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汉语篇中的“主位”结构差异及其对翻译的启示

毕俊峰

[摘 要]英语教学科研将语篇分析中的“主位-述位”理论运用于翻译研究，在分析语料的基础上，分别探讨英语的主语主位和汉语的话题主位的差异。英语常使用显性主语和主语主位，而汉语常使用“话题主位+说明”的结构，且主语呈隐性。针对此差异，提出在英汉互译实践中应注意的问题及相应的翻译策略。

[关键词]主位-述位 主语主位 话题主位 翻译策略

[中图分类号] H314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5-3437（2014）18-0095-03

一、引言

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翻译研究已成为一个跨学科的研究领域，语言学、文学、文化学和交际学等学科理论被大量移植到翻译研究中。由于翻译涉及两种语言之间的转换，因此翻译研究离不开语言学理论的支撑。20世纪70年代以来，以Halliday为创始人的系统功能语言学和语篇分析理论为翻译研究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美国著名翻译理论学家奈达提出翻译要注重功能对等而不是形式对等；我国翻译学家傅雷认为翻译要重神似而不是重形似；当代翻译学家刘宓庆的观点也属于功能语言学派，他指出翻译要以语篇为单位进行综合考虑。

系统功能语言学中的“主位-述位”概念为翻译研究提供了新的理论分析模式，其有助于对英汉双语转换中发生的种种现象进行解释。本文将运用这一理论，结合具体的语料分析，阐述英汉两种语言在“主位”结构方面的差异，从而为英汉互译实践提供对策建议。

二、英语中的“主位-述位”概念（Theme-Rheme）

Halliday认为表达语篇功能的句子内部结构有两种：一个是“主位-述位”结构，另一个是信息结构。句子的句首部分是句子的主位，其余部分是述位。主位是句子信息所关注的对象，是信息的出发点，是要论证的内容，往往是新信息；述位是对主位的陈述，往往是未知信息或新信息。主位的选择体现了发话人所选择的信息传递模式和视角，主位和述位组成了适当的语篇推进模式，是语篇的结构性衔接手段之一（胡壮麟，2005：161）。

Halliday根据主位结构的复杂程度，把主位分成“单项主位”、“复项主位”和“句项主位”三种（胡壮麟， 2005：163）。复项主位中可包括语篇成分、人际成分和概念成分。当充当小句主位成分同时充当小句的主语时，这样的主位叫作“无标记主位”（unmarked theme），如：He （T）//dictated his will（R）.如果主位不是小句的主语，这样的主位就称为“有标记主位”（marked theme），如：To me（T）//they blame for it（R）.

三、英汉主位结构对比及异同

（一）英语的主语主位和汉语的话题主位

在英语中，主位是小句信息的起点，主位通常是句子的主语。根据Jesperson的统计，在现代英语中，有高达83%-97%的句子都是SVO或SV句型，因此绝大多数主位都是无标记主位，即主语与主位重合（周志培， 2003：204）。英语中陈述句和疑问句必须有一个主语和一个谓语。英语的主语类型主要有以下三种：（1）施事主语。主语和谓语的关系大多是动作者和动作的关系，也可以说主位一般是动作者，述位一般是陈述动作的过程，如：John killed Mary.（2）受事主语，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被动语态，如：Mary was killed by John.（3）类别属性主语，述位部分对主位的类别和属性进行说明，一般用系表结构，如：Mary is the most beautiful girl in her class.

在汉语中也有上面所说的三种主语或主位，因此上面三个例句可直译成汉语，这是汉语与英语在主位结构方面的共性。然而，在汉语中还存在着大量与英语主位结构不同的情况。我国语法学家赵元任指出：“在汉语中，主语和谓语间的关系是动作者和动作过程关系的句子比例并不大，即使把被动的动作也算进去，把‘是字句也算进去，大概占50%左右。因此，在汉语里，把主语和谓语间的关系当作‘话题+说明来看待，要更合适。”（赵元任，1979：20）Charles Li和Thompson也对此问题做过论述，他们把语言分为主语突显和话题突显两种（1981：30）。英语是主语占突出地位的语言，而汉语是话题占突出地位的语言。话题突显的语言是指句子的基本结构是信息单位“话题+说明”的语言。如：

1.（1）十元钱我买了本书。

（2）台上坐着主席团。

2.（1）英语，我考砸了。

（2）一只大公鸡，这个老农民换了两斤猪肉。

3.（1）登高看日出，这是从幼小时起，就对我富有魅力的一件事。

（2）拖了多年得不到解决的难题，他们终于在会上把它们讨论清楚了。

第1组句子中的“十元钱”和“台上”与动词“买”和“坐”没有动作者与动作的关系。第2组句子主位给述位部分提供了一个话题，述位对此话题进行说明，述位部分本身是一个主谓结构，“我”和“这个老农民”是主语，“考砸”和“换”是谓语。第3组句子中的主位也是话题主位，述位是主谓结构，但与第1、2组句子不同的是，述位中包含了回指主位的词语“这”和“它们”。由此可见，在汉语语篇中“话题主位+说明性述位（主谓结构）”是非常普遍的现象。

