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世德堂本《荆钗记》考

俞为民

摘要：世德堂本《荆钗记》在曲体上具有夹白繁多、曲白混唱和插入北曲的特征，据此世德堂本应是余姚腔的改本。作为余姚腔改本，除了曲体上改动外，世德堂本在剧情和排场上也作了改动，即改动情节安排和增改故事情节。与其他明刊本相比，世德堂本与接近元本系统的影钞本差异较小，而与汲古阁本等其他明刊本差异较大，世德堂本应属于接近元本系统的版本。

关键词：戏曲艺术；艺术作品；《荆钗记》；世德堂本；曲体特征；余姚腔改本

中图分类号：J80文献标识码：A

《荆钗记》作为早期的南戏剧目，在明代也多被改编和刊刻，产生了多种不同的版本，现有全本流存的有《新刻原本王状元荆钗记》（简称影钞本）、《李卓吾先生批评古本荆钗记》（简称李评本）、《新刊重订出相附释标注节义荆钗记》（简称世德堂本）、明茂林叶氏刻本《新刻王状元荆钗记》（简称叶氏刻本）、《绣刻荆钗记定本》（简称汲古阁本）、《屠赤水先生批评古本荆钗记》（简称屠评本）等，其中万历年间由金陵书坊世德堂刊刻的《新刊重订出相附释标注节义荆钗记》（简称世德堂本）是现存的全本《荆钗记》中自具特色的一种明刊本。

一、世德堂本的曲体特征与版本属性

与其他明刊本相比，世德堂本在曲体上具有两大特征。一是曲白相间，曲白混唱，如第三十一出《祭妇登程》【急三枪】曲：

（末）此乃是途中，不敢高声哭，只恐猿闻也断肠。亲家母，休忧虑，免悲伤。（贴）李成舅，非是老身沿路啼哭，争奈我孩儿去，媳妇死，如何教我免悲伤？（末）亲家母，难怪你啼哭。来在路途之上，须是自宽自解，况你年纪高大。（贴）况我老景桑榆。（末）亲家母，思想我爹爹在家好苦。（贴）李成舅，我老亲家怎的苦？（末）亲家母，我不说，你不知。我姐姐投水死了，止有李成；今日又送亲家母上京，我爹爹年华高迈无依倚。（贴）李成舅，我不恨别人。（末）亲家母，恨着那一个？（贴）恨只恨贪财继母，逼勒我媳妇身死好无辜。（末）我姐姐因他果然身死好无辜。（笑介。贴）李成舅，你一边啼哭，又一边发笑，怎的？（末）亲家母，哭姐姐死得苦，笑姐姐死得好。（贴）李成舅，你姐姐死得苦，不待言矣，怎么笑他死得好？（末）世上纲常千古在，江边名节万年存。我姐姐不嫁孙家，赴水而死，留名在世万古传扬。莫说普天下，就是温州城里，永嘉县里，大大小小，那个不说我姐姐？死做贞节之妇。（贴）李成舅，你也道得是。问你还有多少盘费？力倦走不动了，讨乘骡车而去罢。（末）待我看包裹有多少银子，才好顾车去。（看介）呀！亲家母，银子都用尽，不多了，怎么好？（贴）如此只得步行。盘缠吃尽无些助。（末）亲家母，此去京城还有三日路。（贴）趱登程，洛阳几度，徐步到京城。

曲白相间，曲白混唱，这正与余姚腔曲体上的滚白和滚唱形式相符。在余姚腔及其裔派青阳腔的曲体中，具有滚白与滚唱的形式，就是在曲文中间插入许多念白，所插入的滚白与滚唱的句子多少不限，用流水板的形式急念或急唱，以曲代白，曲白相间。如明卢楠《想当然》传奇卷首茧室主人《成书杂记》云：

俚词肤曲，因场上杂白混唱，犹谓以曲代言，老余姚虽有德色，不足齿也。

明王骥德《曲律·论腔调》也载：

数十年来，又有弋阳、义乌、青阳、徽州、乐平诸腔之出。今则石台、太平梨园几遍天下，苏州不能与角什之二三。其声淫哇妖靡，不分调名，亦无板眼；又有错出其间，流而为“两头蛮”者，皆郑声之最。

又《曲律·论板眼》云：

今至弋阳、太平之衮唱，而谓之流水板，此又拍板之大厄矣。

清若耶老徐冶公在李渔评阅鉴定的《香草吟》传奇《纲目》出上批云：

作者惟恐误入俗伶喉吻，遂坠恶劫，故以“请奏吴歈”四字先之。殊不知是编惜墨如金，曲皆音多字少。若急板滚唱，顷刻立尽。与宜黄诸腔不大相合，吾知免夫。

世德堂本曲文中的这些夹白虽没有注明“滚白”或“滚唱”等词，但曲文中夹白极其繁多，这正是余姚腔“杂白混唱”、以曲代白的曲体特征。如第三十二出《往任见子》中曲白相间，夹白繁多的【刮鼓令】曲，与明代的余姚腔选本《鼎刻时兴滚调歌令玉谷新簧》（简称《玉谷新簧》）中所收的《荆钗记》【刮鼓令】曲相同，也皆有滚白，与影钞本、汲古阁本等异，如：

