈现与苦难精神,以及苦难叙述的艺术特色等方面分析这两部作品的价值。

关键词:苦难呈现;苦难精神;叙述特色

随着全球文化交流的不断深化,儿童观的不断衍变与进步,我国不少儿童文学作家潜心创作,不断探索,使得新时期儿童文学的发展获得了长足的进步,呈现出艺术特色多样的喜人格局。但不可否认的是,“许多儿童文学似乎背离了现实主义的传统,作家在讲述故事时,多采用轻松愉快的调侃语气,讲述当下儿童的时尚生活,一派看似热热闹闹的景象,实质上却是缺乏艺术魅力和思想深度的粗糙之作。儿童读者在阅读后除了一笑了之,学不到任何有助于他们成长的知识和道理,更谈不上美的熏陶与艺术品位的提升。”[1]因此加强和提升儿童文学作品的内涵的艺术品位,应该引起广泛关注和重视。这里就着重谈谈老作家李有干反应苦难历史的两部重要作品《大芦荡》和《水路茫茫》。

新中国建立之前,长期以来,中华民族饱受外敌入侵,政府腐败,社会动荡,加上自然灾害,许多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那些过往的历史不应该躺在档案管里,而应该在当今的儿童文学园地里占有重要一席,因为我们的少年儿童必须重温与熟悉那些过去的一切。所以作家曹文轩在2007年就提出了“苦难阅读”的主张,并在《青铜葵花》后记中说:“苦难几乎是永恒的。每一个时代,有每一个时代的苦难。苦难绝非是从今天开始的。今天的孩子用不着为自己的苦难大惊小怪,更不要以为只是从你们这里开始才有苦难和痛苦的。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苦难的历史,而且这个历史还将继续延伸下去。”因此,阅读苦难应该成为今天生活相对幸福的孩子们阅读的一部分,这对孩子们的成长与生活无疑有着重大的作用。

一、苦难呈现

什么是苦难?有人认为“从狭义的个体角度,可以理解为现实苦难(艰难和不幸的遭遇)和精神苦难(例如痛苦);从广义的社会学角度,则可以理解为社会苦难(贫穷、战乱、动荡等)和大地苦难(自然、生态苦难);而从哲学角度理解,苦难则可以被看做是人存在着的本质困境和永无止境的痛苦遭遇,因此必然具有‘深刻的悲剧精神”[2]。由于面对是少年儿童读者,所以作家对苦难题材的把握与写作手法的应用,就必须有一点的选择和个性特色。李有干先生对于苦难的叙述呈现主要体现在以下方面:

1、饥饿 民以食为天,在腐败动乱的社会里,缺少土地的农民,如果加上自然灾害,饥饿就是一种常见的现象,也是文学作品里面的常见意象。《水路茫茫》这部作品的一开头就从饥饿开始:“春头上,泥团家三天揭不开锅了!”作者然后就描写饿得叫不出声的猫、饿得走不动路的母亲以及深深叹息的父亲。村里人都没有粮食,只有地主安四楼家里有,但是不敢借,因为借一斛秋后要还两斛。为了吃一顿饱饭,泥团父子不得不冒着杀头的危险去贩盐。从饥饿开始,小说开始演绎了一段段惊心动魄的故事。在《大芦荡》里,更是写了从黄河北过来的饥民船讨饭的情形,尤其是丑丑一家的经历与遭遇,更是让人感受到了触目惊心的饥饿之祸对人们的折磨与摧残!丑丑是个十六七岁的闺女,但“头发却是黄得像遭过风霜的枯草,扎成一根猪尾巴似的辫子,无力地挂在脑后。”而她的母亲重病缠身,连饭都咽不下去,只能死在外地。因为逃荒,203个饥民半路上只剩下97人!看到这样的故事,孩子们自然会理解社会要节俭的真正含义。