（二）英语的显性主语与汉语的隐性主语

在英语中，每一个句子都必须有主语（祈使句的主语通常被省略），主语是显性、名词性的，谓语中必须含有动词，主语和谓语中的动词必须在人称、数上保持一致。英语中的七种基本句型：SV、SVC、SVO、SVOiOd、SVOC、SVA、SVOA，每一种都少不了SV。SV是英语的核心句型，句子的架构非常稳定，因此英语属于形合语言。

而汉语中的句子，主语不是必要成分，有大量的无主语句，很多情况下主语呈隐性，谓语中的动词也不是必要成分，名词和形容词都可以作谓语，主谓语之间不需要有一致关系，因此汉语中没有基本句型，句子架构不稳定，属于意合语言。在前后主题一致的情况下，后面的句子可以省略主语。

（三）英语标记性主位的移位生成与汉语话题主位的基础生成

张克定指出：“英语中的标记性主位是通过移位生成的，某个词语或非主语成分通过向左移动到句首，形成标记性主位。”（张克定，2005：263）我国语法学家丁任指出：“这种移位，不是英语固有的语序，是一种表示强调的话题性前置（thematic fronting）。” （丁任，1996：396）这是出于语用目的或语篇衔接要求而进行的临时性调动。因此，英语中作为标记性成分的主位，词语的语法成分不因调至句首而发生变化，原来是宾语的，还是宾语，原来是状语，移位后还是状语，如：From this simple concept has developed a sophisticated technique. 该句的主位是From this simple concept，但是它仍然是状语，主语是a sophisticated technique。

周志培认为：“汉语的话题主位是基础生成的。” （周志培，2003：226）汉语中“话题+说明”的结构既是出于语用目的，也符合中国人的思维表达方式。由于汉语是意合语言，汉语中话题的标准是根据发话人的思路和视角来确定的，先想到的先说，重要的先说，任何一件事都能成为话题主位，不需要像英语那样通过形态手段来辨别语法成分，例如：（1）我要一碗豆腐；（2）豆腐我要一碗；（3）一碗豆腐我要。可见，无论怎样颠倒语序，只要符合汉语习惯，都可以表达意思。

四、不同英汉文体中的主位结构差异

由于不同文体对语言风格的要求不同，不同文体的文章中句子结构应有所不同，因此主位结构肯定也不同。Brown和Yule指出：“在侦探小说中，时间状语作主位比较多。”而在旅游手册中地点状语作主位的情况较多（Brown&Yule，2000：132）。为了证实不同文体中主位结构的差异，本文选取了以下三种不同文体的英汉语料进行分析统计：小说《围城》和《红楼梦》的中文本和英译本、英语新闻及其中文译文、科技英语及其中文译文，每种文体英汉各选取了50个句子。统计项目是所选不同文体中句子主位结构的类型及其所占句子总数的百分比。统计结果如下表所示：

在小说文体、新闻文体、科技文体这三种最常见的体裁中，汉语语篇中小说类文体的“话题主位+说明”的结构使用最频繁，其次是新闻文体，在科技文体中，话题主位使用最少。英语语篇也有同样的走势。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是文学语篇中充满了各种不同性格人物的思想和感情，随意性较大，出于各自的视角和语用目的，因此小说中汉语多用话题主位，英语中有标记主位也较多。新闻文体要求客观、公正报道事件经过，但有时需转述他人观点和进行人物专访，因此话题主位没有小说中多，但比科技文体中多。科技文章属于说明论述性文体，因而话题主位和有标记主位使用最少。

五、英汉语篇主位结构差异对翻译实践的启示

语篇翻译理论家Hatim指出不同文体语篇中句子结构不同，主位结构也存在差异的观点，因此译者从源语翻译成目标语的过程中，要采取各种变通手段，使译文符合译入语习惯（Hatim，2001：221）。

（一）汉译英翻译策略

在汉译英中，汉语的话题主位往往不能作为英语句子的主语主位，因此汉译英的关键首先是确定英语的主语和句子的主干，然后利用分词、不定式以及关系从句把次要信息挂靠在句子的主干上，如：

例1.毛泽东同志指出的骄傲自满、故步自封、夜郎自大的毛病，我们的思想理论工作者同样要竭力避免。译文：Also，our ideological and theoretical workers should always guard against self？鄄satisfaction，narrow？鄄minded conservatism and ignorant boasting，failings which Comrade Mao Zedong warned us against.

