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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误译”

2014-12-20顾俊玲

关键词:误译义素客体

顾俊玲

(黑龙江大学 俄罗斯语言文学与文化研究中心,黑龙江 哈尔滨150022)

一 引言

目前国内外对“误译”的定义多是描写性、随想式的,缺乏科学性;或是流于空泛,没有抓手;或只关注片面,有失偏颇;或是忽略翻译语境。本文拟从翻译的主体入手,在全译语境下运用莫斯科语义学派义素分析法重新定义“误译”。用误译这种现象包含的五个义素:主体、客体、受众、行为、结果,确定其定义,是回答what的问题;这种下定义的方式利于我们从每一个义素入手研究如何产生误译,是回答how的问题;最后进一步分析致误原因,是回答why的问题,最终建立误译理论体系乃至学科体系。

首先来厘清“误译”的词性。《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对“误”有4解:

①(名词)错误:误解(理解的错误)/笔误(笔头的错误)/误入歧途。

②(动词)耽误:误点/别误了大事。

③(动词)使受损害:误人子弟/误人不浅。

④(副词)不是故意地:误伤/误触忌讳。

“译”有2解:

①(动词)翻译:口译/笔译/译文/译了一篇小说。

②(名词)译作,翻译的成品

二者组合搭配,可见下表:

表1 “误”与“译”构词分析

二者的组合见表中4种,可归为两大类:其一为名词,即“译误——翻译的错误”;其二为动词兼名词,即“误译—错误地翻译”和“翻译的错误”。如果要定一个词代表二者,最好取动词义,因为有了误译的行为,必然产生误译的结果。所以本文解释分析的对象是动词“误译”。

二 “误译”定义综述

重新定义“误译”之前有必要考查其已有的定义。综观国内外学者对“误译”的定义,着眼点有所不同,有的着眼于翻译的过程,即动词性“误译”,有的着眼于翻译的结果,即名词性“误译”。

(一)国外学者定义“误译”

1 名词性“误译”

《牛津英语词典》(2005)将误译定义为“不正确的翻译”。将“误译”和“差译”都归结在mistranslation的范畴内。德国译论对翻译错误(translation errors)作了较多的探讨,但各家对其定义和分类并不一致。俄罗斯有不少学者关注“误译”问题,分别给出各自的定义:舒礼卡(Шульга Н.В.)在观察所有的缺陷、错误、粗糙的译文后,将“误译”定义为从一种语言向另一种语言传译时由于译者无理由的偏离/违背等值要求,导致译文与原文内容不符[1];舍夫宁(Шевнин А.Б.)将“误译”作为翻译学的一个独立研究方向,他认为语际活动中有结构干扰的地方,误译是由于俄英两种语言组织结构的不对应导致的[2];雅戈夫列夫(Яковлев А.А.)尝试在原语、译语文本词汇、语法不对应的基础上建立翻译学错误理论[3]。

2 动词性“误译”

《新牛津英汉双解大词典》将误译定义为“错译”(translate sth.incorrectly)。威尔斯(Wilss)从外语学习的角度讨论翻译问题,他给“翻译错误”的定义是“在语言接触情景中对规范的违背”[4]。库普施-洛泽赖特(Kupsch-Losereit)认为,“翻译错误”指的是“违背翻译的功能、语篇的连贯、语篇类型或形式、语言规约、特定文化/情景的规约和语言系统”。[5]诺德(Nord)从功能翻译的角度,将“翻译错误”界定为“没有执行翻译要求中暗含的指令,以及对翻译中遇到的问题解决得不好”。[5]施维查尔(Швейцер А.Д.)认为“误译”是译文在内容上偏离原文[6];米尼亚尔-别拉鲁采夫(Миньяр-Белоручев Р.К.)认为“误译”是翻译策略不适用于原文[7];卡米萨罗夫(Комиссаров В.Н.)认为“误译”是以伪造的信息误导/作用于读者[8]。

(二)国内学者定义“误译”

1 名词义“误译”

《译学大辞典》对“误译”(mistranslation)词条的解释是:指对原著错误的翻译,在思想意义上或在内容上背离了原文……误译通常是由理解或表达不当造成的。误译不可取,但又是不可避免的。[9]目的论对翻译失误(translation error)的定义是:如果翻译的目的是实现某种服务于译文预期读者的功能,那么任何妨碍实现该翻译目的的翻译方法(或结果)就是翻译失误。鲁伟、李德凤指出:误译就是译者的谎言……尽量避免误译是诚实而严谨的译者不断的追求;广义的误译是指接受语交际者未按关联原则进行适当的翻译策略选取,从而造成交际失败。而人们使用“误译”或mistranslation术语,大都从狭义上将之界定为语言转换错误造成的交际失败。[10]

2 动词义“误译”