世德堂本《玉谷新簧》影钞本、汲古阁本

【刮鼓令】（生）从别后到京，娘，孩儿虽中状元，寄居行馆，居官虽隔三千里，一日思亲十二时。虑萱亲当暮景。孩儿自离膝下，朝夕忧虑。今日得睹慈颜，喜之不胜，幸喜得今朝重会，娘，为儿自幼读书，望不得荣贵；今日忝中状元，母亲反行不喜，何也？娘又缘何愁闷萦？（贴）站退，有事关心。（生）娘孩儿知道了，莫不是我家荆，看承母亲不志诚？（末）姐姐尽（心）不负蘋蘩之托。（生）娘，分明说与恁儿听。（贴）起去，休要恼我。（生背云）玉莲妻，你也不是，为婆的既来到京，为媳妇的怎么不伏侍他同来？娘，既是媳妇缺侍奉之礼，他怎生不与共登程？（重）【刮鼓令】（生）从別后到京，孩儿身虽在外，心不离老娘之左右。（滚）阳关须隔三千里，一日思亲十二时。常则是虑萱亲当暮景。娘，孩儿昔日在家，县中考得有名，老娘不胜之喜。今托祖宗之福荫，蒙老娘之教育，忝中状元，母亲为何反成不悦了？（贴）功名身外物，富贵如浮云。讲他则甚！（生）娘，天上相逢，日月会合；人间相会，母子团圆。又道喜的是相逢，怕的是别离。（滚）离者悲来合者喜。幸喜今朝与娘重相见，娘又缘何愁闷萦？（贴）站退，有事关心。（生）娘，孩儿知道了，我起程之际，母亲在岳丈家里，想是玉莲妻子有慢了母亲，故此吃恼，孩儿知罪了。（滚）莫不是俺家荆背地里顿起骄傲情，寒时不曾加衣，饥时不曾进食？看承母亲有些不志诚。（贴）你妻子虽无杨妃之貌，颇有孟光之贤。从今后不要讲他。（生）娘，你为甚么事不悦，分明说与恁儿听。娘，自古道：少事长，贱事贵，你媳妇为何不来？（滚）老娘不惮程途远，媳妇岂怕路途遥？怎生不与老娘共登程？【刮鼓令】（生）从别后到京，虑萱亲当暮景。幸喜得今朝重会，娘，又缘何愁闷萦？李成舅，莫不是我家荆，看承母亲不志诚？（末）小姐且是尽心侍奉。（生）我的娘，分明说与恁儿听。你媳妇呵，怎生不与共登程？

与《玉谷新簧》相比，世德堂本的【刮鼓令】曲文中的夹白虽较少，但都是同一种演唱形式，即余姚腔“杂白混唱”的演唱形式，如其中的“居官虽隔三千里，一日思亲十二时”两句夹白，《玉谷新簧》在这两句前注明是“滚”，世德堂本虽没有注有“滚”字，但同样皆为滚白。

二是在南曲曲调的组合中，插入一些北曲曲调或曲组，这也是世德堂本曲体上的一个特征。如第三十出《江边得鞋》插入了两组北【耍孩儿】曲组，见下表。

产生于元代的北曲有乐府北曲与俚歌北曲之分，俚歌北曲因是随着弦乐器的伴奏，用近于说话的节奏与旋律来演唱，其所唱曲调的旋律有很大的随意性，其节奏是依伴奏的弦乐而定，无固定的板位，即所谓的“随心令”。由于板位不固定，故可以多加字句，字多声少，节奏急促。如明沈宠绥在《度曲须知·弦索题评》中谓艺人在演唱“弦索调”即俚歌北曲时，“烦弦促调，往往不及收音，早已过字交腔，所谓完好字面，十鲜二三”。俚歌北曲字多腔少、烦弦促调的演

唱方式，正与余姚腔的原有的滚唱形式相同，因此，余姚腔在流传过程中，便与俚歌北曲出现了交流与融合。而在余姚腔的南戏改本中，除了原来插入的滚唱与滚白外，又在原来的南曲曲调中，插入了一些北曲

