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宁穆桂英”折戟

文_康德沪

“睢宁穆桂英”折戟

文_康德沪

在她的身上，有过许多光环：16岁时，她成了当地最大企业——纺织厂里的女工，几年后她成为数千名女工中的佼佼者，26岁她又成了这家大型国有企业的副厂长，后来她还成了县妇联主席……2010年年初，她出任江苏省睢宁县魏集镇党委书记，2011年，她荣获全国"五一巾帼"奖章。她叫蔡虹，她的人生之路，原本也可以像彩虹那么耀眼夺目，但随着法官手中法槌的惊堂一响，这一切全部化为乌有。2013年11月25日下午，睢宁县人民法院一号刑事审判大厅内，法官庄严宣判：蔡虹因犯贪污罪和受贿罪，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12年。扼腕深思，蔡虹走到这一步，与其身上的那股“什么事都我说了算”的强硬个性不无关系。

黑色纸袋里的5万元钱

2011年1月29日，农历腊月二十六，星期六。这天下午，建筑商吕进路通过关系找到了蔡虹在睢宁城区的家。上了楼，吕进路从包里拿出一本工程图纸，同时，还“不经意间”从包里带出了一个大大的黑色纸袋。吕进路迅速将黑纸包又放回包里，两人继续交谈。吕所谈之事都是关于蔡虹任职的魏集镇上的小区建设的发展事项。蔡虹知道，小区的建设，已被提上议事日程，建筑商、开发商以及老朋友、老同学来打招呼的人不少，谁都想拿几个开发项目搞搞，给谁做还没明确，她知道吕进路绝对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两人聊了一小时，吕进路把自己的“宏伟思路”讲得头头是道，但蔡虹抛给吕的话却是：“这个我不能说了算，还得集体讨论，但我有一定的表决权。”此话让吕进路听起来颇感沮丧，但他还是恭维说：“谁不知道您蔡书记做事的风格？说一不二，在魏集您就是老大！”临走时，吕进路又一次从包里拿出了那个黑色纸袋，纸袋里装着的是厚厚一叠钱，他悄悄放在桌上，走人。

蔡虹看着黑色纸袋，犹豫再三之后，她选择了拒绝。蔡虹冲出门去，紧追下楼，她把黑纸袋朝着吕进路扔过去．吕进路没想到蔡虹会来这手，着实被吓了一跳。但他不动声色，捏了捏袋子后，在返身朝前走的最后一刻，他突然又转过了身子，朝着蔡虹家方向的楼道急追上去，把黑色纸袋又朝着蔡虹给扔了过去，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继续夺路而逃。

1月30日上午9点多，蔡虹电话打给吕进路，明确要求吕赶紧来取回黑色纸袋。前一天晚上，蔡虹已看过了这个黑色纸袋，里面装着5万块钱。让蔡虹没有料到的是，吕进路并没有照她的话做，而是发来信息说：“我尊敬的蔡书记，您以为我是为了工程才来找您的吗？这钱您拿不拿都没事，您扔掉也行，捐给贫困地区做慈善也行，随您处置！我拿人格保证，我吕某人不是这样的人！”吕进路是什么样的人？此时的蔡虹根本不知道，但她会知道的。

2013年春天，就在有关部门对蔡虹受贿案进行深入调查之时，吕进路“率先作出了交代”，把蔡虹收受其钱财的事实经过说了个一清二楚，那交代速度亦让身陷囹圄的蔡虹感到惊奇。

吕进路最初的“爽朗之个性”到底还是让蔡虹领教了。蔡虹后来也承认，起先她还是隐隐约约地有些喜欢吕这种个性的人，因为自己在很多时候，就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吕进路没有来她这里取回5万块钱，蔡虹自然也没把钱给吕送回去。一个多月后，蔡虹在万般纠结中，选择收下，那收下的感觉，用她后来在检察官面前陈述的话来说就是：“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有了第一次就必定会有第二次……”过完年，吕进路又一次找到了蔡虹，这一次是在蔡的办公室里，吕走的时候，又是一个黑色纸袋递过来，还是5万块钱。到当年7月，短短半年时间，吕进路前后给蔡虹送了6次钱，共计23万元。

这样一来，就是吕进路不开口，蔡虹也有些坐不住了，天底下没有一个商人会平白无故地给官员送钱，商人需要的是利益的最大化。2011年春，魏集镇上的土地整理和新镇政府大院的绿化，还有垃圾中转站、污水处理池改造等大大小小的工程，便开始与吕进路有了“不解之缘”。吕进路在同行们“羡慕嫉妒恨”的眼光中挣得盆满钵满。有了吕进路这样的“成功案例”，不少精明的建筑商自然懂得跟风。这样一来，蔡虹自己也记不清究竟接待过多少人，反正到最后是来者不拒了。

要管牢别人，却管不牢自己

在魏集镇，蔡虹作为“一把手”，也保持着“唯我独尊”的性格。镇里无论要办什么事，都得她说了算，就像她当年在纺织厂当副厂长以及后来担任镇长、县妇联主席一个样，她也因此被众人美称为“睢宁穆桂英”，意指其大胆干练，做事风风火火。