谢天振在《翻译研究新视野》中指出,误译“即是错译”。[11]功能翻译理论认为,“翻译的目的是要使译文在目标读者中实现特定的功能,所有妨碍实现这一目的的成分都是翻译误差”。[12]谢葆辉、蔡芳认为“误译”主要指,由于译者未能解决跨语言的关联语境矛盾,采用不恰当的语境关联,使原语与译语语言逻辑性差异放大,释意相似性变小,妨碍译入语读者对原文的理解。[13]刘雅峰从胡庚申提出的“生态翻译学”的高度,以“翻译适应选择论”为视角,将误译定义为:在翻译过程中译者未能在多维度适应“翻译生态环境”的情况下选择而产生“整合适应选择度”低的译品。[14]换句话说,误译就是在翻译过程中译者适应与译者选择出现了偏差的结果。

综上所述可见,国内外学者对误译的关注已有不少。学者们从不同的研究角度和研究目的给“误译”下定义,阐释了“误译”的内涵,各有特色,却也存在不足。笔者拙见有三:其一,所有定义没有交代是全译语境还是变译语境。这里的语境是指翻译活动的类型,是一种泛语境,与关秀娟所定义的“翻译语境是翻译理解、转化和表达过程中译者头脑里呈现的原语和译语语言内外所涉及因素的总和,分为全译语境和变译语境”[15]不同。本文所指的全译语境和变译语境,其实质是全译活动和变译活动,这对概念是黄忠廉依据翻译的转换或/和变通行为以及原作所保持的完整程度对翻译类型的二分法。全译是对原作的整体翻译,黄忠廉给“全译”下的定义是“人或机器将甲语文化信息转换成乙语并求得二者极似的思维活动和语际活动”;“变译”是“译者根据特定条件下特定读者的特殊需求,采用增、减、编、述、缩、并、改、仿等变通手段摄取原作有关内容的翻译活动”。[16]两种语境条件下“误译”的判断标准差异悬殊,不可混为一谈。其二,有的概念涵盖面不全。定义是对研究对象的本质属性确切而简要的说明,通常是表达完整的简单判断,上述所列的定义并没有哪个能涵盖“误译”的全部属性。其三,有的断言有失偏颇,仅就某个领域或根据某种理论确定“误译”的内涵,不是客观、科学的定义。随着人们对误译现象认识的深入及相关学科的发展,有必要澄清误译的概念,以推进误译研究的深入。本文拟从翻译的本体出发,尝试运用莫斯科语义学派义素分析法,在全译语境下给“误译”一个科学、全面的定义。

三 “误译”的义素分析

经典义素分析的主要对象常常不是抽象语词,而是具体名词,它通过纵向与上下位词和横向与同位词的比较,确定具体名词属、种义素,以给出词典定义。这种分析方法对隶属于义素分析整齐对立词汇语义场(如亲属、颜色、军阶等)的名词比较有效,但对抽象词汇单位,则显得力不从心。[17]莫斯科语义学派的义素分析的对象是抽象语词(谓词),对行为的主体、客体、工具、手段、时间、地点以及这些因素的属性等意义进行组合分析。因此兼有动词义和名词义的“误译”的义素包括:主体、客体、受体、行为、结果。误译也是一种翻译活动,它是翻译的特殊形式,所包含的义素与翻译一样,主要差别在于行为的主体、过程和结果。下面我们依次对每个义素进行分析。①对这五个概念的释义都取自《现代汉语词典》第六版。

(一)误译的主体

主体是指有认识和实践能力的人,具有自然性、社会性、能动性等属性。翻译活动中,译者是主体,具有主导性、可变性和能动性的特点。随着高科技的发展,智能机器也在进步,翻译主体已经不局限于人,也包括机器。

讨论翻译的主体通常有广义与狭义之分,广义上讲原作者、译者以及读者都是翻译主体。原作者是原作的创作主体;译者既是原作的阅读、阐释主体,同时也是译作的创作主体;读者则是译作的接受主体和阅读主体。但是译者在整个翻译过程中居于中心位置,是翻译链条中最关键的一环,相对于原作者和读者,译者起着最重要的作用,因此,狭义的主体指译者。在实际翻译的操作过程中,译者的主体性表现在对原文的全面掌控、基于不同文化背景下的思维和逻辑进行的转换、最后的译语表达,此三环节皆有可能出现误译,因此可以说误译是主体无意(由于多种客观或主观原因)而创造出的特殊翻译形式,每一个误译都具有鲜明的个性特征,而少有群体性特点。机器误译则具有某种共性特点,因为机器是显性主体,它的思维转化的中枢是特定的翻译程序,程序编写者是误译的隐性主体。

译者能够从幕后走到台前成为主体得益于解构主义翻译观,解构主义者消解了作者在文学活动中的中心地位,指出译者和作者一样是创作的主体。他们宣称“作者死了”,否定作者主宰文本意义,强调意义是读者与文本接触时的产物。[18]作为翻译活动的主体,译者首先是第一读者,由于主观、客观等方面的原因忽视或无视文本的时空、文化背景,只是从自己的文化背景出发,从自己的时空和视角去解读原文本,这必然是一种变形的阅读,即误读。经过译者误读的文本被转化成另一种语言的文本也必然是一种误译。[19]可见“误译”的直接创造者是独立个体的译者,我们定义“误译”时关照的主体就是这些直接译者,即人和机器。