世德堂本影钞本汲古阁本

【生查子】风静野溪湄，水急平沙嘴。镇日漾绵纱，此是贫家计。

【卜算子】江上绿波细细，石边鸥鸟依依。沙堰游鱼圉圉，纶竿生意时时。

【耍孩儿】思量姐姐时乖蹇，（重）遇着娘亲这孽冤，教他怎不伤心怨？朝朝逼打遭刑宪，（重）夜夜禁持苦熬煎。到如今形影都不见，若不是逃灾躲难，必定是命染黄泉。

【八煞】见绣鞋，心转疑，问渔翁，知不知？他道跳入江心里，鞋，故将留此传音示。（重）姊弟恩情一旦离，教我伤心泪。也是你前生注定，今世里命犯灾危。

【七煞】孙汝权，心忒痴，论婚姻，怎强为？前生注定今生事，姐姐本是贞节妇，（重）你纵有黄金似土泥，怎肯与你谐秦晋！用尽了奸谋毒计，害姐姐命丧沟渠。

【六煞】恨姑娘，毒意多，把言词，调弄唆，将婚姻打灭平空破。孙家虚把人情使，（重）继母跟前说短长，到如今两下相担搁。恨杀那媒婆奶子，误世上多少娇娥。

【五煞】恨娘亲，忒逞威，不思量，执性迷，逼他改嫁孙郎媳。亲爹许与王家配，（重）继母安能再改移？此一节全不是，都只愿一鞍一马，怎做得接木移枝？

【四煞】恨爹爹，没主张，狠心娘，忒不良，女孩儿怎受无情棒？终朝拷打无言说，（重）致姐捐生一命亡，可怜见真冤枉！你那里三魂缥渺，教爹爹两泪汪汪。

【三煞】王姐夫，忒薄情，恋新婚，弃旧妻，寄家书灾祸从天至。无端继母贪财宝，（重）毒意姑娘讲是非，怎受得腌臢气？他宁肯甘心忍死，跳入江心。

【二煞】王亲母，礼忒偏，妇遭刑，没半言，如何不叫随身伴？霎时不在须寻究，（重）怎忍教他独苦前？想起教人怨。一则是儿书耽误，二则是姐命该然。

【一煞】将此鞋报与爹知道，天！我爹爹性子如盐入火，跌脚槌胸恨怎消？爹！霎时间闷死如何好？天！我爹爹死了，姐姐又死了，我李成别无所倚，我爹死了将谁靠？（重）继母心肠忒不良，终朝打骂难逃躲。不由我悲悲切切，泪雨滂沱。

【山坡羊】撇得我不尴不尬，闪得我无聊无赖。撇得我无人奉侍，撇得我无倚赖。我自猜，祸从天上来。亲家母你恁的一霎时嗔怒，故意儿逼他自刑害。谩自有嫡亲父母尚且不遮盖，反将你谐老夫妻拆散开。（合）哀哉！扑簌簌泪满腮。伤怀，急煎煎闷似海。

【前腔】不念我年华高迈，不念我形衰力败，不念我无人奉养，不念我绝了宗枝派。我想这场事都是你老祸胎，受了孙家婚聘财。逼得他衔冤负屈，负屈投江海，闪得我有地无人筑墓台（合前）

【前腔】非是我将他嗔怪，非是我将他拆坏。亲家妈，只为你孩儿重婚相府，激得我逼他重婚嫁。事非谐，谁想他们惹祸灾？怨只怨豪门富室孙员外，恨只恨负义辜恩王秀才。（合前）

【卜算子】听得堂前呼唤，急趋未审何因。

【耍孩儿】辞亲家，出外邦，别亲家，两泪汪，寻思媳妇添悒怏。当初指望送吾老，（重）谁想今朝你少亡！撇我无倚仗。我若见了孩儿时，你骂几句不仁不义，怎下得这样心肠！（合）苦也么遭磨瘴。

【二煞】送亲母，刀刺肠，别亲母，意勉强。可怜年老无所望，教人怎不心思想！（重）可惜娇儿丧大江，三魂七魄随波浪。王十朋天杀的！不记得临行时助你白银十两，又助你琴剑书箱。（合前）

【一煞】辞爹爹，出外邦，痛老亲，独在堂。晨昏甘旨谁供养？爹爹，姐姐已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吃恼。生离死别前生定，（重）莫与我不贤娘亲说短长，爹反受他冲撞。我到京师，见了姐夫时节，骂他几句辜恩负义，陷姐姐抱石投江。（合前）【生查子】风静野溪湄，水急平沙嘴。镇日漾绵纱，此是贫家计。

【卜算子】江上绿波细细，石边鸥鸟依依。沙堰游鱼圉圉，纶竿生意时时。

【香柳娘】我媳妇在那里？我媳妇在那里？遍没寻处。通宵奔走，何曾解寐？转思量转悲，转思量转悲。孩儿在京畿，萱堂发言语，我老景靠谁？我老景靠谁？一似水中萍，恰似风飘絮。

【前腔】为媳妇夜出，为媳妇夜出，特寻踪迹。为继母，逼他再婚富室。他是节操自持，他是节操自持，寸义重千金，他一死苦不惜。夜有个妇女，夜有个妇女，在此江边投水，见有绣鞋为记。

【山坡羊】撇得我不尴不尬，抛闪得我无聊无赖。亲家妈，你一霎时认真故意将他害，难布摆。我那儿，祸从天上来。谩自有嫡亲父母不遮盖，反将你谐老夫妻拆散开。（合）哀哉！扑簌簌泪满腮。伤怀，生擦擦痛怎捱？

【前腔】不念我年华高迈，不念我形衰力败，不念我无人养老，不念我绝宗枝派。都是你老祸胎，受了孙家聘财礼，逼得他衔冤负屈，负屈投江海。闪得我有地无人筑墓台。（合前）

【前腔】非是我将他嗔怪，非是我将他拆坏。亲家妈，只为你孩儿重婚相府，激得我重纳聘财。事非谐，谁想他们喜变灾。怨只怨豪门富室孙员外，恨只恨负义辜恩王秀才。（合前）

【川拨棹】乞听解，这长江无际界，况三更月冷阴霾，况三更月冷阴霾，这其间有谁人往来？知骸骨安在哉？知骸骨安在哉？

【前腔】泪洒西风伤老怀，痛幽魂无倚赖。青春女儿身丧在江淮，青春女儿身丧在江淮，白头亲老丧埋在草莱。这愁眉何日开？这愁眉何日开？

【卜算子】听得堂前呼唤，急趋未审何因？

【胜如花】辞亲去，别泪零，岂料登山蓦岭？只因人递简传书，教娘离乡背井，未知道何日欢庆？（合）愁只愁一程两程，况不闻长亭短亭。暮止朝行，趱长途曲径。

【前腔】我为绝宗派，结婚姻，只指望一牢永定。谁知他又赘在侯门？今日翻成作画饼，辜负了田园荒径。（合前）【梧叶儿】儿媳妇哭啼啼，昨夜三更出绣帏。【山坡羊】撇得我不尴不尬，闪得我无聊无赖。亲家，你一霎时认真逼他去投江海，怎布摆，祸从天上来。你嫡亲父母尚且不遮盖，反将他谐老夫妻生打开。（合）哀哉！扑簌簌泪满腮。伤怀，生擦擦痛怎捱！ 【前腔】儿，你不念我年华高迈，不念我形衰力败，不念我无人养老，不念我绝宗枝派。我想这桩事不是别人，都是你老祸胎，受了孙家婚聘财，逼得他衔冤负屈投江海。（合）哀哉，扑簌簌泪满腮；伤怀，生擦擦痛怎捱？