2、灾祸 在落后贫穷的旧中国,抗灾的能力是非常有限的,一个家庭或个人的不幸遭遇更是屡见不鲜。在《水路茫茫》里,生活在水乡的百姓离不开的就是船,而泥团家里就是因为船祸灾不断不断发生。先是因为家里揭不开锅,泥团父亲高天河带着泥团去赶海,目的是为了捡拾泥螺,但没想到的是因为一场大风暴,泥团父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底子——那只船被大风浪撕成了碎片!为了有条船,高天河只能狠心把女儿红菱以十三块大洋的聘金许给了愣头,这也使得这门亲事给红菱以及泥团一家带来了噩梦般的祸害!更为可恨的是,地主安四楼为了给自己的母亲治病,竟然因为洋医生一句气话“除非吃活人脑子,不然治不好这病”,真的使尽诡计,把红菱骗至安家大院,真想杀掉红菱!在那样的世道里,就有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除了主要人物,就是一些次要人物也有让人心断的灾祸经历,比如《大芦荡》里,婉姨小时候爹死了,娘领着她去要饭,结果为了救女儿,娘被野狗活活咬死了。婉姨只能乞讨,后来被一个坏男人收留后,把十六岁的她卖进了“望春楼”!其实在李有干先生两部作品里,普通人不幸的祸事随处可见,很多都可以让今天的少儿读者目瞪口呆!

3、匪患 越是混乱的时代,越是少不了土匪,他们往往没有原则,威胁地方安宁,尤其是一些依仗官府甚至外寇作恶者,更是无恶不作,令人发指。在《大芦荡》里有个故事情节很能说明问题。因为日本鬼子侵扰,外婆冒险跑到“我”家避难,为了死后能有个棺材,“我”的父亲千里迢迢,帮人砍伐树木来挣取木材,历尽艰险,死里逃生才弄回棺木。请人做好了棺材,外婆才改变了对二女婿的看法。为了早日住进棺材,外婆决定绝食早死,眼看外婆不行了,当父亲把外婆抬上木板搁的高铺时,二鬼子吴三筛带人为死去的日本鬼子抢棺材,在一场剧烈的争夺中,父亲和富子哥被捆绑起来,姐姐莲子却被狠心的吴三筛用刀砍断了三只指头!这也把一个花季少女差点送进了尼姑庵!而可怜的外婆最终也没有如愿睡进棺材,还是伴随痛苦住进了芦席筒子!

4、疾病 在苦难的岁月里,疾病总是如影随形。穷人患上重病,几乎就是死路一条!《大芦荡》里,丑丑娘因为生病滴水不进,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为了活下去,她强撑着身体要喝下一碗菜汤,结果是喝了吐,吐了喝,好不容易请来医生,但已经回天无力。为了使病人多活几天,只能给开了些中药,但没想到的是药眼看熬好了,药罐却炸了!就这样,一个受尽人间苦难的妇女临死前就喝了半碗米汤!“丑丑娘不想走,死神降临时仍紧紧抓住丑丑的手不放,死后眼睛还睁着”,真是“满船哭声,一河泪水”啊!在《水路茫茫》里也有一个小女孩雅雅,因为患病,由于高天河和泥团冒死去贩盐,无钱请医生,只能干等着,等到雅雅又昏迷过去,手脚抽筋,口吐白沫,眼皮上翻,泥团的母亲只能去求地主安四楼,结果地主见死不救!一个孤儿,一个可爱的小女孩,雅雅永远地走了!结果一只喜鹊单陪葬了雅雅!endprint

5、神殇 一系列的苦难与打击,往往会由外在的痛苦延伸到心灵深处,导致精神上的创伤,使人失去活下去的希望与勇气。《水路茫茫》里的红菱因为嫁给愣头,常常遭受毒打,身上都是伤痕。好不容易逃离出来,却被安四楼骗去想给病人补脑子,差点死在安家大院。后来找了个老实的顺子,却生死未知,收留的小女孩雅雅确因无钱看病,眼睁睁地看她死去。这种祸不单行的日子,使得这个年轻的女子终于扛不住了打击,终日做恶梦,差点寻了短见。《大芦荡》里美丽的莲子因为保护外婆的棺材,被砍断了三个手指,变成了残疾人,整天以泪洗面,几乎失去了生活下去的勇气。更让她无法容忍的是父亲要送她进尼姑庵,是全村人的热情挽留与劝说,才改变了她的命运。

二、苦难精神

文学是人的文学,因此呈现苦难不是目的,从苦难中体现可贵的品质、坚韧的品质,揭示大写的人的力量与光辉,才是文学作品要着力表现的。李有干先生的这两部作品更是以饱满的热情,真诚的态度,给少年儿童展现了苦难击不倒,人生不能被轻易打败的可贵内涵。

