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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歌苓小说《白蛇》中的圣经元素

2015-01-05刘笑飞刘璇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15年1期
关键词:叙事手法白蛇

刘笑飞+刘璇

内容摘要:在美国学习写作并长期生活的严歌苓是今年来炙手可热的华裔女作家。受到西方文化影响,其作品中流露出了西方文化元素,也为我们解读严歌苓小说提供新的角度。本文从象征意象、人物形象和叙事手法三个角度出发,挖掘小说《白蛇》中的圣经元素,探视作者在解码圣经典故之后创作上的突破和升华。

关键词:蛇 象征意象 圣经原型 叙事手法

严歌苓是多年来活跃在中美文坛的美籍华人作家。她出身于书香门第,父亲是著名的作家萧马。受家庭的影响,严歌苓12岁便开始尝试写作,29岁加入中国作协,成为当时最年轻的专业作家之一,并接连创作了三部反映部队生活的长篇小说:《绿血》,《一个女兵的悄悄话》,《雌性的草地》。1988年,严歌苓赴美攻读文学写作硕士,并且获得哥伦比亚艺术学院艺术硕士学位。之后创作的长篇小说《扶桑》《人寰》《第九个寡妇》和几部重要的短篇《白蛇》《金陵十三钗》等吸收了西方文艺复兴以来对“人”的价值观透视和现代文艺理论,其作品在思想意蕴和艺术技巧方面都有了很大提高。在美国多年的学习和生活经历让严歌苓打上了西方文化的烙印。而作为西方传统文化源泉之一的《圣经》也对其创作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圣经》中的很多经典人物、情节、主题和叙事手法等都反应在严歌苓的许多作品当中。例如,《第九个寡妇》中女主人公王葡萄的名字“葡萄”在《圣经》中象征着丰饶和希望。严歌苓想借此塑造一个像葡萄一样丰满多汁、在荒芜地中仍能看到些许希望的勇敢女性形象。又如,《金陵十三钗》的标题所包含的隐喻。数字“十三”是基督教传统文化中是不详的数字,也充满了西方人怀有的恐怖情绪。再如,《扶桑》和《少年小渔》的人物身上富有的自我牺牲和救赎精神也和《圣经》中为了替世人受苦而牺牲自己的耶稣形象密不可分。

《白蛇》是严歌苓代表作之一,于2001年获得了第七届《十月》中篇小说奖。小说讲述了文革期间两个女人之间的故事:著名舞蹈演员孙丽坤被隔离审查,舞迷徐群姗化名徐群山,女扮男装后冒充北京特派员看望她,从而两人发生的情感纠葛。随着孙丽坤平反,徐群姗结婚,两人的感情黯然收场。该作品无论是人物原型、象征意象还是文本情节都与圣经文本有着很大的相关性。本文从原型意象、人物形象、叙事结构等角度解读小说中的圣经文学投射。

一.蛇的象征意象

“蛇”作为一类动物,身体细长,细眼尖脸,无手无足,身体表面覆盖有麟,而且部分蛇会分泌毒液,具有极强的攻击力。作为一种象征符号,“蛇”的意象也有其多面性。在《圣经》中,人类的始祖亚当和夏娃原本快乐地生活在伊甸园中,而恶魔撒旦化身的蛇诱使夏娃和亚当偷吃智慧树上的果实,犯下原罪,被上帝逐出乐园,从此男人遭受劳作之苦,女人遭受生育之苦。可见,蛇是万恶的根源,是原罪的诱因。这种诱惑可以分为两个层次:身体的诱惑和心灵的诱惑。严歌苓在小说中设置并且重复使用“蛇”这个意象,构成了复杂的隐喻和象征,也很好的通过这两个层次的诱惑塑造了人物、烘托了主题。