【胜如花】辞亲去，别泪零，岂料登山蓦岭？只因人递简传书，教娘离乡背井，未知道何日欢庆？（合）愁只愁一程两程，况未闻长亭短亭。暮止朝行，趱长途曲径，休辞惮跋涉奔竞。愿身安早到京城，愿身安早到京城。【前腔】我为绝宗派，结婚姻，指望一牢永定。谁知他又赘在侯门？今日翻成画饼，辜负了田园荒径。（合前）【前腔】他家锅中米没半升，去恋着豪门，不思旧亲。到如今一旦身荣，撇却糟糠布荆，短行处教人怒冲。（合前）【前腔】蒙员外分付情，对状元一诉明。幸喜得日暖风恬，相送起程，伤目兮桑榆暮景。（合前）

曲调，这些北曲曲调的演唱形式，与余姚腔原有的滚唱的演唱形式一样，皆具有字多腔少的特征，以流水板的形式急速带过，从其演唱形式来看，其实质就是早期余姚腔的滚唱。因此，在原有的南曲曲调中，插入一些北曲曲调或曲组，这也成为余姚腔南戏改本曲体结构上的一个特征。世德堂本在原来的南曲曲调中，插入了北曲曲调，而这正是其作为余姚腔改本曲体上的一个特征。

因此，从与其他明刊本在曲体上的差异来看，即夹白繁多、曲白混唱和插入北曲，世德堂本应是余姚腔的改本。正因为此，在明清时期的一些余姚腔及其裔派青阳腔戏曲选集所选收的《荆钗记》折子中，多与世德堂本相同或相近，而与其他明刊本异。如第九出《绣房议亲》（汲古阁本作《绣房》）【一江风】曲，世德堂本有四曲，曲文中有滚唱，其他明刊本只有两曲，而《尧天乐》《乐府万象新》《千家合锦》等余姚腔选集所选收的与世德堂本，也为四曲，如其中的前二曲：

世德堂本《尧天乐》《乐府万象新》《千家合锦》影钞本、汲古阁本

【一江风】绣房中，袅袅香烟喷，剪剪轻风送。但晨昏问寝高堂，须索把椿萱奉。忙梳早整容，惟勤针指功。忽听得燕语梁间，莺啼槛内，睡鸭香残，金鸡唱午。只见那窗外花影日移动。

【前腔】喜蛛垂，昨夜银釭报，今朝喜鹊檐前噪。事蹊跷，将奴报道。莫不是家门增荣耀？莫不是双亲添寿考？莫不是庭前生瑞草？人间凶吉事，尽在鸟音中。喜鹊，你知岁迎风，传音报赦，跳跃飞鸣。有甚喜事，与奴重重报？【一江风】绣房中，剪剪轻风送，袅袅香烟喷。为人子者须当冬温夏清，昏定而晨省。但晨昏问寝高堂，须索把椿萱奉。梳早整容，古人云：凡戏无益，惟勤有功，惟勤真有功。只见燕语梁间，莺啼槛外，宝鸭香残，金鸡唱午，怕窗外花影日移动。

【前腔】喜蛛垂，昨夜银釭绽，今朝喜鹊檐前噪。我知道了，莫不是家门添吉兆？莫不是双亲添寿考？莫不是庭前生瑞草？有何喜事叠叠重重报？鹊噪未为喜，鸦鸣岂是凶？人间凶吉事，岂在乌音中？我是女儿家，四德三从，在家从父，未出闺门。喜鹊呵，为甚喳喳不报爹娘，先报奴家？有甚吉凶话？倚阑去绣花。丢却闲时话，心中爱此花。依然绣着他，绣朵樱桃，绣得花艳艳花。现现看起来，娇滴滴堪描画。【一江风】绣房中，剪剪轻风送，袅袅香烟喷，刺绣鸾和凤。为人子者冬温而夏清，昏定而晨省。但晨昏问寝高堂，须索把椿萱奉。梳早整芳容，古人云.凡戏无益，惟勤有功惟勤真有功。只见燕语梁间，莺啼槛外，宝鸭香残，金鸡唱午，怕窗外花影日移动。

【前腔】喜蛛垂，昨夜银釭绽，今朝喜鹊檐前噪。我知道了，莫不是家门添吉兆？莫不是双亲添寿考？莫不是庭前生瑞草？有何喜事叠叠重重报？鹊噪未为喜，鸦鸣岂是凶？人间凶吉事，不在鸟声中。我是女儿家，四德三从，在家从父，未出闺门。喜鹊呵，为甚喳喳不报爹娘，先报奴家？有甚吉凶话？倚阑去绣花。心中爱此花，看娇滴滴真个堪描画。【一江风】绣房中，翦翦轻风送，袅袅香烟喷。刺绣鸾和凤，惜芳容，惟勤真有功。只见燕语梁间，莺啼槛外。宝鸭香残，金鸡唱午，怕窗外花影日移动。