1、人的坚韧与不屈

人的韧性与不屈,往往是在不断的苦难遭遇与打击中激发出来的。在《水路茫茫》里以高天河为代表一家人的这种精神,表现得尤为明显,就是高天河说的“要活出高家人的样子”,也就是泥团琢磨的:像祖父那样宁断不弯,面对富豪的戏弄,举起五百多斤重的石磙,视死如归;像父亲那样被苦难压弯脊梁骨,依然那样强悍,那样血气方刚,那样不屈不挠,做一个压不倒的硬汉子!像母亲那样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把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像姐那样为这个家牺牲自己。比如莲子姐失去三个手指后,仍然通过勤劳振作起来,并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归宿;再比如父亲送“我”去出家找和尚叔时,能够勇敢地冲过鬼子和二鬼子的拦截。小说就是通过这样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形象,通过一个个生动的故事情节,表达着这种力量与品质,显然这对嬉闹娱乐化的当前儿童文学,是一个有力的补钙与扭转!

2、人性的伟大与光芒

在苦难中磨练出来的品质,会愈发坚强与宝贵,上升到理性高度,就会凸显出人性的伟大与光芒。读李有干先生的这两部作品,我们就会加深对这句话的理解。在小说《大芦荡》里,父亲因为家里唯一的牛死了,实在揭不开锅,只好硬着头皮去找姐姐家借粮,但家里有着吃不尽粮食,过得异常富足的表弟玉坤非但绝情不借,反而羞辱父亲一番。但是就是这样的玉坤,当大户不断被抢粮的时候,却让表哥一家帮他藏粮,全家人忙活半天,把屋里床下,挖了个洞,把粮食藏下。但是玉坤走之前在粮食上做了记号,并嘱咐粮食一粒也不能动。但是饥饿难忍的“我”,毕竟是个孩子,一次趁家里没人,偷偷地用手抠床下的窖子,想闻闻稻谷的味道,却被父亲狠打了一顿!父亲告诉“我”:“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再穷也得把腰杆子挺直,不能像狗一样往床下钻。”这样的话,这样的教育,让人动容!无法忘记!

3、理性的反思与智慧

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往往不是在叙说苦难本身,而是在苦难的叙述之后,对生活的注诸种现象进行深刻的剖析,向少年儿童读者传递着理性的反思与智慧。在《大芦荡》里,“我”为了还愿,被父亲送去出家,到了平山堂,“我”参观大殿里的菩萨,想到了风云庵,作者调侃道:我只知道人有穷富,庙有大小,和尚有高低,素不知在佛的世界里,也有穷富之分。在孩子的眼里,“偌大一个庙宇,分为两半。一边住着菩萨,是神的天堂。一边住着和尚,是苦难的人间。”走到庙的后边,是死去的和尚埋葬的地方,而到了庙前,却是一些准备放生的家禽,作者感慨道:“庙后是死的归宿,庙前是生的希望,生与死在这里如此鲜明。”在敬香的的善男信女中,作者写道:“他们拜的是神,求的却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在神灵面前,贫富也无法得到平衡。”凡是细心的少年儿童读者,从作品中不但能读到人物与故事,更能从中去进一步地理解社会与人生,好的作品就应该这样丰富孩子们的人生阅历与经验。

三、苦难叙述的特色

由于面对的是少年儿童读者,作家本着严肃认真的态度,对于苦难的叙述做了一些艺术上的处理,这样既不回避苦难本身的深度与广度,又考虑了读者的接受程度与接受能力。大致有这样几个特色:

1、在苦难中抗争,在抗争中对消解苦难

人在遭遇苦难的时候,除了妥协,本能地就会反抗。从读者的阅读角度,读到对苦难的抗击,就会减弱阅读时对悲剧的心理承受能力。李有干先生显然深谙此道。《大芦荡》里风云庵的老和尚在收租子时耍无赖,多要租子,气得老实巴交的父亲没跟和尚叔商量,就毅然退掉了庵田不种了!父亲带“我”去向玉坤家里借粮时,平白受到奚落:“人在世上,混不到一口饭吃,还活着干什么。”父亲二话不说,拔腿就走。当姑妈塞给“我”两块吃剩的草炉饼时,“我”没好气地说:“那就留着喂狗吧。”这样的举动有骨气,显示了人穷志不穷的道理。在《水路茫茫》里,高天河带着泥团宁愿去砍海柴,也不去租种安四楼的土地,即使安四楼许诺租给别人是二八分给他是三七分,高天河也毅然回绝,使得安四楼也在心里感叹佩服:“这个高天河越穷骨头越硬了!”在穷人过不下去时,革命的种子播撒到了这里,高天河和老枪们投奔了革命,而革命的希望给作品增添了更多的亮色和暖色,使得读者阅读上倍感压抑之后,又获得了释放与畅快。