(二)误译的客体

哲学上的客体指主体以外的客观事物,是主体认识和实践的对象,具有客观性、对象性、历史性、系统性等属性。翻译活动中的客体就是主体认识和实践的对象,误译是翻译的特殊形式,它的客体也等同于翻译的客体。我们翻译时,理解和表达均要受制于原文文本的结构规则和使用规则,将在原文文本基础上理解了的信息,转化为符合规范和要求的译文文本,否则就是误译。要避免和减少误译,译者理解的对象不仅是文字及其客观意义,也包括作者的心理个性,即通过文本的语言来探究作者创作此文本时的精神状态和思想活动,与作者的创作产生共鸣,因此翻译活动中就产生两个客体:原文文本是直接客体,原文作者是间接客体,这是翻译客体区别于一般客体的重要一点。原文文本是译者工作的直接对象,其意义是通过译者的理解和解释来再现的,译者要按照它的语法规则、字面含义和语义演变,传达作品语言的表层意义,还要考虑文本的历史性,“对于文学作品来说,每一时代的理解者总是按照自己的方式来理解历史流传下来的文本,文本就属于这个传统的一部分”[20],译者只能理解自己理解中的文学作品,不可能完全超越时间和空间的距离、自身的历史性以及自己的前理解,这在一定程度上证明误译存在的必然性。

(三)误译的受体

受体又可称为受众,是各种文化信息、艺术作品的接受者,包括读者、听众和观众等。翻译与误译的接受者都是听众或读者,他们作为受众,无法选择信息的质量,正译和误译都是以信息形式被接受,只是造成的交际结果不同。受众是译语传达阶段译者注意力的焦点,译者应着重考虑如何用受众能够自然接受的语言,传递原作者所说的东西。要做到这一点,译者需要艺术家的灵感和良知,也需要工匠的技巧和汗水。否则他的语言选择很难满足译文读者的审美期待和接受能力。译者如不能解决跨语言的关联语境矛盾,导致原语与译语语言差异放大,相似性变小,妨碍受众对原文的理解,就导致误译。误译对受体的影响无法量化,或大或小,或可逆,或不可逆。

(四)误译的行为

行为是受思想支配而表现在外的活动。误译同翻译一样包括三个环节:理解、转化、表达。在理解阶段,译者要分析原文的言内因素和言外因素,前者包括对言内意义、指称意义、语用意义的理解;后者包括文化因素和非文化因素对指称意义、语用意义、言内意义的影响。在这个过程里,内容和形式都要考虑。这通常也是导致“误”的核心阶段,理解错误自然会在转化和表达中外化出来。转化过程即在“大脑黑箱”中将一种语言解码后再编码为另一语言。表达阶段,就是译者把在理解转化过程中得到的深层结构转换成目的语的表层结构。译者对原语解码时,因为与原语作者时空、文化、思维、认知的差异,必然会有一定的误读或信息遗漏,同时也会带有译者自己的创造和补充,即译者自身的语言表达习惯、文化信仰、审美心理和价值观等,于是翻译文本便会出现不同程度的误读和误译。

(五)误译的结果

结果是指在一定阶段,事物发展所达到的最后状态。误译的结果是,原文作者和译文读者之间的跨文化交际失败,原文作者的交际意图与译文读者的认知方式无法和谐进行。误译的结果可表现在两个方面:译语对原语内容的偏离;译语对汉语规范的偏离。前者是内容之误,后者是形式之误。内容之误不利于主体文化和客体文化全面、准确地互相了解,不利于文化信息的准确传播,但在特定条件下也能发挥一些积极作用,加快客体文化融入主体文化的步伐,促进了客体文化和主体文化的交流与融合。形式之误通常的表现是欧化语言,甚至是“洋八股”,能为读者接受的欧化语言在一定程度上可丰富汉语的表达方式,而“洋八股”则是对汉语的污染。

上面分析的五个义素的核心思想可用表格简化(见表2):

表2 “误译”的义素分析

由此,我们可以得出“误译”定义:人或机器在将甲语转化为乙语的过程中偏离、遗漏或歪曲甲语文化信息,导致译语与原语信息量不等,译语受众无法获得与原语受众极似的交际效果的活动。

四 结语

本文采用莫斯科语义学派义素分析法对“错误地/的翻译”进行义素分析。“误译”的客观意义由它自身的概念语义和反映情景参与者的配价语义两方面组成,主体、客体、受众、行为、结果是“误译”词义的有机构成。这五个要素是“误译”的语义配价,填上相应的题元词就构成“误译”的表层句法结构,即构成此概念的内涵。明确“误译”的内涵,圈定其外延,是整个研究的基

础。误译研究必须区分全译与变译之别、口误与笔误之分、误译与医学领域语言言语病理学的不同,厘清全译语境中的佳译、正译、死译、恶性欧化、误译和变译语境中的译介学、有意误译、创造性叛逆、改写等概念,这些都是这一课题中值得继续开展的研究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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