首先,蛇是爱欲的象征。“几千年来,蛇一直是性激情的象征”;“蛇盘柱意味着在性激情影响下勃起的男根。”[1]德国著名文艺理论家埃利希·诺伊曼说过:“作为代表生育力的地蛇,它是大地女神的一部分,而作为地下之水,它使她的子宫受孕;它可以代表天上之水,是智慧——精神之蛇,进入并引导女性灵魂,也可以看作是诱惑使之受精。”[2]《圣经》中夏娃和亚当在受蛇的诱惑后偷吃禁果,开始了人类第一次性体验。《白蛇》中,孙丽坤这条充满诱惑的美女蛇,拥有美丽的容颜、“水蛇腰”、“白蟒一般的腿”,令男人垂涎欲滴,也招来女人的妒忌。“她那水蛇腰,三两下就把男人缠上了床。睡过孙丽坤的男人都觉得她有一百二十节脊柱骨,想她往你身上怎么缠,她就怎么缠。她浑身没一块骨头是老实的,随她心思游动,所以她跟没骨头一样。”[3]即使在文革期间,孙丽坤被关在牢中,已然身材走样、美丽不再,仍能招致男人无限的幻想。“著名舞蹈家孙丽坤在笼子般的铁栅栏内,成了一只马戏团的猴子,当着满身淫汗的老少男人玩起两条曾经著名的腿;两条美丽绝伦,已变得茁实丰肥的大腿,就这样轮番展示了它们无尽、深长的一位。展示中,建筑工们看到了那个他们看不见的图景:这样充沛着力量的腿如白蟒那样盘缠在他们的肉体上,盘缠在那个捷克老毛子舞蹈家那毛茸茸的赤裸肉体上。这样的两腿来他十个老毛子也缠得住。”[4]可见,严歌苓借助蛇的意象和拟物化的创作手法,向读者展示了一个生动美丽,充满诱惑力的舞蹈家,也揭示了在那个封闭动荡的年代,孙丽坤那样引人“肉欲”的女性不可避免会成为迫害对象,从而进一步暗示了我们当时社会的弊端。

其次,蛇是人类开始独立思考、自由抉择的象征。堕落前的人类无忧无虑、赤身裸体地生活,本能地热爱着上帝。但这种赤身裸体其实象征着灵魂的空虚。蛇诱使人类偷吃智慧果后,在开启他们身体的同时,也让他们懂得用树叶遮住私处。这暗示了人类从此有了羞耻感,是心灵的觉醒,也是自我认知的开始。从此,人类虽然有了生老病死,需要遭受劳作和生育的痛苦,但更重要的是摆脱了蒙昧无知的状态,拥有了自由选择的存在之感。“白蛇”孙丽坤不仅是男人眼中的尤物,也同样诱惑了同性女孩徐群姗。在当时的年代,同性间的感情是不被世俗接受的,徐群姗开始也感到异常和难以启齿。“我一直喜欢舞蹈,可自从见她的舞蹈,我觉得我不是喜欢舞蹈,而是喜欢产生舞蹈的这个人体。我是不是很奇怪呢?谁能告诉我,我这样是不是正常?” [5]从小到大接受正统教育的徐群姗也迷惑和纠结过,但是经过内心挣扎后,她做出第一次选择——不在乎世俗的看法,用自己的方式生活。于是,中性的徐群姗徘徊在“女孩子的肤浅”和“男孩子的粗俗”之间。她和“白蛇”之间的情感随着文革的结束而搁浅。此后,又做出了第二次选择——做个正常的女人,嫁人生子。正如被蛇诱惑的亚当和夏娃,徐群姗从一开始顺从世俗管制,到后来坚持自我个性,再到后来回归正规。无论时代如何变迁,她都能用自己独立的智慧和自由的选择完成人生轨迹,这也正是严歌苓要歌颂的真实人性。

二.人物的圣经原型

诺斯普·弗莱认为,原型是文学中可以独立交际的单位,它可以是意象主题、象征、人物、情节,也可以使结构单位,只要它们在不同的作品中反复出现,且具有约定性的联想。受西方文化潜移默化的影响,严歌苓将圣经原型移植到她的小说中[6]。《白蛇》中徐群姗实际就是撒旦的原型。撒旦最初的含义是“敌对者”,引申义很多:叛逆、狂妄自大、堕落、邪恶与诱惑、率真与任性等。撒旦本是上帝座前六翼天使,因狂妄自大被上帝打入地狱,由天使堕落成魔鬼。由于不甘受罚,撒旦化身成蛇,诱惑人类触犯上帝,借此报复。徐群姗是十足的叛逆者:从小留着“游泳头”,妈妈眼中“不是个很正常的孩子”,不看《毛选》看《安娜·卡列尼娜》《包法利夫人》之类的“黄色淫秽书籍”,在封闭的年代“组织腐朽的地下音乐会,演出西方资产阶级音乐作品”,“私刻公章、盗用军用车辆而被捕”;她同撒旦一样善于伪装:化名为“徐群山”,男扮女装化身为“中央来的”、“一个乳臭未干的首长”接近孙丽坤;她同样充满了诱惑力:用男性身份诱惑处于困境的孙丽坤,当男性身份曝光后仍然令孙丽坤接受这种同性之爱,发生了一段不被世俗容忍的感情。