2、在苦难中升华精神,关注人性美的力量

作家在叙述苦难的同时,更注重叙述苦难中的人性美,注重对人性的坚韧与坚强的意志升华。《大芦荡》中的莲子姐是一个人美心美的姑娘,得到了全村人的喜欢。她先是剪花样,为家里尽可能做点事。因为阔佬刁难,又学会了纺纱,“莲子姐有了新的手艺,脸上又泛起红润润的鲜活,透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悦。”纺纱过后,莲子姐又学会了织布,不久又学会了织出有颜色的布。但不幸的是被土匪砍断了三个手指,生活里便没有了晴天,只能靠自己忙碌起来来摆脱痛苦。父亲为了女儿的未来,决定让她做尼姑。可是除了父亲,全家里没人同意,就是全村人都过来劝说,把父亲狠狠数落一同,就在这时,本来一百个不情愿的莲子姐突然站出来说:“不怪爹,我自己要去的。”这个善良的姑娘哭着为自己的父亲解脱:“我求求你们,不要再怪我爹了,他是为我好。”读到这里,我们看到了一个苦难中长大的女孩承受的诸种痛苦与压力,但更能看到一个温和、宽容、懂事,为了亲人宁愿牺牲自己的女孩,可以说浑身散发出人性美的endprint

光辉!

3、诗意的关照,深层的跨越

著名儿童文学学者刘旭源先生指出:“真正的文学不能脱离对现实社会问题的关注,不能只是躲在象牙塔里自梳羽毛;但它的关注点又不只是现实问题的提出或解决,它要透过现实以感悟更为旷远幽深的人性——他不能跨过(或远离)现实,而要在表现现实的同时实现文学的超越。”[3]李有干先生的这两部作品写的都是旧中国三四十年代的往事,多少年过去,重新打量那块地方,那些往事,作家的叙述自然多了一种从容不迫的关照,多了一种真挚深情的跨越,这种关照是诗意的,这种跨越是深层的。表现在创作中,是作家对那些人那些事的深情叙说,是对那些历史那些精神的重新抚摸,因此,在这两部作品里,我们可以看到苦难的河流在缓缓地流淌,更可以看到生活在那块土地那片水乡的人们勤劳不屈的身影,所以,我们读到了苦难,但不让我们沮丧,相反更让我们珍惜生活,理解当下。作家饱含感情的世界里,“也许是我们这些现代人、城里人所不具备的——现代人、城里人已丧失了这种感情,也丧失了这种表达方式,但,它却是我们向往的。它能够净化我们。”[4]

关于这两部作品的价值,李有干先生当年的学生、今天的著名作家曹文轩在《水路茫茫》的序言里说:“其实,一个人也好,一个民族也好,如果一旦忘记历史,陷入无节制的快乐,危机已经像虎狼一样在周遭潜伏着了。”[5]作者也殷切地希望“家长们让孩子暂时丢下繁重的作业,跟着我们回望祖先与我们渐行渐远的背影,领略他们的苦难和坚忍,能懂得,因为苦难,所以坚忍。”[6]为此,阅读曾经的历史,阅读曾有过的苦难,会使当今的孩子们牢记责任,不忘使命,更好地肩负起民族未来的重责,书写属于自己未来的历史!

参考文献:

[1][2]梁金凤,《新时期儿童文学中的苦难叙述》,2011年中国海洋大学研究生论文

[3]刘绪源,《儿童文学思辨录》海豚出版社,2012年9月第一版

[4]曹文轩,《大芦荡·序》少年儿童出版社,2006年12月第一版

[5]曹文轩,《水路茫茫·序》江苏少年儿童出版社,2010年4月第一版

[6]李有干,《水路茫茫·后记》江苏少年儿童出版社,2010年4月第一版

作者简介:刘屏(1965.3—),男,汉,江苏省邳州人,本科,现当代文学研究生课程班进修,运河高等师范,副教授,研究方向:儿童文学、文学鉴赏与批评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