在这句话中，翻译成英语要调整原来的汉语语序，译成英语的主谓宾结构。英语的主语应该是“思想理论工作者”，谓语是“避免”，宾语是“……的毛病”。

例2.去年八月来势凶猛的一场龙卷风，七个国家损失惨重，这已引起了全球科学家的重视。译文：The scientists throughout the world have paid attention to the violent tornado that happened last August and produced great loss to seven countries.

在例2中，汉语的话题主位“一场龙卷风”转换成英语后，主位变成了scientists，述位成了动宾结构。

在汉译英中，汉语的隐形主语要翻译成英语的显性主语，如：

例3.到家见过母亲和两位弟媳妇，把带回来的礼物送了。（《围城》）译文：When he got home and saw his mother and two sister？鄄in？鄄laws，he distributed the gifts he had brought back.

这是选自钱钟书的著名小说《围城》中的一句话，该句描写了主人翁方鸿剑回家的经历。由于汉语是意合语言，力求简练，句中省略了主语，读者通过上下文可推测出主语。试想假若不省略句中的主语，这句话应该是：他到家见过他母亲和两位弟媳妇，他把他带回来的礼物送了。读起来使人感觉很啰嗦，但翻译成英语时就必须把主语译出，否则将不符合英语的表达习惯。因此，在汉译英时，汉语的隐性主语要翻译成英语的显性主语，这在汉英转换中是一条铁定的规律。

（二）英译汉翻译策略

在英译汉中，有时要把英语的主语主位翻译成汉语的话题主位，如：

例4.It is a keen disappointment that I had to postpone the visit which I had intended to pay to China in January.译文：原本打算一月份访问中国，后来不得不推迟，这使我非常失望。

这一句英文原文中有形式主语it，句子的重心在句尾，翻译成中文后，要把句子的重心向前移，形成汉语的话题主位“原本一月访问中国，但不得不推迟”，述位评说部分用一个指示代词“这”回指前面的内容，使该句子前后衔接连贯。

例5.The isolation of the rural area because of the distance and paucity of transport facilities was compounded by the lack of information media.译文：由于距离城镇远，缺乏交通工具，使得广大农村地区与外界隔绝。这种状况又由于缺乏信息媒介，而变得更加糟糕。

此例原文是典型的英文句子，主干突出The isolation was compounded。译文是典型的汉语句子，一项一项交代话题，然后加以说明（由于……使得……隔绝，又由于……而……更加糟糕）。

在英译汉时，一般要把英语的显性主语转换成汉语的隐性主语。

例6.They went in to dinner.It was excellent，and the wine was good.Its influence presently had its effect on them.They talked not only without acrimony，but even with friendliness.译文：他们进入餐室用餐。美酒佳肴，顿受感染，言谈间不但没有恶言恶语，甚至还充满了友好之情。

此例的英文原文中出现了很多人称代词，这在英语中是必须的，因为人称代词是一种照应上下文的语法衔接手段，能确保语篇连贯。而翻译成汉语后，要尽量减少人称代词的使用，并缩减句子的长度，巧妙地使用汉语四个字的结构。

六、结语

本文将系统功能语言学和语篇分析中的主位理论运用于翻译研究，对比了英汉句法结构差异，在分析语料的基础上，分别探讨了英语的主语主位和汉语的话题主位，并对英汉互译实践提出了对策与建议。在翻译时，我们要把握英汉两种语言的特点，汉语不注重句法，而偏重于说话人的主观思想变化，常使用“话题主位+说明述位”的结构，并且主语呈隐性，而英语则使用显性主语、“主语主位+动宾述位”的结构。因此，在翻译时，我们要从语篇的情景语境出发，灵活采用各种手段，使译文符合译入语习惯并具有可读性，真正做到功能对等而不是形式对等。

[ 参 考 文 献 ]

[1] 胡壮麟.系统功能语言学概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2] 周志培.英汉对比与翻译中的转换[M].上海：华东理工大学出版社，2003.

[3] 赵元任.汉语口语语法[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

[4] 张克定.前置主位的信息状态和语篇功能[A].黄国文，等编.第八届全国功能语言学研讨会论文集[C].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

[5] 丁任.谈谈英汉主语的差别[A].李瑞华.英汉语言文化对比研究[C].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6.

[6] Charles Li， Thompson. Mandarin Chinese： A Functional Reference Grammar[M].Los Angeles：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81.

[7] Brown，Yule. Discourse Analysis[M]. 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0.

[8] Hatim，Basil. Discourse and the Translator[M]. 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1.

[责任编辑：覃侣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