借用蛇的圣经原型,严歌苓展示了一个特殊历史时期对人性的束缚和压抑,同性之间的微妙情感正是重压之下的反抗。与圣经人物原型不同的是,严歌苓将小说中的“撒旦”女性化,这也正体现了作者从女性角度出发,书写了男权社会中女性的性别扭曲和自我觉醒。也正是这种社会背景下的性别缺失让女性成为时代的勇者,突显了她们人性中的真、善、美。

三.圣经式的叙事手法

《白蛇》通过官方、民间和不为人知的版本,从三个不同的角度来叙述著名舞蹈家孙丽坤从文革中被批斗,到困境中与同性舞迷相恋,再到文革结束后重获新生的起伏人生经历。几个不同的叙事角度都是故事的片段,但叙述在零碎片段的拼凑中一步步走向完整。这种安排与《圣经新约》四福音书的叙事结构非常相似。《马可福音》《马太福音》《路加福音》《约翰福音》也是由4个人从不同的角度使耶稣基督的故事及基督教教义完整。

这种不同视角的写作手法使得对同一人物或时间的揭示更为全面、完整和深刻,避免单一叙事的片面性。官方版本介绍了孙丽坤事件的主要情节,但是却没交代牢中和医院探望孙丽坤的青年是谁,更没有交代孙患精神病的真正原因。官方的叙事角度描述故事主干的同时,带来了文本信息的缺失,也为接下来民间版本和不为人知版本的叙事打下了良好的铺垫。民间版本是从民众的叙事角度出发,描述了民间对孙丽坤的种种猜测,虽然起到了渲染人物和故事的作用,但仍不能解开事情的真相。无论是官方版本还是民间版本都是从外部观察故事和人物,无法走进人物内心,与真相也保持一定的距离。因此,不为人知的版本便填补了这一空白。在这一版本的叙事中,作者从孙丽坤和徐群姗的内心世界出发,以无所不知的视角窥探人物的思想意识,参与故事构建。孙丽坤的心路历程和徐群姗的日记更好的揭露了孙的真实经历和徐的身份背景,将整个事情真相完整还原。与《圣经新约》叙事手法不同的是,严歌苓打乱时间顺序,让三个版本交替而不是依次完整出现,在不断交织的视角中,缕清脉络,澄清情节。三种不同视角的交错并置体现了年代的混乱和人性的迷失;三个叙事角度将一个压抑年代中的情感悲剧如电影般立体呈现出来,也暗示了人性的多面和世事的无常。作者冷静、客观的站在故事背后,告诉我们只有通过多角度,全面的审视才能了解历史真相。

四.结语

虽然《白蛇》描写的是东方的人物和故事,但其人物原型,象征意象等都和西方文化,尤其是圣经文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然而,严歌苓不甘照搬圣经典故,而是在其基础上加以重构和升华:小说中的蛇不仅代表叛逆者和诱惑者,也是智慧和独立思想的代名词;徐群姗是阴性化的撒旦,在她身上也体现了女性对男权社会的挑战;三个叙事角度的相互穿插和多样化叙事手法取代了圣经中多个叙事角度的简单并置。从圣经文学角度解读严歌苓小说,必然赋予小说新的生命力,也给了我们不断探讨东西方文学共同之处的无穷动力。

参考文献:

[1]杨知勇:《宗教·神话·民俗》,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

[2]埃利希·诺伊曼:《大母神一原型分析》,北京:东方出版社,1998年版。

[3][4][5]严歌苓:《白蛇》,广州:花城出版社,2005年版。

[6]叶舒宪编选:《神话—原型批评》,陕西: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版。

(作者单位:解放军军械工程学院基础部外语教研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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