【前腔】喜蛛垂，昨夜灯花绽，今朝喜鹊檐前噪。奴家知道了，莫不是家门添喜兆？莫不是爹娘增寿考？莫不是庭前生瑞草？有何喜事重重报？鹊噪末为喜，鸦鸣岂是凶？人间凶吉事，不在乌音中。我是女儿家，四德三从，在家从父，未出闺门。喜鹊呵，为甚喳喳不报爹娘，先报奴家？有甚吉凶话，倚栏去绣花。丢却闲时话，心中爱此花。依然绣着他，绣朵樱桃，绣得花艳艳，花艳艳，看起来娇滴滴堪描画。【一江风】绣房中，袅袅香烟喷，翦翦轻风送；但晨昏问寝高堂，须把椿萱奉。忙梳早整容，忙梳早整容，惟勤针指功，怕窗外花影日移动。

【前腔】听鹊鸦，噪得我心惊怕，有甚吉凶话？念奴家不出闺门，莫把情怀挂。依然绣几朵花，依然绣几朵花，天生怎比他？再绣出蔷薇架。

世德堂本与《尧天乐》《乐府万象新》《千家合锦》在曲文中皆有滚白，而影钞本、汲古阁本仅曲文，无夹白。世德堂本曲文中的滚白虽与《尧天乐》《乐府万象新》《千家合锦》等余姚腔选集所选收的曲文中的滚白有多少之异，但这只是世德堂本及与其同类的余姚腔刊本在流传过程中不断增加的结果，而所加的滚白与滚唱无论多少，都是余姚腔刊本的标志。

二、世德堂本与其他明刊本在剧情和排场上的差异

作为余姚腔改本，除了在曲体上作了改动外，也在剧情和排场上也作了改动。将世德堂本与其他明刊本作一比勘，可以看到世德堂本在剧情和排场上与其他明刊本有着差异，而这些差异，正是世德堂本改动所致。与其他明刊本的比勘，世德堂本在剧情和排场上主要作了两方面的改动：

一是改动情节安排，如世德堂本第三十四出《江畔祭妻》出（影钞本第三十五出、汲古阁本《时祀》出）生（王十朋）先上场，一人独唱【赏宫花】曲，然后是净（衙役）、贴（王母）上场。而其他明刊本贴（王母，影钞本作老旦）先上场，然后是生（王十朋）、末（李成）上场，三人接唱【一枝花】曲。在其他明刊本中，王十朋祭祀钱玉莲是因为梦见了玉莲，以为是玉莲向他讨祭，故而祭祀。而世德堂本将祭祀改在清明节，王十朋特意备下祭礼，到江边祭祀玉莲。因此，世德堂本这出戏开头的情节安排及曲白与其他明刊本不同，如下表。

又如剧中有关王十朋差李成带家书归家接取岳父母到任所的情节，世德堂本对人物的出场与念家书情节的安排作了调整与改动。在影钞本、汲古阁本等明刊本中，王十朋的家书是由李成念与钱流行听的，【一封书】曲由李成唱。而世德堂本则改作外（钱流行）念，【一封书】曲也改为由外所唱。

世德堂本汲古阁本

【赏宫花】（生上）吉郡名邦，身佐黄堂名誉彰。台省飞荐剡，看文章。坐任三山为太守，叩头万岁谢吾皇。

结发夫妻望长久，谁知今日两分张？香魂渺渺归阴府，梦里相思痛断肠。弦断瑶琴难再续，歌盆鼓罢转心酸。床头遗下残针线，拈动令人泪不干。下官自别家乡，忝中高魁，不幸吾妻守节，投水身死。今日乃是清明佳节，昨日已曾分付备办祭礼，江边祭奠，未知何如？左右何在？（净）厅上一呼，阶下百诺。伏老爷，有何使令？（生）昨日已曾分付备办祭礼，若何？（净）俱已齐备。（生）如此，请老夫人、舅爷出来，前到江边祭奠。（贴）

【何满子】细雨霏霏时候，柳眉烟锁常愁。（末）昨夜东风蓦吹透，报道桃花逐水流，（生）新愁惹旧愁，义海恩山，尽赴东流。

【一枝花】（老旦上）细雨霏霏时候，柳眉烟锁常愁。（生、末上）昨夜东风蓦吹透，报道桃花逐水流，（合）新愁惹旧愁。

（老旦）极目家乡远，白云天际头。（生）五年离故里，洒泪湿征裘。告母亲知道，孩儿夜来梦见浑家扯住儿衣袂，说十朋只与你同忧，不与你同乐。觉来却是一梦。（老旦）敢是与你讨祭？（末）祭礼俱已完备，请老夫人主祭。（老旦）非是儿夫负你情，只因奸相妒良姻。生前淑性甘贞洁，死后英魂脱世尘。餐玉馔，饮瑶樽，水晶宫里伴仙人。你儿夫任满朝金阙，与汝伸冤奏紫宸。