一个例子说出来有人可能会发笑。在镇里，大到购置电脑，小到买一把门锁，都要找她签字。她说：“在魏集镇，我就是家长，处处要管牢你们，我才能放心。”不过，有人却在背后提出疑问：“蔡书记把我们管得牢牢的，但她自己呢？她管住自己了吗？”

在镇乡新农村规划中，短短几个月里，镇上的一栋栋新楼房便拔地而起。有人又提出了质疑，这些新楼房的建设决定，经集体表决通过了吗？这些新楼房的建设质量又如何？蔡虹闻听此种评说后，不止一次在党委会上大吼：“反了这是，有什么不合理的，大家可以当面说嘛。有什么违规了啊？”当然，谁都知道其个性，所以，谁也不会在大会上说，她的自负心也愈发膨胀！

随之而来的问题是：由于这些楼房都是些突击盖好的新农村建设房，设计也不合理，附属设施又不配套，工程质量还存在严重问题，不少居民都不愿去“新农村”入住，感叹“新楼根本不及百年老屋牢固”。但蔡虹却不管这些，她动用权力，在镇里成立了强制实现新农村梦想的“劝导队”，采取各种手段，连哄带骗地把镇上的居民们硬是拉进了“新农村梦想王国”。而她在给上级领导的汇报中竟说：“老百姓最大的满足就是我的心愿！”有人把此话给反过来说：“我的最大满足就是，谁都得听我的！”

2013年6月，频频出击的举报信使她察觉到了危机，但她仍在唯我独尊中挣扎着，仍然狂妄自大到了极点。当有县里的领导找她谈话，旁敲侧击地提醒她“该把问题说清楚”时，她不是想着如何去把问题说清楚，而是想着如何做才能“渡过难关”。

她内心充满矛盾与纠结，有问题不坦白不行，可都坦白了又不甘心。思来想去，她“主动”向县纪委的廉政账户汇去了20万元。汇了钱后她拿着汇款单去向相关领导“说明情况”，表达自己的“清白”。但纸是包不住火的，她最终还是不得不真正“把问题说清楚”，交代了受贿160多万元的犯罪事实。

而最值得一说的还有，就在蔡虹获刑的前后，镇上还有多位原领导均因与蔡虹相同的罪行而获刑7～9年不等，成为该地一典型腐败窝案。

“一定要以我为鉴”

在分析蔡虹走上犯罪道路的过程时，办案检察官曾这样说过，制度的约束与社会、舆论的监督，只是事物发展的外因，而对事物发展起决定性作用的则是内因。拒腐防变的内因就是每一个领导干部都要学会“自省、自律、自勉”。每个领导干部，每天都得问一下自己：给自己打分，达到60分的基础线了吗？蔡虹显然就是个不愿意给自己打分的人。

其实在问题没出来时，蔡虹确实有着光彩夺目的一面。2010年年初，她在上任镇党委书记之时，曾当着全体镇干部的面这样说过：“不要名利，只要百姓受益。”此后在一段时间里，她也确实是照着这话在做，赢得了百姓赞同。

就在这年秋天的一个晚上，天下大雨，当时正在徐州市委党校学习的蔡虹，刚好身体欠佳，发着高烧。但大雨让她想到了魏集镇正在建设中的200多个日光能温室大棚，“大雨会不会把温室大棚给冲坍塌？”想到这些，她竟连夜打的夜行80公里从徐州赶回魏集。回到魏集已是当晚的零点时分，果然发现有不少大棚已处积水状态。她说干就干，连夜指挥人员现场处置灾情，迅速成立救灾指挥部，制订应急方案，调度排水机械，下木桩、堵溃坝。等到次日上午回到办公室时，她突然感到头晕恶心，但发现放在口袋里的感冒药早已经化成了水，她赶紧去镇卫生院打点滴，缓过神来后，又继续投入工作。当时的情景让许多干部群众都感动不已。

2009年5月，当时还在县里任妇联主席的蔡虹，在一次县妇联组织妇女走上街头巡回宣传“点亮心中的灯——惩恶扬善”活动中，率先在一块硕大的签名板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她说，妇女是每一个家庭中的重要人员，妇女从自身做起，对带动整个社会做到“守法、守信、向善、向上”有着重要意义。

在妇联主席任上，她针对全县有1200多名孤儿的情况，在全县倡导并开展了“1+1”社会妈妈助养孤儿活动，她因此被大家称之为“社会总妈妈”。倡导与行动同时进行，2009年年底，她与3个云南籍孩子结成了帮扶对，资助他们的生活与学业。

办案检察官透露，蔡虹在被审查期间，曾在一封悔过书中写道：“恃宠无恐、恃功而骄、一俊遮百丑的思想，一直使我放松警惕，无视党纪国法，无视规章制度，认为领导的偏爱、包容，可以让我随心所欲。自满自负、胆大妄为、欲壑难填，使我走向犯罪的深渊。兄弟姐妹们一定要以我为鉴，珍惜自己的岗位、事业和家庭，千万别做傻事，太不值了！太不值了！”

检察官说：“蔡虹的这段特殊心声，真的应该成为许多党员干部都得去听一听的范本，这其中阐明了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做人，任何时候都不能高估自己，任何时候也不要去低估他人。”

（文中除蔡虹外，其余人物为化名）