汲古阁本敷演这一情节的是第三十九出《就禄》出，演李成受王十朋之命，带着家书，归家接取钱流行夫妇到任所。先是外（钱流行）、净（继母）上场，接唱【三台令】曲，接着是末（李成）上场，唱【前腔】，李成与钱流行夫妇见面后，说明王十朋没有负心，并递上王十朋的家书，而外（钱流行）因眼已瞎，看不见，故让李成念与他听。李成便念唱【一封书】，将家书念与钱流行听。而在后面的第四十出《奸诘》中，演温州府推官周璧正在审理孙汝权诬告钱流行夫妇时，王十朋又差衙役送来家书。但由于《就禄》出在前，王十朋的家书已由李成带来，故在汲古阁本中，王十朋的家书是由李成念唱的，念的是他所带来的家书。影钞本虽然第三十八出先演温州府推官周璧正在审理孙汝权诬告钱流行夫妇时，王十朋差衙役送来家书。然后第四十一出再演李成受王十朋之命，归家接取岳父母到任所。但在第四十一出中，与汲古阁本同，也是由李成将自己所带来的王十朋的家书念与钱流行听，故【一封书】曲由李成唱。

在世德堂本中，王十朋的家书即【一封书】曲是由外（钱流行）念唱的。世德堂本第三十六出《汝权诬告》出（《奸诘》）在前，先演温州府推官周璧正在审理孙汝权诬告钱流行夫妇时，王十朋差衙役送来家书。后为第三十九出《喜婿书迎》，演外（钱流行）见官回到家中，带来王十朋差衙役送来的家书，把家书念给净（继母）听，故外（钱流行）将衙役带来的家书念与净（继母）听。世德堂本此出的开场，与其他明改本异，将其他明改本开头的【三台令】两曲，即敷演末（李成）受王十朋之命，归家接取岳父母到任所的情节，移到第四十一出《李成归接》，而将影钞本第四十三出（汲古阁本无）的【称人心】曲移至此出首，外（钱流行）、净（继母）上接唱【称人心】，念唱【一封书】，在第四十一出《李成归接》中，则改为，外（钱流行）、净（继母）上场接唱【三台令】“夜来花蕊银灯”曲，接着是末（李成）上场唱【前腔】“近别南粤邮亭”曲，无【一封书】曲。

世德堂本在第三十九出《喜婿书迎》中虽将末（李成）受王十朋之命，归家接取岳父母到任所的情节移到第四十一出，在此出中，末（李成）也就不出场，但在后面却出现了一个小末的脚色，如：“（小末）俺老爹常念着老员外、老安人呵。”并将其他明刊本中由末（李成）所唱的【下山虎】曲改由小末唱，从小末的这句念白中可见，此人是王十朋差来的衙役。在前面未见小末出场的舞台提示，而在后面突然出现，显然是世德堂本在以小末替换末后所存在的缺漏，也是改编不当所留下的痕迹。

二是新增情节，如第三十一出 《祭妇登程》出，演王母到江边祭祀钱玉莲后，启程赴京，与王十朋同往任所。在其他明改本中，陪同王母赴京的只有李成一人，而世德堂本又增加了春香。同时，对这一出的情节也作了较大的增改。在赴京途中，其他明改本只有“祭江”的情节，而无途中受尽艰辛的情节。世德堂本则增加了“途中遇雪”的情节，如：

（末）亲家母，你看这天气凛冽，少刻必有大雪。你将手帕裹颈，罗裙紧束，绣鞋兜起，趱行几步。（占）李成舅，这两条路，往那一条路去？（末）亲家母，从这条大路去，前面就是官亭总路。（占）一山未过一山迎，盼望京城两泪零。撞遇途中风雪冷，看看又到接官亭。

【下山虎】官亭路上，（重）风雪飘零。似这等凄凉，怎可禁？李成舅，老身途中受苦，分之所宜，你二人呵，受尽奔波，特地感承。（末）亲家母差矣，此乃是爹爹严命。（丑）李成哥，说那里话？就不是爹爹严命，俗云是亲者顾，况又姻亲，理该相陪送，岂惮苦辛？（末）亲家母，我只愁一件。（占）李成舅，你愁那一件？（末）只愁你闺门莲步，途路上少坦平，怕不惯经。（占）李成舅，你亲母事岂不知道，媳妇已投水死了，教老身靠着谁人？就是今日往京，也只是出乎无奈。常言道事急出家门，岂惮着山高水深？（合）只得趱行数程，趱行趱行，山程共水程，长亭又短亭。

【前腔】望不见长安，愁杀老身。（丑、末）望不见家乡，愁杀春香李成。（占）风霜两鬓，万里孤身。李成舅，昔汉有王昭君，不嫁胡人，投乌江而死，葬于胡地，其冢出青草呼为青冢。今我媳妇不嫁孙家，投江而死，莫说青冢，就是尸骸不知流落何处了。白满江山，青冢何处寻？（末）亲家母，这条河与我东瓯渡口相通，望亲家母祷告江神，叫我姐姐魂灵一同到京，超度他便了。（占）李成舅，既是如此，扫开雪地，待老身撮土为香，祷告江神则个。（末）待我扫开雪径。（占）我只得深深下拜，拜告江神。河伯水官，水母娘娘，望江神，疏放媳妇魂灵，有感有应。媳妇儿，休恋长江，随着老身。媳妇儿，你本闺中闺阃女，反做烟波浪里人。你在生为人，死后为神，同临任所，超拔幽魂。媳妇儿，往日叫你，声叫声应，今日呵，叫破咽喉，不见应声。哭得泪干，那见形影？（合前）（末）

【前腔】关河雪冻，四野云横。亲家母，冻得我浑身冷，战战兢兢。天，这般大雪呵！思想爹爹，他在家庭，冷冷清清，炭火无多，实伤我心。他倚门而望，看见这般样大雪纷纷，添我伤悲，珠泪暗倾。（占）十朋儿，你看成舅是个义子，尚且如此，你在红炉暖阁，低唱浅斟，怎知道娘亲，在风雪里行？（合前）（丑）

【前腔】猿啼峻岭，鸦噪寒林。四野云迷，天色已昏。况那长途，怎生捱禁？水湿行装，雪满衣襟。（占）这苦自忍，自思自忖。平昔里不出闺门，今日长亭，共着短亭。（末）亲家母，且开怀萦闷。（重）悄无人迹印长亭，惟有猿啼，连连应声。（合前）

【尾声】今朝历尽途中味，万里关山雪径迷，遥望天涯疾似飞。

（占）关山万里雪漫漫，身上衣衫不奈寒。

（末）正是在家千日好，（丑）果然出路一朝难。

世德堂本所增加的这段“途中遇雪”的情节，在其他明刊本中皆无，显然是世德堂本新增的。而在余姚腔选本《尧天乐》卷一下层和《八能奏锦》卷四下层也收录了这一段曲文与念白，《尧天乐》题作《十朋母官亭遇雪》，《八能奏锦》题作《往京途中遇雪》，显然，两者的这一折戏便是选自世德堂本或与其同类的余姚腔改本。

三、世德堂本与其他明刊本关系考

现存的《荆钗记》分为两个版本系统，一是以影钞本为代表的接近元本的明刊本，一是以汲古阁本为代表的对元本改动较大的明刊本，如李评本、汲古阁本、屠评本等。与其他明刊本相比，无论在剧情上，还是剧情安排上，以及曲调格律上，世德堂本与元本系统的影钞本差异较少，而与汲古阁本等其他明刊本差异较大。

如在剧情上，影钞本最后王十朋与钱玉莲是在船上重会团圆，作“舟中会”，钱载和升任两广巡抚，坐船赴任途中，路过吉安府，时任吉安太守的王十朋前去拜谒，钱载和得知王十朋就是玉莲的丈夫后，就在船上设宴，邀王十朋及其母亲赴宴，使两人得以团圆，故其第一出概括剧情大意的【沁园春】词云：“在楼船相会。”而汲古阁本等明刊本王十朋与钱玉莲重会的地点是吉安玄妙观，钱玉莲与王十朋皆以为对方已亡，故在上元节，都来到吉安玄妙观中追荐亡夫（妻），不期而遇。玉莲回府后，告知义父钱载和，钱载和便在府中设宴，邀王十朋赴宴，席间使十朋与玉莲团圆，故第一出概括剧情大意的【沁园春】词作：“吉安会。”世德堂本则与影钞本相同，最后王十朋与钱玉莲重会团圆的地点也作“舟中会”，其第一出概括剧情大意的【沁园春】词也云：“在楼船相会。”由于两者皆为“舟中会”，故世德堂本最后两出即第四十五出《华筵欢偶》、第四十六出《会合团圆》与影钞本的最后两出即第四十七出、第四十八出所敷演的情节同，而与汲古阁本等其他明刊本异。

在具体剧情安排上，世德堂本也接近影钞本，如影钞本第三出为《堂试》，第四出为《庆诞》；而汲古阁本第三出《庆诞》，第四出为《堂试》。世德堂本则与影钞本同。再如第二出《同侪讲学》（汲古阁本《会讲》），世德堂本的剧情安排与影钞本相同，生（王十朋）先上场，唱【满庭芳】曲，接着末（王士宏）、净（孙汝权）上场，接唱【萃地锦裆】一曲；而汲古阁本末（王士宏）、净（孙汝权）上场后，各唱一支【水底鱼】曲。又如第十七出《棘围考试》（汲古阁本《春科》）演士子应试的情节，世德堂本与影钞本相同，试官由丑脚扮演，全出戏皆为试官与士子之间相互插科打诨，在其余各本中（叶氏刻本无此情节），试官由外脚扮演，考试的内容，也与四书五经有关，如下表。

在曲调的格律及曲文上，世德堂本也较接近影钞本，如第五出《为女择婿》出（汲古阁本《启媒》）的【荷叶鱼儿动】曲，世德堂本与影钞本相同，皆为四句：“春雨新收，喜见山明水秀。万花深处有鸣鸠，软红泥踏青时候。”按曲律【荷叶鱼儿动】全曲为七句，因此曲为引子，引子可减省句子，故世德堂本与影钞本减省了三句；而其余各本多“试蹑青鞋，慢拖斑竹，去寻良友”三句，全曲为七句。又如第三十七出《玉莲烧香》出（汲古阁本《夜香》）首曲，世德堂本与影钞本相同，皆作【唐多令】，而汲古阁本作【一枝花】。

世德堂本、影钞本汲古阁本

（相见介，丑白）秀士，我上承皇命，下选英才，每年考试，无非五经四书。我只用一联好对，分作天地二号。（末白）天字号领题。（生白）学生。（丑白）伏羲抃乱神农草，伯夷叔齐。（生白）有，钟离失却洞宾丹，寒山拾得。（末白）地字号领题。（净介，丑白）秤直钩弯星朗朗，知轻识重。（净白）有，磨圆脐小齿楞楞，吞粗出细。（末白）天字号领题。（生白）学生。（丑白）一船四橹，八人摇出九龙江。（生白）有，独马单刀，孤将破开千古阵。（末白）地字号领题。（净白）学生。（丑白）双人枕上行云雨，夫和妻柔。（净白）有，一床被底多风月，弄出儿孙。（丑白）唗！（末白）天字号领题。（生白）学生。（丑白）纨扇画图，万里江山随手展。（生白）有，将书作枕，许多贤士共头眠。（丑白）头名状元，午门外看榜。（生白）欲奋青云志，须加白日功。（下）（末白）地字号领题。（净白）学生。（丑白）无盐咬菜根，淡中又淡。（净白）有，把梅吃梅子，酸上加酸。（丑白）赶出去！（众见。外）众举子，我奉九重之命，抡四海之才。每岁考试，不过经书诗对，尽是俗套虚文。我今奏准裁革。第一场各把本经做一篇，第二场破题，第三场作诗。天、地、人三号，各归号房，挨次呈来，无得错乱，取责不便。（杂）生员领题。（外）天字号就把本经做一篇来！

【黄莺儿】（生）鲁史纪周正。（外）正名之实，何者为先？（生）重明伦，先正名。先明王霸之分，尊王贱霸功难泯。（外）五霸桓文为盛，事业如何？生）齐桓公会诸侯于葵丘，次师召陵以伐楚。晋文公会诸侯践土，天王狩于河阳。葵丘序盟，召陵誓兵，河阳践土诚陵分。（外）《春秋》以赏罚为事，无乃为僭乎？（生）《春秋》天子之事也，故仲尼曰：“罪我者，其惟《春秋》乎？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细推评，刑诛爵赏，谁识素王情？（外）此篇深得《春秋》赏罚之旨，真内圣外王之学也。可喜可喜。地字号把你本经做一篇来。

【前腔】（末）五典与三坟，见重华，思放勋。（外）昔左史倚相，能读坟典丘索之书。子亦能是乎？（末）不敢，此分内事也。九丘八索吾能省。（外）既然读上古书，且说“欲为君尽君道，欲为臣尽臣道”，二者当法何人？（末）君人之道，至文武而尽。人臣之义，当以伊周为法。文谟克勤，武烈继明，商衡周鼎辉相映。（外）“如或知汝，则何以哉？”（末）有用我者，务引君当道而已。际风云，盐梅舟楫，一德务臣君。（外）此篇深有宰辅器量，深为朝廷得人贺也。人字号把你本经做一篇来看！

【前腔】（净）四圣首弥纶，道阴阳，说鬼神。（外）易主卜筮者，说可信么？（净）圣人作易，神以知来，知以藏往，是故知幽明之故。知来藏往昭无朕。天根杳冥，月窟浑沦。（外）何为天根，何为月窟？（净）尧夫云：“乾遇巽时观月窟，地逢雷处见天根。”（外）夏商之时，易有何名？（净）夏易首艮，是曰连山；商易首坤，是曰归藏。皆无足传者。连山云断归藏隐。

（外）此子年齿虽逾，学识颇到。（净）不敢，我学生八八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无不精晓。（外笑）可知你日亲笔砚？（净）惶恐。且休颦，韦编三绝，观国利王宾。（外）此篇易学颇精，非研穷义理，不能到也。（生）生员领题。（外）第二场，我出破题与你做：“臣事君以忠。”（生）论辅乎君者，当尽忠於君也。（末）生员领题。（外）第二场，我出破题与你做：“其为人也孝悌。”（末）性禀天地之贵，道尊日月之长。（净）生员领题。（外）第二场，我出破题与你做。学而第一：“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净）大人，不是这学，乃是鹤儿第一。鹤儿乃是鹤之子，时乃时时之习也。盖鹤有千岁，得为有寿之禽。小鸟朔飞，渐渐飞高飞远，其母岂不说乎？忽一日飞在青田之内，赤壁之间，同类见他飞得高远，也飞来做了一处。此乃同类相从，岂不乐乎？雄鹤见了雌鹤，就欺心起来，一飞飞起来站在雌鹤身上，牢牢立定，而不滚也。雌鹤把头来对了雄鹤：“雄鹤，你为何欺心？”雄鹤答曰：“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外）天字号第三场，就把桂花为题：光、香、郎韵，作诗一首。（生）花如金粟占秋光，月殿移来万斛香；试问嫦娥仙子道，一枝留与状元郎。（外）地字号第三场，就把梅花为题：光、香、郎音，作诗一首。（末）横斜疏影透波光，玉骨冰肌分外香；昨夜前村雪初霁，今朝应有探花郎。（外）人字号第三场，就把橘子为题：光、香、郎韵，作诗一首。（净）橘子生来耀日光，又酸又涩又馨香；后来结成一个大疙瘩，剖开来到有七八囊。（外）郎字韵怎么囊？（净）大人，囊得过就罢了。（外）学问粗疏！回去用心读书，留在下科。（净）三场文字不得中，六个馒头落得吞。（外）这几篇皆通，独有天字号为最。天字号那方人氏，姓甚名谁？（生）温州府永嘉县人氏，姓王，名十朋。（外）去秋解元是你，今科会元又是你。我把你文字封上御前亲阅定夺。

由上可见，世德堂本与影钞本在版本属性上虽有区别，但两者在剧情和剧情安排上，以及曲调格律上差异较少，因此，世德堂本应属于接近元本系统的版本，而据此也说明其底本是与影钞本同类的版本。（责任编辑：陈娟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